授想完了之後,拔腿就跑,跑到苏陌的高级住宅区,居然只跑了二十多分锺,上气不接下气,这次比上次去宾馆的
时候还要狼狈。门卫拦住他问他找谁,何授眼睛炯炯有神,挺直腰板把苏陌的地址流利的报了上去。门卫犹豫了一
会,去拨电话问,好一会才说:“你找的人不在家。”
何授眼睛闪啊闪地说:“那我去门口等,你放我进去。”
门卫打量着何授,好久,才觉得这个人怎麽看也是老实巴交的,於是很人性化的放行了。何授坐着电梯来到顶楼,
站着等了好一会,觉得腿实在酸得不行,於是坐在了冰凉的楼梯上。
他坐在楼梯上的时候,正好背对着电梯,他一边等,一边掏出手机来看。他没有吃晚饭就过来了,等久了後,肚子
就是一阵又一阵的抽搐着疼痛。何授觉得腿都麻了,可刚跑完,坐下就起不来了,只好很没用的更加抱紧那一个大
纸袋。从下午等到外面天都黑得没影了,楼梯上一片都是黑的,何授怕得厉害,於是把手机拿出来照明,那幽幽的
一片映在惨白的地板上,更加的惊悚。
何授看看时间,都晚上十一点多了,想想快过十二点了,再等下去实在没什麽意思,於是自嘲地摸摸头,扶着墙壁
,慢慢地站起来,半弯着腰,低下来慢慢地搓揉着自己已经没有知觉的腿,眼睛累得几乎睁不开,於是就那样半闭
着。
这个时候,何授的手机响了起来,with an orchid的音乐,在黑暗里面听,效果出奇的好。
何授记得自己的手机号码只有一个人知道,於是有些激动地一手扶着腿,一手去接手机,虔诚地把手机放在耳边,
说:“喂……”
苏陌在电话那头说:“嗯。”
何授觉得有些高兴,咧着嘴笑着问:“你在哪里啊?”
那边顿了很久,然後挂了。何授拿着手机,听着里面嘟嘟的忙音,一时无所适从。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後面搂
了过来,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
苏陌的声音从身後传来,淡淡的酒味,有些嘶哑的声音,轻轻地说:“白痴。”
何授在那怀里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觉得苏陌从後面把头埋到他肩上,苏陌的手像是在外面吹了风,有些微冷,可
是抱着自己的时候,自己像是被烫伤一般,一阵一阵的疼痛。
苏陌低低地问:“你怎麽来了?”
何授呜呜嗯嗯着结巴了半天,才小声地说:“你说今天……是你生日。”
苏陌在後面哦了一声,温温的吐息吹得何授的脖子有些痒,浑身一抖,几乎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
苏陌就这样抱了一会,然後用力把何授转过来,很认真地看着何授冻得发白的脸,然後两只手握住何授的右手,双
手搓了一会,等到那只冰冷的手终於有些知觉的时候,再换成另外一只。两只手都捂热了,於是一起抓着。就在这
个时候,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到苏陌的手背上。苏陌皱着眉头看何授,发现他通红的鼻子,居然已经哭了好一会了。
眼睛里面一圈一圈的眼泪滚着,何授很努力地大睁着眼睛,想让它们停止掉落。
苏陌有些无奈地紧了紧手,然後说:“怎麽动不动就哭,还是个爷们儿吗?”
何授点点头,又用力摇了几下,哽咽着说:“我本来就是C,看不惯就别看……”
苏陌有些好笑地说:“谁说你是C了?你是吗?”苏陌这样说着,把脸凑了过去,仔细地看着何授的脸,轻笑着说
:“唔,我看看,是爱哭了一点。”
何授的眼泪不知道为什麽滴落得更加勤快,眼镜上面都糊了一层水。何授笨拙地拿手肘去擦,身子哭得一颤一颤的
,从喉咙里面发出细小的、一下一下的抽气和哽咽。
苏陌没有说什麽,只是用力把他半个身子搂过来,搂着他的一只手用力的在他肩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另一只手从口
袋里拿出钥匙,熟练地开门,进门,再关上,随手打开壁灯,撒下一片青黄的光。
第十章
苏陌走到沙发上坐了,拍拍身边的位置叫何授过去,何授慢慢走了几步捱到苏陌身前,眼泪已经渐渐止了,就是一
下一下抽噎得厉害。苏陌把他拉得坐下来,安慰般地拍他的背。何授一边抽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在外面……
等……好久,我以为……以为你不……回来……了……”
苏陌拍拍他的头,说:“我和冯洛去喝酒了,老朋友了我们。我以为你那次没听见。唉……真不知道你会来,我不
是给了你手机吗?为什麽不打个电话给我?”
何授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总是习惯苏陌去找他,哪里知道还可以打电话给苏陌。苏陌见了他红着脸发呆的样子,心
下了然,笑着帮他把脸上的泪都擦了,说:“以後有事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何授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苏陌随意地把手放在他肩上,这时才发现何授双手抱着一个丑陋的大袋子,奇怪地问
:“你拿的是什麽?”
何授又是一阵慌乱,好久才低着头把那袋子递给他,小声地说:“生日快乐。”
苏陌愣了一下,然後伸手接了,把裤子拿出来的时候,脸上也说不清什麽表情。何授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突然发
现苏陌穿着阿曼尼西服拿着那条牛仔裤的样子怎麽看怎麽不对劲,然後脑子轰隆一声反应过来,觉得自己送错了东
西。当时生怕苏陌又不高兴了,感觉从头凉到脚,眼泪又开始前仆後继地涌上来,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何授想把牛仔裤拿回来,直接封一个红包送大概都没有现在这麽丢脸,可是手伸到一半被苏陌横着眼睛撇了一眼,
说:“干吗?”
何授呜呜噎噎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手在将要碰到裤子的时候被苏陌握住了,苏陌的手指很长,手心很暖。苏陌笑
着问:“怎麽,需要我换上给你看看效果吗?”
何授僵硬地被他握着手,什麽话都说不出来,嘴里几乎都能吞下一个鸡蛋。苏陌倒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心情很不
错,然後大步拉着何授走到书房衣柜那边,打开柜门,发现衣柜子里面衣服塞得满满的,以黑色的西服居多,休闲
的也不少。苏陌翻着翻着居然从最里面翻出T-shirt来,何授惊讶得不行,那些衣服上面都是破破烂烂的,更有甚
者袖子都是一条一条的,何授当然不知道这些破得厉害的衣服从19世纪就开始流行,而且还价值不菲。
苏陌看着何授的眼神,只是笑了笑,从里面挑出一件破得不是很厉害的黑色T-shirt,上面印着像是用刷子抹上去
的银色和灰色的色块,苏陌笑着说:“我好歹也年轻过好不好,以前穿的,没扔。”
何授就很敬仰地说:“你以前真是不容易啊。”苏陌哈哈地笑着,任何授异想天开地误会。随手把外套扔到床上,
把衬衣脱了,何授看着他欣长身子上的腹肌觉得心跳有些超速,连忙转过头去。等到转回来的时候,苏陌已经把
T-shirt和牛仔裤都套上了,用发蜡顺了顺头发,然後把几缕头发捏立起来。
何授第一个感觉就是长得好看的人穿什麽都好,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几乎没探出一只爪子过去碰碰。苏陌
似乎心知肚明,特意对着何授拼命笑,一口白牙在灯光下趾高气扬,何授被刺激得混混乎乎的。
苏陌说:“礼物,谢谢了。”
何授就呵呵地傻笑。觉得特开心特幸福特有成就感,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世界上一朵一朵的花开,繁华禁止,喧
嚣无声,铅华褪尽。只是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一声,何授看着干瘪的肚皮,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何授可能永远都不会忘了那一天,凌晨之前的二十分锺,两个人从小区出来,一前一後地穿着拖鞋在街上走。踢踢
踏踏的步子,昏昏黄黄的路灯,隐没在夜色中的影子。
苏陌穿着他买的牛仔裤,整个人改头换面得彻底,苏陌听到何授肚子翻滚的那一声後,笑得特别开心,他说:“走
,反正我都穿成这样了,等会介绍个大排档给你。”何授那时候愣了一下问:“你不是从来不去那些地方吗?你那
时候还因为这个去了我家吃饭呢。”
苏陌当时也顿了一顿,才笑着说:“那时候骗你的。我上大学的时候浑的很,跟冯洛整天在街巷里混。可是後来发
生了一些事──”何授愣愣地问:“然後就回来继承父业了?”
何授隐隐约约知道苏陌这个人从来都是一条路走到黑的,如果是想混的时候谁也拦不了,他就算并没有敏感地往这
里面深想,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让苏陌整天不苟言笑,西装革履地坐在那栋高楼的最顶层。也许在鹤发鸡皮之前
,都会一直坐下去。
苏陌看着何授有些发呆的表情,有心让他不再往这里想,於是笑着说:“是啊,觉得自己该懂事了,所以就──从
良了。”
何授一口口水噎到喉咙里,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声,苏陌只是低低地笑,慢慢地走在前面,穿着宽大人字拖的脚看起
来很瘦,第二个脚趾比大脚趾长一些,何授记得自己母亲说这样的人天生聪明。有些神往地看着,紧紧地跟着。
苏陌的背影很致命,T-shirt穿着,大方地露着上臂并不夸张但是显然有力的肌肉,腰跟上面比起来细了下去,何
授看看那腰就总是生出从後面抱抱的想法。大腿在牛仔裤里面崩得紧紧的,很结实的模样,牛仔布料在膝盖处有几
条褶皱,衬着修长的腿。何授想起他们要出门的时候,苏陌很懊恼的说自己以前那双阿迪的三叶草找不到了,磨蹭
了良久,才穿着拖鞋出去,并且逼着穿着西装裤的何授和他一起穿拖鞋。
何授跟着跟着的时候,就想前面那个男人真的是很霸道啊──可偏偏觉得他真的很好。
何授想着,他那样的人,如果愿意陪谁过一辈子,那人拿什麽换都是值得的。
苏陌走着走着就停下来说到了,进去看是一家小店铺,倒也不是什麽露天的大排挡。苏陌进去的时候专门走到角落
一个双人的位置,坐下的时候,跟何授轻轻笑着说:“还和以前一个模样……”
何授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算是附和,不一会这个店的老板娘急匆匆地过来,看到苏陌,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後满脸
喜色地说:“这不是小苏吗?这几年你去哪了啊……都不来帮衬一下!”
苏陌笑眯眯的说:“老板娘好。”
那老板娘笑得眼睛都没了,一下子拉开了话匣子,不停地唠叨:“你都不知道你没来後,我这店似乎一下子就冷清
多了呢──整天念叨着你们。”
苏陌继续笑眯眯地说:“我也想着老板娘的火锅汤底呢。”
何授在旁边愣愣地看,只是隐约知道苏陌似乎也很开心,但是这一刻的开心显然是和他无关的,他觉得苏陌已经到
了另一个世界里,比平常亲民多了,是他还在“混”的时候认识的人吗?
老板娘大声地笑着说:“唉,我真喜欢你们这些小年轻呢……”她说着,一边扫了何授一脸,有些愕然地说:“水
水呢──那小姑娘怎麽没陪着你?小冯那个鬼机灵又去哪了?”
苏陌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下,转眼间笑得更加灿烂,“老板娘,我们肚子都饿了……”
老板娘恍然朝里面大喊了一声:“老张,来分鸳鸯火锅汤底,小苏来了,份给足点!”说完了,朝苏陌笑笑,说:
“我总也记得,你和水水、小冯他们第一天来的时候,我以为来了笔生意,哈──没想到你这小子,大摇大摆地走
了进来,往店里四处一看,伸手就抓了一大把一次性筷子,转身就走了。把我气得那个──後来才知道,水水要帮
你做菜,结果你家里就一双筷子,吃不开!”
苏陌笑了笑,没说什麽,老板娘唠叨了一会,也转身去招呼客人了。何授有些惘然地摸了摸头,觉得心里有些紧,
像是被什麽东西隔挡在外面,有些用力地扯了扯袖子,不一会火锅上来了,苏陌呼啦呼啦地要了一大堆东西,往里
面一项一项地放。
何授看着苏陌拿着小汤勺,一勺捞一个小牛肉丸,那牛肉丸从麻辣汤底里捞出来,红通通的,苏陌吃得两眼放光,
他肤色偏白,这个时候嘴唇吃得红通通的,那幅模样何授从未见过,漂亮得不行,看得他心跳得出奇的快。苏陌一
脸的痛并快乐着,一边辣一边吃,然後伸手帮何授舀起一把小金针菇放他碗里,笑着说了一句:“吃啊,你不是最
喜欢吃这个──”
苏陌说了半句,反应过来不对了,何授也愣在那里,他从未喜欢过金针菇。苏陌尴尬地打了个哈哈,自顾自的吃着
自己的。吃了好一会,苏陌才说:“刚才,对不住了,我以前没有带别人来过这──一时迷糊了。”
何授想到那个叫水水的名字,也是扯出一个笑容,觉得火锅的热气蒸出他一身汗,於是伸手去摸了摸,摸到额角都
是一片冰凉。
苏陌突然笑着来了一句:“你以前绝对不知道吃火锅一定要放些什麽……”何授呆呆地摇了摇头认真听着,苏陌说
:“我个人发明的,吃火锅一定要在中途放白萝卜片──等到最後再吃,味道都进到白萝卜片里面,那个时候吃得
腻味了,来几片白萝卜,又淡,又够味──那个滋味,啧啧。”
苏陌说着往火锅里面拼命的下白萝卜片,何授觉得隔着一片雾气蒸腾,苏陌的样子有些看不清楚了。这个苏陌他并
不熟悉。
他熟悉的是那个习惯穿西装革履的,虽然脾气很坏,没什麽口德,但有时候真的很好。
何授觉得眼睛被蒸汽吹得有些疼痛,然後捞了几片白萝卜片,放在口里,真的是很好的味道,却不知道为什麽很想
哭。
何授吃了几口,抬起头来。看着苏陌低头吃东西的样子,突然小声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店外面传来隐约的锺声,市中心的大锺划过十二点,响了好一会。苏陌愣了一下,才笑着说:“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
何授小声地说:“再说一次也没什麽关系,许愿了吗?”
苏陌笑了笑,说:“许愿这东西不管用的。”何授哦了一声,他记得他生日的时候许愿,说希望能找一个人,永远
地陪着他──许完愿後,迎接他的是苏陌的一杯很贵很贵的葡萄酒。何授用力地张大眼睛,觉得眼睛里面那湿意又
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
他很没用,从来都不敢为了什麽努力一次。汤底开始滚起来的时候,一股一股的白气冲得人越发想哭,何授闭着眼
睛,突然说:“我喜欢你。”
闭着眼睛的时候,世界一片都是黑的,他甚至不敢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说了。好久,何授睁开眼睛,敞开的店门外,
夜风呼呼地吹着,店里面温暖如春,苏陌静静地吃着东西,一直沈默。
第十一章
何授低着头,等了一会,见苏陌并不答话,已是明白了。苏陌表面上对他再如何照顾,骨子里终究喜欢的不是男人
,不过是两个人互有所求,因而巴到一块。自己却辨不明白那温柔到底是囊萤微光的流星滑过还是日月星辰的亘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