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也是。我们是第一次来这吃，哪个菜好吃也不大清楚。好在有你们介绍。」男人双手半握放在桌上。

「这家店味道确实不错，还有几家也不错，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上次在剧院外走的匆忙也没多聊，今天正好好

好聊聊……」杨父还未说完，服务生已上前点单，熟悉菜单的他很快选定了自己想要的菜肴。

男人也不多耽误时间，同杨父点了相同的菜。下面的聊天内容才是他最关心的。

「别说我了，呵呵看你们夫妻真是般配。你是温柔贤惠型，你先生一看就是精明能干型。」杨母禁不住女人夸赞，

忙反过来称赞。

「是啊，第一次见面我就想说。哦，可以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吗？」杨父对男人好奇多多。

「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出色。工作一般，不过很忙。在专门负责招标的公司，这月一个项目，下月又有新的任务。

」男人被两人夸得有些腼腆。

「是啊，我们对这个倒是很感兴趣，不知道你们公司负责什么内容的项目？」提到工作，杨父立刻变得精神奕奕。

「各种类型都有，不一定的。哦，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男人反问。他倒要看看能接受自己儿子和别人儿子在一

起的父母有何与众不同，受过什么教育让他们思想这么「开化」。

「家有公司，生意一般般啦。」杨父哈哈一笑，「不知道有没有听过T公司。」

「啊！T公司？专门搞技术的，那么鼎鼎有名哪能不知道啊！」还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对了我刚想起

来，下个月我们公司正好要招和技术有关的项目，你们要不要去试试？听说啊……」

「所以我才想问问，哎呀，你说我们还真是有缘。」杨父喝下一小口，笑点着头。

「我相信以你们的实力绝对没问题，不过啊，这招标和投标间还得注意点问题，不是说我工作不顺心，你说这世道

吧……」男人举起的酒杯一直没有放下，主动和杨父谈上工作。

杨父听了连连说是，仿佛遇到了知己，把工作中的问题毫无遮掩告诉男人。

四人各聊各的，话题甚多，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由于过于投机，谁都没注意窗外渐变的天色。不知不觉，太阳已

落山，午饭变成了下午茶，下午茶又变成了晚宴，桌上的酒水不知上到第几瓶，周围的客人陆续变更，唯独四人安

然稳坐，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终于，四人的话题有了交织，但此时他们已是面部通红，醺醺醉意。

「我们真是相见恨晚，要不是儿子们，哪能互相认识啊！还得谢谢他俩啊……哈哈……」女人拉着杨母的手，十分

欣喜。

「就是啊！我没事的时候就想，以后等他们到外面去住，你和小志啊就搬到我们别墅来！反正房子大，就我们两个

也颇寂寞的。」杨母同样握着女人的手不放。

「不行不行！两个男的不能在一起！有悖伦理！不成啊……」想到儿子，男人便放下酒杯，醉眼朦胧，摇摆着手。

「都什么时代了……你得想开点啊小志！我家小絮人品绝对没问题！看我们两个就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父拍拍男人，又喝下一口。

「不行不行……小杨啊，你说两个男的不能结婚，又不能生小孩，我还想要孙子呐！」男人托着腮帮子摸向酒杯。

「孩子幸福不就得了！你说现在我们的日子过得也不错，只要他们幸福，什么都好。什么子孙啊，都随他们去，现

在不都讲求不要小孩嘛！等真能放手不管他们的时候，我们还想周游世界，等到走不动了啊，两个人在郊区一住，

聊聊往事，一起看看电视报纸什么的，多好……你得想开啊！」杨父搂过杨母兴奋地高谈阔论。

「是啊，以前我们和你想的一样，可越想不开就越难受，干嘛自己往死角里逼自己呢。什么事都是一层，就看你能

不能看破了。小远我喜欢得不得了，他和小絮在一起很互补，一定能幸福。」说着杨母从包中掏出两个护身符，举

到男人和女人面前，「看，我没事的时候去求的。到时候给我们的孩子一人一个。」

「你想的可真是周到！呵呵！真漂亮！」女人接过护身符，百般喜爱。

「唉……我就小远一个孩子，我当然爱他，可是总觉得不能这样，心里不舒服……」男人思忖片刻，喝着酒水仰天

叹息，「还是不行……不行啊……」

「都要有个过程嘛……我开始也是这样，但后来见到小絮就想开了，感觉一下豁然开朗……」女人浑身轻飘飘，一

想到杨絮的样子就喜上眉梢，「看到小絮的时候啊，就仿佛是多云天里见到了阳光，暖洋洋的舒坦。我们得给个机

会，就是觉得他们合适，难道我们六只眼还没你这两只眼看得清楚透彻？」

「呵呵呵呵，你说话太有趣了……来来来，把这点喝了！」杨父重新举起酒杯。

「肚子又饿了……等一下再点东西吃吧。哟，我都没注意，天黑了。等晚上叫李叔来接我们，你们就别开车了。」

杨母再次翻开菜单招呼。

「今天还真一次吃个够，够浪漫。」杨父和男人几乎异口同声。

「看你们说的！呵呵呵呵……」接着是女人们的笑声。

傍晚法式餐厅的生意比中午还要红火，隔着透明玻璃窗仿佛能感受到室内的浪漫气氛。

门口不少情侣在看餐牌，指指点点。唯独两个男孩对其视而不见，只是仰头呆呆关注二楼临窗座位上有说有笑的四

人。

「不是吧？怎么一直说到现在？」杨絮冷得微红的脸已快僵硬。

「是啊。但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不像在讨论和我们有关的事啊……」志远叼着吸管，心下起疑。

这几位大人也太能吃了！到……到底商量出个结果没啊？

年末的天气最难熬，空气中仿佛夹了冰，干冷得让人难受。

双方家长的那次见面已是几周前的事，因为聊得过于投机，时间耽误了不说，该商量的重要大事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再看饭后账单，长长列出一整张纸，法国大餐本来就贵，再加上高档餐厅还要追加服务费，最后金额的位数让志

远父母瞪圆了眼，想起志远走时还扬言他来付账就觉得可笑，恐怕两个月的工资贴上都不够。最后，饭钱自然由杨

父来付，对于他们来说，吃了那么多美食，还聊得那么开心，服务生又从中午忙到晚上，最后的金额是可以接受的

。

虽然这次办事效率低，没有得到预期结果，但杨父杨母还是很高兴，因为找到了志趣相投的朋友。除对孩子恋爱对

象性别差异的问题上有反驳，其他的聊天内容都非常和谐，起码总比事事对立强。只是，回去不好向杨絮和志远交

代。

「嘀嘀嘀嘀嘀——」

虽说早晨是上班的高峰期，可已经九点多了，车流仍没有渐少的趋势，尤其到了狭窄路段，更是寸步难移。汽车的

鸣笛声此起彼伏，把人吵得焦躁不安，心烦意乱。

「靠！他妈有完没完啊！」杨絮猛回过头瞪向紧跟在自己车后的计程车。「按屁啊！该堵还是堵！又他妈不是堵你

一人！」

起大早，对杨絮来说是痛苦的，想当年在L城，想什么时候上学就什么时候上学。不过自从志远搬进后，即使早起

也是快乐的，每天共进完美味的早餐还会送他去公司，不过有一点要说，L城的交通路况确实比K城好的多。

毕业了，开始接手工作就没上学时那么轻松自如，没有志远的同床陪伴，早起又和以前一样痛苦，虽说郑姨做的菜

很好吃，但怎样也不如心爱的人做得香。那种味道不仅留在唇齿之间，更多是沁入心田。

说到K城的交通，实在让人无法忍受，起个大早还赶个晚集。本来又困又烦，想借听重金属来清醒头脑，谁知这脑

子刚清醒，就开始堵车。头脑清醒后，耳中的汽车鸣笛声也随之清晰，和嘈杂嘶吼的摇滚缠到一起，还真具射杀脑

细胞的功力。

一气之下杨絮索性关掉音乐，顿时四下安静了不少。

几周过去了，二爸的态度似乎没有太大改变，虽然没有前一阵那么强烈，但还是不冷不热。

杨絮自认为这是二爸的考验，禁得住考验的爱情才能幸福永远嘛。

但志远却不这么想，他非说天天和男人生活在一起，比谁都清楚男人现在的情况。

眼见前方车辆越来越多，杨絮反倒懒得和他们争抢，因为刚才的思绪还没整理完……

年底了，二爸的公司越来越忙。年纪一把的男人工作一向认真，不和年轻的比，却也总要自我鉴定。身为公司一个

部门的管理人员，不以身作则，示以榜样，怎么能让下属心服口服。工作压力让男人有些超负荷，老毛病时常犯，

外加天气逐渐寒冷，近期血压也高低不稳。去过几次医院，但医生除了开些药，便无法仔细诊断，毕竟发病和正常

时的反应不同。本想让他留院观察一周，却总因工作走不开而拒绝。

心里的疲劳和身体的病痛让男人没有再多时间顾暇志远。

杨絮暂时相信了志远，等忙过年底他还要再去见一次二爸。虽然现在四分之三的人已经同意，但没有那重要的四分

之一仍不算完美。

「我靠！」关键时刻，杨絮一脚踩下刹车，车子下一秒猛然停住。

差点追尾……开车的时候大脑果然不能走私。

这上一口气还没舒完，杨絮却见前面车子的主人开门下车，跟着再前辆车的车主也已经走下。

原来是他们的车「亲热」了。

只见先行下车的男子怒气冲冲，大嚷大叫，半个身子挡住了另一辆车的主人。两人口中吐出的白气冉冉升天。

完了，这下更不用想走了。照这架势，能在中午赶到公司就不错了，再不打电话告诉杨熙，万一耽误了他办正事，

还不活拨了我的皮！？

想到这杨絮忙摸出手机拨通了杨熙的号码，在等电话接通期间，不时向争吵的两个男人望去，此时他们正对着自己

的车子指点，两人的面部清晰可见。

「小絮你干什么呢？怎么还没到啊！」不等杨熙气愤问完「别告诉我你刚起」时，电话就断开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原来眼尖的杨絮一眼认出了二爸，索性连杨熙的话都没听完便按掉手机下了车。

「你看看！你看看！他的车撞上我的车了！」先行下车的男子仍在大喊大叫。

「怎么是你？」站在另一旁的男人这才注意到杨絮，眉头不禁微皱。

「嗯……其他等会再说，叔叔您先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杨絮挡在男人身前低声问询。

「就是他说的，这里的坡不明显，我也没注意，刚从公司出来着急去别的地方办事，谁想到一直堵车。」男人语气

平和，一脸疲惫。

不知是不是在公共场合的缘故，男人的态度比杨絮想象的好得多，这让他大大增强了信心。

「OK，我知道了。」杨絮也不多说，瞥了眼两车的情况，突然转过身对仍气愤不止的男子笑道：「这位大哥消消气

啊！你看你的车不是毫发未损嘛，也就得了啊，一大早上班，谁都着急，一点小错误互相谅解谅解。」

「不行！这是坡小！要是大坡，我这车肯定废了！怎么也得给我点磨损费吧？」男子哪肯吃亏，得饶人处不饶人。

「都说你这车毫发未损了，你要那磨损费干嘛啊？还想趁机敲诈勒索啊。我还有正事要办呢！」男人忍无可忍，面

色越渐通红。

「就是啊！算了吧、算了吧！」杨絮忙点头大声附和。

「你他妈哪来的啊？这没你说话的份！」男子见男人多了一个帮手，吵得更凶。

「我们有话好好说，你看后面那么多车都走不了，耽误大家的时间对不对，你就……」杨絮强压被激上来的火气，

好言相劝。

「你少他妈废话！愣装自己是交通警察呢！滚一边去！」男子一手指向杨絮已经开始变色的俊脸，「再不滚小心我

揍你！」

「这位大哥……你揍我试试看啊！」杨絮咬着牙根蹦出几个字，说话的同时已握住男人的手腕。「你不知道人的忍

耐是有限的吗？你第一个不对就是阻碍交通！你车一点毛病没有，非赖这不走，就是没事找事！耽误大家时间！」

「是啊是啊！还真一点事都没有！我们还以为多大的事呢！」陆续下车围观的司机开始纷纷表示不满。

「第二，这件事说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的错呢。你既然知道有坡，干嘛跟车距离还那么近啊？谁不知道走坡的时候

得有距离！你这不是明摆着找撞嘛！」杨絮揪着男子没有丝毫放松之意。

「真是没事找事！现在怎么什么人都有！真气人啊！」围观人开始对男子指指点点。

「还有啊，你说话得讲点理，懂点礼貌！不是交通警察就不能管啊？这么点事大家都明白，你还非找什么警察来自

寻侮辱啊？我们现在每个人不跟你要耽误时间的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杨絮瞪了男子几眼，没好气地松开手。

「不……不行，得……得赔偿。」男子畏畏缩缩，仍不甘心。

「怎么回事啊！？你这人是不是找揍啊！走不走啊你！」这回不等杨絮说话，周围人已忍无可忍，几个粗壮大汉卷

起袖子就朝男子走来。

男子这才丧胆，吓得忙钻进车子，见男子慌忙地上了车，杨絮走到男人身前笑道：「叔叔您赶紧办事去吧，这堵车

真耽误事。」

「嗯，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谢谢你。没想到你这能说的嘴到哪都能用上。」疲惫不堪的男人掐了几下太阳穴，身

形有些摇晃。

「您没事吧？是不是外面太冷了？站这么半天，脸这么红，您赶紧回车里吧。」连身体强健的杨絮都冷得浑身僵硬

，更别提这男人了。

「我没事。你也赶紧忙去吧。」男人闭上眼，转身钻进车内。

车子渐渐驶动，交通又恢复了畅通，男人不太正常的表现在杨絮脑中徘徊不去，不放心的他没有开向公司，因为他

知道即便现在到了公司也要挨大哥一顿骂，还不如「护送」二爸。

想到此杨絮立刻改了路线，偷偷跟在男人车后尾随。喜滋滋的他只要一想起刚才的优秀表现，笑容就不经意挂上脸

。

拐过几条街，男人的车越开越慢，本以为他到了目的地，不料却见车停靠在无人的路边。

不会是发现我跟踪了吧？

半晌不见车内有任何动静的杨絮实在坐不住了。挨骂就挨骂吧！再怎么也不能打我吧……

抛下忧虑，杨絮连忙下车跑到男子车边。透过车窗，只见男人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叔叔您没事吧？叔叔……」杨絮拍拍窗户，却不见男人有任何反应。

「叔叔……叔叔！叔叔！」猛拍了数下后仍得不到回应，察觉不妙的杨絮也顾不上其他，使足力气去拉本应锁住的

车门。

谁料门竟轻易被拉开，杨絮惊喜的下一秒正对上男人努力睁开的眼，他的嘴唇也在慢慢蠕动，可却听不清讲的话。

「叔叔您怎么了！？叔叔！」突然，怀中一沉，跟着男人的身子顺势向自己倒下。

严寒冬日，光秃秃的世界没有一丝生气，楼群中只有那个醒目的红色十字来装点。医院内，白花花的墙壁在人们不

同心情下折射出或惨白或圣洁的光芒；这里是生死离别的最后一站，这里也是重享生命的最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