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别叫……才刚闭上眼……」正想翻身，脸却被老妈一把揪住。

「才闭上眼！？中午刚起床，吃完又睡！我养小白猪呢！？多大了睡觉还流口水！我们同事说了年轻睡觉爱流口水

，老了容易老年痴呆！你赶快起来！」

「哎呀！真烦人！困着呢……别拉我脸……好痛！」志远不耐烦地拉住老妈的手。

「去帮我买两瓶酱油回来，晚上带你出去吃大餐。」

志远这才半睁开一只眼，擦了擦口水。「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了！快去，家里酱油都没有了，我等着腌肉呢。」女人笑呵呵说着，「就我们家那边的大超市，走一段

路就到了。你说看看你多少天没出家门了？再这么在窝着真成胖小子了……我和你爸累了，想先休息一下，你……

」

「我去我去。」为了不让老妈再继续啰嗦下去，志远忙爬出被窝，「你快休息吧，我要换衣服了，回避！」

「这才听话嘛。」老妈打着趣慢慢关上房门。「还有哦，我的儿子身材很棒！呵呵，早点回来，别到处闲逛。手机

开机，有事到时打电话找你！回来晚了就不带你去吃了。」

「哈哈，只要带我吃大餐，我不可能晚回来的！」

随着门的掩合，志远甜蜜的笑容逐渐褪去，他叹了口气，黯然垂下眼换掉衣服。

至少，在父母眼中他是最好的。

两周没出门快与世隔绝了。寒冷的空气在志远走出大楼门口时迎面扑来，顿时把他白净的脸冻得通红。街上的行人

来来往往，车辆穿梭不息。塞着耳机的他无暇顾及周围风景，低着头朝附近的大超市走去。

街道依旧平宽，但前方的人潮却似乎变得拥挤，突然几双脚挡住了去路。双手插口袋的志远没有在意，低着头试图

绕过他们，可无论怎么躲，那几双脚总是拦在脚前。察觉不对的他这才警惕向身前几人望去，不想对上的却是三张

充满悔意诚挚的面孔。

「小远！你还好吗？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数日来，每日打听等候的郝鑫、小竹和平终于见到了他们想见的人。

眼前一花，志远立刻被三人围在中间，好不容易平静下的心情在看到三人后又起了波澜，庆祝郝鑫生日的那晚又浮

上眼前。

「小远！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对不起！」三人在志远作出反应前竟一起给他鞠躬道歉，登时引来路人惊诧的目光

。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想再看到你们几个！」志远试图推开挡在他身前的小竹。

「小远！都是我不好！那晚……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弄成这样！」

「别再和我提那晚的事！你们几个存心让我出丑是不是！？让开！」重重推开小竹，志远继续向前走去。

「不是的小远！你听我们解释！」

郝鑫和小竹的声音跟着飘到耳后，志远随即感到四条有力手臂抓住他的肩膀及腰部，「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不

……唔……」嘴唇被捂住，身体接着被拉到安静的后街。

「小远，请你给我们点时间解释好吗？」平带着歉意松开轻捂志远嘴唇的手。

「放……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想干什么！？我不听你们解释！」志远拼命挣扎，推打钳制住自己的郝鑫和小竹。

「小远，一切都是我不对！是这样的，那药是我下的，本来是想给冰冰喝，可没想到她没喝把饮料又放回桌上了。

那时人太多我也分不清是哪杯，正巧你和絮回来，还没来得及阻止你们，你们就……」冻得哆哆嗦嗦的小竹把事情

经过再次讲述。

「事情既然发生了，你们再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别跟我提那个人的名字！让开！我还有事！」当听到「絮」

时，志远全身血管不禁缩紧，心阵阵抽痛。

「真的是这样！絮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巧，他递给你的那杯竟然是……」郝鑫跟着解释。

「住口！你们这群禽兽都串通好来骗我！是那个混蛋让你们这么说的吧！？」志远终于忍无可忍。

「真的不是！他真不知道！不信你问平！平从不骗人！这件事完全是我们两个做的！让你受到伤害真的很对不起！

」在没求得原谅前，郝鑫和小竹怎么也不能放走志远。

「小远，这件事我确实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绝对不会有那晚的事发生。他们说的都是实话，絮的确不知情……我

们这次来也和他无关，他根本不知道！」平走上前，一脸诚意地望进志远眼底。

别开头，推打郝鑫和小竹的手也慢慢放下，志远痛心地冷冷一笑，强压下火气，颤抖着声音道：「你们这么苦口婆

心不就想让我相信你们的话吗？好，我相信。可以走了吧，我还有事。」

「我们知道你会相信的！你不原谅我们可以！但原谅絮吧！他是无辜的！」郝鑫和小竹想到杨絮那晚吹着寒风呆滞

蹲在墙边的样子就难过。

「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他是无辜的，是我错怪他了……我还得谢谢他……」志远咬着牙扯了扯嘴角，

不堪一击的脆弱神经又被狠狠扎了一下。「我还有事……」话落从放松警觉的郝鑫和小竹间挤穿过。

「小远，这次意外让你受到伤害我们都很难受，絮一直都在自责，我不知道他对你说过什么，但请相信那绝对只是

一时气话。其实……他真的很在乎你，也很想见你，但又怕你见到他生气。这些日子他很消沉，已经把自己折磨得

不像样，我知道我说的这些在你心中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我还是要说，你这个朋友不可多得，他这个朋友不能错过

，给他解释的机会……」几个人没再追上来，身后尽是平的声音。

不知何时夜色已悄悄笼上，亮星正在薄云中眨眼。

冷风把志远混乱的脑子吹得冷静，平的话虽然被禁止浮现，殊不知却已深深印在心底。拎着超市购物袋回家的志远

，心潮时起时落。

「让你买点东西这么半天才回来，又上哪个书店逛去了？」进门见老妈老爸正坐在餐桌旁聊天。

「没有啊，想说要买就得买好的，所以我多比较了一下。你们不会在等我出发吧？」志远放下购物袋笑道。

「是啊！再不回来我们可先走了，还小就这么会磨蹭，等到我们这岁数时还得了啊？」老爸穿上大衣笑斥。

「就精挑细选才物有所值嘛。」笑着扫了两眼老妈，志远等待她的认同。

谁知刚打开购物袋，老妈便惊叫道：「我让你买两瓶酱油，你怎么给我买两瓶醋回来啊！」

生意兴隆的餐厅人声鼎沸，进餐的男女老少各个红光满面、喜笑颜开。大餐过后，志远和父母笑呵呵从二楼走下。

「你还真会吃啊，知道自己瘦现在要补肉了？你要吃妈就给你做，不过饭后得运动，别老在你自己房里憋着。」三

人离开餐厅，往家的方向走去，「对了，最近也没见你和孙威出去玩啊，不是吵架了吧？」

「啊？没有啊，我最近迷恋玩游戏，把约会都推啦，哈哈……」志远尴尬抓抓头。孙威的确打过电话约他出去玩，

可是，与其再受不可预知的伤害还不如安静待在家里。

「是吗？还有约会啊？那有没有女生找你出去玩啊？大学都要毕业了，也没听你说过交女朋友什么的。是不是有，

瞒着我们呢？」老妈神秘推了推窘迫的志远。

「没有啊，我哪有什么女朋友，都自顾不暇了。你以为你儿子在外面多吃香受欢迎啊？」杨絮说的没错，自己相貌

既不出众，又没魅力，性格还不好，自然走到哪都不受欢迎。

「呵呵，还挺谦虚，儿子这么帅又这么体贴关心人，追你的女生肯定一堆的，你就别这不好意思了。不过啊，这不

急，到时候万中挑一。想当年，你妈我在学校可小有名气，你爸就是慧眼识珠啊。」女人提到自己的恋爱史总是会

不禁兴奋起来。

「行了行了，说太远了啊。小远还小，先事业有成，再想其他的也不迟。」老爸打住老妈的话。

「对！还是爸了解我！我现在除了工作什么都不想！和你们在一起最开心！找不到女朋友无所谓，我就赖在你们身

边了，嘿嘿。」志远左手搀住老爸，右手挽住老妈幸福地说。

「儿子越来越会说话，嘴甜死了！等我们老了，别嫌我们烦就行。」

「不可能！我孝敬还孝敬不过来呢！」志远把父母挽得更紧。在父母身边，永远不会受到伤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

去，该有多好。

三人在寒风中有说有笑，拐过宽街就是家所处的大楼。昏黄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照亮他们脚下的小块范围，光秃挺直

的灯杆泛着银光。时间渐晚，街巷内的行人稀少起来。

老爸摸出家门钥匙先行进了大楼，眼尖的老妈却在后面偷偷拽住志远低声道：「小远，你看那边路灯下的人怎么一

直盯着我们？不能是小偷吧？看他那么恐怖，会不会是在逃杀人犯！」

「啊？不会吧？」志远护住老妈向后望去。

路面映出的高大黑影动了动，它的主人如影子般通体黑衣，暗黄的路灯洒照着他颓废的脸。黑色头发没有生气地贴

伏，微长的侧发半遮住耳朵，露出细微闪亮的银环；熟悉漂亮的乌黑眼眸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奕奕，在昏黄的光下更

显忧伤与忏悔；高挺的鼻梁冻得通红，想必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被胡渣围住的性感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

，却欲言又止。

乍看确实像老妈说的不良嫌疑犯，但若细看却不难发现他正散发着恐怕连他本人都未察觉的颓废性感。那双乌黑眸

子早印在心底，不论时间流逝多久都无法抹去。

志远最不想见的人，此刻就站在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凝视着他……

「小远你怎么看这么半天？别告诉我你认识……」老妈推了推神情麻木的儿子。

「呃……不、我不认识他。」志远语气生硬，冷漠地扭过头，搂紧老妈，「我们赶快上楼吧。」

「是啊……我看这人实在很可疑……晚上得把门锁好。」

杨絮怎么会来？他怎么知道自己住这？是那些家伙说的？还是孙威？

要不是老妈提醒，刚才根本没认出他。半个月没见，怎么变得那么颓废？原来一头飘逸有型的浅发被散乱的黑发取

代，未刮的胡渣把整个人衬托出成熟。

哼，可笑！他变成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嗤笑着走到桌边打开台灯，透着漆黑夜色的玻璃窗犹如一面明镜映出志远表情复杂的脸。

楼下盏盏路灯的昏黄光圈，照亮不知何时开始从天而降的点点雪白绒球。

下雪了？对了，前两天天气预报好像说过。

志远不自觉向下望去，密密的雪片飘落，轻吻路灯光圈下那张颓废却英俊的脸。

冻得发抖的人似乎感觉到头顶有亮光闪动，慢慢仰起头，当看到窗边的人影时，忍不住喊了起来。「志远！」

淡色窗帘猛地拉上，台灯光亮即刻被遮挡。志远慌乱坐在床边，心跳加速。

「志远对不起！我知道你还在生气，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伤害你！我现在终于清楚自己心里想什么了，

你能听我解释吗？」风雪中的杨絮语气坚定，不可动摇。「志远我会一直在这等你！等你愿意见我为止！」

虽然家住四楼，但诚恳的声音仍能清晰入耳。那日清晨的情景再次浮现，伤人的话语覆水难收，心早被伤透还解释

什么！志远一下钻进被中，戴上耳机，把音量调至最大，不让声音穿透。

他不要听……不要想……

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一定不会选择认识他，这样，就不会被伤得这么深，这么重，这么痛。

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只因为太在乎……

雪花漫天飞舞，大地银装素裹。一清早，老妈便又开始了她的唠叨。

「小远，我跟你爸上班去了，别忘了资源回收啊，阳台都快被淹没了。」

迷迷糊糊应了声算是答应，本想睡一下就起来，谁料一睁开眼已经十点过半。昨晚音乐听到一半便睡着了，连衣服

都没脱，再看那两根长长的耳机线还缠在身上。志远连忙翻滚下床，拉开窗帘。

明媚阳光刹那占满整个房间，薄薄积雪已被扫成一堆一堆。

「志远我会一直在这等你！等你愿意见我为止！」

路灯没有改变，可昨晚守站的人影已经不见。

哼，他又不傻，怎么会等一个晚上，况且还是为一个他看不起的人……

叹了口气，志远跑到阳台查看回收物品的情况。旧报纸、啤酒瓶罐已经装好，想到将它们处理完后可以顺路去买一

本游戏杂志，志远便来了兴致，没吃早饭便下了楼。

积雪耀眼的白光射进楼道，刚要踏出大楼门口，突然感觉一只大手拍在肩上。

「志远……你终于愿意见我了？谢谢……」高大的身影不知从哪冒出，颓废的脸正展现欣慰笑容。

待看清眼前的人时，志远登时怔在原地，早被打乱的心更慌得厉害。有多久没这么近看他？杨絮比昨晚还颓废憔悴

，脸色苍白不说，黑眸布满血丝，生起的胡渣又长了一截。难道他昨晚没睡？真在这等了整整一夜？只为……见自

己？

「你……还好吗？那天都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见志远仍在惊诧中，杨絮抓紧时间解释。

一提及不堪的夜晚，志远脸色大变，「你不就想澄清药不是你下的，你是无辜的吗？我都知道了，是我太自以为是

误会你了，我还得谢谢你……」平淡的语气充满讽刺，话落志远冰冷地转过身向楼外走去。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那天我说的都是气话，对不起伤害了你……你千万别当真！」杨絮紧跟着走出楼门。

「我不记得你说过什么，我还有事，请你别妨碍我。」志远抓紧大小袋的回收物加快步伐。

「志远！我那天说的话真是无心的！你说和我成为朋友都是因为威哥，我真的很难过……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

才说了那些话……我很后悔……这么多天我想清楚了……现在终于肯定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见脚步越来越快

的志远根本无心听话，杨絮反而更加坚定了信念，他慢慢握紧双手，扯大嗓门叫道：「志远你听我说！」

雪后空气格外清新，缕缕寒风穿过楼群，吹落枝头残落的条条积雪，三三两两的老人及妇女拎着菜篮边走边聊天，

不时向两人张望。

瞟了眼身旁经过的老人妇女，志远把头垂得更低。

不想见到你，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就这样算了吧，放过我，别再折磨我了。

「我喜欢你！」

突然杨絮坚定宏亮的表白在楼群中回响起，志远倏地停住脚步，僵在原地。

经过的老人妇女吓了一跳，惊诧的看向站在街道中央，身穿黑衣的高大男孩。

「志远！我喜欢你！」不在乎旁人眼光，无论如何都要说出真心话。望着志远僵住的背影，杨絮慢慢靠近，「志远

……以前是我不对，经常不经大脑就乱说话，但其实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很在乎……」

「啪」的一声，志远双手拎的大小袋袋掉了一地，他头垂得更低，肩膀不住微微颤抖。

杨絮心疼望着志远可怜的背影，心中更不是滋味。即使是被认为坚强的人，在经历这么多刻骨铭心的身心伤害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