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端着脸盆敲门进房还是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久远裹着一床丝被蜷缩在塌上,清雕靠在床沿把玩他的长发。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情景,人是物非。
“每次来看你们,都是你起得比他早。”我把脸盆放到架子上,绞了条帕子。“你的精神还真好。”
清雕满脸宠溺。不是对着我,是对床上酣睡的久远。“他累了一夜。”
不是又讲故事讲了一夜吧?他们还真是好兴致。“我说,你也该节制点……”
清雕、他、他竟然红了脸,我连忙探头到窗外确定今早太阳升起的方向。奇怪,没从西边出来呀!
这时久远被我们吵醒了,揉了揉眼睛朝我笑笑,“早啊,小离。”他想起身,忽然“哎哟”呻吟了一声,红着脸
对清雕羞涩地抱怨,“都是你啦,害我腰疼到现在。”
我对这重复上演的画面无语。不用问,他肯定又碰到桌子凳子柱子什么的。好孩子可不能学他们,撑到半夜三更
不睡迷迷糊糊的保证会撞到东西。
“你们就不能放到白天来做么,夜里也不怕吵到别人。”我抱怨,都是清雕把我们家乖宝宝久远带坏了。
久远倏地变成一只龙虾缩进被子里。我说错什么了么,还是这话……呃、比较暧昧,所以他们想歪了?
都说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果然特别容易想入非非。不过能揣测他们心意的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你们两个……”脑子里忽然有根弦绷紧,这两个人的反应……莫非——“发生什么事了?”我、我有一种很不
好的预感,非常非常不好!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吱声的是清雕。
天地良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不会已经……”千万要否认!千万千万要否认!
可惜事与愿违。久远更往被窝深处缩,清雕也有点悻悻地扭头假装看窗外风景。
不是都睡着了么,难道在我走后他们才……
苍天啊,来声响雷轰死我!来道闪电劈死我!
“如你所愿。”过了半晌,清雕半是柔情半是尴尬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如我所愿?那就是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曙光乍现、豁然开朗,我向清雕致以赞许的目光——听说接受的
一方初次很疼,不过看清雕神清气爽的样子,想必是久远把他的温柔作风贯彻到床上,并且贯彻始终。
“你没事吧?”作为家属我例行慰问。
清雕指指裹成一条大虫的久远,“他不大好。”
估计是一下子没控制好,咳……第一次嘛没经验,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多睡一下,今天没什么事。”虽然爹娘很想待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可惜事务繁忙分身乏术,结果大清早就跑
出去处理事情了。他们临走时候还吩咐让我带久远清雕出去玩玩,不过看现在这种状况,久远想必是爬不起来了
。
“要不要给你炖个虎鞭鹿鞭什么的补补?”话一出口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哪有女孩子家这么厚脸皮的!
清雕果然大笑,“多谢厚爱,我身体不错,不需要。”
“谁说你呀!”喂喂,累的是我家久远宝宝好不好!
清雕戏谑道:“自然应该给我。”
关你什么事……
久远有越钻越往下的趋势。都已经这样那样了,还害羞呐,这孩子就是脸皮薄。
“久远,你起来了叫我,给你炖点好吃的。”
“他可能今天下不了床,你端过来我喂他。”
这两个人真是与众不同,那个什么完了以后好像角色互换。
“他昨天太累了,你下手还真重,这么强的药性!”
才怪,药性强你们还能半夜醒来那啥啥……
“不过女儿红加泄力散的药性的确能跟‘国士无双’媲美,我倒不知道你对春药这么有研究。”
春、春药?国士无双?
国士无双,无数采花贼梦寐以求的顶级春药。头一次听到这名字的时候我不禁想这四个字如此风雅如此贴切,取
这名字的人应该去考状元。
原来女儿红加泄力散能变成春药?
误打误撞,我算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
“反正现在米已成炊,你可以放心,我绝对会负责。”
这一点我倒是可以信得过,清雕虽然没什么口德,人品倒不错。出淤泥而不染这种境界,风月场里没几个人能做
到,尽管他是冒牌小倌。
“久远一定会把你娶进门的。”纵然华山天险在面前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谁叫我自觉自愿地推波助澜,何况我
一早存了这心思。
他们俩在一起挺好。看一个俊男养眼,看两个俊男更养眼,看两个俊男花开并蒂如胶似漆的养眼到极致,我何乐
而不为。
“怎么成了他娶?”清雕显然很奇怪,“明明做相公的是我。”
他说得很含蓄,以至于我没一下子反应过来。
清雕刚才的意思是说久远才是被吃的那个?
不是吧!
但是眼前这副情景丝毫没有说服力让我相信是久远吃了清雕。
不是吧——
第十章
有一句话叫作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是赔了老哥又成皮条客,现在清雕理所应当的把他们俩的终身大事扔到我身上
。
我真的、比窦娥还冤!
他们在那边厢你侬我侬,我在这边厢苦思冥想。真不公平,明明占便宜的是清雕,为什么头疼的却是我!
真是可惜了厨房大婶特地做的一桌对我胃口的江南美食,我面无表情看清雕拿白瓷调羹舀了一口生滚鱼片粥吹了
又吹,小心翼翼送到久远嘴里。我那宝贝哥哥一脸羞涩的甜笑可以腻死一堆蚂蚁。
他们两个就是典型的自私自利,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当心报应不爽!我恨恨地自言自语。现在米已成炊木已成舟,他们逍遥快活过了轮到我心烦意乱!
“喂,现在怎么办?”角色互换,我手托腮作无奈状对着久远瞪眼。
“这个……我们完全没有想。”蜜里调油的两只有一瞬的停顿,然后嘻皮笑脸的轰了我个霹雳。
报应不爽的人是我。投胎不好、交友不慎、遇人不淑。“是我错了,不应该在你们玩喂食游戏的时候打扰你们。
两位自便,当自己家就成了。”本来就是自己家对吧!
“那个谁,我们的终生幸福就托付给你了。”清雕一脸严肃,如果不是一开口那个不入流的称呼我想我会很感动
他的信任。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跟久远到底是真是假?”
清雕嗤了一声,“事到如今是真是假还重要么?”
我握拳作扑上去捶打状:“喂!”
“如果离小姐至今还没看出我对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我很为莫园的将来犯愁呢。”眉头一皱作心痛状。
我不禁会心一笑,想继续刁难这个嘴硬的家伙:“那你告诉我,你有多喜欢……或者说多爱我家久远。”
“我不知道,也没办法告诉你。”他睨了我一眼,肯定在心里骂我想套他的肉麻情话。
久远闻言脸色不怎么好看。意料之中,让清雕慢慢安抚好了。
他这句答复我倒是欣赏。
如果能说得出有多爱,就说明爱得还不够。
看他们两个腻在一起,我也连带幸福起来。这两个人相遇是因缘际会,相恋是情之所至。但是、我就是没想通他
们是怎么好上的。照理说我全程亲身在旁边跟着,应该是不会有疏漏才对。啊,一定是他们晚上同床共枕的时候
……
不过眼下都已经花开并蒂,我应该认命去帮他们摆平爹娘了。
唉,任重而道远。我尽人事,你们听天命。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不过我们家一向百无禁忌。于是我在饭桌上像三姑六婆一样跟爹娘说些小道消息。“听糕
点铺子的小伙计说天宝银楼王老板的独养儿子跟人私奔了。”
“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下要痛心疾首了。”爹纯属幸灾乐祸。人家王老板不过在年轻时追求过娘,他有必要
记仇记大半辈子么?
这消息还有后半句:“是个男人——”我抬眼偷瞄他们的反应。
“王家小子还挺标新立异的嘛!”爹说得稀松平常,到底事不关己。
娘喝了口玉米粥叹息:“那孩子挺不错的,怎么就……”没说下去的一定是离经叛道之类的话了。
世人总以为大多数人认定的事实才是对,却不曾想如果爱也算是错,那什么又是对呢?
“他们应该是真心的吧。一个穷书生、一个不能继承家产的过气公子,他们两个人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呀。”想
必在私奔之前已经有所觉悟了。这种毅然不悔的人我很敬佩。
“娘,如果久远也喜欢上一个男人,你和爹会怎么样?”思忖良久还是把核心问题摊开来说。
娘“噗嗤”一笑,“远儿生得一表人才,又是莫园的少主,他干嘛绝望到去喜欢男人?”
娘呀,很多事情不是想当然的。
“如果呢?”不死心继续追问。
娘挑挑眉:“那当然是把这种错误的感情扼杀在蜡烛包里啦。”爹也在旁边点头赞同。
看起来形势很不利呀。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了,我摆开笑脸,“娘啊,今儿个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吃过饭去城南的
凝香阁看看胭脂水粉怎样,听说李老板又进了批新货……”
把餐桌上的对话如实转述给在厢房里胡天胡地的两位美人。果然都是脸色黯然。
“也不一定啦。听我娘的意思她是根本就没想过有这可能。要是东窗事发让她知道了,说不定也就认了……”可
能性很小呀,连我自己都说得有心无力。
久远闷闷地道:“娘也说了,如果真有这么回事,就扼杀在蜡烛包里了。她不可能会成全我们的。”
“哎,我说你呀,一头栽进去之前也不想想后果会怎样。”我有些无理取闹地埋怨久远。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会有家人呀!再说这种事情,忽然就来了,谁还有工夫去想有多少舆论压力。”
说得也是。“你就没想过怎么跟你师父交待?”忽然想起他还有个很强悍的师父。
“我师父喜欢的也是男人啦!”他脱口而出之后一惊,连忙捂住嘴。
晚了,他就这么把他师父的秘密抖出来了。
我露出谄媚的笑讨好地问:“久远乖,告诉姐姐你师父的相好是谁?”
“不知道。”他一脸大义凛然。
哼哼,从小跟在鹰眼剑客身边的他会不知道内情?骗三岁小孩子呐?
“以后再问吧,眼下还是先把我们的事情搞定。”清雕出面维护。
哟,摆出一家人的姿态一致对外啦?我好歹也是当事人之一的亲妹好吧。“你以为我不想么?关键是爹娘根本就
不可能接受这个事实,虽然现在男风也刮得挺厉害的……”如果还在秦楼楚馆就好了,至少能跟缕娘打个商量想
想对策。
对噢,干嘛不去找缕娘呢?我没欠她债也没卖身给她,说起来她还欠我一个人情呢。尽管那个刺杀任务未遂就是
了。害得我惊魂未定又像过街老鼠一样过了阵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欠我的。
“我出门一趟。大概、呃、半个月回来。久远家里就拜托你帮我顶着了。”
久远被我一惊一乍吓到,“小离你出门那么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还能怎么样,无非是黔驴技穷去找个有经验的救兵想对策。”清雕斜了我一眼,“替我勉勉强强给她问声好
。”
他倒精明,一下就猜到我的心思。“什么叫勉勉强强问声好?难度很大哎,不如你示范一遍?”
我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之际,底下有人通报:“离小姐,有人送了张请帖给你。”
我正疑惑什么时候成了大人物竟然能收到请帖,就被请帖上一股清淡的香味吸引。这味道很熟悉,好像是——缕
娘。真巧,省得我找上门去了。
「明日午时三刻汇贤楼芙蓉厅一叙。」真够简明扼要。
“汇贤楼是什么地方?”久远见我嘴角抽搐不由出声。
“那是一间……青、楼。”
翌日我应邀而至。汇贤楼小二说包下芙蓉厅的夫人已经到了。
“缕娘,好久不见了。”眼前的女子还是雍容的气质,不过花枝招展的老鸨打扮已然换成了尊贵的淑女装扮。“
转性了?”
缕娘盈盈一笑,“回去了,自然不能再像楼子里一样胡闹。那边规矩多,不比外面逍遥自在。”
我大惊:“回去了?在外头玩了十年终于被抓回去了?”这倒出乎意料。
缕娘——现在应该称之为曹妃,轻描淡写地耸耸肩,“他们要是有这么大本事还会在皇宫里混么,老早做大侠闯
江湖去了。是我自己想回去的。”
那多亏呀,皇宫里都是规矩,外面才好玩。“总算想通了,觉得还是回到皇帝身边最好?”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只想待在有他在的地方。”
看她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真不习惯。“对了我正想去秦楼楚馆找你呢。”
“有事?”
“还不是我家久远跟清雕么,现在头疼怎么让爹娘接受他们呢!”
曹妃哼了声,“早就看出来他们俩有暧昧,哪有一见面就问我把人要过去的说法!”
后来听清雕说那个时候他要了久远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剑,知道他是鹰眼剑客的徒弟。我追问他为什么会对鹰眼剑
客感兴趣他却不语。
“现在很头疼呀,爹娘不接受他们。”
曹妃笑笑,“以小茉莉的三寸不烂之舌居然也没办法说通莫园主?”
听她说出我家底我也不意外,可能在当初进秦楼楚馆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听清楚我跟久远的身份,不然也不会让我
们留在那里。“就算我长了三尺不烂之舌,面对爹娘也成了聋子的耳朵,纯属摆设。”
“所以小茉莉来找我商量对策?”
我点头如捣蒜,“对呀对呀,姐姐最有本事了。快点把他们俩送作堆吧。”
曹妃想了想忽然一笑,“其实很简单呀,等我几天,保证如你们所愿。”
我一本正经地叩谢:“多谢曹妃娘娘。”
她白了我一眼,“少来这套。”
正事说完就开始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比如御膳房的大师傅不会做江南小吃,又比如御花园池塘里养的几只王八
咬死了西域进贡的锦鲤。
两个女人在一起嗑瓜子说闲话永远不会意识到天黑。终于在家丁每过一炷香时间就催命一次的情况下我挥着小手
绢跟曹妃再会。反正都住在京城不怕没有见面的机会。眼下把好消息带回家让他们两人宽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