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公寓——游
  发于:2011年0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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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我老爸的了解可能都没这么清楚。

突然间,我觉得从今以后我恐怕很难再把他当成是一个陌生人。

我从未见他这样驯服过,过去他从来像是一个未开化的野人,骨子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兽性,只有百分之零点

一像人。

失去部份记忆的钟海,像是一头温驯的幼虎,尚在吸乳阶段,虽有爪子,但攻击性几乎是零。

他看着我的眼神恍如初生的雏鸟,赋予我全然的信任。

他无助,他不知所措,他需要我、他依靠我。

我几乎被他依赖的眼神给催眠,自我膨胀起来,以为天塌下来我可以为他撑住——但我毕竟还有一些理智,我知

道假如天真的要塌下来,我会先蹲下来,让站得高的人去撑。

有几两力,做多少事。人最好少自不量力。

见他如此信任我,一时兴起,我贼\问:「你的银行保险柜密码?」假如他有银行保险柜的话……

他真的吐出一连串号码「5130887#@$&&*~???……」

「什么什么?」太长了,哪有人保险柜密码这么长,超过二十个码谁记得住?

我哇哇叫,要他复述一次。

他不疑有它,果真又复述了一次,但我还是只记到一半就头昏眼花。

「再来、再说一次。」

「3842154$#@%&&&……」他叽\叽\咕咕又说一次。

但这次我比较冷静了,我发现,「钟海,你耍我。」他说了三次,三次号码都不同。

「你以为我有那么笨,会把密码告诉你?」他瞇着眼看我,突然间好似又恢复成本来那副精明的样子。

「呃……呵……当然不是,呵,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王八!他到底有没有失忆?

他的表情又柔软下来。「青云,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妈妈说这些事情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你不要怪我喔。」

「喔呃喔。」我点头道:「我了解,我当然不会怪你。」我只想掐死你。

他一脸担忧地看着我。「青云,那你不能生我的气唷。」

「当然,当然。」我翻了翻白眼,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老天,他老兄能不能别用这种天真的眼神看我?有点恶心耶。

放弃追问他保险柜的密码,也大概确定了几件事:

他的基本能力和记忆都健在。

唯一忘记的只有昨晚那一件意外以及他……基本的谋\生能力。

钟海失去了他的工作,而他双亲已逝,没有亲人,这意谓着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养活他,而如果他不能工作

,那么,他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非常凄惨,凄惨非常……

C C C

我为什么非得接下这个重担?

「因为钟海会失去记忆都是你害的。」良心如是说。

C C C

所以我憎恨我的良心!

我希望它被狗吃掉,但是似乎连流浪狗对我的良心都不感兴趣。

要不然就是因为每次我遇到恶犬,我就不由自主拔腿就跑,根本不给牠机会来咬掉我的心。

好吧,我再多承认一件事。

我有狂犬病——啊,又说错了,是恐犬症。我怕恶犬。

真是,最近一连串事情搞得我脑袋乌烟瘴气!

「青云,我们为什么要跑?」那个「天真」、「童稚」,发自一个二十八岁男人的声音,在后头囔囔。

「因为主人放了三只德国猎犬追赶在我们身后。」我牙痒痒地说。不买教材就算了,干嘛还放狗咬人。

自从这位姓钟名海的野兽先生「丧失记忆=谋\生能力」后,我,可怜的我,就被迫变成他的保姆兼监护人。

我要照顾他三餐温饱,带他上医院做脑波检查,还得努力赚钱以「养家活口」。

钟海一张嘴巴嗷嗷待哺,食量又大,我必须加倍努力工作才能维持我们两个人的基本开销,偏他又不肯安分待在

家中,这两天竟然开始黏着我到处跑,累我不得不带他一起出门工作。

真是个累赘!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恢复正常?

我多怀念以前那段与野兽撕咬争斗,抢夺地盘的日子啊……

「汪!」

「汪!」

「汪!」

听,狗儿的吠声多么宏亮,要被咬到,一定很痛,不跑怎么行。

「可是,青云——」

「住嘴!」我吼道:「专心落跑,不准发问。」瞧我说话多专制,他已经害我变成不可理喻的暴君。

我捉着钟海一路跑过三条街,钻了六道巷子,才将猎狗甩掉。

为了甩掉身后恶犬,不知不觉我们跑进了一条热闹的市场街。

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身边穿梭,异样的眼光悄悄地投射向我。我起先不解,直到钟海囔道:「青云,我想喝珍珠奶

茶,口好渴喔。」他抬起我们相握的那只手,遥指五公尺外的泡沫红茶店。

当他举起手的时候,那些异样的眼光也就纷纷落在我们相握的手上。

吓!

我立即松开手,同时跳离钟海一大步。

拉开距离,以策安全。

但钟海彷佛没有察觉身边来往的人群目光,继续吵着我买珍奶。

我光喝气就喝饱了,根本不想理会他。

「青云……」他又来了,他又使出这种贱招!

我生气地道:「你以为你眨眨眼,礼物就会掉进你怀里吗?」

「珍珠奶茶。」钟海继续舔不知耻的煽动他的长睫,漆黑深邃的双眼恍如有琉璃光线流动。

察觉到愈来愈多的目光聚集我们身上,不得已,我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铜板。

钟海摇头。「不够。」

我冷笑。奇了,他退化成这样,还知道一杯珍奶索价多少。

于是我只得再掏出两个十圆铜板,然后看着他兴高采烈的跑向泡沫红茶店。

身边有一对年轻情侣,我转头向他们解释道:「他是我弟弟,好可怜,脑袋在十岁时发烧烧坏了。」

那对少年情人这才红着脸走开。

我则握了握拳,心底有种化解不开的烦闷正在聚集。

结果钟海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骗了红茶店的小姐用二十元一杯的价格买了两杯中杯珍奶。

他开心地拎着奶茶在我面前献宝,当下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我心想:钟海,你快点正常起来,我愿意让你三拳。

16.

钟海当然不知道我复杂的心思。

第一,他不是我肚里的回虫。他体积庞大的像只熊。

第二,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失忆,他都不需要为生活烦恼,因为有我这个世上第一善心的大好人在照顾他。

要我是他,我也愿意失忆。

钟海失忆已经迈入第五天。

医生说这是暂时性失忆,他随时可能会想起来。

但是、但是已经第五天了,如果他永远想不起来怎么办?

他总不能就这么一辈子赖我养他!

我可不愿。

我又不是他爹,倒霉鬼才这种儿子。

况且有他在我身边跟前跟后,我根本没有心思做我的业务,再这样下去,我们俩个都得喝西北风。

今天我们又在外头跑了一整天,晚餐时间还没到,钟海已囔着肚子饿。

他真的是一只猪,只会吃吃吃,要不是念在、念在……

可恶!

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桌来,钟海率先动筷,一脸幸福快乐的样子。

我则阴郁着脸,盘算着我皮夹里还剩多少钱。

不多了,顶多再撑几天。

以往伙食费都是他出的,如今他拿不出钱来,我也不知道他存款簿藏在哪里。问他,他竟然说他忘了。

忘了?!

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他以为他一句「忘了」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了吗?

「这牛肉面汤头好,青云,赶快趁热吃啊。」他吸了一大口面,「天真无邪」地看着我。

我寒着脸不想跟他说话。

他却不懂得适可而止,反而得寸进尺。「青云,你吃不下吗?要不要我帮你吃?」他垂涎地看着我根本没动几口

的面。

「休想!」这贪婪的家伙,想将我吃干了抹净,我绝不让你得逞。

我将面碗抱在手上,一边阴郁地看着他,同时大口大口的吃掉面条。

钟海喝光他碗里的汤,两手肘撑在桌上,微笑地看我。「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眼珠子溜溜地转,不语。

是,我是在打着算盘。

就算他依然失忆,但日子不能就像现在这样一直下去。

否则迟早我会山穷水尽,而在山穷水尽之前,钟海会先吸干我的血,吃光我的肉,啃光我的骨头。

我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我得先下手为强。

听说脑部受伤的失忆患者如果再受伤一次,记忆可能就会恢复。也许我该拎着他的头去撞墙。或者在下楼时不小

心将他推下楼梯。或者干脆拿根棍子敲敲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在?

这些都不失为将我从目前的困境中解救出来的办法。

所以,我决定了。

「青云,你的眉头都打结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冷静地喝完我的面汤,将碗搁下后,才道:「是,我人不太舒服。」这是真的,要一个人身上有只拍不掉的吸

血虫,会觉得舒服才怪。

钟海当真了。他「看起来」是真的很关心。「青云,你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看医生?」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

我用力点头,同时捉住钟海一条胳臂道:「钟海,你知道吗?」

钟海摇头。「我不知道。」

废话,我都还没讲呢,你怎么会知道。

我说:「钟海,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事情必须尽快有个了结。」

钟海不安地看着我。「我们不能再怎么下去?青云,我不懂,什么事必须要有个了结?」

我几乎变脸。「你必须要懂!我说给你听。」

他当然只得点头。

于是我满意地道:「你知道,我会决定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若不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我绝对不会这么狠心

。」

钟海莫名所以地点点头。

我继续说:「钟海,你千万千万别怪我,我们实在没有别条路可走了。」

钟海困惑地看着我。「青云,你到底要说什么?能不能请你直接明白地告诉我?」

「啊。」我楞了楞,差点反应不过来。

是是是,我话是太多了点,下回一定改进。

「咳,咳。」清了清喉咙,我正经严肃地看着钟海道:「钟海,你今天不能跟我一起回去。」

「为什么?」他挑起了眉。

我得竭尽力气才能让眉头深锁着不松开。「我也非常不得已,希望你能谅解。」

他信任的表情让我有些愧疚,但我别无他法。

我将那张从一进面店就看到的红纸亮了出来,上书——

好好吃川味牛肉面店

诚\征洗碗工一名

钟海讶然地看着我,以讶异不信的语调道:「我们真的已经走投无路到这种地步了吗?」

「是的。」我猛力地点头,他终于了解了。「钟海,你务必要谅解,我做这决定,内心也是非常沉痛的。」沈痛

归沉痛,你老大哥总不能老傍着我吃。既然你不记得你自己在什么地方工作,那么就由我来替你找新工作好了。

刚在柜台点面时,我已经打听好了。

这家面店的洗碗工是按日计薪的,做一天事,拿一天钱,而且是每日付现。这对经济状况撑不到月底的我们来说

,不失为一个出路。

是以我「沉痛」地决定把钟海「当」在这里。

当然他的薪水我会替他管理,毕竟以他目前脑部受伤的情况,应该禁制产。

「青云,你真的下定决心要这么做?」

「我心意已决。」

「我无法说服你改变主意?」

「是的,你不能。」我一定要把你当在这里,我断不容许你继续躲在我背后问心无愧地当一只米虫,我不能放任

你如此堕落。

「唉。」钟海长长叹息一声,看来是屈服了。

「好吧。」他说:「既然我无法改变你的心意,那么今天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回公寓了。」

我先是困惑,而后瞪大双眼,「什么?不,你误会了。」要当在这理的是你,不是我。是你,搞清楚!

「青云,你好好在这里洗碗,下工时记得带碗面给我当宵夜,我刚刚跟老板打听过了,他说面店的员工可以免费

吃面,从这点福利看来,当洗碗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震惊的看着钟海。

他什么时候跟老板打听过了,我怎么没发现?居然有胆还叫我带宵夜给他?我看他简直活的不耐烦。

「青云,你脸色好苍白。」他笑吟吟地看着我,道:「我看你今天还是先不要上工吧,养足了精神,明天再来,

如何?」

可恶、太可恶了……

我紧握双拳,额上青筋不由自主地跳动,我黑了脸,红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对面的钟海扑过去。「看我杀

了你!」

C C C

失去理智,冲动行事,杀人未遂的结果是我跟钟海都「当」在面店,洗了一个晚上的碗公。

碍于篇幅限制,让我们略过暴力事件发生的过程,直接呈现结果——赔偿清单如下:

桌子三张

椅子四把

碗公一打

豆瓣酱两罐

胡椒盐三瓶

酱油膏五支

以及,老板娘的娘的收惊费(这也算在我们头上,真冤。)

统计结果:我口袋里仅余的三天饭钱不够赔偿。

还能怎么办呢?

卷起袖子,乖乖洗碗吧,呜……

钟海好兴致,一边洗碗一边吹着口哨。

那调子听进我耳中,半是悲惨,半是凄凉,声声慢。

我现在连我的耳朵都憎恨,我恨它为何不像眼睛一样可以闭起来。

这件事情教导我们一个重要的观念:

切莫不可在有易碎物品的公共场合打架,不管你再怎么愤怒都不可以。

17.

天又亮了吗?

不,天还没亮。我彷佛才刚刚入睡不久,天不可能这么快就亮。

所以此刻我一定是在做梦。

「青云、青云,起床啰,天亮啰,太阳公公要晒到屁股啰。」

我在做梦。

「青云、青云,快起床,别赖床了。」

我知道我在做梦,别企图说服我了,我不会上当的。

「青云,起床了,你不乖唷。」

别再叫了,我意志十分坚强,任何人都不能改变我的心意。

我不愿醒来。

但,好吵、好吵,这声音好吵。

真讨厌,我蹙起眉,翻了个身,同时将枕头蒙在脸上。

啊,这样安静多了。

本以为总算可以清静一会儿了,孰料那恼人的声音企而不舍地追在身后。

「青云,别睡了,再不起来,我、我就要吻你啰。」

吻我?呵,别骗我,这不过是个梦。我并没有变成白雪公主或是睡美人。对于这个威胁,我铁了心不予理会,继

续睡我的大头觉。

那个吵死人的声音总算消失了,这局我胜。但,什么东西在我脸上呵气?好痒。

「青云,再睡下去,我真的要吻你啰。」

我尚未反应过来,枕头已经被抽开,一种湿湿热热的感觉随即印上了我的嘴,刺刺的,痛痛的,逼迫我不得不面

对现实,我勉强睁开依然十分沉重的眼皮,果然见到钟海这吵死人的家伙伏在我身上,正在亲薄我。

见我睁开眼皮,他咧嘴笑:「早安。」

真是个王八蛋。他还真给我吻下去。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要换做平常,肯定赏他一顿排头。但此刻我已灯枯油尽,连发脾气都力不从心。

「下去。」我有气无力地吐出这句。

「青云,你怎么了?你不舒服?」他依然伏在我身上,伸手贴着我额头。

对,我不舒服,我非常非常的不舒服。但这已经不是新闻了,我再也忍耐不下去。这种日子、这种生活,已经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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