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公寓——游
  发于:2011年0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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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以前没有一个表叔公,现在我也承认我有了。感谢上天让我们都姓方。

「不知道欧阳律师是怎幺找到我的?」

律师说:「说来话长,要找你可真不容易。令表叔公有一本族谱,我是依循着族谱上的名字一个个去查的,结果

我找到方先生的父亲方远义。」

我愣了下。方远义?可不正是我那穷鬼老爹吗?

「他过世很久了。」我说。

「是的,所以我找到了你,方先生。」

「真不可思议。」我淡淡地说。难道我真有一个富贵表叔公?

像是想起了什幺,律师仰头叹道:「令表叔公是一个令人难忘的人……」

我正待他继续说下去,但律师却似乎不打算说了。他走到三楼的户门前,伸手敲门,同时向我解释道:「我先介

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敲了门不久,一个细碎的脚步声朝门口跑来,大门缓缓地拉开,我往里头一瞧,喝,好一双晶晶亮亮的小鹿眼睛

是一个可爱到不行的小女孩,年纪大约只有五、六岁。

「律师叔叔。」

「嘿,娃娃,妈妈不在家吗?」欧阳律师一把将小女孩抱起。

「妈妈工作,妈妈不在家。」女孩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我的脸看。

看着看着突然,她伸出双手摸了摸我的脸。「你是谁?帅帅。」

多年生活上的劳顿和沧桑都被这小女孩天真的举止和言语给抚平了去。生平第一回,我真诚地露出微笑。

「娃娃家是单亲家庭。」律师说:「她母亲未婚生子,带着娃娃住在这里已经五年了,这女孩是在这栋公寓里出

生的。」

身世这幺可怜啊。「听起来你跟这户人家也很熟。」我摸了摸这个叫娃娃的小女孩的脸。

律师轻描淡写地道:「我跟这里的住户大多有一点认识。」

律师像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逗得娃娃开心地笑。「糖糖甜,糖糖给娃娃。」

「我以前也曾经住在这里。」律师说。

我愣了愣。这倒是有些意外。当律师的钱应该赚得不少吧?金框眼睛会委屈自己住在这种老旧的公寓?

律师露出令人费解的笑容,令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太阳很大呀,我怎幺会突然觉得有点冷呢。

「方先生打算搬进来住吗?」

是我多疑了吧!

我点点头。说:「愈快愈好,我行李不多,很轻松就可以搬过来这里住。」

「空房在五楼。」律师说:「你要先去看看吗?」

「当然。」我说。房间在哪,我不介意。只要是免费的,又有地方住,我就很满意了。

律师点点头,将小女孩放下。嘱她把门关好后,带我上楼参观。他边爬楼梯边说:「五楼有两间房,其中一间已

经有一位先生住了,如果你要搬过来,你会有一个现成的室友。」

「这无所谓。」我说。反正我是独立一间房,顶多是跟另外一个人共享客厅和浴室而已。

「那好,我待会儿还有事情要办,就不介绍你认识其它房客了,以后你可以自己找时间去认识他们。」

「嗯。」我敷衍地道。过去我一直尽量与他人保持距离,实是看不出有认识房客的必要。但,转念一想,不对,

今非昔比,我可是房东了,我当然有必要知道我的屋檐下都住了些什幺人,以及这些人交房租准不准时。

但这些都是以后才需要烦恼的事,首先我得先看看我的新住处。

进了五楼的房间,那位「室友」并不在现场。

「室友」的房门虽然没上锁,但我没有窥探的打算。

随意参观了小客厅,发现屋里收拾的还算干净。

浴室在两间房间中间。

唯一的空房间里,家具上都覆盖着白色的防尘布,房间不大,但比之前那间鸽舍好太多了,而且有一扇大窗户,

采光不错。

试了试柔软的床垫度,还可以,我当下决定:「我今天就搬过来这里。」

律师但笑,不表示什幺。

接着我们离开了公寓,律师有其它事情要忙,顺道送我到银行后,他把公寓里所有的房间钥匙交给我。

「方先生,等所有产权文件处理好后,我会请人送来给你,祝你乔迁愉快。」

「那……就这样了。」我接过钥匙。「谢谢。」

目送欧阳律师开车离开,手里沉甸甸的钥匙令我回过神。

不晓得为什幺,我还是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而财产得来得太过容易吧。

过一段时间应该会习惯。我放宽心,到银行里将所有现金提出来。

数一数,共九千块。

我揣着这九千块来到房东处,用力敲了敲房东的门。

没多久,一张油腻腻,看了令人倒胃的脸从门缝探出头来。「是你!」一副看到蟑螂的样子。

我冷淡地将现金交给她。「房租,上个月和这个月到今天为止的,我算过了,一共九千块。」

她肥胖的身体从门后挤出来,一把捉过钞票点数起来,还不时停下来将钞票对准光线,大概在检查那些钱是否是

伪钞。

我冷冷一笑。「慢慢来,请点清楚一点。」

她狐疑地看着我。「你干嘛连这个月的房租都缴清,你不住啦?」

我维持着笑脸道:「是的,我不住了,你那间房间还是留给另一个『有缘人』吧!」只有倒霉鬼才会沦落到住她

那种鸽舍。好在苍天有眼,天上掉下来一栋公寓给我。

「你、你真的要走?」她讶异地瞪大眼。

我皮笑肉不笑地道:「过去这些日子承蒙照顾了,青云感激不尽。」

说完,我再无留恋地转身离开,心底洋溢着尽是对未来的期待与喜悦。

不再理会她脸上那惊异的表情和脸上浮现的怪异红潮。

收拾我的行李去。

5.

行李不多,除了几件衣服、几双鞋袜以及一些日常用品外,就只剩下几本书和吃饭用的工具。

书,是名推理小说家罗宾斯?J所写的一系列侦探小说。

罗宾斯?J的推理小说直可以比拟当年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系列,情节悬疑紧凑,且环环相扣,令人追读,不到最

后,绝舍不得掩卷。

他的故事既有阿嘉莎?克里丝蒂对于人物心理层面的复杂人际描写,又融合了艾勒里?昆恩所使惯用的写作手法—

—将线索摆在读者面前,使读者能够深入其境,与书中解迷专家一同寻找谜底,拥有挑战读者智能的狂妄。

谜底就摆在你面前,你解的开吗?是他向世界各国的推理小说迷所下的永恒挑战。这使得全世界好胜心强的推理

小说迷全中了罗宾斯的毒。

最特别的是,华裔的罗宾斯写作时使用流畅的英文书写,中文版是翻译本,这使得他的作品能够迅速地在欧美地

区打开市场,而不仅仅局限于华文流通的地区。他的小说拥有世界各国十种语言的版本,有好几部作品也被好莱

坞导演相中,拍成卖座的电影。

可惜的是,两年前,罗宾斯?J封笔的消息自纽约传来,如今市面上所见的作品都是以前的旧作再版,而这位谜一

般的推理作家竟就此消失无踪,给广大的书迷留下一则无法得解的悬案。

我念大学那几年,罗宾斯在推理小说界异军突起,他像一阵旋风般在短时间内席卷了许多人的心。手头上拥有他

目前出版的十八种作品,这几年,不管搬到什幺地方去,我都舍不得丢掉这些书。

将书籍一一放进行李袋后才开始装其它的杂物。

两只旅行袋就带走了所有的东西。

想一想,还真是有些凄凉。

不过对于这间鸽舍,我是一点儿也不留恋。

将鸽舍的钥匙挂在大门口,我头也不回地离去。

C C C

骑车来到公寓时,已经是一般上班族的下班时间了。

我在公寓附近找到一个停车位,加了大锁后,便拎起两袋行李往公寓走。

正要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时,一个身材魁梧的疤脸壮汉拉开一楼的大门,像堵墙的身体已令人忍不住退避三舍,而

他脸上那道由左眼延伸到下颚的恶疤更是令人胆颤心惊。

疤面壮汉拎了一袋垃圾走出来。看见我站在门外,先是打量我一眼后,便道:「来找人吗?」我有种被看光、看

透的感觉。

摇摇头,我说:「我刚搬进来这里住。」

「哦。」他淡淡地应了声,然后不感兴趣的越过我,往对街走去。

一个怪人。

他也是这里的房客吗?如果是,那幺要是他不缴房租,可能不怎幺容易打发。我不禁有些忧虑起来。

一楼是独立的,上面的楼层才有楼梯相通。

我拾级上楼,在经过二楼时,突然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声的哀嚎。

怎幺回事?我趋近门口,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想弄清楚那是什幺声音。

「哎、唉唷!」又是一声奇怪的呻吟。

发生谋杀案了吗?

我心一惊,连忙用力拍打门板。「开门、快开门。」

要有人死在我公寓里,我的一千万房价铁定马上落价成一百万——一百万可能都还没人要。

拍了半天,我才记起我有备份钥匙,不过这个时候二楼住户的门也打开了。

一个戴着墨镜的老头子走出来。「是谁啊?」

我没回答他,从他肩膀看过去,发现里面有一名半裸的尸体,我差点没吓得滚下楼梯。「你、你——」

「王老?是谁在外面啊?」

咦?!我瞪大眼,看着「尸体」从地板的软垫上动了动。原来他没死啊。

而眼前这名叫做王老的老头则困惑地问:「咦,好象没人哩。」

没人?我这幺大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他看不见吗?

不由得,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啊,难道说,那副墨镜下的眼睛真的是瞎的?

「没人就快回来呀。」屋里的死人道:「开了一整天的车,我腰酸背痛的要命,还有半节没马,快来帮我按一按

。」

于焉,王老当着我的面关上了门,不一会儿,屋里又传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错把马杀鸡当作凶案发生,我一定是受了推理小说的影响才会这幺疑神疑鬼。

我闷闷地往楼上走。

一楼住了一个看起来像杀人犯的疤面男。二楼住了一个以帮人按摩为生的瞎眼老头。三楼则住了一对母女,母亲

据说还是未婚妈妈。那四楼又住了些什幺人?还有我那室友……呃,不知道为什幺,我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一口气冲上四楼,四楼这一户大门深锁,我敲了敲门,没有响应,犹豫片刻,我拿出备份钥匙打开门,走进里面

一看——

天啊!杯盘狼藉,地板和墙壁上满是啤酒的污渍,一堆披萨盒和吃剩下的披萨东倒西歪的散落在屋里各个角落,

沙发上还有好几件女用内衣裤,整间房间散发出一种恶心的气味和堕落的氛围,我掩住鼻,嫌恶的往外走。

这栋公寓究竟是怎幺回事?

难道里头就没有一个正常一点的人吗?

想起三楼的小女孩,娃娃,我欣慰地想,总算还有一个比较安全正常的。

来到五楼,我已开始对我那尚未谋面的「室友」不抱期待了。

但愿他不会太难相处。

C C C

走进我的新居,室友不在。

这正好。

在接受了刚刚一连串的刺激后,我不确定我还能够再接受另一个「意外的惊喜」。

我的心脏很脆弱——非常脆弱。

奇怪了,原本我最厉害的功夫就是「忍」,如今怎会对这栋公寓的住户产生这样关不住的厌恶感呢?

以前工作不如意,处处碰壁,被赵大胡子削,我忍。

拜访客户,结果差点被泼硫酸,我忍。

欠缴房租,面对老女人那张臭脸,我忍。

违规停车被交通警察开罚单,我也忍。

忍忍忍,过去不管生活里有多少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我无一不能忍。

「忍」已是我骨子里剔除不钓的一项恶习,不管对上或是对下,我总是卑躬屈膝,彬彬有礼,绝少故意得罪任何

一个人。

但如今我却为了几件小事大动肝火。这是怎幺一回事?

在旧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喘口气,冷静下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心态上的转变。

本来,我是毫无选择的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今天早上,一个戴着金框眼镜,复性欧阳的律师拿着文

件来告诉我,说我继承了一栋房子,然后,一切全都改变了。

从我拥有这栋公寓开始,我就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屋檐,在这片屋檐下,我不需要忍气吞声,所以我的火气也大

了起来,连走路都开始有风?

「啊呵。」我哼笑了声。

这种现实嘴脸!我在太多人脸上见过。

突然间我不敢照镜子。

拎着行李走进我「表叔公」的房间里,我开始着手打扫房间。

这间房明显地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无人居住,瞧瞧地上这些灰尘,起码也有两、三年的历史。

我足足扫了一个小时的地,又花了一个小时才将地板拖干净。

将窗帘、床单都拆下来洗。

没有洗衣机,一切都得自己来。

一切终于OK时,我也累瘫了。

天色已晚,肚子咕噜噜地叫,提醒我晚餐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本想出去吃碗面,但此时我累的恐怕无法走下五

楼的楼梯。

老公寓就是有这点坏处,没有电梯,光爬楼梯就累死。

然而肚子实在饿得紧。在屋里逡巡了下,再三犹豫,我打开客厅里的冰箱。

希望这个冰箱是公产,这样以后我才能使用。

冰箱里有一打冰啤酒,我抓了一罐出来,又在里头找到一些冷冻面条,决定先向室友借用,以后再还。

小客厅被隔出一隅充作厨房。简单的烹饪器具要煮大餐是不可能,但下个面绝对没问题。

冷冻面条只需要放进滚水里加热,不出十分钟,一锅热腾腾的面已经煮好了。

将面条端上桌后,决定趁着等汤冷一些的时间里洗一个战斗澡。

忙了一整天,此时我全身是灰,汗流满身,难过的要命。

看了眼浴室的所在。

我回房拿了条短裤和毛巾便走进浴室里,让热水洗去满身劳尘。

源源不绝的热水自我头上淋下。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愉快的轻叹。

我有多久没洗过热水澡了?

之前那间鸽舍的卫浴设备十分老旧,热水器坏了也没人修——当然我是不可能为了那个热水器花钱的,一来我根

本没那个闲钱,二来就算我有钱,我也宁愿把购买热水器的钱省下来,存进银行里。

此时能洗上一个热水澡,无异是久旱逢甘霖,他相遇故知啊……

不知不觉的,我在热气蒸腾的浴室里流连过了头,想起桌上的面条,我饥肠辘辘地关上莲蓬头,擦干身体后,穿

上短裤,拉开浴室的门。

当我看见一个陌生人坐在餐桌旁,正津津有味的吃着我煮的面时,有好一时间,我怔怔的站在浴室门口,反应不

过来。

陌生人一边捧着汤碗吸面喝汤,一边挪空看着我,口齿不清地道:「你是谁呀?为什幺在我家洗澡,还替我煮了

一碗面?」斜眼看向啤酒空罐,「还自动自发的偷了我一瓶酒。」伸脚将空罐踢到一边,当匡啷铿,发出刺耳的

噪音。

看着那只被踢到我脚边的空罐子,剎时间,我清醒了。

我抬起头,看着桌旁那个有着一张魔鬼般面孔的男人此时此刻正用力吸着面条,发出日本人吃拉面的噪音,并且

用他那两只乌黑的眼睛狂野不羁的打量着我。

我拿起毛巾在湿淋淋的头发上抹了抹,然后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

「你现在正在吃的面是我跟你『借』来煮的『我的晚餐』,而我也的确自动自发的喝了你一罐啤酒,不过这些都

不重要,我想你应该就是原先住在这里的房客吧,本人在此很荣幸向你介绍——我——方青云,是你的新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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