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将倾国 上————向天歌
向天歌  发于:2009年0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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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自己登基的前一晚,朱星辉嚎哭。
那只微微漾起水蓝的右眼痛苦压抑地看着他,乍见三哥转身而兴奋的他情不自禁地露出开心的笑容,却在触及他的眼神的刹那而难过地快哭出来。
额上柔软的吻轻轻的拂过,冰凉的嘴唇刷过他的沾满泪水而颤抖的睫毛,吻去泪,吻去伤心,轻喘的气息柔和的覆在他的脸上。
“我很喜欢你可爱的笑容。”
舒展的双眉,微笑的嘴唇,环住他搂住他的三哥好温柔。
“三哥……”
又一次听到呼唤,每每在他失神的时候就听到遥远的呼唤,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思念,最近益发的明显。
他远在漠北,每日见到的是风沙,暴虐的风沙竟阻隔不了呼唤,使他一次次陷入迷雾中,做事频频出错,只能用冷静的表情遮掩自己的失常。
“大哥,三弟去了京城这么久还没把粮草运回来,要不要再派一个人去京城催他一下?”走进帐篷的男人焦急如焚的问他。
他放下探子送来的军报,“再等一会儿吧,粮草还能撑多长的时间?”
“最多两个月。”
“就在等一个月,如果他一个月还不回营,你亲自去京城一趟。”
“这也好。”


狂风肆虐,尘砂铺天盖地地遮住天空,一眼望去,天地相连,昏黄一片分不清方向,在这么恶虐的地天气下,绿洲的人们早早的把牲畜赶入圈中,自己躲进帐篷等待风沙停止。驻守在绿洲之中的将士们依然神色严谨,如被风吹不倒,被砂迷了眼也不眨眼一下的雕像,远远地看着前方,等待粮草的到来。营中的粮草至多够这几十万大军充饑半个月,他们已经开始担心运送粮草的金小豹一队人在路上出了事故,站在他们前面,明显看来是营中大将的男人皱着眉头,来回踱步,时不时焦急如焚地看着前方随时能迷了他眼睛的黄沙。

“还没到吗?”从后方急步走来的独眼男人虽然面容一片平静,但平日舒展的双眉也轻轻地颦起,沈寂地右眸随之半敛。
男人点下头,“嗯,也不知道三弟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事,居然这么久还没运来粮草,他昨天说在午时就能运到,看看天色……”他摇头叹气,“我真怕他出事。”
粮草断绝,军心势必大乱,前方敌人必定趁机偷袭。朱尘霄也知晓其中厉害之处,才会丢下营中大小急需处理事物与自己的结拜兄弟──雷虎一起守侯粮草。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雷虎急得满头大汗,作为统帅的朱尘霄冷静地等待,突然勾起嘴角,微转过脸对他说:“快去派人迎接三弟,他已经在三里之外了。”
雷虎带上一小队人骑上马及不可待地冲入黄沙中,朱尘霄看着他们完全消失才转身回帐篷等待好消息。
“你们快点走!”
雷虎看到漫天黄沙中一条长龙般的队伍渐渐清晰,却不见领队的金小豹,而是一辆没运粮草但搂着一个男童拼命催促,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他怀里的男童紧闭双眼,面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的,好象快不行的样子。

雷虎寻找金小豹,发现金小豹居然被少年当下人使唤,拿着水袋从队伍后面跑到马车旁递给少年,又递来湿布由少年擦拭男童粘上黄沙的小脸蛋。
双睫抖动,费力的张开,眸光好不容易对准少年的脸,干涩的嗓音有气无力的说:“小常子……什么时侯朕才能……”
“皇上马上就能见到三王爷,您暂时休息一下。”
少年的话没有使男童高兴,他几乎快哭出来说:“呜……你们要快点走,朕好难受,快死掉了。”他揪住少年的衣服,即使小常子与他一起长大,是他最好的朋友,却无法抹去心头的不安。“朕要三哥……”这一刻,想起唯一能给他安心的人,他终于控制不住的哭叫出来,微弱的声音让文常鼻酸,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雷虎──”金小豹叫喊还在发呆的雷虎,跨上马策马飞奔而来,“你快……快去找军医,他不行了。”
“人都快不行了你的动作怎么还慢吞吞的。”三兄弟中属雷虎性子最急,他想也不想就吼金小豹,“几十万都在等着你呢,你倒好,像只乌龟似的爬来,好弄个兵伤号来……”

“停停!”金小豹叫暂停,“你快去叫军医,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
雷虎看着哭声比猫叫大不了多少的朱星辉,策马掠过马车,滚滚黄沙卷来,吃了好几口沙子的文常一不留神,怀里的朱星辉已经被他掳走架在马背上。金小豹当场呆滞。那个可是……当今的皇上呀,天下最娇贵的人,比那金枝玉叶还珍贵上千万倍的皇上,性格霸王不说,看谁不顺眼只须说一句就能要能要了他们兄弟三人的脑袋,为此,他才不敢快马加鞭的赶回营里。

黄沙遮蔽了日月,但只要遥看萧索地漠北,一望无际让人惊叹的壮阔而朦胧的豪景中一片引人注目的亮丽的碧绿注入迷茫的昏黄中,让人眼睛不禁一亮,忘记饑渴,看到希望,只想奔入绿洲中,寻一片湖泊洗去一身的风尘,好好的爽快一下。

“军医呢?人都死哪去了?偏偏这个时候不见了!”雷虎扛着连叫的力气都没有的朱星辉快步走入军医所在的帐篷,军医正好出诊去了,他随手把朱星辉抛上地铺上,朱星辉一头撞上不是很软和的地铺顿时眼冒金星,几乎晕过去。

他知道这是三哥的军营,而这个人和金小豹认识就应该认识三哥。
“朕要见三哥,你快去把三哥找来!”吃了雷虎苦头的朱星辉对雷虎很没好感,声音虚弱,但使唤起人中气很足。
“你三哥也在我们营里当兵?”粗线条的雷虎没想过“朕”是皇帝的自称,继续把朱星辉当做金小豹好心从路上捡来的病号。
“我三哥是……”
“雷将军,原来你这里,大将军为了粮草迟运一事正要按军法处罚金将军呢,你快去看看。”
雷虎大吃一惊,火速离开。
既然金钱豹受罚,那一定会有人去看,只要看到人多的地方,他就能见到三哥。朱星辉望望四周,没看到一个人可以来扶他一把,他吃力地爬起来,踉跄地走出帐篷。

苍茫的大漠中唯一的绿洲是大明朝与鞑子的国界,由一座郁郁葱葱环形的山隔成两国,往南是大明朝,向北则是鞑子──草原上最英勇的雄鹰,同时是朱尘霄的心头大患。

那座山,传说是龙的化身,环绕一座深潭,名为神龙潭,是龙的栖息的地方,也是大漠唯一的水源,失去水,大漠的人都得死或者朝南迁徙,因此鞑子年年骚扰大明朝边境争夺水源。

多少年了,朱尘霄已经记不清楚了,隐约记得自己刚来到深潭旁刹那闪过的画面,又是龙……称霸天空的自由潇洒的神物──龙从天上摔下来,是什么人能有那么大能耐把它从天空上扯下,无法自由的遨游,沈入潭底,仰望星辰,盼望重回苍天的怀抱,却是一次次嗜骨的失望,浓烈的失望再等待中化为仇恨,翻滚的庞大身躯撞击四壁,潭的四周坚石搓着它的鳞,片片的刮下,撕心裂肺的痛仍没停止他疯狂地翻滚,始终没能破潭而出,疯了似的撞击将它封印在潭底的封龙石,却不敌封灵石的灵力而头破血流,鲜血染红了清澈的水。

“龙……龙神……”
哭泣的声音让神志不清的它稍稍清醒了点,模糊地看着血水中同样猩红的封龙石,绝望地放声大笑,身体在潭底的淤泥上抽搐着,独享苦楚。
身心都痛得将他撕裂成碎片,他毅然地转身回营,手中紧握着让画面中断的封龙石。封龙石果然不能离身,只是片刻,他就深陷入莫名的回忆中几乎不可自拔。
妖孽。脑中又闪过这个字眼,他虽痛苦却隐忍在平静的表情下,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这已经是他容忍的最大的限度了,但压抑的痛苦和时不时闪进脑海的画面都会唤醒他隐藏的魔性,仇恨将充满他的身心,而封龙石的灵气却在此时渐渐消失。

文太师早在几个月前派人传话给他,会寻找与封龙石有相同灵力,甚至灵力比封龙石更胜一筹的东西继续封印的他的魔性,这件东西是什么?他无从得知,他根本不相信天下除了封龙石还有其他可以封印他魔性的东西,冷笑着静待文太师把东西送来。

回到营中的朱尘霄看着不知为何神色惊慌的金小豹,一句兄弟间的嘘寒问暖都没有,直接以军法处置,处以五十军棍,以树军纪。金小豹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憋了半天支吾几声就离开毫无怨言的接受处罚。

“大哥,你不可以处罚三弟。”风风火火赶来的雷虎一把拉住要去接受五十军棍的金小豹,金小豹挣不开的手,嚷叫着不准他为他求情,雷虎着急地用双手困住他胡乱挣扎的身体,金小豹憋红着脸,越发地拼命挣扎,生怕朱尘霄发现什么的紧张担心又害怕。

朱尘霄冷眼看着他们两人扭成一团,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着,丝毫不为他们所动地冷着一张脸,渐渐地眉心出现细缝。
“闹够了没?这里是军营。”他冷冷地提醒他们,两人顿时愣住,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一起跳离对方,雷虎傻傻地望着自动跪下认错的金小豹,想为他说几句好话,但金小豹那种承担下一切责任的坚定表情令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心里为他着急。他懂的,懂得三弟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虽然三弟看起来是很轻率的人,却是一个很懂分寸的人。

雷虎也跪下,“大哥,请你也一起惩罚我吧,三弟……”
“你不需要为他求情,运送粮草整整晚了三个月,如果我们粮草断绝,后果不堪设想。”朱尘霄转而问金小豹:“三弟,你应不应该以军发处置你?”
“大哥说得极是,小弟愿意受罚。”
朱尘霄点下头,“嗯,那你就去受罚吧。”他转过身要走入自己的帐篷,忽听他冷冷地说道:“你们要记住,你们是将军,不可以身示法,休怪我严处不怠。”回眸看他们一眼,不通人情的冷酷目光警告他们。

“三王爷慢走,属下奉命前来来晚了一步。”笑着闪出的少年抱拳请他止步,无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躲在金小豹和雷虎的身后,无人不震惊,朱尘霄微显不悦的皱一下眉头即刻恢复常态。他走到朱尘霄跟前,神秘地笑问:“王爷如果想知道属下的爷爷带来了什么东西可否放过金将军一马?”

朱尘霄没有文常想象的对这件东西那么感兴趣,平静地“哦”了一声便回身进入帐篷,文常没想到他会这么不关心这件事急忙跟着进入帐篷,立刻帐篷的出口被封,锋芒似霜雪的宝剑挡住出口,一进入帐篷就侯着他的朱尘霄依然面无表情,惟有他那只淩厉的眼睛可看出他的意图。

“东西呢?”他开门见山的问。
有点儿被这阵势吓到的文常努力的保持冷静,汗水却悄悄地冒出鼻尖,“东西不见了。”他瞄着宝剑,心里发虚。
“哦?”朱尘霄冷笑,“怎么不见了?你倒是说个明白。”口气明显的不信任。
“因为他被雷将军掳走了?”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雷虎,但凭着爷爷的描述和金小豹叫出的名字,他可以确定他是朱尘霄麾下两员猛将风雷猛虎──雷虎。
朱尘霄皱起眉,勾起嘴角,“二弟对我忠心耿耿……”
“我说的是真的,东西是真的被雷将军掳走了。”给文常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说谎话,只是没把实情透露出来。
看他说得不像是说谎,但朱尘霄不相信雷虎会背叛他,背叛他对雷虎没有任何的好处,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朱尘霄收回宝剑命令文常即刻赶回京城把此事禀给文太师,请他重新想办法。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每到月圆之夜他的头就会痛得像被人劈成两半似的,总有似曾相识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呼唤他,他每次抵抗都是徒劳,只会使头更剧烈的痛,痛到失去意识昏迷过去,再醒来竟然站在神龙潭中,水已经没过他的脖子。

“呜呜……”
又是哭泣地声音响起。每次都是这一声声仿佛承受莫大痛苦的哭泣传来一次次唤醒快淹没在神龙潭里的他,等他清醒再仰望四周,没发现任何的人,似乎是从潭底深处传来,再想起那么的不真实。

“呜呜……”
似在耳边响的哭泣久久不停歇。
“好痛……呜呜……三哥……”
挥开帐门,跌坐在地上起不来的朱星辉想大声哭又害怕引来朱尘霄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使劲地抹着眼泪,寻找可以帮助自己找到三哥的人,半天也不见半个人影,抽着气,刚准备放任自己嚎啕大哭时忽然感觉到脊梁冷冷的,不由自主地打起冷战。

什么人竟然敢用冷冰冰的眼睛瞪皇帝?一肚子委屈正没处发泄的朱星辉猛然回头,方才嚣张的气焰立刻被浇了盆凉水,咬咬嘴唇,因生气而染上异样红润的苍白小脸布满惊喜。

朱尘霄轻而易举地提起他又粗鲁地放下他,脸色恐怖大声吼叫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见你所以就在这里呗。”虽然身体不舒服,但朱星辉咧开嘴巴笑得很开心,而朱尘霄的脸色益发的漆黑恐怖。
漠北距离京城岂止千里,而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竟然半点都没考虑到自己的安危独自来到漠北,就为了这么可笑的理由?朱星辉越来越灿烂的笑脸让朱尘霄感觉刺眼极了,残忍的念头即出便一巴掌将那张脸上的笑容打成愕然,出手后连他自己都惊讶地忘了收回手,当他看到那张小脸上清晰地五指印又是那种奇怪的心疼,以及令他震惊的后悔。


讶、震惊只停留在朱尘霄的脸上片刻,又恢复成一贯的冷漠,漠然地看着还处于愕然状态的朱星辉,开了口,冷冰冰的,让他有被忽视的错觉。
“明早臣会送皇上回京。”朱尘霄谨守君臣的身份,语调平缓的说道。
“我不要回去,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才不要回去呢!” 朱星辉甩着头,边退后边喊道,随即头也不回的往后跑,生怕朱尘霄送走他。
冷漠的表情顿时变成气急败坏,凶狠的右眼盯着前方瞄准那快要消失的身影,脚步轻盈身手敏捷的追向朱星辉。强烈的压迫感避得跑得气喘吁吁的朱星辉一刻也不敢停止狂奔,但由于体力消耗的过快,虚弱的身体只勉强的跑了几百步,越跑越慢,如鹰捉小鸡似的被朱尘霄拎起。逃跑不成朱星辉就握起拳头,朝朱尘霄的脸乱打一气,朱尘霄抿住嘴唇无动于衷地看着软绵绵的拳头落下,没露出一丝一毫痛苦或不耐烦的表情,这让朱星辉感到这比眼前的黑暗更可怕,比几乎快死掉更绝望。

接住昏厥在怀里的小人儿,看着布满泪水的脸儿,冰冷当即融化成揪在眉心的不忍。
****
跑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床铺,朱尘霄没多做停留扭头拉开帐门走出帐篷。挡住床下的床单动了动,忽然被拉开,伸出来的小脑袋看着被风起的帐门,撇撇嘴巴,露出狡猾的笑容,然后钻出床底,连身上的灰尘都没掸就小心翼翼地把帐门拉开一点儿小缝查看门外的动静,见没什么人,嘻嘻一笑溜出帐篷,而后才掸掉身上的灰尘提提没系紧的裤子找个三哥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前面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匆忙焦急走过的人好象是掳走他的老……好象是老虎吧。
“老虎!”
雷虎左右看看,没看到什么人就又往前走,忽然有人点点他的后背,扭头一看,看到努力垫起脚尖想让自己的身高至少要超过他的胸膛的朱星辉,听到他嘀咕的说着:“没事长那么高干什么?”比三哥还高,而且好壮哦。

“你是在叫我吗?”
“对呀,这里就你和朕,朕叫得当然是你了。”朱星辉不禁想到昨日被他摔得眼冒金星的惨样,口气不禁凶起来,连自称都变成“朕”,不知道是不是雷虎天生粗线条,依然没想到过“朕”的意思。朱星辉看很老实很好欺负的样子就理所当然的指使道:“喂,朕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雷虎没听懂。朱星辉着急地推了推他,“朕就藏你那里好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三哥哦。”说着,他谨慎地望望四周,连忙催促雷虎带他离开这里。
既然是三弟救的人,那就救人救到底吧,于是雷虎就把朱星辉带到自己的帐篷里。受了五十军棍趴在床上养伤的金小豹听到脚步声,转过脸随口说道:“你回来……”挥开帐门的人却是惊得他下巴快掉下来的朱星辉,立刻如见了鬼般滚下床,幸好及时进来的雷虎抱住他把他放回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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