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紫夺朱 上——彻夜流香
彻夜流香  发于:2011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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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寒风穿过这一道道的门变得更加气势汹汹,迎面扑来,立时便透过重衣,钻进骨髓,冷得令人窒息。

元林挥了挥手,挥退了跟来的太监,这些太监大约都惧怕这位冷冰冰的太子,留下雨具,便都退得不见了踪影。

洛川寻不知道元林在这宫门前瞧什么,但他倒是没有太监们那么幸运,只好硬着头皮陪着这位高深莫测的太子。

天就快亮了,雨没有更小,相反变得更大了起来,落雨击在屋檐上垂落下来,连成了一串水珠帘,水珠打得檐下的石头光滑水润。

元林突然弯下腰捡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淡淡地道:“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洛川寻心中暗自苦笑,心道我折腾了一个晚上,又饿又累,现在还要陪着你在这里吹冷风,如何能高兴得起来,但他嘴里却仍然是说道:“奴才只是被今晚吓着了。”

元林淡淡地道:“这倒是,想想你今后的四、五十年,只能在一个不到半亩的院子溜达,却是后怕。”

洛川寻愣了一下,有一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听元林微笑地道:“依例,被圈禁的皇子可以带一名贴身的侍从一同受罚,你刚好欠了我这么多银子……”

洛川寻脑袋一阵发懵,想到这擦肩而过的牢狱之灾,心里大骂这太子是何等的变态啊,却听元林又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而且,我大概是有一点……喜欢你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刚才又响起了炸雷,洛川寻便没有听清他后面的半句,只是这时的洛川寻并不在乎漏听了元林一句半句的闲话。

元林总算结束了两人的谈话,开始与洛川寻再一次跨过那道道的重门。

“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元林叹息了声道。

“太子殿下也有害怕的东西么?”

“自然有的,我最害怕……就是走这些门了。”

洛川寻抬起了头,不确定元林这话是真是假,他瞧见元林那似笑非笑眼眸,忽然道:“殿下,你是不是因为听到我那句焚书坑儒,才想起太后中的不是毒,是巫蛊?”

元林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不错,你说得很对,中毒讲的是真凭实据,要想废掉我这个太子,若是换成巫蛊,定个莫须有的罪名的就简单多了。”

洛川寻道:“殿下,那这次阿寻也算立下了一点功劳吧。”

元林又扫了他一眼,道:“嗯,那就赏金百两……记你卖身契上吧。”

洛川寻张了一下嘴,没吭声。

元林偏偏又问道:“怎么……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只是有一点诧异。”洛川寻老老实实地道。

“你诧异什么?”

“奴才……诧异,西夏皇朝的太子才值一百两金子。”

元林似乎一滞,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口,外面的雨势很大,太子的车辇已经备好了,宫人们静静地候着,见元林出来,连忙放下踏脚的小杌子。

“本宫想散步,你们在后面跟着吧。”元林淡淡地道。

洛川寻吃了一惊,这么个大冬夜的雨地里,元林竟然要散步,却听元林又道:“你还不打伞?”

“打伞?”

洛川寻又愣了一下,元林淡淡地道:“难道要我给你打?”

洛川寻只好连忙举起厚重的油纸伞,只是他的个子比起元林足足矮了一个头,举起油纸伞,伞面难免倾斜,那雨水点点滴滴淋了他满头满脖子,心知元林是为了刚才的那句话暗算他,不由心叹道这位太子爷可真会算帐啊。

他们沿着青砖小街走着,冬日的凌晨总是人迹罕至,街道的尽头仅有一老汉刚刚搭起卖豆腐花的摊子,那锅灶里冒出的热气在寒风中凝结成了一道白雾。

元林要了两碗豆腐花,却不付钱,洛川寻只好无奈地掏出两枚小钱丢给了老汉。

“好香。”洛川寻闻豆花飘来的甜香味赞道,接着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全喷在那碗豆花上,不由满面黑色的看着那一口未尝的豆花。

这个时候他似乎感到有人噗哧一笑,抬头一瞧,只见元林笑得很开心的样子,那笑容就像他背后的雨后晨空,微笑的眼睛里映着淡青色的晨曦。

乱紫夺朱20

洛川寻有惊无险地随元林回来,毫无疑问一跃成了太子府里的大红人,连阿德总管见了他也要寒暄几句。

而且他也很快有了自己的房间,虽说不是独院,但也算是独门。

他走的那天,秦子玉欢天喜地,倒叫颇有一些不舍的洛川寻满腹诧异,直到秦子玉附耳道:“阿寻你可万万勿忘了子玉。”

洛川寻方才明白过来,却不能应声什么,只满脸尴尬地提起包袱走人。

他不是没尝试过替秦子玉说情,毕竟秦子玉与他一般大小,却要每天抄上上百斤的饲料委实太过辛苦。

但元林听了只是轻描淡写地翻了一页书,没有给一个字的回音。洛川寻知这位太子爷的脾气常人难料,实在不敢再提这凶多吉少的要求。

再隔一月,便是新春。

太子府里人潮涌动,多的是各方的人马要进贡物事,美人。

阿德只在外府的偏殿中接待来人,那张倒八字眉非要等得送礼之人好话说尽,方才微微一扬,在别人千恩万谢之中收下贡物。

这当中的油水自然是难以想像的,作为太子跟前的新红人,洛川寻也算是分得一些。

三百两现银,二件上好的羊皮袄,一对上好的羊皮护膝,其他的如一坛竹叶青秋露,二只凤鹅,一条腌制好的醉青鱼,再有就是如玫瑰糕,千层饼等各地的小吃,还有一包香橼、沉香杆等开胃理气的蜜饯,零零总总也分得了不少。

这里有一些东西实用,有一些大约是实在收下太多,便大伙都分一点,自己用不上,总还有家人。

洛川寻却是对此一筹莫展,正对着桌面上的东西发愁,秦子玉应门而入。

他们多日未见,生疏了许多,洛川寻也苦恼于不知该如何解释,并非自己不尽力替他开脱,而是元林是那种过犹不及的人,说过了,比不说还糟糕。

秦子玉见洛川寻支支吾吾,似也明了,便客气地说了两句话便走。

洛川寻见他要走,又见他衣衫破旧,似单薄之极,想起马场风大,连忙回头取了那两件羊皮袄,又将其他杂物一裹让秦子玉带回去。

秦子玉脸色微微一变,但到底满面堆笑地将东西收下,道谢而去。

接下来便是各府娘娘的打赏,洛川寻算是太子的近身奴才,所以也都得了些,有家里阔气的每个奴仆赏了十个大子,有小气的不阔绰的,不过用红纸包了几枚蜜饯。

所以这新年,走到哪里都是议论纷纷红包之事。

差不多到除夕这夜,元林的红包才算姗姗而来,洛川寻心急火燎地扯开红包,却见里面包既不是铜钱,亦不是蜜饯,却是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可应事一桩,或准或不准。

一行小字写得如行云流水,很是潇洒,但洛川寻差不多要被自己的唾沫呛死。

打赏应事一桩,还准不准两可之间,这殿下,实在是未免太吝啬了。

隔了一夜,便是新年的第一天,元林穿了一件藕色的袍子,坐亭中品酒赏梅,见洛川寻前来,踌躇了半天却不开口,便将手的酒壶一放,道:“你这么快便想用红包了。”

洛川寻心里暗赞,这位殿下虽然小气,但是猜心事的本事端得是一流的。

他将这份红包用在了秦子玉的身上,元林听了依旧没有下文,洛川寻也不知道这红包到底是准,还是不准。

隔了半月,有一位小太监来唤洛川寻,言是太子让他去马场。

洛川寻连忙一路小跑到了马场,却见元林穿了一件枣红色的紧身骑马服在那里试马,红色护额束缚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骑在骏马上奔驰,却似闲庭信步,乌黑长发在风中飞扬,别有一种潇洒,令人难忘。

随云穿了一件青色的骑马装站在一旁,站在马场的一边静静地凝望,他见洛川寻来了,便对微微一笑,算作招呼。

洛川寻虽然叫了他一声哥,但其实心里不愿意与权贵有什么过密的来往,是以一直与随云保持着距离。而随云似也了解,并不强求,见了洛川寻还始终是温和有加,这不得不令洛川寻对他心生好感。

他们对视了一眼,元林似乎已经挑好了骏马,那是一匹黑色的马,身躯高大,四蹄粗壮,显然是一匹上好的关外马,品种优良,外加饲养得当,一身鬃毛油黑发亮,端得是气势不凡。

洛川寻见他停在自己的面前淡淡地道:“你也挑一匹吧。”

“我?”洛川寻吃了一惊。

随云在一边笑道:“殿下要教你骑马呢,还不快点挑一匹。”

洛川寻乍一听可以骑马,他到底少年性子,不由立即兴奋了起来,看了看围栏里数十匹的马,又看了看马棚里栓着的马,犹疑了一下。

元林轻哼了一声,道:“你眼光倒是不差,不过那马棚里的马虽然好,但个个有性子的很,你只怕骑不了。”

他这么一讲,洛川寻嗯了一声,不免有一点失望。

乱紫夺朱21

元林手中的马鞭指了指边上跪着的一个奴才,道:“去,拉一匹温顺的马过来。”

那奴才应声而起,洛川寻才发现他居然是秦子玉,只见他动作利索的跃过马栏,挑了一匹马,那是一匹棕毛老马,但精神抖擞,步履稳健。

秦子玉一跃而上,轻巧的拉过马缰绳,两腿一夹,居然能在数十匹马中很轻快将这匹马骑到栏边,然后一个漂亮的跃马栏的动作就将马带到了众人的面前。

“好漂亮的马技!”洛川寻如何不知秦子玉有心在太子面前表现,立即称赞了一句。

随云点了点头,道:“马技果然不错呢。”

只有元林一张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冷冷地看着秦子玉与马,洛川寻偷瞄了一眼他的脸色,立即明白这位太子并不太喜欢秦子玉这番卖弄。

他立即拉过马绳,摸着马匹笑道:“殿下,这马儿好高呢。”

“你怕骑不上吗?”元林淡淡地道。

洛川寻笑道:“阿寻个头矮,不过……”

他的话还末说完,元林已经指着秦子玉,淡淡地道:“踩着他的背。”

秦子玉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洛川寻吓了一跳,他连忙支吾道:“我让随云大哥帮一下忙好了。”

随云英俊的脸上微微现出一笑,但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元林骑在马上微微低下头看着他们,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前额,将他的眼睑下打出了一眼阴影,衬得他表情越发的冷。

秦子玉只好趴了下去,洛川寻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他还要找理由,那么这位太子只怕更会想出其他法子让他或者秦子玉更难受。

他只好咬牙踩着秦子玉的背翻身上马,偏偏脚有一点软,一下没踩实,竟然从秦子玉的背上滑了下来,洛川寻觉得秦子玉的背稍稍一颤,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又踩了上去,这一次总算翻身上了马。

“走吧!”元林回头道,他两腿一夹马肚,那马便轻快地朝前奔去。

洛川寻歉意地看了一眼底下的秦子玉,有心想说什么,但元林已经驰远,他只好无奈也学着夹马肚,策马追赶元林,看着那修长的背影,想起元林冷酷的性子,他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那匹老马跑得不快,步履也很稳。

洛川寻起初还有一些紧张,慢慢竟摸出了一些门道,越骑到后面滋味越好,越是兴奋,只觉得策马快行,享受穿梭风里的快感,果然是人生一大乐趣。

洛川寻骑到后面已经浑然忘我,绕着马场不知道奔驰了多少圈,才发现元林骑在马上伫立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

洛川寻才颇有一些意犹未尽地收住马势,对元林笑道:“殿下,这马儿果然骑着好玩呢。”

元林微微一笑,淡淡地道:“那明儿再来吧。”

洛川寻立即快活地应了一声。

隔日,元林并没有回书房,洛川寻打扫完了之后,便急急赶来马场,却见马上有一少女正在策马奔驰。

秦子玉则立在一边专注地看着,洛川寻来了,他也好像没看见。

她显然也是一个新手,那马跑得略快,她又不懂得控制马绳,越跑越偏,直直地似要撞到围栏上面去。

秦子玉脸色大变,急急地跃上马,朝少女奔去。

洛川寻大声喊道:“拉起缰绳。”

那少女也算反应机灵,听着立时扯起缰绳,但又用力过大,马前蹄上仰,将她甩了下来,洛川寻近身一扑,那少女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秦子玉已经奔到二人跟前,先是慌忙将少女扶了起来,道:“郡主,你没事吧。”

少女虽然体轻娇小,但从半空中坠落,也把洛川寻压得脸上发黑,努力眨了眨眼,才算看清那少女的模样。

只见她长得非常娇小,尖尖的下巴,弯弯的眉毛,眼波如水,甚为娇柔,令人瞧了能陡然升出保护之欲。

“这位……”那少女迟疑地道。

洛川寻从地上爬了起来,道:“洛川寻参见郡主。”

那少女眼睛一亮,笑道:“原来你就是洛川寻,我有听陈姐姐说起呢。我是李容容,你叫我容容好了。”她说着万福了一下,道:“容容多谢洛大哥救命之恩。”

洛川寻没想这么一位娇滴滴的郡主全然没有主子的架式,平易近人的很,对她也是颇为有好感。

他连忙道:“不客气,举手之劳。”

秦子玉在一旁插嘴道:“容容郡主,不如我再换一匹小点的马让您骑。”

李容容摇了摇头,拿起香帕擦了擦汗,微笑道:“不了,子玉你忙你的吧,我有点乏了,就靠在这里同洛大哥说一会儿话。”她说着,已经完全将兴趣放到了洛川寻的身上。

秦子玉在一旁站了一会儿,李容容问的又都是太子元林的事情,他完全插不上话,只好讪讪地走了。

洛川寻少有朋友,更不要说这么一位年龄适宜的少女朋友,李容容又极娇柔甚解人意,两人坐在围栏上相谈甚欢,洛川寻都忘了与太子元林之约。

李容容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白玉般的手在里面挑了一块,递到洛川寻嘴边,笑道:“请你吃。”

洛川寻吓了一跳,脸一红,慌忙用手接过,将它胡乱塞到嘴里。

李容容问:“这香橼味道不错吧!”

洛川寻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也有一包,早知你喜欢吃,我就不都送给子玉了。”

李容容一愣,随即便轻声一笑道:“原来这是你的呢,我就说了……他怎么会有拾草堂的蜜饯。”

洛川寻一愣,但还没及细问,李容容便已经左言及它。

洛川寻聊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才意识到元林没有来,连忙与李容容道别,李容容在他的背后道:“你明天还来吗?”

洛川寻眼见她一脸希冀,便点头道:“还来的。”

说完也不敢耽搁,一直奔回了书房。

乱紫夺朱22

等他到了书房,元林已经在了,书房里有浓浓的黄竹白毫的茶香味,元林依在椅上翻着一本书,书已经翻了大半本,像是已经来了很久。

洛川寻轻手轻脚提起茶壶,又替元林的茶碗中酌满了茶,见元林始终不言语,他便也不说话,只在一边将元林看过的书理好。

书房内沉寂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才听元林将最后一页纸合上,道:“去骑马了。”

洛川寻嗯了一声,又道:“我见殿下没回来,以为殿下先去马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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