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日本动画太过暴力，其实最暴力的还是综艺节目。将艺人丢进滚烫的澡盆，或者将他们脱光关入冰库。小孩子

无法明白善恶，尽管在画面打上儿童不宜模仿的字样，不过小孩子会有样学样，反正电视上的大人都在做了，应

该没有什么关系吧！不只小孩子，连大人也无法断定这不会影响孩子的教育。电视伦理才是最重要的。不靠哗众

取宠的企划，还是能够制作出好的电视节目吧？京阪落语和对口相声不正是最好的例子？”
晋二用鼻子哼笑。“小乖乖，现在已经没有人要看那些了。既然你那么重视伦理，为什么不投靠NHK？在那里就算

你想做‘X档案’，也没有人会反对。”
基纪用力咬紧嘴唇。
晋二继续嘲弄。“还有另外一件事，这是前辈亲切的忠告。业界里头，导播、制作人说的话就是圣旨，你想生存

下来的话，最好别惹他们生气，小心你的态度。”
“你要我昧着良心低头？中川学长一点都不介意这种事？”
“有工作接的话要我下跪都行。”
“难道你没有尊严？”
晋二沉默了。
基纪跨出一步。大眼睛越靠越近，基纪一脸认真地凝视晋二。“中川学长想制作出怎样的节目？”
晋二扬起嘴角。“我的梦想是和女播报员联谊。”
“咦……?”将唇瓣微张的基纪留在原地，晋二头也不回地背过身子。
从熟人那里听说香烟铺要收掉不做之后，晋二循线找上老人的店。简讯上的地址是在京阪电铁西三庄站附近。像

是昭和三十年代后半建成的木造矮房住宅区一隅，有一间用住处一楼改成的店面，深度大约四尺，年逾八十的老

人家一个人独自看店。
“我的年纪大了，最近膝盖不太管用，一整天坐在这里挺辛苦的。就算开店也几乎没有生意上门，我想干脆收起

来好了。”
晋二将头探入小窗窥视。前后左右的墙壁香烟箱几乎顶到天花板。仔细一看，大概有三百多箱吧？一包是两百五

十元的话，一共是七十五万。
“老伯，真的要打对折吗？”
老人点点头。“赔点钱也没关系，我有老人年金，和老伴总有办法过下去的。”
晋二掏出手机。“喂，我是中川。”电话那头是经营折扣商店的朋友。“我有三百箱香烟，半价优待喔！”
“中国制造的吗？”
晋二笑了，“才不是，全都是日本烟啦！”
“你能帮我送来吗？还是要我们自己去拿？”
“我会委托货运公司。正确数目还不清楚，大概三百箱。就这么定了吧？”
“好啊！欢迎你随时过来。报酬五万块可以吗？”
“谢谢惠顾！那，确定时间后我再联络你。”
挂 上电话后，晋二转向老人。“老伯，明天上午会有车来收货，钱到时候再给。”
“谢谢。”老人的太太端着日本茶和点心的托盘摇摇晃晃志走出来。
“啊，多谢婆婆的好意。不过我马上就要走了。”
“那你把点心带回去吧！”对方将点心包在日本纸内交给晋二。
走到车站大约五分钟，反正没有行人，肚子刚好饿了的晋二，因此一边吃着婴儿脸颊般柔嫩的豆沙麻一边走路。
光靠放送作家的收入根本无法生活。于是，便宜收购破产中小企业或倒闭商店的商品，将之卖给超市和折扣商店

，便成了赚外快的好方法。实际上，晋二几乎都是靠当掮客赚来的钱养活自己的。
这回的香烟是人气商品，手续费由买主支付。虽然要花点汽油钱，算起来还是挺有赚头的。
平时的晋二都会再杀价，但是这次的对象是靠老人年金过日子的老夫妻。没必要对来日无多的老人家痛下杀手吧

！
买下烟的折扣商店会以低于定价一两成的价格出售。即便如此，至少也能赚二十万。虽然由社会的角度来看是违

法行为，不过老人想将店收起来，而晋二又缺钱。折扣商店能赚到差额，消费者也能买到便宜的商品，反正买香

烟便等于缴税金。既然大家都能获得满足，何苦要感到良心不安呢？
嘴巴内满是甜味，晋二走到车站小卖店前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温热的日本茶。
坐在月台长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等待电车到站。车子刚过，下一班 大概是五分钟后抵达。
时近黄昏，不管是晋二身处的大阪方向或对面京都方向的月台，全都挤满了社团活动结束后正要回家的高中生。

嘈杂的说话声越过轨道交融在一起，捉弄朋友的打趣声，没有任何营养，本人却乐在其中的愉快对话声。
晋二眯起眼睛。说不高中时代是人生中最愉快的一段时光。虽然被恋爱和联考搞得焦头烂额，但是却能在远离生

活辛劳的状况下度过。就连社团严格的上下关系、令人大感郁卒的老师，看在今日为生活忙碌奔波的晋二眼中，

简直和办家家酒无异。
将空罐丢入回收垃圾箱中，晋二从背包中拿出打火机和香烟。
“什么样的节目吗？”被问到后晋二才惊觉自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比想运用媒体的力量表现自己，晋二更憧憬

传播业中的花花世界，和美丽女主播联谊、用下巴指使艺人、趁着美食节目出外景之便，吃遍地方名产，也曾经

想过到海外拍摄。
基于同样的立场，有段时间他还想当制作人或导播。后来得知节目收视不佳 的话就会被换掉，体认到竞争激烈的

晋二，因此选择了较为轻松的特约放送作家之路。
只要当上放送作家，还是可以用别人的钱享乐。尽管事后证明现实和想象有一大段差距。新人放送作家的年收入

大概和在学毕业生的初次薪水相当。地位则等于小毛虫。即便是中坚资历，年收入能不能冲破五百万都还是问题

。
衔着烟仰望逐渐变暗的天空。红色云朵在浅蓝色和橘色交融的天上拖曵得长长的。悬挂在月台天井的荧光灯亮了

起来。
突然很不想回事物所。回去后也只是被前辈们呼来唤去，完全没有一件像样的工作。手机响了，瞬间，晋二根本

懒得去理，不过他还是瞄了荧幕一眼。是经营牛郎俱乐部的朋友打来的。用手指夹着烟，晋二按下绿色通话按键

。“喂？”
“啊，晋二，不好意思，今晚有没有空？”
“什么事？”
“不是嘛，店里有三个人因为流行感冒请假，人手不足啦！”
晋二看了看手表，五点。“我现在一身狼狈，等我回家吃饭洗澡，大概九点左右到吧。”
“啊——，无所谓，无所谓。”对方很开心地说。“谢啦，那我等你。”
“嗯嗯。”按下结束通话钮，晋二一直盯着画面。上头显示有简讯 。
月台开始广播电车到站的音乐。晋二关掉手机电源，将烟蒂扔到脚边站起来。
大学毕业后，晋二便离家独居，住在地下铁谷町线文之里附近的公寓套房。文之里在大阪南区，距离天王寺两站

。从谷町线搭车到南的事务所，约需二十分钟。
老家在阿倍野区邻近，一个叫东住吉的地方。那里住着双亲和小三岁的妹妹，其实开车还不到十分钟，最近两个

月晋二却连一次都没回去过。有时也要回家露个脸，尽管母亲一天到晚唠叨要他多回家，不过离家的男人大抵如

此。
吃过回家时买的便当，淋浴，换上西装。用慕斯将平时散落的头发梳往脑后。两个月没去美发院了，接近金色的

发根开始有黑发冒出来。用梳子整理过后，看起来就像老虎一样。在镜子前，试着用眼尾笑了一笑。结上领带，

准备结束。
搭乘地下铁，离开车站。快步走向开在闹街上的店家。八幡筋和笠屋町筋一带的交接处，便是友人经营的牛郎俱

乐部所在地。
“早安。”
“小晋！”
推开门，立刻一片欢呼声。时间还很早，不过店内却接近客满。顾客多是附近俱乐部和色情中心的小姐。
“怎么回事？”晋二笑着询问前来迎接的友人老板。这时间鲜有客人会上门，因为客人都与色情行业有关，通常

要十二点过后店内才会闹成一片。
“我打电话告诉她们你要来。”感谢我吧，老板睨了晋二一眼。他和晋二是在大学联考实习班中认识的。虽然两

人都应届考上第一志愿近大，不过他只念了一两个月，暑假结束后便没到过学校了。高中的时候父亲生意失败，

双亲因而离异。他和母亲一同离家，为了赚学费，一边上课一边在牛郎俱乐部打工，末了，似乎立志在这一行维

生。
之后，他拼命工作，在二十二岁时拥有自己的店。它位于六楼高综合大楼的一室 。三张桌子加上吧台，最多只能

容纳二十人，店面小归小，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若是被雇为店长还说的过去，在如此不景气的环境下还能为自己

创业开店，实属不易。
为了母亲，他还是交郊盖了新家。真是有毅力的家伙，晋二想。
老板在店内也是使用本名AKIRA。店名是布鲁加利。店内有自称十八岁到二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六人。只有像今天

这样人手不足的时候，晋二才会临时下场代打。
“小晋——”一个名叫丽奈的二十岁角色扮演女郎搂着晋二的手腕。她有点神似AV女优饭岛爱当然饭岛爱长得比

她美多了。不过胸部却是丽奈比较有份量。“人家等你好久了耶——”
自傲的乳房欺了过来。晋二就这样被带到她的姐妹中。六人座的沙发上，围坐着和丽奈在同一家店上班的女孩子

们。
“你们该不会集体翘班吧——”晋二和客人围坐在没有椅背的长椅子是。笨蛋，AKIRA的铁拳落了下来。“没客人

上门的话我可伤脑筋了。”
“我们假装感冒咳嗽给老板看，他怕我们会传染给客人，干脆就放假了。”“因为感冒会互相传染嘛——”对吧

，女孩子们互相点头示意。“我们可是故意休息偷跑来的，今天你可不许到处转台哦——”
“我明白，不管如何，今天我都会奉陪到底——”晋二堆出笑脸，拿起酒瓶。
牛郎俱乐部的客源分为两种。一是以一般女性为对象，另一种是以色情行业的小姐为对象。两种店的气氛截然不

同。以一般女性为主客的牛郎店总是飘散着沉默的高级感。相对的，卖春小姐所到之处便像学生联谊般的 热闹。
最低消费是五千元。之后，便是不停地劝酒，开瓶费者主要收入。
晋二很受欢迎。布鲁加利的男孩子是时下最流行的可爱型。相形之下，铁汉般的晋二显得十分抢眼。晋二可是带

动气氛的高手。将正职牛郎远远抛在后头，除了老板AKIRA之外，排名第二的便是晋二。
“小晋！”晋二有事先离席，丽奈马上追了过来。“啊，上厕所吗？你先请。”“不是，丽奈边说边搭上晋二的

手肘。胸部贴了过来。
厕所门前有张帘子，可以挡住来自座位的视线。不到半叠大的空间勉强挤进了两个人。身体自然会密合在一起。

丽奈两手环着晋二的脖子，噘着嘴唇甜甜地呢喃道：“我好寂寞喔！“晋二熟练地夺去她的唇。有酒精的味道。
“好嘛，下次我们去约会。“
“你肯让我上吗？“晋二的手指从旁爬上丽奈胸部。他用指尖捻弄蓓蕾。丽奈艳丽地笑了。”好好吻我的话就依

你。“晋二将脸凑近。
“不对，是这里。“丽奈拨开晋二的手，将它引导到自己的腰骨。两人紧紧相拥，双唇再度贴在一起。丽奈才二

十出头，吻技已经很惊人了。“我绝对不会和客人做这种事，只有小晋——”
“多谢抬爱。”口头上的场面话，丽奈盈盈一笑。“一定要和我约会喔，我会再联络你。”
在晋二唇上留上约定之吻，丽奈便走出了帘子，折回姐妹群中的她传出明亮的笑声。
晋二打开门进入洗手间。
一般而言，牛郎都不会投入真感情。不管年龄再怎么相近，顾客终究是顾客。颠倒众生，让客人上门光顾，掏光

她们的荷包，这才是牛郎的真髓。不过，只要对方有要求，晋二通常都会点头答应。
提到牛郎，印象不外乎被一堆女人围绕，有人争相上贡名牌。表面看似风光，实际上却是个每日被业绩追着跑的

严酷世界。开拓客源，榨干她们的钱包，否则一毛钱都赚不到。
AKIRA曾说若是晋二努力的话，他愿意高薪礼聘。话虽如此，晋二一晚上最多也只能领两万块。对红牌来说未免太

便宜了。相对的，他可以不用每天都做到一定的业绩。至少，还能保有代班者的立场。
“梦想是和女播报员吗？”凝视映在镜子中的自己，晋二在内心低语。他没想过要制作什么样的节目。人心永远

无法满足。到最后，他终究会想到东京发展。
美其名是日本第二大都市，从东京的角度来看，大阪仍是地方都市。节目的规模、艺人的知名度，完全无法和东

京相提并论。何况在关西大放异彩的放送作家，全都是东京来的。十年辛功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便是业

界的铁则。
像南那种死守在关西便能成名的观念，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了。现在是什么都以东京为主的节目。
“难不成，我一生就得这样结束了？”最近，晋二常没来由地觉得软弱。
闹了两三个钟头，丽奈得去接寄放在托儿所的小孩，晋二送她到门外。
风好冷。
现在是十二点半。刺眼的单色霓虹灯将街道妆点得五彩缤纷。然而路上的行人却是零零散散。泡沫经济时代，利

用公费玩乐的族群会一直喧闹到天亮。自从到处都在抱怨景色不佳。
地下铁已经关闭了。晋二让丽奈挽着自己的手，另一只用来拦计程车。
“到中津。”中年司机默默点点头。正要上车的时候，丽奈又转过头。“那，下次我休假的时候，真的会打电话

给你喔。”
“嗯。”“你会和我约会吧？”“都说我知道了。”最喜欢小晋了，说罢丽奈将唇贴了上去。司机一脸不耐烦地

从照后镜观望两人。晋二搂住丽奈的腰，将短到内裤外露的皮裙略微掀起。丽奈腿上只穿了马靴。尽管是大半夜

的，还是能将白皙的大腿看得一清二楚。
计程车司机嘿地笑了。晋二扬起嘴角。“再见，还要再来哦，今天谢谢了。”
拜拜，坐在后座的丽奈挥挥手，晋二关上车门。
车灯一阵闪烁，计程车缓缓往前驶去。晋二不经意顺着车行方向望去。对面路上有个穿卡其色夹克的男子，停下

脚步看着这里。
望着那张脸的晋二张大了眼睛。对方也同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晋二。大眼睛张得更大了。
双方都讶异地说不出话来了。两个对看了数秒。晋二慢步越过马路，走到男子身边。“你在这儿干嘛？“原来做

亏心事被发现的嘲弄笑容变成了威吓。对方视线落到地面上。
“我去看电影。因为没电车了，想说干脆走路回家。“对男人而言太过清澄的嗓音。一如往常，基纪说话时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