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迷心窍 中——煤飞
煤飞  发于:2011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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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轻应一声,他若有所思。

手心印痕微微泛疼,蓦然回首,星月满天下,忽地想起条银龙生气的寂寞表情,不觉有些心酸。

“走吧。”惆怅地回头。

抖动着嘴唇,风华微愣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口。

伸手便要来抱我,自然死活不让他抱,挣扎一番,只听风华微叹一口气,单手托住我的腰,力道稳而轻柔,飞跃

而起。

秋意渐浓,永无停歇的冽风迎面吹来,奔腾于深紫色的天幕下,穿梭林间,发出阵阵哀号。

黎明时分,一条白练撑起朝阳,淡了寂寞的夜色,却还是冷。

很冷,但心是热的。

踏上归途总是令人欣喜,如同家是一个人永远无法磨灭的情感,逐渐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山坳,熟悉的灯火,还

有立刻会见到的熟悉的他。

激动而小心翼翼地踏进门槛,却意外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清冷屋内结了一层层蜘蛛网,药柜前台,甚至桌上半开

的茶杯口统统积了厚灰,物是人非,除了自己的喘息声,四周一片萧条空荡。

无以名状,心一紧,拔腿就跑。

四处景色已经分明看不见了,匆匆飞掠而过,手心的印痕却在不断加热。

待到气喘吁吁,终得以猛然望着那扇门,站住了,手指伸过缩回,分明来回几次,才鼓起勇气推开门,而第一缕

光丝便先我一步偷溜了进去,映上我心中那美丽的姣容。

朝霞微红,我缓步靠近,淡淡的容颜沉静,光赤,绚缦,渐渐的,我开始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便住了脚步。

我猛地回头问住风华:“如何是好?”

风华倚门,抱着双臂,向我默默摇头,眼神有些怪异:“方才我已解除封印,至于凝月神珠还得靠你自己……既

然附于你手,自然要靠你的碰触,方能起得作用。”

靠我自己碰触……?

印痕处火灼似的疼。

攥紧手心,我迈开步伐,却在落地一刹那,脑海里一个声音不断呐喊,唤我止步回头。

然,容不得我考虑更多,双手已经紧紧抓住他的手,接触的那一刻,滚烫的热流一碰触那双凉透的手,便不可抑

制地自我身体脱离而去,好像迫不及待归巢的鸟儿,使我有种灵魂被剥离的错觉。

事实上,这并非错觉。

硬生抽脱力气,原本滚烫的手心徒留凄凄寒意,彻骨的寒冷。

可我并不打算放开紧握住的手。

一向没什么用的我,平日里碌碌无为被人嘲笑,我爱争强好胜,我很任性,我不够聪明,性子也是时好时坏,从

来没人待我如他这般好,尽管他不说话,只会羞赧地冲我微笑,却好像冬日里一层裹着自己的棉被,给我温暖。

教人不愿离去。

我想抓住这点小小的幸福。

所以,我不会放手。

突然地,那逐渐温暖的双手有了动静。

他动了动睫毛,苍白面容终于有了几缕血色,随后睁开了眼。

昏昏沉沉的瘫在他床边,傻笑望他,伸手想触碰它的脸庞,不想手未触及,却反被其双手擒住,他定睛望了望我

,开口问道:“你是谁。”

声音轻淡,不再沙哑。

幽幽的,从空气中传来一句清晰的话语。

好像一句玩笑。

一句真的吓到我的玩笑。

不再沙哑的声音,他离我这么近,他的气息依然,他看着我,却说了一句残忍的玩笑。

我抽动着嘴角,眼睛瞪大,说:“彻……”

话一出口,我便愣住了。

微冷的手指轻轻碰触着喉咙。

想不到,原来……我的声音也可以这么沙哑。

毫无感情波澜的眸,定然望我几眼之后,未说只字片语,却倏然望向倚门而靠的风华,眼角浮现一抹绝美笑容,

他说:“玄儿,是你么。”

宛如一阵风,风华飞扑而过,真真就在我眼前,拥着彻。

香气撒落在我空举着的手上,遗失了温度。

然后,我听见风华唤他,水华。

水华……我听过这个名字。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眼前毫无顾忌地相拥着的他和他,让我觉着自己……很多余。

寒光闪灼,我勉力支撑起身体,强行上前抓住彻的手臂,大声怒道:“大闷锅,你脑子被毒残还是被挖了眼珠子

,病出毛病了么?!”

沙哑的声音很难听,有种声嘶力竭的感觉,教人无端讨厌。

风华甩手,将我狠狠摔置于墙角,后脊背一阵剧痛,口中带腥,不住吐了一口血。

爬起身,我听见一个不再低哑的清冷声音,遥远的,淡漠的,抬头望去,彻揽着风华,伸手指我,低声问道:“

玄儿,他是谁。”

“他……”冷眼一瞥,风华保持着微笑,却冷漠如霜,“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不必介怀于心。”

胸口冒火,攥紧拳头,我再度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坚定地靠近他们,边走边喊:“彻!你给我清醒点!难道你

连我的模样都看不清楚了么!”

沉默半晌。

“对不起,恐怕你是认错人了吧?”他抬头,透过阳光,我终于看的真切,那张竟然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而在他眼瞳中倒映的,却是一个满面红斑,样貌恐怖的人。

那是……我?!

还没从震惊中醒来,身子便又被飞击出去,伤了肋骨,虚力的身体终于轻轻瘫地不起,半睁着眼,讽刺般的,看

着头顶炽热的太阳,身体却如冬日般寒冷。

我想,我是昏厥过去了。

因为再度醒来,已是荒郊野外,无力抬眼,发现正正立于我身前的,是风华。

手指嵌入泥土,我抠着草皮,想要站起来,可是没了力气,只能瞠目怒颜,声音鸦一般嘶哑:“……你究竟对我

的彻做了什么!”

“错了。”微笑着,他只回我两个字。

“什么错了!”

垂首,桃花眼媚态澹澹,他握起我的下巴,缓声道:“大错特错,你要搞清楚,水华并不是你的,他,从一开始

就是我的……我守他转世几千年,只为了早日把他遗失在外的仙骨找回并寻着机会使他得以重生……”

“仙骨……?”下巴被他重重摔倒地上,无力喊疼。

“反正如今心愿已了,坦白言之也未尝不可。”风华点点头,暖笑如冬,“你之前身上便有他的仙骨,若非有此

,蠢傻呆笨的你凭什么方以千年便能得道成仙?”

冷然一笑,他大力拉起我头发,正对着我的脸,嘲道:“他与我交心数千载,你凭什么以为他会喜欢你?看看你

这丑陋模样,这才是真正的你!明明如此丑陋,却顶着水华的脸,知道么,这几千年来,我真的很讨厌你,就连

念你的名字都觉得恶心。”

“你不过是他的替身,一个窃贼,小偷,还妄图自己是谁……其实,你什么都不是。”

“不要!”狠狠咬牙。

“不要什么……不要死么?”又是一阵轻笑。

趁机抓过他的脚踝,狠狠咬伤一口,不由分说,他立即抬腿踢我一脚,见我不动,便伸长指甲生生在我后脊背刮

出几道深得见骨的抓痕,尽管我很痛,可是我没有松口,口里充斥着他的血味,说不出的畅快。

我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畅快,我像被狂烈的火燃烧着,我在笑,我没有哭。

假如命运只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游戏,输了的不必黯然伤心,赢的必然得记住,这不过是一场会消失的幻影。

我想过自己是命运的主角,却发现无意间成了自己的配角。

我不是我,只是我的一部分。

多了余的存在。

可是,我没有哭,我嘶哑着喉咙,我疼痛着,我活着。

我不哭,是因为我告诫自己,不要听从他人极端抹杀我斗志的话语,也不要因为这些话语哀丧。

不要让别人告诉你,你什么都不是。

虽然我清楚,自己的反抗在风华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抽起接连深刺入胸口的指甲,指尖染了血,我抬不了头,残破的躯壳让我残喘匍匐,本就虚弱地身体只能一动不

动任由血液涌出,腥味染草。

视线渐渐模糊了。

风华却没痛下杀手,他只是优雅地转身背对着我,恍惚听见一些零碎的话语:“……说起来,这次还真是靠了你

,否则光是应付那条半瞎的银龙,恐怕也得大费周折,真想不到他竟为了你宁愿瞎了另一只眼……”

风声太大,之后的话,我便听不清楚了,也没精力再去听清楚。

枯草摇曳,沙沙作响。

指尖停留的血是甘甜的,眼角氤氲,隐隐透着挣扎过后的失败与悲哀。

我这私有的悲哀,绝对不会哭给他人看,从一开始的悲伤,终于随着一声沙哑抽噎,落在颊边。

幻想着,幻想着,却终于颤怵了。

原来,无所归依,满目疮痍的不是躯壳,而是心。

第三十章 东海之行(上)

承认自己没出息,一边抗拒着风华的话,一边又不由自主深信着,让心被刀割似的疼。

听见自己沉闷的呼吸,阴霾似的苟延残喘,本该怒吼的凛风失去了暴烈,细细小小的摩挲声,温柔而无比残酷地

翻起死去的落英。

手肘后沾满黏稠干涸的血,鼻尖充斥腥咸之味,仿佛罪恶的落网桎梏,慢慢耗尽这具身体的生命。听着耳边万物

絮聒,肃杀的风声断续接连,忽而一声惊雁孤鸣,竟这么清晰,霎时惊敛渐渐消弭的意识。

我嗅到了死的气味。

不自觉咧开沾血的嘴,双眼微微瞪大,盯着远方几近黄昏的森森苍穹,目光涣散,不知该望向何方。指甲狠狠嵌

进泥土,细碎的沙砾割破指尖,呼吸愈加沉重,喉咙似被什么横哽,眼皮很重,可是我使劲让自己清醒。

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我不明白这抹从心底冒出的空虚狂躁是什么,我甚是不明白这

一幕究竟是不是一场无稽的梦。

曾经抱着我在我耳边沉沉呼吸的人在哪儿?

曾经羞红脸庞抓我手的人在哪儿?

曾经颤着柔长睫毛静静望着我人在哪儿?

……

难道人心真的就这么容易改变,还是,我得到的本来就并非真心,那些真挚的眼神及话语,只是我一厢情愿?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他是谁?

我又是谁?

“哼,替身么?真可笑。”我真的在笑,尽管声音沙哑难听,尽管笑到浑身战栗,笑到伤口崩裂,笑到嗓子带出

血味。

空气中回荡着我的笑声,如此真切,激烈,狂放。

凄凄旷野,我像一个疯子似的狂笑,最后,笑累了,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眼望依旧空无一人的四周,发现自

己从未如此孤单,好像一座生满野草的荒墓,久了,竟连名字都被人遗忘。

眼角绽出泪花,强忍住声音,暗自握拳潸然。

当某一天,自己的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爱与恨,悲与喜,乐与痛,所有的羁绊,统统成为他人的记忆,不知为

何,来得这么突然,突然到只感到阵阵空茫,却无法抗拒。

——天注定你命犯八孤,这是你的劫数,怨不得别人!

“劫数?去你妈的劫数!”张口怒骂。

落泪的瞳孔隔着泪纱,吃力抬头,双手一点点向前匍匐前进,身后血迹斑斑,连同压平的草地,铺成了一条血路

,我没有回头。尖利石头割破皮肤,沙子嵌进皮肉,那种似被千虫啃咬的痛楚折磨着我,咬着牙,冷汗自额头汗

下,混着满容泪珠大颗大颗滴落磨破的袖口,我亦没停步。

我对自己说,必须找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活下去。

对,活下来。

抗拒不了命运,并不代表我甘愿接受。

如果疼痛让自己清醒,那我宁愿活着,纵使一无所有,纵使面目丑陋,纵使前方迎着我的是狂风冷雨,我却从未

打算退缩。

学不会逃避,学不会忍让,学不会放手。

这算是任性么。

寻到一处高地,视线极好,于是稍稍放心喘息。

抬头,但不见月色,唯有层层厚云,遮挡大地,偶尔从云端泄出一缕清辉,环绕着的光晕,显得天空更加压抑。

我知道,不是所有的光,都是温暖的,而温暖过的光,总有一天会熄灭。

“天道轮回,六界虚无,幻象万千,真假莫辩。”无故念叨起这一句,苦笑一番,倦意袭来,便浅浅合上眼。

天道轮回,六界虚无,幻象万千,真假莫辩。

说的简单,谁又真能看得明白。

……

这天清晨,天空落下第一场雪。

我像一只被人厌弃的野狗,蜷缩在阴暗的墙角,硬长凌乱的发结了垢泥,胡乱遮住脸庞,我掩了掩身上的破烂衣

衫,低下头,拍雪起身。

飞雪落下,不美,很冷。

从前也有过这种日子,却从未体验到这么寒冷。

街上人来人往,步履轻快,路过我身边的一张张生疏的脸孔,一双双司空见惯的冷目,将头埋进颈间,遮掩住那

张遭人嫌恶的脸。

伸手,轻轻哈了口气,揉搓着发红冻僵的手指。

熬过不能动弹的几日之后,我有去找过彻,只是那儿早已人去楼空,我蹲守很久始终也没等到一踪一影。

倘若停留只是为了等待,离去便是定然的,莫说离去能忘却什么,忘忧只是无法忘怀的忘怀,当你想忘记什么,

反而记得越清楚。

假使等待无果,我便不会犯傻似的继续等待。

我做不来心口不一的事,无论他人眼中是否沉沦虚伪,或许自私,或许也不,只是不想对不起自己。

既然选择站起来,便没有回头的必要。

流过血的人会勇敢,流过泪的人会坚强。

他们想必离去多时,看来我得另寻出路。

而,未等我自行离去,漫天灰尘中,却听见镇上人冷眉咒骂,说着寒心彻骨的话,他们说我鬼鬼祟祟,天生一副

盗贼样。本来极想反驳的,可猛然瞥见地上积水的倒影,那红斑满面,颜如鬼煞的容貌,不禁哑然失语,心头忽

紧收铺天盖地的狂妄,变得小心翼翼。

然后,我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为了保护自己,人总是习惯性拒绝突兀存在的事物,无可厚非,换做是我,我也会想赶走一个长相可怖,叫人心

神不宁的家伙。

再做停留也无用,我寻找的不知去往何方,无迹可寻。

虽然日夜兼程,可我依然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来到这里,一步步踏上旅程,终于理解所谓脚踏实地是什么意思。

低头看着手心那道淡红的印记,叹了口气,庆幸终于走到东海。

来东海有两个目的,一是还凝月神珠,二是想打听一下有关于彻……不,应该说是水华的消息。

不再想一无所知,我想知道……我应该知道的。

第三十章 东海之行(下)

波涛光明澄静,海天毗连处,渲染着一抹白练。不过远观半晌,我越觉着不对劲,怎么那道白练还会蜿蜒前进?

揉眼望了望,短短一瞬间,翻涌的海水内忽闪一下什么都见不着了。顿感疑惑,于是几步上前,立在海边崖壁再

次远眺,海面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

揉揉手指。

近来我风餐露宿,遭尽白眼风霜,手脚都生了冻根,肿痒得厉害。

这倒还好,起码之前眼睛看得清楚,现在居然都出现幻觉了,难道说这眼睛跟这脚趾手指似的,冻出了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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