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迷心窍 中——煤飞
煤飞  发于:2011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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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沧

蹲在我面前,突然双手箍住我,头埋进胸口,闷声问道:“水华,这些年来……你可想过我?”

连连点头,我应道:“想过,当然想过。”

好不容易才得以从铁索解脱,自是挑他爱听的话来应和。

微微一笑,手是从未改变过的寒冷,幽缓的,小小的身躯倾斜而靠,与我靠得更紧:“你在骗我。”

听他声音一冷,我背脊立即抖两抖,摆手哂笑:“不可能,我这人从不骗人。”

“真的?”他抬头。

“真的真的。”假的你还不马上把我扇上岸去?话说前天说话不甚被这小鬼放鞭炮似的连甩十几个耳刮子,脸肿

至今啊。

语毕,见他脸色稍缓,偷偷舒了一口气,却不想立即又挨了一巴掌。

这小鬼性子捉摸不定,经常一会儿笑一会儿怒,好的时候特别黏人,凶的时候更加黏人。要换做人形还好,最怕

他一生起气,化成原身,爪子冲我那么囫囵一挠,不夭折也得骨折。

果然是上古龙族,来头大,脾气也大。

你说他一个小娃儿模样,怎么成龙之后就这么大尺寸?

那一身亮闪闪的漂亮鳞片,总让我有种想扯两片的罪恶感。

其实这一切都要怪那叫什么“水华”的,天知道那条龙为什么会把我认成他,无聊的时候,我也在幻想他们之间

的关系,经过猜测,我终于想到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那个水华,一定是这只小银龙的那谁!

啊,当年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谁和这只龙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谁知英俊潇洒身材挺拔玉树临风的那谁却另

结新欢,抛下这娃娃,结果孤独的娃娃含恨咬指头等了那谁几千年,不想那谁没回来,却寻着个长得比较像他那

谁的人,便死活拽住不放,一股子怨气终于有地可发,于是那个倒霉的人,就是我。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哎哎?既然是那谁,那么问问凝月神珠的事情,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儿吧?

仰头挑眉,我不禁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只不过,晃脑一看,他在睡觉,有些失望,可又马上来了兴致。

那一身明亮闪眼的龙鳞啊……

“嘿嘿嘿……我不贪心,只要一片就好。你千万别醒来。”暗喜,蹑手蹑脚靠近,不曾想刚靠近熟睡着的银龙,

他便翻身而起,伸个懒腰,巨型尾巴横面一扫,冷波带面,直接将我甩到附近的沙石堆中,扰了巨型螃蟹恩爱,

差点没夹死我。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爬了回来,发现他还在睡觉,龙须随水一翘一翘,表情甚舒服。

自认倒霉,扑倒,颓然一口气,就地而寝。

算了,还有机会,来日方长。

深海看不见日出日落,基本上想睡就睡,想哪儿睡哪儿睡,想怎么睡怎么睡,倒方便。只不过躺着躺着,不知为

何我便躺到那条龙的爪子边。醒来便看见一双大爪子在面前晃悠,震撼得我不敢动弹。

那条龙已经醒了,红玉似的眼珠子瞪着我瞧,吓得我立马连滚带爬,起身逃跑,却被他勾住脚踝,生生拖了回来

未等我挣扎,他便幻成人形可劲儿扑过来,擒着我手整个用力向后扳,几乎要被卸下来,痛得我龇牙咧嘴:“哎

哟哟……疼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他倒火气:“哼!让你跑!让你跑!说,还跑不跑了?!”

没骨气地踢腿嚷道:“不跑不跑!”

悠闲地拍拍屁股,他顺手拧住我脸蛋,往外一扯,眉目一挑:“大骗子,你怎么变得这么呆!”

唉,难道我要挺起腰杆子宁死不屈么?若真那样,这只乖戾龙岂不是马上将我拆吃入腹不留全尸?

寒意渐起,不住抽动嘴角,任他折磨一番,便得以解脱。

自找了个地方,揉揉手肘,刚想坐下,却发现那娃儿不知何时站我面前,见我望他,似被吓了一跳,随即柔声细

语,满是抱歉地问:“水华,刚才……我弄疼你了么?”

“呵呵呵……不疼,不疼。”不疼才怪!

翻过我手,看见臂上拧得青紫的痕迹,他蹙额抿嘴,立即成了小绵羊,扑进我怀中,一如往常蹭来蹭去:“对不

起……我控制不了自己。”

控制不了自己?

打人的是你,装小绵羊的也是你!

我招谁惹谁了?!

心中不满,咬了咬牙,狞笑安慰道:“不碍事,看我皮粗肉厚,这点小伤,你绝对绝对不要往心里去,绝对。”

“生气了?”望我半晌,突突扬着唇角,弯眉笑了笑。

明明知道我生气还笑成这样,你这只龙真是极不可爱!

凭自静默了会儿,身子却不由自主向上带去,纤长的手挽着我,平缓而迅速地破海而上,穿过层层暗涌波涛,遂

听见耳边从容不迫的话语:“闭上眼,莫伤了眼睛。”

出奇地听话,我真的闭上眼。

不出片刻,只隔着眼皮觉着一道逐渐加强的光芒倾覆身前,最后包裹着我,待穿透水面得一刻,忽觉着有种净洗

出尘的新味。

脚立于陆地之上,自觉得光不再刺眼,便慢慢睁了眼。

微微刺眼。

等迷糊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铺洒大地的清光,身前大海映着月儿,粼粼涌动的波涛恍如萤光点点,烁

烁动着。

夜风带着凉意,天上没有云彩,唯有一轮皓月,幽辉轻降,落在挽紧紧住我手的小绵羊身上,泛着洁白的光彩。

纯白的衣衫,银白的发,幽静的血色红眸,被那幽静月色撩起涟漪。

年年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喜欢么?”

“嗯。”

点头,喜形于色。

“喜欢便好,从前寂寞的时候,我也会一个人来到这里……”笑的凄清,疏疏落落的粼光微些冰冷,降落在指尖

,只一瞬便都熄了,黑暗中唯有一双小手,紧紧扯着我衣袖,攥缩着。

稍稍顿了会儿,望着一点儿一点儿粼光消退,轻坐于海边,彼此不相望,却听的见微凉里颤抖着的呢喃,凄清岑

寂:“我在渊境等了你很久很久,那里很黑,很静,也很寂寞。”

话语着,揽臂偎在我右肩,苍白的小脸微微垂下,玉似的剔透。

“你走的时候叫我在那里等待,我一直等着你,而你却没有回来。”软软的声音透着悲漠,“一千年,两千年,

三千年……好久好久,久得都习惯了黑暗和寂寞,久得我都忘了时间,久得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我的一场梦。”

“我也曾想去找你,可害怕万一离去,你会回来找不到我……自作多情么?或许你早就忘了我。”说完,他苦涩

地笑了笑,声音轻的犹如一根羽毛静静洒落人间,“从前最爱唤我的名字,如今忘得一干二净,权当我只是陌生

人,当真是我自作多情吧,也罢。”

哑然,我全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说吧,你来这里的目的。”突然地,他缓缓张口,脑袋自我肩上起来。

无端惊怯,低头细声:“胡说什么,我没……没什么目的。”

轻笑,带着悲伤,他说:“莫要骗我,好么。”

“我……”

他截住我的解释,寒冷小手堵住我的话:“水华,你变了。”

良久之后,他说:“之前我总看不穿你,现在你却变得藏不住心事,变得爱说谎,变得……不像你。”

挠挠头,我眨眨眼,认真回道:“此言差矣,我其实不爱说谎,还有,我就是我,根本就没变过啊。”

“是么。”清切声音,娇小的面容惆怅,悠然,然后斜望仰首,对着月亮,我亦仰望,寥廓天际泛起白光,月已

中天,整个海面统统沐在皓色之中。

与暴戾的性格相比,温婉的小娃儿让人不住贴近,在他面前,似乎不想隐瞒什么,踟蹰相望,看着对面隐约的通

红双眸,逶逶迤迤,平静安然。

我不知道说出口的一刻他是怎么想,我只知道自己坦白了,心里很舒服。

了然垂眸,默默颤了颤身体,他依偎得更紧,似乎在害怕什么,显着一张苍白的脸,嚅嗫:“借凝月神珠么。”

“嗯。”坚定地点点头。

沉滞抬首,他望着我,应道:“可以。”

“哈?”本来做好死乞白赖求他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爽快便答应了。

惨淡一笑,却让我有些于心不忍,小小的身躯微微发着抖,冰凉的手掌更加冰凉,他说:“你要的东西,我从来

不吝惜。”

想说什么,最终只能由衷轻道:“……谢谢。”

我好像在骗人。

指甲抠进手心,有些冒汗。

尽管我有时候也会骗骗人,但都不是这种感觉……好像昧着良心,骗取不应属于我的东西,滋味极不好受。

苍郁夜色尤其明亮,自海面迎上的风姗姗凝结了夜霜,窄仄的树荫倏尔沙沙作响,我蓦地回首,只一些树枝风中

魅鬼似的摇曳,扑簌簌地响。

“怎么了?”小绵羊蹭了蹭我。

回首,摇头:“没事。”

小绵羊擒着我的手臂,白白的头发垂落下来,欣然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目,偎至我胸腹,舒服地咬指呼呼。

安逸的气氛,我望着眯眼的小绵羊,久久迟疑,终于轻声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实在想不起。”

定了会儿,他忽然睁开眼,侧目望了望我。

“沧。”

“……啊?”

看着他红通的眸有光闪烁,便靠近了些,谁知头一低,冷不防一个大耳刮子就甩了过来,破空一声脆响。

手捂着脸,震惊望他:“你……你干嘛打我!”

瞪我许久,我才倏然惊觉小绵羊又成狼了,他擒住我头发,大声吼道:“你扯起耳朵给我听清楚,这是我最后一

次跟你说我的名字,你若再记不住,便拧断你手脚!”

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连忙点头:“是是是……”

叉腰撇嘴,忽的抓起我的手,表情郑重严肃。

“我高兴你要跟着我高兴,我不高兴你也得高兴,但是不能让我厌烦,还得把我哄高兴,还有,不准反驳我!听

见没有!”

“是是是……”

要求还不少。

惨白的脸多了几丝红润,不知是不是气出来的。

本以为他又要发飙,谁知他只重重靠回原位,别扭不理我,却死死揪着我的手,真是怪异的小孩。

没打算放开手,因为他的手指实在冷得不像话,便任他抓着吧。

尽管,脸上火辣让我很想揍他。

兀自想着,身后树丛窸窣响声再次响起,回首仍旧不能觉察半分,只得悻悻低头,才发觉小绵羊已然睡熟了。

沧,寒也。

这个名字,除了体温,还真不像他。

这暴躁的小绵羊。

第二十九章 变数

或许是海底的幽静使然,我做了一个梦。

看不见碧绿藤萝峰峦流苏,赭红烈日烟绕晴空,亦不见飞流极端浪涛澄澈,淡淡紫烟缭绕的远方,迷离的轮廓,

是朦胧的,却极为熟悉地方。

青帝苑。

站在门前,我自微愣许久,终于低头苦笑几声,便缓身走进,花藤缠着苑前的琉璃灯,火光渐渐衰弱,似要熄了

尘嚣尽洗,惟余下几许惆怅。

人很奇怪,有时候可以清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里,更不明白这明明只是梦境,却真实的让我不由迈步而入,悄悄走进。

倏地,寂清的青帝苑,传来一声叹息。

恍然间,约莫看见前方一抹淡如烟尘的背影,看不清面目,就算如此,可仍知道那团颀长似雾的影子是谁。

缓缓地,独坐池边的青帝抬手划破一泓清明,指尖轻轻地带起涟漪,忽而反手舀起一捧清水,一滴接着一滴,从

指缝间流走,霎时,池边回荡着寂寞的水声。

香烟袅绕,几乎迷蒙了我的眼,却顺着风声,依稀听见他拖颤的声音。

“我知道……自那天起,你我便浮云渺散,缘尽于此,再难往复曾有的,虚有的。”寂寞沉吟,他静静吐息着一

种悠长声调,宛如燃烬的灰,“世间谁都看不懂你,读不懂你,你太自私,从不对人敞开心扉,大概,你爱着的

……只有自己。”

上前几步,却发觉自己的脚步至青帝三尺远后,便再移不动,唯有站在青帝身后,见他擒着一朵洁白的莲,洒手

中剩下水滴。

“你跟我说,切莫徒留伤悲,等你忘记我的时候,叫我忘了你……如今你做到了,我却始终做不到。”好像听见

什么声音,一半真实,一半虚幻,当我最后分不清楚真假的时候,才突然在落荷角落里看见一滴滢亮的泪珠儿。

好像遗失了什么。心中复生惆怅,不自觉抬起手,眨眼一瞬,水波闪过一道静痕,低语的人突突烟散而去,甚至

不留幻影。

流水依然,只是,伊人不再。

然后梦醒,低低想唤着谁的名字,却无从开口,就连眼角仅存的温热,也很快被寒冷吞噬。

身边幽冥无边的深海幽暗,还那将我圈在腹肚指尖熟睡的银龙,浑身银白发光的他正时不时翘着胡须,任其在潮

涌中自由飘荡,安静的模样煞是乖巧。

大概猜到我有去意,所以这只龙最近很喜欢粘着我,无论是蹭我撒娇还是捶我怒骂,最后总要跟牛皮糖似的把头

埋进我胸口,紧闭双眸,一语不发。

别扭的龙。

手指轻轻碰触着龙腹,巨大的唇齿微张,爪子动了动,整个身体蠕缩得更紧。

那天晚上,他将凝月神珠给了我。

本以为会是什么神奇的珠子,却不想,只是一滴淡色的水珠儿。

冰凉的体温碰触,他将水珠轻轻覆于我手心,似印刻一般,血色眼眸定定望着我,月色之下,格外明亮,他对我

说:“它就在你手心,别弄丢了。”

那颗如水的凝月神珠,一点儿一点儿渗入我身体,自一开始便像在我手心扎了根,摊开手掌,看着手心处一滴水

状的印记,轻轻合上,应道:“嗯。”

“真的……别弄丢了。”枕在我胸口的小小身体一动不动,拉扯衣襟的指节越扣越紧。

“是是是,我不会弄丢的,我保证。”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侧过头,落叶般呢喃自语:“……保证么……”

起身,慢踏上岸,又是一夜寂静,海风吹起我灵间浪涛,消息远方。

本想再多陪陪那条龙,只可惜彻在远方生死攸关,我不能再做停留。况且,我并非他心系之人,停留亦只是欺骗

,与其于心不忍,不如悄然离去。

不如离去。

拖沓着极力虚脱的身躯,半膝跪地,有人在我跟前停下,抬头凝视,笑了笑,我说:“果然是你,想不到你还没

走。”

“我在等你。”微微曲下膝盖,圈着浑身沾湿的我,将下巴抵在我头顶,他说道。

“我拿到凝月神珠了。”任他扶起,因为自深海游上,我实在没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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