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乱(出书版)上 BY 少玄衣
  发于:2011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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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他两人在这厢胡说八道,展昭却是极专注地往那白绫上看去。公孙策将白绫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铺在书案上,

与包拯亦一同察看。

「老夫刘君画,愚钝无才,然有幸习得星点医术,本应悬壶于世,以一己之力救人于苦痛,方不失医家本色。奈

何一朝为声名所迷,又因苟且贪生之念,以致铸成大错……」

那白绫上字迹工整,笔画一丝不乱,但所述之事甚是惊心。

刘君画所书,正是十余年前旧案。

且说当年寿州城外李庄内孟氏姐妹,一日先代寿安王爷外出游猎,不知如何对二人中的妹妹一见倾心,纳为王妃

一年后,寿安王爷奉先帝诏往京城商议边防事宜,不多时便被派往边关,此时王妃已怀有身孕,因不习京城风土

,便请求回乡,先帝恩准之余,更派了刘君画随行。

到了寿州城外,王妃想起久未归宁,不知寡母与姐姐如何,于是先行到了李庄,未成想才在家中下榻,便因长途

奔波,发了急病。

那王妃本就有先天不足之症,此刻又是妊娠,再加上奔波之苦诱发旧疾,这三桩齐发,饶是刘君画医术高超,也

不得与阎王争人,硬是拖延了十数日,终是一尸两命,与腹中胎儿一同去了。

正当刘君画以为大祸临头之时,王妃的寡母姐姐却与他密谈了一回,引出个极大胆的计策来─由那姐姐替了王妃

,如此他家保了富贵长远,而刘君画也免了失职之罪。

也是一时惧令智昏,刘君画竟答应下来,用了几日将一干事宜安排的周全,他自照旧护了「王妃」入城,而孟家

则称大女儿死了,火速安排了丧事。

借着小产失子,伤心过度郁结成病的因头,「王妃」又闭门休养了几个月。

而那刘君画也回到京城,只是一路上总是忐忑,又听闻那寿安王府中不明不白的死了几个人,都是王妃的贴身人

,心下更是惊惧,因此一回到京城便上书请辞,却不想终是晚了一步,以致灭门之祸。

却是天幸叫他与么女从火场中逃出,从此流落江湖东躲西藏,也因此写下这幅白绫。

「老夫自知罪孽深重,无意自辩,可怜幼女无辜,若不幸惨遭屠戮,于心何忍?因而留此书,只望天幸,此冤非

永沉海底,待一日可明天日,须知这一念之差,可招灭门之祸,伤天害理之事,万不可行。」

及至这一番表白看毕,几人不觉头上都出了冷汗。

虽则案情走向与之前白玉堂所料相差无几,但此时细细看来,当年往事点点昭然,仍不禁为其间之详情心生寒意

「奇了怪了,那寿安王爷与王妃是夫妻,难道瞧不出破绽?」白玉堂言道。

「寿安王爷当年镇守边关,在一场与战役中被毒箭所伤,再未回到寿州。」公孙策接口道。「彼时王府中只有先

王妃留下的六岁幼子,便是今日的寿安王,想他当日小小年纪,如何辨别的来?更何况那两人本是孪生姐妹,至

亲之人,若有心装扮,旁人也不易看出破绽。」

不错,至亲之人……

展昭不禁摇了摇头。

「这刘君画倒也想的周到,大人,如此这刘家一案可算有了定论?」白玉堂看向包拯,一边蒋平却是皱了皱眉,

不置可否的模样。

包拯与公孙策交换了眼色,「本府请三位前来,正是想商议此事。」

「商议?」白玉堂微拧了眉。

「本府今日向三位说实话,此案若要有结果,乃是极难。」

白玉堂冷笑了一声,「大人,人证物证俱在,如何是极难了?」

「白少侠也曾在开封府供职,当知我大宋律法,」公孙策接下了话头,「人命大案,尸、伤、病、物、踪,五件

俱全才能问得。如今刘君画已死,这白绫上虽然言之凿凿,却没有任何旁的左证,只能算一面之词。」

「那依先生的意思,这证物、我等的供词,都算不得数,那刘君画也只当他是白死了。」白玉堂冷笑了一声。「

就算这白绫只是一面之词,那寿安王府的太君也有极大的嫌疑,更别说她王府中的那个什么护卫几次三番的见了

我们便下杀手,难道这样还不够?」

听他一番质问,公孙策却是丝毫不乱,心下微微感叹─多年未见,这人仍是性如烈火,半点掺杂不得,「白少侠

莫急,且听学生说,这案子虽然难,但也非全无希望,只是当今时节,却不能惊动寿安王府。」

「怎么?」白玉堂看了看身边的展昭,心道这猫儿如何这半天一言不发?

「白少侠只往学生上次给陷空岛的寄书上想。」

「可是与今次庐江王的案子有所关联?」突然展昭冒出了一句。

白玉堂却是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事?」

展昭不答,只是向着公孙策,「展某斗胆猜测,大人、公孙先生今日请我等前来,所说要商议的事,乃是引蛇出

洞的计策。」

蒋平在一边不知就里,只是瞇着眼不言不语,白玉堂却是脑子猛转了几个弯。

引蛇出洞?用什么引蛇出洞?

「展兄弟猜的正是……」包拯开了口,一向肃然的脸上,竟异样的有些歉意。「这委实是条下下之策,可是眼前

,本府也只能想到如此了。」

「白少侠,可想起那书信的内容了么?」公孙策问道。

「当然。」

回想那日公孙策寄往陷空岛的书信,白玉堂不由得皱了眉,那信里头除了说到包大人奉旨回乡祭奠祖墓,还谈及

了一件极要紧的事。

却原来这次回乡祭祖是假,实则近日庐州甚不安宁,短短数月内死了两名监当官,一是自杀,一是家中遭了火灾

。除此之外,治内又有一名局务无故挂印失踪,举家一夜之间不知所踪。

因这两路的官员俱是监管盐茶供给、生铁铸造的,因此也算大事,偏此时又有些隐约的风声传到京城,说道庐江

王暗自积蓄刀兵,意图不轨。

自七年前襄阳事发后,官家对各路藩王便甚为忌惮,因而这风声一起,便不敢怠慢,却也不能明着派下钦差去,

于是便让包拯藉祭祖之名,来庐州探察究竟。

不想沿路上竟有刺客来袭,虽则被退,庐江王却借口保护包拯,安插了那方洪等一队人在包府周围,宛如监视一

般。

因此公孙策才致信陷空岛,望白玉堂相助一臂之力,至少,可保护包拯的安危。却不想,就此生出这许多的意外

来。

「那庐江王极是狡猾,我等又几乎是困在府中,行动都有人监视……」公孙策摇着头说道。

白玉堂想起那日前往寿州时,自己与展昭才出得包府,便察觉身后有人跟踪,那两小子一人吃了他一记飞蝗石,

额角俱破了个洞才乖乖的滚了,想来公孙策等人受到的监视更是严密。

「来了庐州许多时日,却全然抓不到线索,因此想出计策,只放出消息,说我等是有了庐江王意图谋反的证据,

此次前来是奉了密令而来,只盼能引他们出手,也好顺藤摸瓜……」

公孙策苦笑了一记,这虚虚实实的招数,看来是巧妙的,但用起来却全是险招,「只是没想到那方洪倒是个极杀

伐果断的人物,不留活口。」

展昭想起前夜里那个黑衣人被当胸一刀的情形,对那方洪不由的添了几分厌恶之情。

「如此说来……」白玉堂瞇了瞇眼,「这引蛇出洞的计策莫非是想将这刘君画的案子作饵,引那庐江王出来?」

「正是。」公孙策点了点头。

「寿州离庐州最近,庐江王若真存了谋反之心,寿安王爷手下的忠正军便是第一大障碍。寿安王爷侍亲至孝,朝

野闻名,这案子偏又和太君有关,若放出风声去,叫庐江王得知如今有个机会,能叫他得了心腹大患极大一个把

柄,想来他不会不动心。」

也正因那寿安王是庐江王一大牵制,这案子如今才问不得─这一层公孙策虽然没有说出来,展、白二人却是了然

于胸。

这计策说来简单,却是字字透着凶险血腥,庐江王也好,寿安王也罢,一处收放稍有差池,便可能是弥天的大祸

够了够了够了!白玉堂心里闷的只想大叫,当真是受够了,如何万事过了这七载时光,竟好似没有半点好转?

想他变的不变,不想他变的却全变了。

又是这等事,又是这等往往复复不穷不尽的事!

白玉堂才要发作,却又极力隐忍了下来,转过头去看向展昭,见他沉吟不语,火气不觉又有些上来,刚想说话,

却听蒋平一声大喝:「什么人!」旋即猛的踹开了门。

蒋平因不明前因后果,也不上心,渐渐就站到门边去了,因此展、白二人都未发现门外有人,却叫他听见了呼吸

声。

待看见了门外人,众人都是一愣。

「画眉?」展昭不由得有些无措,「妳怎么……」

画眉先前被吓的呆了,待听了他的话又回过神来,一脸的委屈,咬了唇,眼里漫上些雾气来,「哼!」狠狠跺了

脚,转身飞奔而去了。

「只怕这丫头都听见了。」

白玉堂一语倒惊醒了展昭,他向包拯和公孙策一揖,即刻追了出去。

白玉堂却是转过身来,想了想,拱手言道:「大人,先生……」

问过几个家人,展昭才在北厢一个偏僻的园子里找到了画眉。

小妮子见他来了,也不说话,扭着脸,使劲瞪他。

「画眉。」展昭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只得干笑了笑。

「展大哥,你不用说了,我都听见了。」画眉没好气地说道。

他待要说什么,她又抢在了前头,「我爹爹的命就不是命么,只给人拿来当饵使的?人家都说包大人是青天,呸

,什么青天!还报我全家的仇,我爹的仇便第一个报不了!」

一番话说的极快极清楚,这丫头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方才在书房外虽未将事听的完全,却也猜了七七八八

,再自行加油添醋了些,倒是火上浇油了,更兼她天生伶俐,复又学了一身的古怪刁钻,此刻虽是气话说的刻薄

,却也叫人反驳不来。

沉默了半晌,展昭只得在她身边坐了,温言轻道:「这是家国天下的事,妳年纪小,不会明白的。」

不想这话更惹恼了这鬼灵精。心里一横,无所顾忌的就说了出口,只见她挑了柳叶眉,紧抿了嘴,字一个一个的

倒似是硬挤出来的:「展、大、哥,你早没家了!」

展昭一惊。

「如今我也没家了!还和谁说什么家国天下的?」

看她小脸那样拧着,分明极委屈的却硬要撑着,原本明若秋水的眸子里也透出怨毒来,展昭不由得心神一乱,一

时里耳边只响着那句话─

展大哥,你早没家了。

园子里头两人僵持着,俱是心事满腹,哪一个都不说话。

冷不防身后突然传来一记喝彩:「说的好!」

两人都回过头去,却见是白玉堂。

「画眉丫头,妳这话五爷喜欢,那些个官府总是靠不住的。」白玉堂瞇着眼走到她跟前,微俯了身看她,小丫头

也不怯气,仰头瞪着他。

「只是那『无家』的话却说的不对。」白玉堂扬了扬唇角,「听四哥说我大嫂偏疼妳的紧,难道我陷空岛偌大的

地方还收留不下妳?」他这般对画眉说着,目光却微微挑了,扫了扫一边的展昭。

「妳说,妳方才那般说,可对得起我大嫂?」

画眉闻言,瞪还是瞪,目光里头那怨毒却渐渐的隐了去,嘴里却接着道:「谁……谁稀罕呢,我只想替爹爹报仇

。」

「拿什么报仇?」

这话正是戳了小妮子的痛处,只见她柳眉又微竖起来。

见她嗔了,白玉堂却哈哈大笑起来,待笑完了又依旧低头轻道:「倒不如这么着,咱们立刻就离了这里,五爷替

妳报仇如何?」

只见画眉先是惊愕地张了口,复又眼睛一亮,才要说话,却听一边沉默了半晌的展昭一声呵斥:「不行!」

其势之厉,她与白玉堂都是吓了一跳。

展昭却未觉出自家的异样,只是心道这事如何能拿来玩笑,偏又知道眼前这人不是玩笑,若是画眉一时应了他,

只怕他当真立时便奔寿州去了。

「展大哥……」画眉才想说为什么不行,却又想到自己刚才气极了说的话,心里头惴惴的,少不得将话咽了,低

下头去。

倒是白玉堂依旧笑了,「为什么不行?这是我与画眉的事,猫儿你少掺和。」

展昭却不理他,只是看向画眉,「我知道妳心里的事,大叔死的凄凉,最难过的是妳……只是刚才那些话妳在外

头也听了,包大人想这计策也是无计可施了。妳向来是伶俐的,且告诉展大哥,这事若是不管不顾,可要死多少

人?」

「如今哪有死人。」画眉抢着说。

「若是待到死了人……画眉可忍心么?」展昭淡淡说道。

听了这话,小妮子不语了,又是微微低了头。所谓利害关系一事,她年纪虽小,却向来是看的极清楚的,只是纵

使看的清,心下却还是执拗。「可是……」

「大叔的仇,定然要报的。」展昭低声道,字字有力,「展大哥用性命给妳担保。」

「展大哥……」她哪有说要他用性命担保了呢。

「不过,妳也须应我一件事。」

「嗯……」

「再不许向别人求报仇的事。」那温温和和的声音有了丝淡淡的冷然,虽则说的是「别人」,所指却再明显不过

一边白玉堂未料到话题突然到了自己身上,倒有些措手不及,「你说谁呢?」

展昭仍是不答,「话都说了,画眉可答应么?」

画眉想了想,点了点头。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偷偷看向白玉堂,心想反正今日是有这替她报仇的话了,若是不

行,往后再作计较。

白玉堂见她的样子,也是心下暗笑,小丫头想什么他如何不知道。她虽是伶俐的,可哪里伶俐的过这七窍玲珑的

锦毛鼠?

展昭看他两个人,多少知道他们心思,也不说破,暗暗叹口气,微笑道:「既然如此,就再不许闹了,都只听我

的?」

「嗯。」画眉又用力点了点头。

「那便听我第一件事,好生洗把脸去,都成花脸了。」

画眉往脸上一抹,啊了一声便往院子外头跑了。

直见她跑的没了踪影,白玉堂才交抱了手臂,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倒有耐性会哄人,那丫头刚才气成那样,才

几句话便说的她服服贴贴。」那般没深思的话都说了,他才听见便火了,只是展昭在旁不好发作。

什么叫做早没家了……可恶!这小妮子,年纪小,说话倒毒。

展昭看了看他,没理会这话,却是说了别的,「也望五弟答应我一件事。」

「说。」

「无论将来画眉如何求你,你都不可独自去与她报仇。」

没料到是这样一件事,白玉堂不由得瞇了眼,撩了嘴角,「怎么,怕五爷我不济事,『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是故意这样说了,只想作弄他,叫他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五弟的本事我尽信的过,只是怕若有万一,展某又如何向五弟的义兄们交代?」展昭却是极认真严整的回答了

原来,只是怕无法向陷空岛交代……

「还有……」

「什么?」心复又一跳起来。

「画眉如今虽是恨的狠,万事不管不顾,但若真五弟因此有了闪失,只怕她……」

只怕小妮子悔的连撞墙也是不够。

原来,只是担心画眉。

嘴角的笑成了苦笑,白玉堂不禁有些涩涩道:「你倒是事事想的周全。」

「画眉生性本是有些古怪刁钻,她又是自小在外流落,谨慎提防,行事总有几分阴鸷。她年纪尚小,我只怕她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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