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烟华(出书版)上 by 秋叶影
  发于:2011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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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拔的身姿,年轻的将领在骠悍的黑马上俯视着他的战士,瑞丽的面容在阳光下竟是如火焰般耀眼。
入了城门,近了,他的眼睛越过了千百人的影子,看见了云想衣,他骄傲地笑了,脸上微微地有些红了,也许兴

奋得想要扑过来了,终究是勒住了缰绳,只是看着、笑着,对着那一个人。
庶民们被禁卫兵拦开远远的,也不敢大声喧哗,用敬畏的目光望向这边,神情都是欢喜的。朝服冕冠的王侯贵族

迎了上来,弓着腰客气地说着话。
青竹伞的阴影遮在睑上,眼眸中的暗色愈浓了,云想衣的身子有些颤抖,轻轻地对自己说着:「很威风啊,是吗

他是堂堂正正的皇族御子、叱咤风云的三军之帅、人人都敬慕的大英雄......而我,却是一个低贱的男宠,只能

偷偷摸摸地躲在见不得人的地方。明明同样都是......人啊,为什么差了这么远呢」
赵项的眼睛看了过来,用不经意的语气慢慢地道:「殿下生来就是比我们这些人高贵,身上流的血都不一样,命

里的定数罢了,怨什么若说起来,像我这般连男人都做不成的太监才是最下贱的,你何不与我比呢」
云想衣使劲地咬着嘴唇,抽搐般挣扎着在脸上露出了微笑,唇上浅浅地绽开一抹妖异的青紫,「不错,我和他怎

么可以比呢,连身上流的血都不一样啊......」
风卷着战帜,掠过云天,将白色的阳光撕成凌乱的碎片,刺痛眼睛。
骑着高头大马的前锋卫队过去了,稍后却是两队着宫装的女史,持着如意,垂眉敛目地随在一辆凤辇之旁。华丽

的织云锦幛长长地从车顶围下,遮住了车中人,隐约只见到一个窈窕的侧影。
不远处的庶民开始窃窃私语,禁卫兵们突然严厉地呵斥,甩起了手中的鞭子,庶民们慌慌地退了开去。
「那是谁呢」云想衣欲走了,回身淡淡地问。
「封朝德明皇帝的公主,此次是为使节,随我军上京交呈国书。」赵项在后面回答。
「哦」云想衣收住了步子,「难道封氏国中竟已无人,却要娇贵的公主屈尊远涉千里」
赵项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直视着云想衣,清晰而缓慢地道:「她是景氏皇朝未来的太子妃殿下。」

红烛有泪,未曾淌下便已经干涸。云想衣拈起一根珊瑚簪子,剔去残灰,火光闪了一下,摇摇曳曳地又浓了起来


也不回头,轻轻地似在自语:「你会娶她吗会吗......非焰」
景非焰伸过手来想要抱住云想衣。云想衣拿着簪子在他的手上狠狠地扎了一下,一串血珠子沾到了珊瑚上面,又

被甩开了。
「云想衣!」景非焰疼极了吼着。
云想衣的眼波转了过来,绯红色的烛光映入眸子里,宛若月夜下的烟花晚梦,淡淡的神情,是让景非焰无法呼吸

的感觉。
心一下子颤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景非焰的眼神却是如剑一般的凌厉与刚硬,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云想衣:

「是的,我要娶她。」慢慢地搂住了云想衣的腰,低低地道,「景氏与封氏一战三年,其实不过是两败之局,封

氏虽愿俯首称臣,但余威犹在,他们提出的条件就是让德明皇帝的宁萝公主成为景氏未来的皇后。只有娶她的皇

子,将来才有资格问鼎帝位。」猛然高高地抬起头,倨傲地道,「封氏是败在我的手中,我怎么甘心将这一切拱

手让人」
倚在景非焰的怀中,抚摸着他的颈项,云想衣的指甲用力地掐进了他的肌肉里:「所以你甘心负我,是吗好不容

易等了你回来,竟是这样的结果。」
景非焰疼得皱眉,握住了云想衣的手,却是那么地小心翼翼:「今天退朝之后,韩太傅得知父皇同意我立你为皇

子妃,当着父皇和皇后的面,把我训斥了好一顿,还请求父皇下旨要将你立时处死。」他得声音急促了起来,「

韩太傅是三朝重臣、首辅帝师,父皇平日里极少驳他的情面。你不知道、不知道那时我心里又多紧张。」
「那不是正好吗」云想衣冶漠地微笑,「说什么册封我为皇子妃,不过是哄人的话罢了。你是要继承这个皇朝的

人,哪里容得了一个男人做你的妻便是没有这位宁萝公主,你们景氏的人也断不许我得意。」
景非焰的手抖了一下,将云想衣抱得更紧,像是怕他突然会消失不见了似的:「父皇今日没有发话,保不准明日

如何。我想要告诉全天下的人我景非焰喜欢你,可是......可是现在还不行。我只能偷偷地抱着你,小小声地说

我爱你,即使这样,还是有人不允许。」漆黑的眸子里露出了张狂飞扬的颜色,「有朝一日,我要成为这个皇朝

的主人,我不会让任何人违背我的意愿,想衣,到那个时候,我要把整个天下都给你,你等我,好不好」
「我要天下作什么呢」云想衣柔软的话语像细细的沙子摩挲着:「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的心。」苍白的嘴唇

,冰冷的气息,却在嘴角勾起似是温柔的笑意,「非焰,你是个傻瓜呀,为什么要喜欢我呢」
摸索着,将十个手指绞缠在一起。
「想衣、想衣......」景非焰喘息着,将脸埋在云想衣的的发鬓间蹭着,「我这么喜欢你,你对我......对我可

是同样的心意呢」
「我不告诉你、不告诉你......」这么说着,云想衣吻上他的嘴唇,轻轻地咬他,丝一般的长发绕过手指,把人

缠住了。
烛影婶婶,青烟如梦,人在梦中沈醉。
八月初五,宜婚嫁、宜祭祀,诸事大吉,是为黄道。
乐师吹起了悠长的号角,鼓手用力敲动了巨大的铜鼓,响彻九重宫城。
艳阳高照,火舞云霄。大红的锦缎毛毯从朱雀殿门一直铺到了玄武台外,封宁萝在宫嫔的扶持下,轻缓而优雅地

踏过红毯。凤凰钗、彩霞帔,步生金莲,凌波微摇,长长的镂花裙裾逶迤而过,不染一点尘埃。
玄武台上,太子册封礼毕,诸臣纷纷跪下拜贺。立在中央的男人矜然昂首,那一瞬间,霸气飞扬,太阳的火焰仿

佛因他而生,耀得人眼睛刺痛。
封宁萝揭开了红盖头,向上望去,远远地看不清那个男人的面目,却觉那抂傲的气息像利剑一样逼上眉睫。
「公主殿下,慎行。」随来的封氏女官拉出封宁萝的手,将红盖头遮了下来,压低了声音恭敬地道,「宫里的规

矩多,公主也是知道的,何况今日两件大事一起操办,自然繁琐些,还请少安毋躁。册封太子的仪式已经结束,

待到太常寺卿祭天之后,就是大婚之礼了。公主累了吗」
旁边引路的宫嫔掩嘴一笑,轻声道:「太子妃是想早一点见到太子殿下呢。其实也不用挂心的,我们景朝的这位

七皇子样貌是极出众的,正配得上公主的天姿国色。而且,七皇子文有治世之才,武有安邦之功,很受皇上的宠

爱,公主有夫婿若此,真是羡煞天下闰阁。」
「哦,武有安邦之功吗」封宁萝停住了步子。
宫嫔猛然忆起眼前的正是封朝公主,自知失言,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跪下叩头,「奴婢该死,公主恕罪。」
封宁萝清冽的声音从红纱隆面透了出来,淡淡的,却是让人窒息的冷漠与尊严:「莫要多嘴了,下去。」
宫嫔欠身退下,旁人也不再敢言语。封宁萝静静地立在玄武台下,等待着。
那个男人走过来了,向它伸出了手。干燥而冰冷的手掌,感觉不到夏天的温度。将手心叠了上去,封宁萝冷冷地

笑,没有人看见。
一拜天地,天地本是无情物。
二拜高堂,高堂白发千里外。
夫妻交拜,却问此心许谁

【卷八】夜来风雨 不记明朝尘世
昼间还是晴空明朗,到了黄昏后,天骤然阴了,变得没有来由。
金玉堂上但闻笙箫丝竹之乐,酒斛阑珊交错,无人省得天色。
王族公卿皆在堂下,夸张地做着欢喜的神情,便是连几位皇子也装出了恭谨的姿势。景非焰张狂地笑着,饮了一

盏又一盏,今宵怎可不醉
隔着几重烟楼朱阁,后面的东苑却不见喧哗,侍人安安静静地候在阶前,听屋内瑶琴弄响。天渐渐暗了。
入夜,雨欲来,风满楼。素手挑弦,琴声急急切印,若铁骑横出,踏破长天。青柳软枝应节而舞,在风中摇摆不

定,乌云愈浓,压在宫城朱檐上,黑沉沉地一片。
银瓶迸裂,琴声拔高、拔尖,蓦然天边一记滚雷,弦断,雨下。
房间里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尖叫,宛若受了惊的小兽般,在雷雨的夜晚哀鸣。「匡匡铛铛」的,是七弦琴摔在地上

的声音。
回廊里宫灯飘摇明灭,苍白的闪电撕破黑色长夜,照见那一角画檐如勾,突兀地伸向天外。

到了后半夜,暴雨倾盆大作,宴也罢了,客也散了,景非焰在赵项的扶持下醉意蒙胧的迳直行向东苑,赵项小心

翼翼地搀着景非焰,低声道:「殿下喝多了,太子妃还在扶风殿候着您呢,我们是不是要先过去......」
「闭嘴!」景非焰迷迷糊糊地甩了甩脑袋,不耐地喝斥。
到了东苑,只见侍从们都守在外间,房中灯火通明,房门紧闭。景非焰心下有些犯糊涂,上前用力地敲着门:「

想衣......想衣,开门。」
侍从上前和赵项耳语了几句,赵项皱眉,斟酌着语句,小声对景非焰道:「殿下,云公子身上抱恙,一早就歇下

了,还是莫要吵他为好。今儿是您的新婚之夜,听闻宁萝公主也是绝色的佳人,不若先过去应个场面,明日再来

。」
「走开!」景非焰酒劲上来,推开赵项,举脚狠劲地踹着房门,「匡」地将朱檀的门扇踢开。
踏入房中,里面燃了十数盏明灯,晃得人眼花。景非焰眯着眼瞧了一会儿,才在墙角那边寻到了缩成一团的人影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蹲下身子,向云想衣伸出手去:「怎么了......你怎么了」
云想衣蜷着身子窝在小小的角落里,听见了动静,迟疑着抬起了脸。眉尖深颦,幽幽的,那是一种脆弱而迷茫的

神情,月光的影子在眼眸中破碎了,溶化成透明的忧伤,仿佛就要滴下。
酒醉人更醉,景非焰情难自已,一把抱住了云想衣,喘着粗气索求着他的嘴唇。
「不要不要!」云想衣的身子在发抖,嘴唇上带着雪的冰冷。
「我是太子了,你高兴吗想衣、想衣......」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景非焰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的颈项、他的胸

口,想要他。
「放开我!」云想衣失态地尖叫,狠狠地甩了景非焰一巴掌,挣开他,赤红了眼睛瞪着他。
「你在干什么呢」景非焰有些恼怒了,欲火正旺,粗暴地扯住云想衣,将他按在身下。
轰然雷鸣,万钧千霆压过天际,耀眼的闪电淹没了一切光线。
云想衣狂乱地摇着头,嘴唇张合翕着,惊雷中,听不见声音的呐喊。黑色的眼睛被血红的杀气扭曲了,抬手摸索

着抓住案上的烛台,使劲地砸了下去。
「啊!」景非焰一声惨叫,捂住了头,血从手指缝间涔涔地流了出来,火辣辣地疼得厉害。「你疯了吗」,景非焰

勃然大怒,铁青了脸咆哮着,借着酒劲,只觉得气血上涌,拎起云想穴的穴烦,举手就想打下。
「不要打我!」云想衣抱住了头,凄厉地叫着,颤抖着向后缩去,「不要打我啊,不要!」
景非焰心中一软,手僵在半空中再也落不下去。脑袋又疼又沈,也不知是气还是怜,昏昏地乱成一团麻,直直地

望着云想衣发呆。
云想衣猛然甩开景非焰,慌乱地爬了起来,逃似也地向外跑玄。门外的侍从见状不知所措,有人伸手想要拉住他

,他尖叫着挣扎。
「滚!让他滚!」景非焰回过神来,一时气不过,冲着门外厉声喝道。
侍从们看见七皇子的额头上裂了老大一块伤口,血淋淋的,又是一阵慌张,七手八脚地围了过来。云想衣踉跄着

跑出了皇子府。
电闪雷鸣,冥冥中的鬼神在愤怒地吼叫着,震动天与地。害怕极了,云想衣抱着头,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般乱窜

,在漆黑的街道上奔跑着。风如倾、雨如注,淹没九重夜色,大都湿了。眼睛全是水,什么也看不见。
跌倒了又爬起来,身上的水和着泥泞淌下来,很脏很脏。
不知不觉地跑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地方,路到了尽头,他愣愣地停住了脚步。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高宅朱门前青石狮子狰狞地咧开大嘴,大门上斑驳的朱砂封条簌簌地剥落了,「镇南将军府

」的门匾搭拉下来,在风里「吱呀」地响。
吓得想要回头,却又是一声滚雷,云想衣发着科冲上前,拼命地拍打着将军府的大门,嘶哑地叫喊:「九

渊......殷九渊,你在哪里殷九渊」门被敲得直摇晃,手掌上的血模糊地染在褪色的门上,一点都不觉得疼。一

直喊着,却没有人回答他。
「殷九渊......」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变成了悲哀的啜泣,「连你都不要我了......连你都不要我了」
凄凉的风的声音,萧索的雨的声音,隆隆的天雷滚过,什么也听不见的声音。
云想衣颤抖着爬到青石狮子下面躲了起来,抱着自己的脑袋,将脸埋到膝盖里,把嘴唇都咬破了,牙齿还是咯咯

地抖着:「我什么......什么也不想做了,我想回家......想回家。」终于哭泣了,被自己堵住的哭声,「爹爹

,想衣想回家......想衣这么乖、这么听话,为什么不要想衣呢......我明明很乖的。」没有人理会他,自己一

个人像小孩子一样伤心地呜咽着,「阿蔻......阿蔻,你说你最疼我了,带我回家吧,阿蔻,我想回家、想找爹

爹......」
风雨里飘摇的夜、飘摇的人。寂寞的天咿咿呀呀地哭着。
遥远另一头,有人踏着风、踏着雨,缓缓地走了过来。英挺的身形、倨傲的气质,即使脸上都是雨水,即使额头

上还沾着血,他那样笔直地站着,依旧是最高贵的人。和夜色一样深沈的眼睛看了过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情

,拽紧了手心,却有些颤抖。
雷电劈下,惊破夜色。
云想衣吓得直哆嗦,捂着脸,尖尖地叫着:「我要回家!要回家!」
心在那一刹那碎了,再也无法伪装冷漠,景非焰扑了过去,将云想衣搂到怀中:「别怕,别怕,想衣,我在这里

,你别害怕。」
忽然被人抱住了,云想衣吓得更厉害,疯狂地踢打着,「放开我,不要不要啊!」
「想衣、想衣......」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景非焰紧紧地抱住云想衣,怎么也不放手,任凭他打

着,脸上、手上被抓出了一道一道血痕,雨水渗了进去,刺人的痛,刺到心里。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别哭,想衣,我们一起回家去......」
不停地哭,不停地挣扎,嗓子都哑了,手也累了,云想衣终于无力地停了下来,用茫然的目光望着眼前的人。
「想衣,别怕,是我呀......」小心地哄着他,轻轻地拥抱着他,景非焰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想衣,是我

呀。」
「非......非焰」好像认出他来了,云想衣睁大了眼睛。
「是我啊。」景非焰微笑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恨你!我恨你!」云想夹猛地用沙哑的声音凄厉地叫了起来。
肩膀上传来一阵尖利的痛楚,那是云想衣的牙齿在嘶咬着他的肌肉,像野兽一样、恶狠狠地哨着,似乎要把骨头

都吃掉。
景非焰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下,他的手抓了云想衣的头发,没有扯开,而是抚摸着,把他的长发缠在白己的手指

上:「想衣......乖,我们回家吧,回家吧......」
落在肩膀上的冰冶的雨水有了温度,一滴一滴,好像有苦涩的味道。
「回家吧......」
模糊的啜泣着,云想衣咬着景非焰,牙齿都在发颤:「我已经没有家了,他们都不要我......把我一个人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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