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殇吟(生子 Ⅰ)——温柔的蝎子
温柔的蝎子  发于:2011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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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害你如此?”

……

“是谁将你困于此处?”

……

“为何如此折磨你?”

……

“你不恨吗?”

……

句句紧逼的话语,君瑞想逃,却逃不了,因为手被牢牢的抓住,很热的大手似乎要烤焦了他伤痕累累的手,还有心……

恨?君瑞曾没想过,哪怕那一天,亲耳听见父亲的否认,亲身体验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亲身感受到原来自己就如嬷嬷所说的,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间……

微微的笑了,茫然没有焦距的眼睛对上那双冷酷的鹰眸,本就不干不净的丑陋小脸之上,是无奈,还有不合他年龄的沧桑,或许,该恨的,是这个国家的人民,而那个被恨的,是自己,而非那些人……

静静的看著君瑞狰狞的笑,遥之的心猛地一撞,手,渐渐的松开,直到君瑞缓缓地挣脱,转身,离开,不再四目相对,不再看见那抹微笑,哭泣的微笑……

“天上的星星眨眼睛,地上的娘儿摇纱巾……”不知为何,遥之缓缓歌唱,只是仅仅一句话,却让君瑞停留,“你知道这歌?”

没有转身,只是停留,一个站著,一个爬著,一个高贵如遥之,一个低jian如君瑞……

曾几何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每独自哭泣时抱著自己,温柔的拍著自己的背,然后在耳边柔柔的歌唱,轻轻地哼著,哼著这首童真的儿歌,哄自己进入甜甜的梦乡,在梦里,自己是有娘的孩子,有父亲的宝贝,所有人都为他而高兴,所有人都因为他而快乐。

只是,午夜梦回,只是,美梦乍醒,似乎一切都不曾有过,君瑞依旧是那被虐待的孩子,依然是谁都不要的瞎子,能够证明一切曾经拥有的,只有这首只有他会的儿歌……

“你,可知道谁唱的?”遥之依旧冷冷的问,可是,心里翻著波澜,他急切地想知道,那个朦胧的微笑,那个永远站在父皇身边的人是谁……

短暂的停留,君瑞继续向著破落的屋子爬去,只是背对遥之的小脸之上,是一丝的嘲弄,如果,我说那人是我梦中的亲人,你,可会相信?

依旧颤抖的身子,是怕,还是寒冷……

秋风寥寥,吹落几片枝叶……

“我可以解‘封穴’……!”冷冷的看著君瑞爬行的佝偻,遥之突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一个宁愿微笑也不愿哭泣的可怜之人,“可是我有要求……!”

满意的看著停留的人儿侧耳倾听,“告诉我你是谁!”

午后寂静的院落有夜飘落的声音,有秋虫叫嚣的声音,还有风吹过的声音……

“啊……!”

不明所以得发著声音,是答应,还是拒绝,遥之没明白,似乎君瑞也并没有表达。

缓缓地靠近,引来君瑞胆却的后退,可不知为何,君瑞却颤抖的没有更进一步的逃开,似乎习惯的被遥之又一次粗鲁的囚住,被迫的将头抬得高高的,很痛,却又并不害怕,君瑞好像知道这人并不会更深一步的伤害自己一样。

“答应我,我便给你声音……!”像是威胁,可却多了一点其它。

“嗯,啊……!咳咳……”依然单音节得发著声音,只是这次却看见了君瑞点头的动作,粗鲁的放开小小头颅,看著他在地上狼狈的咳嗽。

瞬间窒息的感觉,痛苦却不绝望……

一阵轻快的脚步打扰了还想开口说话的遥之的思绪,急急得起身,虽然霸道不屑王的教条,只是年仅十六却也老练的遥之知道,他该离开了。

“不要告诉谁我来过,不然……!”冷冷的离开,却留下茫然的君瑞,然后苦笑……

终究要走,终究不过儿戏……

疾步奔离“遗院”,无暇顾及是谁打扰了他的事情,缓缓放慢脚步,莫名的回头,看向那破败院落的地方……

不知道为何刻意不说那拔针的痛不欲生,是因为怕孩子不敢拔而让他错过了知道真像的线索,还是真的不愿看见那个孩子颤抖的样子……

缓缓离开,遥之若有所思的皱眉……

“瑞儿,怎么这儿又脏了呀……!”破落的院子里面,有个十岁的孩子嘟嘟囔囔的埋怨,只是,手上的活却没有停下,“真是的,我每天都打扫的啊,怎么每天都会那么乱呢……!”

君悯苦著小脸,玄色的锦衣高高的撩起,样子像足了种地的农人,可那俊俏脸颊,白嫩的肌肤,随风飘扬的绚丽红发证明了他的与众不同。

“啊……!”尴尬的发出单音节的声音,想要告诉他不必每天都扫,因为这院子本就应该破败,即使扫了,也终会脏的,因为他的故意弄乱,因为,没有肮脏,那些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卫士便会打骂……

“瑞儿,你,怨过吗?”回头,不知道为何,心头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一句似乎早已经盘旋的在心里的话。

怨过吗,怨过父皇的残忍,怨过事态的炎凉,怨过这无奈的人世吗?

静静地走到似乎习惯坐在破烂门槛上的君瑞旁边,看著他侧耳倾听自己走路发出的声音,似乎,到这里,君悯每每放重自己的脚步声,能够让他听见自己,能够让他知道他在哪里……

微微的挪动身子,君瑞小心翼翼的让出一个能坐得地方,君悯淡淡的笑了……

“瑞儿,我教你认字吧……!”

举头望月,却只有一人得见,君瑞身体微微僵硬……

那年冬天,只有六岁的君瑞因为偷偷攀在老鸨儿子墙边听夫子讲学问被老鸨看见而毒打,那原本是用来抽烈马用的鞭子却打在孩子的身上,只一鞭,便皮开肉绽……

许是受了教训,自从那一次后,君瑞便不再奢望可以和夫子书里说的那样研究学问……

轻轻地摇头,又一次想要离开君悯的身边,不是自卑,而是自知之明,本就连这世上都来错的人,又何必污了这学问二字呢!

夜风习习,敏感如君悯,又如何不知道君瑞的胆却,“瑞儿……!”

君瑞停止了离开的动作,静静的,静静的听停在原地,张口,却连单音节的声音都没有,眨眼,却依然漆黑一片,如何学,怎么学?

苦涩萦绕君悯,他,又如何不知呢……

白嫩的手覆盖上那伤痕累累的手,那手,已经没了原本的白皙,有的,只是交横错综的伤疤,狰狞,而且肮脏……

缓缓地将双手拉起,慢慢的靠近,当君瑞凉凉的手靠近一张热热的脸颊的时候,惊恐的收缩,却被君悯牢牢的拉住,然后靠近,触碰……

满是老茧的小手拂过润滑的娇俏鼻子,“这是我的鼻子……!”

滑过温润的脸颊,微微颤抖的眼睑,眼睛,还有薄薄的唇,“瑞儿,这是我的脸,我的眼睛,我的嘴巴,你摸到了吗?”

月光洒在君瑞的脸上,浓浓的悲伤笼罩在瘦小的身上,眼里,是浅浅的泪光,没有落下,“啊,啊……!”

“瑞儿,看不见,可以摸,我每天在你手上写,你记熟了,便会了,这样,可好……!”慢慢的在君瑞的手上书写,一笔一划,一横一竖,慢慢的写,轻轻地说,而君瑞,则侧耳倾听,哀伤却带著一点点的快乐,那个垂落在身边的小手,渐渐的握拳……

“这,便是瑞,你的瑞……!”

“记住了吗?”

“……”

“好吧,我再写一遍,瑞儿可要记得哦……!”

星光熠熠,破落的院子里面,是两个面对面坐著的孩子……

很多年以后,在谁都忘了谁的时候,在君瑞不再叫君瑞的时候,在君瑞依然留恋这个破败院子的时候,有人问过他,为何如此留恋?

那时的君瑞笑了,笑得灿烂,笑得凄凉,因为,那便是我一生最快乐的地方,也是让我以为最接近幸福的地方……只是……

风吹过,吹散了那后半句的话,想追问,人却已经不再!

似乎是老天的安排,似乎又是如此巧合的错开,一个从来便是深夜过来,一个,便从来只是午后徘徊,很多年后的君瑞想笑,而如今的君瑞只是无奈,还似乎带著一点点的感激,至少,这世间,还有人愿意陪自己!

那一天,依然是午后,遥之又一次出现在了君瑞的面前,那时,君瑞依旧在翻乱原本还算干净的院子。

“为何你总是要翻乱呢?”充满了霸气但依旧带著点点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距瑞短暂的平静,而遥之则直直的看著这个瞎了眼的孩子。

“啊,啊……!”记忆是一件玄妙的东西,本以为不过是个不久便忘了的人的声音,可这人一开口,君瑞才知道,这个人的声音已经牢牢地刻在了心上,那个说过给自己声音的人,那个粗鲁,却不要自己死的人,这个拥有炙热大手的人。

“过来,我带你去解‘封穴’”在自己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今天的到来,不过就是带君瑞离开这什么都没有的院子,为了解那残忍的东西。

“啊,啊,啊……!”慌张的后退,似乎不愿离开这个院子,瘦小的脸颊之上,是深深的恐惧还有懦弱……

不离了,不离了,离了,便又要再痛一次……

冷冷的看著卑微的君瑞,遥之莫名的感觉到一股怒气……

“不论是谁,你难道不恨吗,便要么个鬼样子活下去吗?”霸道的叫嚣,遥之不懂为何世上有人如此却懦,如此不堪,甚至根本无法理解……

七岁,七岁的遥之就已经屹立在高高的山巅之上发誓,要夺回属于他的,要让那抢了夺了他东西的人加倍奉还,如此好胜之人,如何了解君瑞的卑微,惊恐……

冷冷地将君瑞拉起,揽入怀里,直奔门外,“不论你是否愿意,今儿,我不会让自己白跑的……!”决绝的话语,惊了无措的君瑞。

“啊,啊……!”想要挣扎,却挣脱不开著牢牢的禁锢,漆黑的眼,看不见任何,却能感觉到飞快的速度,瑟瑟的抓紧遥之的衣衫,似乎,这一瞬,他,便是他的所有……

本就苍白的小脸更加的苍白,只是,惊恐之余,君瑞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温暖宽阔的怀抱,淡淡的麝香萦绕周围,强而有力的心跳规律的波动,这,不同于君悯的温柔,而是陌生的强制,霸道,只是却带著一点点的甜……

君瑞知道,他离了,离了那曾经说过不再离的院子,嬷嬷,瑞儿这次,不是故意的……

“殿下,他是谁?”儒雅的声音似乎冲淡了因为惊恐而迷糊的大脑,习惯的侧耳,想要辨认著人的声音。

“不知……!”冷冷的将君瑞仍在冰冷的地上,毫无怜惜之情,只是,看著他因为痛而皱眉的时候,却又更加生气地狠狠坐下。

“这……!”垂手而立的白鸢瞰吃惊的看著肮脏而且又聋又哑的孩子,虽没有号脉问诊,凭经验,瞰就已经大致了解了大概的情况,只是,吃惊便在于本就骄傲自大甚至霸道阴狠的殿下为何要无缘无故救甚至连是谁都不知道的孩子,而且是如此一般的情况。

“你救便是!”发狠的离开,其实遥之有一些迷糊自己为何如此善心,可是,聪明如他,“封穴”乃皇宫内用酷刑,不会给一般人用,除非……

瞰淡淡的笑了,笑遥之依旧是个孩子,依旧不懂何为真心,何为利益……

回看依旧苍白的君瑞,茫然的目光,惨白的嘴唇,因为害怕儿瑟瑟发抖的身子,就连腿也是病态的弯曲,微微的皱眉,是谁,如此残忍的对著一个孩子下手!

缓缓地抱起君瑞,却赫然发现这孩子轻得可怜,就连他这个久病缠身的人都能轻易的抱起。

“啊,啊……!”陌生的怀抱,让本就惊恐的君瑞异常的无措,胡乱的想要挣扎,却被一双熟悉的大手抓住,狠的就像撕扯一样,疼痛瞬间让君瑞痛呼。

“放开,走,我已经让下人准备好水了……!”

水!

“啊……!”几近绝望的惨叫,奋力的挣扎,挣扎的离开,却依旧无法离开……

不要,不要如此,为何你们依旧不放过我!

我已经不奢望幸福,那声音我也不要了,放了我,放了我……

“噗~!”因为挣扎,君瑞直接从瞰的怀里掉落,只是,他却根本不管同与否,只知道他不要去碰水,去碰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的水!

“啊,啊,啊……!”茫然没有焦距的眼睛徘徊,一双满是伤痕累累的小手慌张的作鞠,君瑞知道自己磕不了头,对著任何除了皇以外的人,所以他只能趴在地上,用不是跪著的姿势磕头,祈求他们放了他,放了可悲的他……

“咚咚咚……!”

“啊,啊,啊……!”

自虐一般的磕头,似乎不要命一样,而遥之只是愣愣的看著,看著君瑞的一切,然后皱眉……

“咚咚咚……!”

“咚咚咚……!”

寂静的房内,充满了撞击的声音,似乎榔头敲打的声音,确是人头撞地的凄惨……

不要,不要如此……

求求你们……

“啊……!”身体被毫不留情的拉起,一边得鸢瞰想要上前,却被遥之的眼神喝退。

“今天你是要拔也得拔,不要也得拔……!”冰冷的将君瑞的小脸嵌住,“我告诉你,救你不过是因为你有我要追查事情的线索,哼,若平常……!”遥之不知道为什么,恨极了君瑞的卑微,似乎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个苦苦求生乞讨的自己。

似乎什么怔住了君瑞,本就虚弱的他无奈的任由遥之拉扯,没有焦距的眼神中,是一抹绝望……

终究不过是悲伤,终究不过是个多余的人,终究,没有谁会单纯的因为他是君瑞而救自己……

淡淡的,君瑞的脸上,泛著一丝笑容,在杂乱的灰白色头发之下,而一边的鸢瞰微微的皱眉。

毫不怜惜的将君瑞提到另一个房间,风在吹落的发间穿梭,君瑞能够听见这人发出的脚步声,可以听见后面人的紧紧跟随,也可以听见这个男人的心跳声……

苍茫的黑色,永远没有光芒的黑暗,君瑞怕了,却依旧无望……

“吱呀……!”门被打开的声音,听得见水的声音,听得见有人卑微的离开的声音,听得见关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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