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下物取赶紧撇清关系。「将军早有染指鬼御堂之意,长公子,将军的事旁人根本无法插嘴,请你别牵怒无辜之人
。」
「你真的无辜吗?那为什麽你会出现在这儿?」有别於他阴冷的语调,煜烨抚上鬼御堂红肿双颊的手显得无此轻柔
。
鬼御堂轻颤了一下,闭上双眸不愿瞧他,这让煜烨狂飙的怒火更为高涨。
「长公子,请你别误会,我是……」
「多亏他救了我。」鬼御堂不愿连累他人,尽管心里痛楚,他还是睁开眼解释。
「你……」
煜烨觉得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鬼御堂的模样就像是已下定决心般的冷静,鬼御堂的神情好冷淡,冷淡到似乎什
麽都不顾了。
这让煜烨感到十分忧心,他甚至想不顾一切的抱住他、安慰他。
「谢谢你,竹取大夫。」鬼御堂嘴里传来阵阵火辣的撕裂痛感,他必须很小心,一字一字慢慢的说。
「不用客气,我先告辞了。」竹下物取才不想死在煜烨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早早找个理由便开溜了。
剩下的两人无言对望,一阵静默後,煜烨竟然弯身抱起鬼御堂。
「你……」鬼御堂无助的攀住煜烨的手臂。
「换房间,这里脏了。」
鬼御堂难堪的垂下眸子,藉此掩藏自己的狼狈与脆弱。他的话可真伤人呵!
房间脏了是可以换,但人脏了呢?是不是也需要换?
煜烨将鬼御堂放在书房的睡垫上,这里比他们原来睡的房间小,但较清幽,空气中的淡淡纸香味奇异地安抚了鬼御
堂的不安。
「对不起。」鬼御堂开口道。
煜烨大感讶异,「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为什麽要向我道歉?」
「我不知道原来自己给你添了那麽多的麻烦。」毕竟是不能白头到老,他还在奢求些什麽?艺人和将军之子,不论
怎麽看都不配。
「你别担心我爹,他以後不会再成为我们的麻烦了。」煜烨楼着他睡下,小心的不去碰到他的伤口。
该死的!他胸口中的愤怒还是没有办法平息下来,看着鬼御堂不胜柔弱的娇态,他不敢相信父亲真的下得了这麽重
的毒手……想到此,他便难以克制的抱紧鬼御堂,他真的不能失去他啊!
「幸好你平安无事。」
鬼御堂微微的笑了。「我是你的人,不管将来会怎麽演变,我永远都是你的。」
说这话时,他同时已有了觉悟,他将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也心里有数。
「我会去找我爹跟他完全说清楚,我只要你,不管立合能的结果如何,我就是要你!」他轻柔的抚着爱人的背脊,
急切地道。
「不用了。」足利义政轻视他的一切,不管立合能的结果如何,这件事根本无法改变。
「为什麽不用?不和他说清楚,他就会一再地找你麻烦。」甚至逼他成亲!
「我想在立合能光明正大的赢过观世座。」鬼御堂轻声呢喃,整个人缩进他的怀抱里。
煜烨伸指勾起他的下巴,「我很高兴你有这个雄心壮志,但鬼御堂,你是不是瞒了我什麽?」
他发现了吗?为什麽他总是能探知到自己的内心世界?
鬼御堂问躲着煜烨灼热的视线,「我没有在隐瞒什麽,你太多心了。」
「是不是我爹说了什麽?他污辱了你?」
鬼御堂还是不肯说,只是摇摇头。「真的没有什麽。」
「你说谎!你那美丽的眼眸是不善於说谎的。」煜烨的口气异常平静,他没有把自己的焦虑传递给鬼御堂。「我爹
是不是又拿你的身分做文章?他要你成为他的人?」
「不要说了。」鬼御堂翻过身,回避他异常热烈的目光。
「为什麽不说?你瞒我是因为你始终不把我当成知心的人。」煜烨有些一受伤的说。
「不是的。」鬼御堂把头整个埋进被褥里。
「那你为什麽不敢看我?」
「我……我现在只想把立合能演好。」从被子里传出的模糊嗓音让煜烨的火飘到脑门上。
又是能剧!他的小脑袋里只有能剧!他到底有没有心?无论他怎麽对待他,他的心里就只容得下他的能剧!
煜烨强制地扳过鬼御堂的身子,翻身悬宕在他的上方,「告诉我,在能剧和我之间,你选择哪一个?」
冷冰冰的面具、缓慢优雅的舞蹈,一出出人鬼神的喜怒哀乐,这些束西真把他最挚爱的鬼御堂的心塞得满满的,什
麽也容不下了吗?
「你……」鬼御堂猛地一震,他的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他可以为剧团卖身,却会为了他咬舌自尽,这样还不够吗
?
鬼御堂啊!别傻了,他是将军之子,是下一任将军的继位人选,无论他现在怎麽喜欢你,都是没有用的,他不是你
能够拥有的人,穷其一生追逐,也不会成为你的!
想到此,他的心感到一阵紧缩,痛得他都快要停止呼吸了。
「回答我,我和能剧,你要选哪一个?」
煜烨严肃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也很害怕,往这场爱情里,他投注了自己的真心,当然希望鬼御堂也能
以同等的方式对待,他要鬼御堂,然而鬼御堂呢?
「不要不说话,我已经狠下心来要护你周全了,那你呢?如果是眼前只摆着这两条路,你会选择哪一个?」他定住
鬼御堂的下巴,笔直地凝视着他的眸底。
「我真的会狠下心来毁掉你们的剧团,剥夺你们在京城演出的机会,不要以为我做不出来。」对於一个得不到爱的
男人,他又还有什麽好顾忌的呢?届时,他会发狂的想伤害所有的人。
鬼御堂露出一抹心灰意冷的笑容,「你是要我死吗?如果你真的这样做的话,那我只求能死在你的手上。」
刹那间,煜烨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一片铁青色。
该死的!他还是选择了他的能剧,把他的深情全踩在脚下,他就这麽狠绝,完全不顾痴爱他的自己吗?
「这是你的决定吗?如果没有能剧,你宁可死?」
鬼御堂本能的别过脸,不想让煜烨瞧见他的泪水。「如果只能这样,我生不如死。」
沉重的心气愤得想杀人,煜烨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冷硬的开口,「不管如何,我却还是爱你,只爱你一个,你要选择
能剧,可以,但要我放过你,万万办不到。」
鬼御堂只是闭上双眼,「随便你吧!只要你高兴就好。」
「你……该死的!你这是在逼疯我啊!」不忍伤害他、不忍对他做出残暴的举动、不忍在这个时候抛下他,这种种
庞大的压力,几乎快把煜烨的耐性给消磨殆尽了。
久久,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无法开口,彷若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煜烨倏地起身,呆坐了一会儿後,长长的叹息逸出唇瓣。「虽然你这麽绝情,但我还是这麽地喜欢你,鬼御堂,你
到底要我拿你怎麽办?」
鬼御堂相当惊愕,好一会儿都无法回过神来。他真的这麽以为吗?他喜欢他?他真的可以相信吗?
「我不会打扰你的练习和演出,我只求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说完,煜烨就彷若再也无法忍受般倏地起身匆匆
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鬼御堂。
他被抛下了,却又被喜爱着,他觉得好迷惘,他们这样,算是在冷战吗?
悄悄地抬起眸子,一颗颗美若珍珠的泪珠儿扑簌簌地滑下,鬼御堂无声的哭泣着。他失去他了吗?他真的失去他深
爱着的人吗?
如今,他什麽都没有了,真的只剩下舞蹈了……
△△△
所有的人都劝煜烨就让这事情算了吧!可是,他怎能算了呢?鬼御堂被折磨成这样,舌尖咬破了、双颊红肿着,精
神上还受到莫大的刺激,身为他的情人,煜烨怎会就此算了!
虽然鬼御堂什麽都不说,但煜烨看得出来,他的精神有多萎靡,就连平常最喜欢的舞蹈也都失去了生气,整个人陷
入万丈深渊里,且逐渐枯萎。
他在等死!
煜烨心里明白,现在的鬼御堂只剩下一个躯壳在活着,心已逐渐在死去。他被动的等待着他的未来,或许是在足利
义政面前受到太大的刺激,也或许是他始终不相信煜烨能保护他,以致让他完全失去求生的意志。
「该死的!不能这样下去了。」
在一旁几乎快打盹的武训被这声暴喝惊醒过来。「什麽事?有人来了吗?」
「来你个头啦!你昨天晚上没睡饱吗?」煜烨顺手取来一封信,打发时间似的瞧着。
「少爷,昨天夜里,小的连被窝部还没睡熟,就被你叫起来拴马车,现在还想睡得很呢!」东山昀银阁寺在雪地里
看起来是很漂亮,不过,也冷死人了。
「要睡就回房去睡。」
「可是少爷,小的忠心耿耿,再怎麽累也不能抛下少爷一个人。」武训拍胸脯保证。
「是哟!忠心耿耿到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煜烨斜睨着武训的眼神似笑非美的,心却飞到京城大宅的情人身上。
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麽?
也不知道他在知道自己远避东山时的心情如何?
这个时候离开对鬼御堂究竟是对?还是错?
煜烨百般思量,就是放心不下,既想紧紧地搂抱着鬼御堂,又想狠狠的摇醒他,再也不放手了。
「少爷,那是个意外,谁知道将军究竟在想什麽?明知你在樱若夫人那里,自己却跑来偷袭鬼御堂。」伟大的人果
然连想法都与众不同,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能猜测得出来的。
不过,武训心里还是摆着疑问。「少爷,我们叁更半夜离开京城,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再说,鬼御堂才从将军手里
平安的逃过一劫,您就抛下他独自前来东山,这样好吗?」
放下手中的信,煜烨觉得有些不耐烦了。「你的话越来越多了。」
「可是我担心……」
「有人守着他。」煜烨冷冷的打断他的唠叨。
「哦!少爷安排的人自然没有问题,可是,鬼御堂感情纤细,知道少爷不告而别,说不定现在正伤心的哭着呢!哎
哟~~」武训连忙捂住下巴。好重的一拳哪!少爷干嘛这麽用力啊?
「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要想继续留在这里,就给我闭嘴。」
「是,少爷。」
呜呜呜~~真是哀怨哪!武训心想。打从少爷来到东山後,就似乎有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想也知道是和鬼御堂发
生过什麽争执,但自己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然会成了现成的出气桶!
不过,少爷也真是嘴硬,明明担心得不得了,承认又有何难的?
「咦?这是藤原大夫的信。」
足利义政的智囊团之一的藤原小山,原本是名和尚,为了寻访海外的友人,几年前只身来到一个叫中土的国家久居
,已经失去联络好些年,没想到现在竟然捎来音讯。
武训也很好奇这个被当代称为传奇人物的人究竟写了些什麽?但他更好奇的是少爷在观看信时异常兴奋的表情,瞧
!少爷连双眸都在发光呢!好久没见到少爷有这种表情了。
武训硬着头皮问道:「少爷,信上都写了些什麽啊?」
煜烨蹙眉深思了好一会儿,突然离开座位,走到窗前伫立了一会儿,而後倏地回身问道:「我这个人怎麽样?」
「什麽怎麽样?」少爷的人品、气质、家世皆属上上之选,还能怎麽样?武训不解为什麽少爷要问这个?
煜烨乾咳了一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的意思是,我是不是一个可以让人托付终身的人?」
他第一次抛下自尊,让外人来审视自己,如果抛开一切,只是一个平凡人的他,会不会让鬼御堂心动?
「当然是罗!」武训想也没想的回答,「公子当然是个足以让全天下女性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如果我什麽都没有呢?」
「呃?」武训陡地瞠大双眼。
「如果抛去我的家世和既有的财富,我还能让人托付终身,甚至随着我到天涯海角去流浪吗?」煜烨看着他的表情
相当严肃、认真。
「少爷,你不是在说笑吧?」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的样子吗?」煜烨反问。
就是因为不像才可怕啊!武训咋咋舌,吞下好大一口唾沫才道:「少爷,你这个问题太吓人了,你想想,一般人作
梦求都求不来的身分、地位、财富你都拥有了,为什麽要抛弃呢?别傻了。」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
煜烨终於明白了,每个人都认为他会顺理成章的当上将军,就连他的父母都不例外,所以,鬼御堂胆怯得不敢对他
吐露自己的自卑与不安。
其实,在鬼御堂的心里,就是因为积压了太多的自卑与不安,所以他被动的在等待被抛弃,即使心里再难过,脸上
也不会表现出来,因为他已经习惯受屈辱、被耻笑,他宁可深深的压抑自己的情爱,也不要再困煜烨而惹来任何不
快。
唉!他的情人真是一个体贴的人哪……
意识到这一点,煜烨心中所有的不快立刻全消失了,他再也不会为了鬼御堂的拒绝而不悦,是他做得还不够好,不
够到让他放心的把自己完全交给他。
「少爷,你为什麽间这个?」好可怕喔!他怎麽觉得好像又要掀起另一个风暴似的令人胆战心惊?
「你别管这麽多了,先回答我,在你眼中,什麽都不是的我有没有可以让人托付终身的能力?」这个答案对他而言
相当重要。
武训努力的皱着居心,认真的想了一下。「值得,当然值得!少爷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好,人又聪明、机伶,
绝对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煜烨不禁露出一个魅力十足的笑容,「这样就够了,有你这个答案,我的信心马上倍增。」他看起来好像正在预谋
些什麽。「谢谢你,武训。」他诚心的说。
「少爷,你可以告诉我,为什麽你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吗?是否和这封信有关?」
「没错。」煜烨扬了扬那对他而言像是开启了另一扇生命之窗的信纸。「久居中土的藤原大夫要回来了,他现在已
经在奈良海滨上岸,再过些时候就会抵达京城了。」
「哦!」只是见到老朋友就能让少爷这麽高兴,可见少爷真的被最近的事弄得很烦。
「藤原大夫说,中土这个地方,自从元朝被推翻後,是汉人执政的明朝,那个地方既自由又开放,国土辽阔、人民
生活富庶,造船的技术又相当进步,藤原大夫已经乘船到过许许多多有趣又新奇的地方。」说着,煜烨不禁心生向
往起来。
他和鬼御堂可以籍由这样的方式,天涯海角流浪去。飘泊的日子或许会比较辛苦,但在那里,没有身分、没有阶级
,抛开所有的一切,他和鬼御堂就只剩下原始的情爱,这样一来,鬼御堂也才能完全放下自卑的心态,完全接受他
。
只是,他能为鬼御堂抛开一切,鬼御堂能够为他放弃能剧吗?
直到现在,他仍不敢肯定!
「少爷,你不会也想要流浪去吧?」这会儿,武训真的有大祸临头的感受了,而且,这下他真的完蛋了,把一个主
子服侍成这样,将军非气得赐他毒药不可。
「唉!我是真的想流浪去,不过,也得有人陪啊!」煜烨的兴奋之情消了大半。
「有啊!鬼御堂肯定会点头答应的,因为他看起来老是那麽不快乐。」
煜烨望着书桌发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就连鬼御堂都不能说。」
「是。」这种弄不好就会杀头的事,谁敢说啊!
△△△
日子就在这种暗潮汹涌的情况中度过,无可避免的,春天的脚步已然逼近。
这一天,时常演出天览能的今熊野神社,高高地搭起一座戏台,观世座的演员忙忙碌碌的做着登台前的准备,鬼御
堂和银夜叉和团员也来到现场。
「好大的一个舞台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