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而前蹲下来。
「你怎麽又哭了?」
鬼御堂见到他,表情有些羞怯,摇摇头,欲言又止的垂下眼睑。「别理我。」
「我怎能不理你?你是我最心爱的小宝贝。」煜烨温柔的抬起他的小脸。
「好可怜,哭得连鼻头都红了,你在伤心什麽?是因为剧团解散吗?」
「不是。」侧头想了一下,鬼御堂自觉欠他的不只是一个谢字。「你对我的团员们做了很妥善的安排,还给了他们
很多钱,让他们得以各自回乡发展,我很感谢你。」因为若换作是他,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到。
煜烨淡淡一笑。「那又为什麽伤心?是你不希望解散剧团,还是舍不得和银夜叉分开?」
以往鬼御堂和团员们在一起生活,吃住在一起、练习在一起,再加上生活重心是能剧,现在骤然分开,任谁都会受
不了。
「不,不是因为剧团,也不是因为银夜叉。」鬼御堂只是摇头,他觉得好痛苦!真的好痛苦,为什麽煜烨不放他一
个人自己咀嚼悲伤呢?
「鬼御堂,你别光是流泪,也要说话让我知道!好让我帮助你。」煜烨说着,霸气的把他拥入怀里。他的心窜过一
阵满足感,幸福的感觉直达心里,他好想告诉他有关於他们的未来。
「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鬼御堂贪婪的把脸埋进煜烨的胸膛里。
「没关系,我陪着你。」
他摇摇头,「明天就要走了,今晚你需要好好的休息。」
「呵!你比我虚弱,其实需要休息的人是你,不是我。」
鬼御堂不解的眨眨眼,分不清他这麽说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你要走了,我这个身子究竟怎麽样,又有什麽关
系呢?」
他好自卑啊!他终究无法拥有这个男人。
「谁说没有关系?你要养好身子,才能跟我一起旅行,甚至远走天涯,四海流浪。」
鬼御堂呆了一下,困惑地望着他,却见他一脸的笑。「你……你在说什麽?」
「我说,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辈子?」板着正经严肃的面孔,煜烨很认真的问着,但又实在忍不住心头的得意,嘴
角高高的扬起。
「跟你一辈子?」鬼御堂喃喃的重复了一次。
「是啊!跟着我一辈子,我到哪里,你跟到哪里,我是将军之子也好,是村夫平民也好,你都跟着我,天涯海角,
我们流浪去。」
煜烨用双手把他搂得更紧些,开始喃喃诉说着他的梦想,彷佛只要闭上眼,幸福的未来就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鬼御堂根本不敢奢望未来,但此刻,他奢侈的跟着煜烨一起作梦。
「如果真的能这样,那就是最幸福的人生了。老实说,解散剧团让我感到很惶恐,我只会歌舞,除此之外什麽都不
会,身为艺人,只有在舞台上才有身为人的尊严,我根本不敢想像没有舞台的艺人该怎麽活下去。」
再说,煜烨就要离开了!他无意间听见武训眼下人们说起,他这趟是专为选秀而行,是在找未来的妻子,乍听到这
个,鬼御堂整个人都傻了,情感、意识,一时之间全被掏空,甚至心也碎了。这样一来,他真的什麽都没有了,
「可是,我的人生就是你的舞台,我整个人都任由你差遣,任由你在我的生命画上色彩。」煜烨亲吻着他的长发,
深情地道:「鬼御堂,失去能剧的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只怕你爱能剧胜於我。」
忍不住的泪水再度扑簌簌流下,一颗破碎的心被他柔柔地捧在手心里。
可以吗?他真的可以作这麽美的梦吗?
「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我,我会让你幸福得忘记能剧,我会让你……」
下一刻,鬼御堂已激动难平的揽着煜烨的颈项,毫无掩饰的深情哭喊,「你真的要我吗?你真的爱我吗?我什麽也
没有,什麽也不会,又是个男人,你真的不在乎吗?就算你不在乎,你的家人怎麽办?你的将来怎麽办?我们真的
可以像你所说的那麽幸福吗?流浪?我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在流浪,我要告诉你,其实流浪一点也不美,那是一个无
边无际的空洞,会消磨人的信心与志气的空洞。」
「还有别的问题吗?」
煜烨只是温柔的抱着他,再次吻去他的泪水,抚慰他的不安。
「你一定不是认真的。」鬼御堂闭上双眼,瑟缩进他怀里。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这趟周游各地,是我有计划的预谋,等到我们抵达纪伊海滨,那里会有一艘船等着我们,然
後前往海的那一边,一个叫做中土的地方。」
煜烨早就安排好了,这几天就是忙着做准备,才稍稍冷落了他。
「中土?」
「没错,听说那里民风开放,人文苍萃,是个有花有草、山水秀丽的地方,你会喜欢上那里的。」顿了顿,煜烨再
柔声道:「在那里,我们不再有身分上的距离,只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啊……煜烨啊!你这是在自毁前程。鬼御堂震愕莫名,泪水泛滥得更为汹涌。值得吗?他为一个下贱的艺人放逐自
己吗?就算他肯这麽做,他又何尝忍心一再地拖累他至此?
鬼御堂咬着下唇,颤声启口,「不!我不跟你去,我只想待在日本。」
「鬼御堂,你不善说谎。」
「我没有骗你,我厌恶流浪,我讨厌到陌生的环境,我没有自信可以跟你走。」
煜烨沉寂了好一会儿,深沉的望进鬼御堂仍带着雾的眼眸。「你在说谎。」
「我没有!」鬼御堂心虚的吼道。
「那就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想跟我走。」煜烨就是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才迟迟不告诉他。
「我不想……」鬼御堂低下头,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咬着牙道:「我不想……」
「如何呢?」他催促道。
「我……」泪意始终在眼眶中奔腾,难言的心痛在拉扯着他最脆弱的一根神经,话就是无法完整的说出来。
他的心里依然有着一份奢想啊!要他自己亲自扼杀这份感情,谈何容易?
「你根本就不想离开我,何必勉强自己呢?」煜烨在他泪眼蒙胧中,紧紧地吻住他苍白的唇片,狂妄的翻搅他深藏
不为人知的情欲。
真该好好的惩罚他,竟然以为自己会抛下他,甚至为身分和地位而离开他。
唉!他是如此的敏感脆弱,真教人忍不住要疼人心坎里去,他怎会舍得抛下他独自一人呢?
鬼御堂绝望的伸臂揽紧了煜烨,倾注一身的爱意,专注而炽热的回应他。是怜惜也好,是不舍也好,他只想把握这
一刻,留待日後细细的回忆。
始终紧紧纠缠的两颗心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谁也不愿意放开手。
煜烨心跳急促,轻声开口,「我要你,从第一次见到你站在舞台上,面具滑落,看起来有些错愕,却坚强高贵的无
视这一点小挫折继续演下去的你,在我眼中,这就已是唯一,我要永远的留下唯一的你,身分、地位,全部都可以
抛去,
因为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你。」
鬼御堂无言的凝赠着他,心里塞满了欲溃堤的感动。
「你会後悔的。」
他们的恋情是这麽的不被世俗接受,如果还因此放弃一切,总有一天,煜烨一定会後悔的!然後,他就再也找不到
活下去的力量。
没想到,煜烨竟然为他的话而笑了。「以後的事谁也不知道,说不定我下个月就死了呢?」
「不!别说这种话来吓我。」鬼御堂心慌的捂住他的嘴。
「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别教我连死也不瞑目。」他还是微笑,紧搂着鬼御堂!像个小男孩似的吸着嘴,「陪我一起
流浪好不好?生长在这个家,看似很值得羡慕,但却没有自由;兄弟姊妹虽多,他们却全不是同一母所生,彼此间
争权斗势,随时有人等着把你从高位上拉下来的滋味很不好受,我不喜欢。」
鬼御堂静静的窝在煜烨的怀里,许久没有出声,任他温柔的爱抚着自己的发,对他而言,这样就已是永恒的幸福了
。
「我什麽都没有。」他喃喃道。
闻言,煜烨忍不住想笑。「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不过,我不认为这件事真有那麽重要。」
「我什麽也不会。」这是他极端唾弃自己的理由之一。
「我知道。」
鬼御堂忍不住颤抖起来,「那你为什麽还要我?」
「因为我爱你。」煜烨吻上他的唇。
说实在的,鬼御堂还是很担忧,不过,他整个人已情不自禁地融化在他怀里。如果这样的恋情是可以被接受的,他
当然愿意陪他去到天涯海角,但他们未来的路,怎麽在他看来还是一片坎坷呢,
△△△
足利煜烨带着他心爱的男宠消失在纪伊海滨!
这个令人震愕的消息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据说足利义政勃然大怒的派遣上千人在全日本大肆搜寻,却找不到他们
的踪影,他们就像平空消失般,只知道最後在海滨出现,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乘船出海了。
「你知道,你一定知道。」
暴跳如雷的足利义政对端坐插花的樱若夫人狂啸着。
「是插上萱草,还是百合叶呢?老爷,你的花道向来比我高明,你看看这畸角插什麽好呢?」花团锦簇的模样,挺
美的,她迳自陶醉在这种高贵、宁静的气氛中。
「萱草。」足利义政在「百忙」中抽空瞄了一眼,然後继续咆哮。「他们一定是私奔这走高飞了,这简直是天大的
笑话,堂堂一个将军之子不做,偏偏要跟那个下贱的艺人私奔去!夫人,你说,他们是不是疯了?」
「哦!终於大功告成了,这盆花看起来还不错吧?老爷。」
「夫人,你抽空关心一下你丈夫的情绪好不好?」老是关心那盆花!
「我看你嚷得挺起劲儿的,就不打扰你了。」唉!丢了宝贝儿子,她也很难过啊!幸好新收的义子银夜叉挺孝顺的
,叁不五时就缠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你和他一定是串通好了,为了怕我追究,他乾脆趁立合能结束时解散鬼御堂的剧团,还把他的弟弟弄进足利家,
堂而皇之的当起义子来,好可怕的阴谋,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足利义政气得连不相干的人都一起骂进去了。
樱若夫人挑挑眉,「好哇!我都还没教训你,你倒怪起我来了?儿子喜欢鬼御堂有什麽错?你偏要狗眼看人低,把
人家说得一文不值。」都把人逼走了,现在想後悔已经来不及了。
「我?狗眼?」足利义政瞠大双眼。
「还有,下次提到我儿子时,请把嘴巴放乾净一点,人家有名有姓,小时候叫银夜叉,现在叫鸟取元郎,用的是我
娘家的姓,吃穿用度都是领我娘家的钱,与你河干?」
「我?」足利义政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至於预谋嘛!就是有这回事,你又想怎麽样?」樱若夫人拍案大骂,架式颇凌厉骇人的。「要不是你老是对鬼御
堂那种觊觎态度,煜烨会想离家出走吗?」
「冤枉啊!夫人,我就只有那麽一次……」
「难不成你还想有下一次?你花心就算了,连儿子的情人都不放过,你这老脸羞是不羞哪?」
「可是……」
看看丈夫被教训得差不多了,樱若夫人才优雅的缓下语气,「你儿子和你的脾气最像,平时看起来什麽都好商量,
一旦碰到那块最不想让人触碰的地盘时,就会全力反击,你还不明白吗?自己好好想想吧!」
足利义政简直是有口难言,天下父母心啊!他何尝希望儿子离他远去。
「娘,哥哥他们来信了。」银夜叉一冲进房里,就见到一脸尴尬的足利义政不悦的瞪着他。
「没教养,没人告诉过你,在将军府里走路要拘谨有礼,不能横冲直撞的吗?」
「别理他,快把信拿来给我看看。」樱若夫人朝银夜叉招招手。
「嗯!」银夜叉的俊睑只红了一下,便上前把信交给樱若夫人。
在阅读那封信的期间,足利义政都快气疯了,但那对母子却没人理会他,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看信。
「信上写些什麽?」
没人理他!
「他们人在哪里?」
连一声也不吭。
「他们什麽时候才要回来?」
呵!仍是连头都不抬。
足利义政生气了,「你们到底要不要回答我?别光是靠在一起笑,看起来怪恶心的。」
「嗟!信在这儿,自己拿去看,我可要上街去了。乖儿子,我们走吧!」樱若夫人已经懒得管老爱咆哮的他了。
「是。」银夜叉忍着笑深呼吸几下,迳自扶着樱若夫人,经过足利义政身边时,勉强做到目不转睛的地步,免得见
到足利义政暴跳如雷、威严尽失的模样。
可恶,当真可恶!这对母子老是联手欺负他。
足利义政不情不愿的拿起信纸,入目所及的是一手娟秀飘逸,却相当陌生的字迹。
「别告诉我这是那戏子写的!」
不过,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足利义政忍着气,闷闷不乐的仔细阅读信上的讯息。
银夜叉:
我们已经抵达中土,幸好有藤原大人随行,让我们免去语言上的困扰,这里的生活很富庶,人民也很和善,我喜的
很喜欢这个地方。
煜烨开始做起海上贸易,藉着往来的船只买卖货品,然後继续往南海去,我们就要前往天竺,喜的开始流泪了。
我很幸福,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感觉到幸福,不再是笑为由人的艺人,也不再是任人亵玩的戏子,我甚至开始学
画画,希望将来有一天,能把我们到过的每一个地方画下来,寄给你留念,让你也能看看我们去过的地方。
不瞒你说,第一次上船时,我害怕得哭了,对未来的茫然,以及不忍连累煜烨为我舍弃一切,种种的压力,令我哭
得完全无法停止,最後还是他来安慰我,为我打气,他的体贴让我终於鼓起勇气踏上未来之路。
我真的很喜欢他,用全部的心力爱着他、陪伴他,我不知道舍弃一切之後,他的心中有没有後悔,但我明白体贴孝
顺的他,一定不希望让他的父母难过,所以,我只好祈求有一天,我们能再回到日本,也祈求将军能接受我们。
在这之前,我只好拜托你代他孝顺父母了。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哥哥,老是要你为我牺牲,但愿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
哦!我不能再写下去,要上船了,他在等着我,等到了下一站,我再给你写信。
鬼御堂上
足利义政合上信纸,心头的一股闷气竟完全消失了。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想来煜烨一定很疼他吧?
想想也真让人生气,世人的价值观念,这两人是完全不顾了,情爱当真这麽重要吗?他不明白,不过,也不想再坚
持了,只要他们幸福就好!
薰风吹起,夏天的脚步近了,虽然教他们摆了一道,但他却不自觉的开心起来,这表示他的儿子比他这个老子还厉
害哩!
改天叫银夜叉也写封信吧!秋天是全家团圆的好日子,叫他们快点滚回来,其他的事就……
唉!就算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