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 下——小三儿
小三儿  发于:2011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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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一场是缘分,这送你,当是个纪念。”
万儿略抬了眼,看见那丝绦下面坠着的,是只清透的白玉佩饰,两条对立的昂首老虎,纹理精巧,毛发细腻,爪子

下面抓着浑圆的玉璧,玉璧正中央的环儿里,镶嵌着可以转动的镂空六瓣风车。
“这叫法轮,按照佛家说法,经常转动可以带来好运。”
万儿再细看了一眼,即便不十分懂得,也知道是个贵重玩意儿,慌张地说:“小的尽了本分,哪儿能收公子东西。


“你是个好小伙儿,老天爷该给你好运气,不收的话,我就认为你是瞧不起我。”
薛忆别了脸,挑着下巴睇他,做出一副愠怒样子。
万儿心里打鼓,偷偷瞟了一眼,实在为难。
“好了好了,又不是姑娘家,扭扭捏捏的。”
薛忆捉住他手腕,把玉佩塞进他手心里:“货已售出,概不退换!”
说罢,自顾自地笑起来,眉目都弯出好看的弧线。
“祝你妹妹与你未来妹婿能白头偕老,好合如意。”
小庭院里,景色依旧,榆树葱郁,枝条张延广阔,靠着崎岖主干摆了张太师椅,季良坐在上面,啜口手里端着的茶

,乜了眼望过来。
“庄主大人起得好早。”薛忆晃着包裹作个揖,“薛某回来了。”
季良没有答话,在椅子扶手上支了肘,托着下巴只静静看他。
薛忆直起身,忽然换了战战兢兢的神色,眼神闪烁:“庄主所托之事,薛某已经全力以赴,然而,恐怕——”
“办砸了?”季良语气里听不出起伏喜怒,伸手展开折扇,慢慢摇着站起来。
“呃……可能……”
季良不急不徐地朝他走,挨得近了,就看见他垂着的眼帘下面,一双眸子映着缤纷斑斓,玲珑两颗清俊的琉璃珠。
“那你还不快负荆请罪,啊,荆条如果找不着,柴房里估计会有许多别的木材,暂用也可。”
薛忆眨了眨眼,满脸乍惊还喜:“原来庄主爱这么一出——早知道惩罚如此轻巧,薛某刚刚就不用在外面踌躇老半

天了。”
季良哼了一声,接道:“这只是开始,知道背负的东西最后是用在什么地方吗?”
“哪里?”薛忆颇是迷惑,抬了头再眨下眼。
“有没有听说过‘荆条炒肉’?”
薛忆更是好奇了,他摇着头一副恳切求教模样:“倒是吃过青笋炒肉木耳肉片,还望庄主明示?”
季良呵呵笑出一些阴风,拿扇子扇开了去,榆树叶子配合的沙沙响过。
“你身子上,最娇嫩的一处,用荆条去炒,会是什么效果,想不想知道?”
薛忆缩了脖子虚慌地盯着季良欺过来的眼眉,嗫嚅片刻,模模糊糊地说:“庄主,庄主莫不是要——”
“怎么?”季良微微扬了嘴角。
“天色还这么早,日头都没有升上顶,这种事……庄主怎么就会想要做这种事……难道是——”薛忆期期艾艾地眼

神忽的就亮了一下,醍醐灌顶似的,把头靠过去一点点,神秘地道:“难道庄主最近忙得,都没有空闲去火?”
换到季良愣了一下,张着扇面扑在他脑门上:“你成天尽想着些什么?!”
薛忆没提防,捂着额头直叫疼:“哎哎,在下全心都是在为庄主身体考虑,憋太久百害无利呀。”
“看来,你真是皮痒痒,非得炒上一炒了。”
季良眯了眼,抡起折扇就要挥出去。
“等等!”薛忆举起了手里包裹,“瞧薛某带了什么回来?”
不待回应,自递了去在季良鼻子底下一晃:“闻出来没有?为了这个,薛某特意起个大早,拖着可怜的娇体去采摘

,朵朵新鲜,都沾着露水,泡在茶里最好不过。”
是清幽淡雅的茉莉香,缕缕袭来,裹着朝气,掺着湿润,可以想到那娇滴滴的一张张粉嫩的面庞,在琥珀色的茶水

里,柔静生姿。
“正好庄主在吃茶。”薛忆绕过季良,快步往榆树底下走,把包裹搁椅子上解开,洁白的花朵呼啦啦就涌出来,漫

得到处都是,拈了两朵,再揭了茶壶盖子,“嗳,怎么又是那个凉茶?”
薛忆蹲在矮几边儿撇了一下嘴:“算了。”
还是把花丢进去,盖上盖子捧着壶晃了两三下,又揭开瞅了瞅:“再泡一会儿就好了。”
有些热,他扯了扯领口,捏了袖子在脸边扇风,从头顶上飘下几许凉意,昂了脖子去看,季良在朝下挥着扇子。
朝阳的光从窄细的枝叶缝隙里面挤下来,虽然弱小,也是灿灿的。
“谢谢。”他仰着脑袋说,裂开嘴,露出皓白一排牙。
却见着季良凝了脸,直直盯着他颈项,半晌方道:“许府的蚊虫很厉害么?”
“唔?”
薛忆不明就里,循着他视线俯了头也去瞧,但那位置被他的鼻尖和颧骨遮掩了,他怎么努力也瞧不着。
“早知如此,该让苏大夫调些合适的药膏。”
薛忆垂着头,神色都敛在看不见的地方。
季良徐徐收了折扇,用隐约的冷森的语气说:“几日以来,和你的一帆兄相处得不错吧?”
薛忆手在脖颈上抚弄着,瞟了眼茶壶素色的外壁,淡淡回答:“还行。”
季良凛着脸,捏了檀木扇骨:“我只想到故交重逢,难免感怀,却没料到我低估了你们之间的情意,还是你已经迫

不及待地想着攀上下一位富贵宿主呢?”
弓着的背影僵硬。
季良略倾身,从矮几上茶盏残留的液体表面,看见自己比哭还难看的满是讥诮的脸,他低沉着音调,一字一顿咬着

牙:“我是让你去办事,不是让你去卖身。”
薛忆顿时像被蛇咬了一口,肩头一抖。
他张了嘴要说话,却被一些东西堵在嗓子眼,他费了力气咽下去,徐徐抬起眼,在脸上挂出一丝淡笑:“可是庄主

并没有说明用什么手段,偏偏在下最拿手的就是这一样,时机恰合,顺水推舟。”
“你——”季良拧了英挺的眉头。
“谁叫在下太过有魅力,动动脚趾头都能蛊惑人心。”薛忆倏地站起来,艰涩吸气,“倒是屡次推开在下的季庄主

您让薛某很是担忧,该不会是,庄主真的有什么隐疾吧?”
季良捏着扇的手指,关节都泛出白痕,喉结上下滑动。
终于从嗓子深处哼出一声,踩着重步子走开。
薛忆咬着牙揪紧衣摆,一拧头,也踏得咚咚响回了房间,反手摔上门。
榆树下的太师椅,被撞移了位置,那些白如玉雕的花朵,摔了一地阑珊。
过小半晌工夫,薛忆的门从里拉开,他青白着脸朝外大声喊:“打水来,我要洗澡。”
“嚷嚷什么?!”对面房间,季良撑着窗棂,面色是同样青白。
“又没劳庄主动手。”
话毕,门扉砰的很大声地被关上。
随侍的仆从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一个人忙不迭跳了脚,跑去前面找伙计要水。
温水送进来,薛忆冷冷站在旁边等着放好了,人退出去,带上门,这才挪动了硬的身子。
一大盆清清澈澈的水,都能看见盆底弯曲的纹理,潮湿的木头有着浓重的色彩,仿佛扯不开的一块块坞石,而外面

正是阳光明媚的早晨,那些绚丽的光从门缝里滚进来,从窗棂雕花里溜进来,招摇地缀了一屋子。
薛忆怔怔盯着那撒了金粉的水面,波光凌乱,明晃晃,亮晶晶。
“庄主,这荷叶粥——”
“都给我拿出去倒了!”
一声震天的吼,震醒了薛忆,他急躁地解着腰上宫绦带子,手指打着哆嗦,明明系的时候那么简便,为什么要解开

偏是艰难?
颤巍巍的手指跟那些滑溜溜丝绦纠缠了好久,终于扯开了,柔滑的绸布料子呼地就散开,他挣着胳膊褪下来,揉成

团地狠狠掼出去,还有亵衣,还有亵裤,全抛到边角旮旯,再一脚踏进木盆。

净的水噗地漫溢,白皙的皮肤,瘦弱的骨架,便都沉在了细碎波澜底下,看不分明,手摸上去,软软的,柔柔的,

没有经过风吹日晒的粗劣,却又紧致,还有韧性,
这样的身子多好,多少人喜欢,多少人垂涎,多少人摸不够捏不足,非要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瑰丽印子,心里才满意

了,拿出去给别人炫耀。
炫耀作为一个男人战胜了另一个男人的成就么?展示他们在某个方面的伟岸?
他抖着手,抚上了脖颈,那一处被揭穿的地方。
粼粼水面上,只能看见恍惚的桃瓣一朵,却靡靡。
于是,使劲的揉搓。
还有颈窝,肩头,一切在昨天夜里被沾染过的地方。
红染渐渐的扩大,变得更加魅丽,变得摄人心魄的狰狞。
何曾在自己身上使过这般力气,不知道为了什么,心里就是有莫名的火,从胸膛里燃烧,蔓延,由那一句“让你去

卖身”。
卖身……
哈,又不是没有听过,今天听到的和以前听到的有什么差别,以前都可以嬉笑而过,甚至涎着脸依过去,让一口厌

弃的唾沫喷上脸,再谄着媚地继续昂然的笑,因为无所谓。
为什么今天不可以?
还,发脾气。
哪里来的火,哪里来的胆,哪里来的,资格?
水都溅到了脸上,撞进眼睛里,仿佛是生了蓬勃尖刺的荆棘,灼了满鼻子的酸涩苦楚。
木然地,看着水里木然而破碎的面容,扭曲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眉目。
苍白脆弱的肌肤上面,斑斑交错的血痕,疼,又或者不疼,全然感觉不到。
反正这颗心已经坏了,索性就败坏下去吧。

第七十七章 ?Acheron整理合集? http://death19.com

苏华迹拎着药箱疾步闯进后院,推开跑上来哈腰的小厮,一脚跨进季良房间,把挡在路边的凳子踢个咕噜噜地上打

圈,扫到那人位置,也不瞧仔细,抬手劈头一巴掌,手指麻意鲜然,一声冷哼也懒得发就秋风般旋出去,迈脚进了

对面屋子。
满目整洁,桌子凳子椅子都在该在的地方,除了外间地板上隐约水渍,看不出异常,也没有丝毫异常的声响。
或者说,没有声响。
就像平素里那些空无一人的房间,孤零零的静寂。
于是苏华迹把药箱搁在桌子上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简直要震聋了耳朵。
“小忆。”
他有些焦躁,嗓音里冒出来一股股的炽热。
“小忆……”
他走进里间,四周瞟了一遍,停顿住了,他望见在狭窄空间里夹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薄缥色的绸子亵衣,空荡荡的

罩着那个人。
苏华迹再叫了他一声,薛忆茫茫然抬起眼,拿一双空透的眼看着他,张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白瓷一般的脸上,

平静如潭,向来总要吊着些似笑非笑的唇角,微微下陷了,弯出一条脆弱惝恍。
“你这是——”苏华迹微一斜眼,就瞅见他脖颈上鲜红赫然,细嫩的皮肤满目疮痍。
“何苦得又来糟蹋自己。”
苏华迹叹口气,去外间桌上提过来药箱,掀开了从最底下掏出扁圆小陶盒子,揭去盖儿,浅绿浆膏扑出淡淡酸苦味

道,他抠出来一点,轻轻在薛忆的那些血色斑驳上抹开,火灼般的疼痛上立刻布散了薄荷似的清凉。
“不要沾水,明天会结痂,不想留下痕迹就别去挠它们。”他的语调压得低低的,带些须哄小孩儿的意味,抹完了

所有伤处,小盒子几乎见了底,他把盒子随手丢回药箱里,抓了抓头发,“你们这又是,搞的哪一出?”
薛忆默默垂了头,提提衣襟,闷不吭声。
时间的影子在地板上挪移,从窗棂投下来斜斜的淡漠昏暗的时候,薛忆听见门外面,有犹豫不决的脚步,徘徊了好

久,一直到细弱的玉蟾打了个呵欠,才终于跨过了门槛。
脚步声轻而且虚浮,又停在里外间交接的隔梁下面,沉默半晌。
薛忆耷拉着脑袋,闻到一阵朱槿牡丹的香气,嗅觉在没有必要的时候突然敏锐起来,眼前似乎盛放了极其娇艳的一

朵花儿,丝绸般的柔软花瓣,在微风里不胜怜羞。
“怎么坐在这儿?”
他听见一个又恼又急又有些哑有些堵,像喉咙口上长了个什么东西,但偏偏要压抑了只显出镇静自若的姿态。
薛忆低着眼看自己的手,交错的手指很白,没有血色的苍白。
季良踯躅了老半天,都觉得自己快不像个男人了,才咬了咬牙毅然踏进这房间,然而四下里寻过一遍,竟连个人影

子都没有瞧见。

半个上午,连接了整个下午整个傍晚,他一直坐在窗户下面的花梨木桌子旁边,心不在焉地和人说话,看李微准送

来的信函帐目,回阮本业捎来的纸条,聊做休息时
看两三个人陆续进了对面房间,送去的茶没有拿出来,送去的饭菜几乎原样的带回。苏华迹气冲冲扇了他一巴掌进

去,不到一个时辰沉着脸又气冲冲给他另一巴掌,
幸亏左右平衡。小厮一边端了饭菜上桌,一边抱怨那个人“不声不吭发着呆跟泥塑菩萨一样”。
也就是说,他一定还在屋里。
可是,桌子边没有,椅子上没有,床上也没有,难道会凭空消失?
童年所有的游戏里面,季良最厌恶的就是捉迷藏。
你来在找我呀,来呀!
轮到我来找你了!
这是个死循环,如果天不黑,肚子不饿,爹爹不提了荆条来召唤,可以永永远远进行下去,然而却不能带来任何实

质意义。
锻炼体力吗?——官兵捉贼比它活动量大。
锻炼脑力吗?——九宫格更有效。
增进情感吗?——孩子间的友谊从来没有定数。
所以他不喜欢,很讨厌,能躲就躲。
哪怕是窝在犄角旮旯里发呆——
床头垂下的流云帐,和窗下胡桃木的案几之间地板上,露出浅淡的一段绸绢裹着的轮廓,隐隐泛出清冷的光。
酝酿斟酌许久,挑了又挑以为绝无疏漏的开场白,冲到嘴边陡地就换成一句,“怎么坐在这儿”,而且,似乎还含

着责备意味。
心里咯噔一下,有种小时候和弟弟在书房里玩,撞倒爹爹宝贝花瓶的忐忑。
蛐蛐儿在草丛里吱吱叫了几声,顿一下,又叫几声。
薛忆不出所料地没有答话,季良便想要寻回百里挑一的开场白,张了口,却发觉舌头打起结,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气氛更加沉寂,更加糟糕。
季良伫立在胡桃木案几的旁边,一道稀薄的青白月亮光芒里面,足上藏蓝的圆头布鞋,好似蒙了层灰,鼻尖上渗出

丝丝点点的汗,后领抵在颈项上发硬,腰带也系得紧了些。
他抿了抿嘴唇,咂出些津液,正要再开口,嗖得斜空里飞过来一样物件,咚的一声正正砸在肋骨上,激发一阵铁钉

戳上去了的疼痛,毫无防备的他一把没接住,便反弹出去哐铛摔在地上。
他定眼瞅了小会儿,碧润的光泽看起来很熟悉,弯了腰低身捡在手里再细看,形状和花纹果真熟悉得不得了。
是那只被用来装了药丸的翡翠瓶子。
摩挲着上面流畅精致的雕刻纹路,细腻的喜鹊羽毛,纵横的枝叶条理,踌躇了大半天的字句终于在他把翡翠瓶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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