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记忆 下——苇间风
苇间风  发于:2011年0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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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暗自寻思间,亨利三世突然转过了身,近乎无机质的灰蓝色眼睛漠然地盯了一眼萨兰。

“艾佩尔农,你先出去,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是,陛下。”

深深地鞠了一躬后的艾佩尔农诡异地冲着萨兰一笑,然后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个人的诺大的宫室突然变得压抑起来,目光微垂的萨兰屏息等待着国王的第一句话。

“你好像还没有向我行礼是吧,奈穆尔?”

重新背转身,朝御座上走去的国王冷冷地抛下一句刺耳的谴责。其实进门时已经行过礼了,可国王故意当作没有看见,萨兰觉得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便再次静默地深鞠了一躬。

“过来吧,到我跟前来,离得太远说话让我觉得费力。”

这是萨兰第二次鞠躬后过了整整十分钟后的第二句话。在此以前,国王一直用他尖刻的目光在萨兰身上划来划去,像是企图享受他的狼狈。可是一言不发的萨兰整个人都像是被薄薄的冰壳所笼罩,让国王看不透他的心绪,只有深深刺激他的稳如岩石的宁静。这情形是国王没有想到的,不过对自己的权威的自负并没有让国王收敛住想要折磨这个曾经很中他意的美貌的红发青年的歹意,当萨兰按照他的吩咐临近他的御座时,他尖利地抛出了第三句话。

“昨晚我听到了一个传言,一个非常令我震惊的传言,你知道是什么吗?奈穆尔。”

“我想是我今早听到的那个吧,陛下。”

“哦~说说看。”

“不知道是什么人恶毒地流传着我和德·法伦伯爵之间有什么暧昧的艳事,可是这种荒唐的事以陛下的精明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不是吗?”

淡淡地言道的萨兰抬眼凝视着国王不怀好意的眼睛。

“只是恶毒的传言?”国王斜撇了一下薄薄的嘴唇,似乎表示我才不会因为你给我戴高帽子就放过你。

“当然。先不说我自己,流言中提到的德·法伦伯爵是怎样一个人我想陛下比我更清楚他的为人。一个被整个宫廷、整个国家视为盖世无双的勇士的他又怎么可能跟我扯上这样不名誉的事情?”不得不违心地说着刺伤自己心的话的萨兰继续镇定地说道,“伯爵的家族是向来和新教就有着不可化解的敌意的吉斯家族,仅凭这两项就足以证明这个流言有多么不真实。至于我,请尊贵的陛下原谅,我还没有打算改变我的信仰,作为虔诚的新教徒,同性相爱是足以打入地狱的重罪,我又怎么可能冒这样的大不为呢?”

本来还一脸冷笑的国王在听到最后一句时,脸色微变,似乎萨兰的话让他的某些不可告人的阴谋无法顺利实施而深感不快。

“这些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如果不是最近才知道伯爵也有那方面的嗜好,联想到上次的门萨舞他单单挑了你作舞伴,我就不能不信。像你这样有着太阳神宠爱的美少年一样的美貌的人,伯爵不动心似乎不大可能。”

“陛下提到的事我一无所知。至于门萨舞,这好像是陛下倡导的优雅的社交舞,如果有什么不对请恕我无知。我只是想诚实地告诉陛下,我跟伯爵绝对没有那方面的事。”

即使为此要下地狱千次,这样的谎言也必须坚持到底,只为了路西安不会被国王陷害。

大概是萨兰的坚持和毫不闪避的目光让国王也不好再细究下去,他耸了耸肩,暂时松开了他的利爪。

“你的诚实就像你的美貌一样是如此地纯净,我好象真的被某些人给愚弄了。”国王变换出亲切的面容,“萨兰,告诉我,你的脸是被谁打了的?打刚才起我就一直想要问你这个问题。虽然那红肿的地方无损你的美貌,但看起来总让人心痛和恼火!”

“陛下,我爱上了一个性情急躁的恋人,因为听到了那不实的流言,感到自己受到了伤害的她没有听我解释就动了手。”

这个解释自是从先前艾佩尔农那不怀好意的揶揄中得到的启发。

国王惊讶地地眨了眨眼,“这是真的吗?告诉我,究竟是哪个不懂得怜惜这张脸的女人?我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

“陛下,请恕我三缄其口,我恋人的名字只能藏在我的心底。”

“多么让我扫兴啊,”国王以女性化的姿势做作地挥动了一下手中的丝帕,“我本想为了你捉弄一下那个不知风雅为何物的女人,不过你既然不肯说,我也就不勉强了。但作为惩罚,你得坐到我的身边来,和我好好地聊聊天,让我忘却这几日一连串的不快。”

“可是陛下,身为臣子,我应该守礼。”

“礼是我定的,我下的命令就是礼。”

“但是御座是王者才能享用的,我一个臣子如果坐了,会给我带来比今天这个流言更为凶险的危机。”

“那么就到这边来坐吧!这样你我都会感到自在。”

从御座上跳了起来的国王大步向另一头的寝台走去,他的用意如此露骨,萨兰也不禁背脊直冒冷汗。

“陛下,我想我还是恭立在您的面前就可以了,这样并不妨碍陛下和我交谈。”

“你对这里不满意?”粗鲁地拍着铺着华丽床帐的寝台,国王意有所指地问道。

“寝台是陛下的休息之所,能够和陛下共坐的人也只有陛下的王后。”

“哼!你是故意违背我是吗?来宫廷的时间虽然短,可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只要得到我的宠幸的人都可以和我共坐,像艾佩尔农、乔维尤斯,他们甚至得到过我更大的恩宠!”

不用问,那样的恩宠必是指同床共枕。一想到国王对自己也抱着这样邪恶的心思,萨兰就觉得恶心透顶。

“陛下,我并非有意违背您。只是我和陛下刚刚提到的贵人们不同,我如果和陛下太过亲近的话可能会让陛下蒙羞。”

“什么意思?”国王的眼睛再度变得尖刻,萨兰从容地一低首。

“就像陛下刚刚查问昨晚散布出来的流言一样,和身为新教徒的我身处一室的陛下可能会被用心歹毒的人编出更加不堪的流言。”

“哼!没有人敢这样做!”

“陛下有这个自信,可我没有。我是为陛下作想,先前的流言有陛下的英明裁决我不至于蒙冤,可一旦涉及到陛下身上……我担心太后不会置之不理。陛下有信心可以说服太后那只是流言吗?”

已经把最后的王牌都搬出来了,可萨兰仍没有绝对的自信可以阻挡住国王的企图,直到他看到国王阴云密布的脸色,终于有了噩梦快要结束的预感。

“萨兰·德·奈穆尔,你有一张伶牙俐齿,我似乎是看走眼了。”静默良久的国王阴森地笑了起来,“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为了你自己,你最好早早地皈依天主教!”

露骨的威胁在萨兰得到恩准退出寝宫时,仍让他的心为之震荡。

路西安担心的时真的要发生了吗?

第三十章 冒名者

从危险的边缘自救成功的萨兰一刻也不想在布罗瓦堡多呆,匆匆和兄长雅克向宫外走去。走下主楼梯时,他似乎感到有一双憎恨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的后背,忍不住回过头来去寻找,却看见太后的侄女安吉瑞拉正站在上一楼的回廊上向下凝望,那张苍白的近乎无色的小脸令萨兰有些不忍,脚下不禁虚浮了一下,差一点踏空。

“萨兰,小心一点。”

雅克及时地抓住了弟弟的手臂,他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探寻让萨兰失态的对象,从门厅处走进来的一人让他脚步顿止,连带着把萨兰也拽住站定了。

刚刚进来的这人不仅让萨兰和雅克定住,几乎在他的身影刚一出现的那一刹那,整个大厅中的人都像是中了魔一样,喧哗顿消,数十双痴迷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了这个男子。白皙俊逸的美貌,修长洒脱的身姿,随着律动的步伐如被轻风舒卷的丝绢一样的亮眼的金发,路西安·德·法伦,全宫廷仰慕的绝世的美战士就在这个充满着不安的暗流的上午稳步走进了布罗瓦堡。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在注视他的同时也在兴奋地关注着和他即将碰面的萨兰的表情,处于半失神状态的萨兰因为雅克及时的陷入手臂的狠狠一掐,匆忙放下了淡然的面具,眼见恋人穿越纷纷向他致意的众人向主楼梯台阶走来,萨兰决定不再傻站在原地,他和表情严峻的兄长一起走了下去。相隔的距离越来越近,萨兰可以确定路西安早已看见了他,可是让他意外的是,对方的眼中似乎没他这个人似的无动于衷地把视线滑到了一边。路西安在萨兰和他交错而过时停下了脚步,不过不是为了招呼萨兰,而是为了向另一边一个贵妇的殷情回礼。

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果然痛彻心肺!不得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下台阶、向门厅外走去时,萨兰忍不住在心底呻吟道。不过这样是最好的方式吧,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俩毫无关系岂不是最好的解决麻烦的办法?路西安这样做无可厚非,就是我自己刚才不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虽然理智这样说服着自己,可感性的心却不自觉地有了一丝酸楚。直到走出了布罗瓦堡,和雅克骑马走了很远,萨兰的脑中仍不断地自虐一般地回味着那交错的一刹那。

“现在你对他的迷恋也该到了清醒的时刻了吧!”

离开大道,走上了一条僻静的乡间小道时,雅克突然开口说道,“刚才的那一幕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说那家伙对你真有爱意,打死我也不相信!”

“但是雅克,面对让整个宫廷都蠢动的流言,路西安所做的正是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我刚才不也同样装作毫不相干的样子。而在此之前,在被国王逼问此事时,我也是在极力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被国王逼问这件事了?”雅克呆了一下,“我应该想到,这样的事根本就是最适合用来挑起矛盾制造纷乱的道具!不过,你虽然做着和那家伙一样的事,可是我还是分辨得出它们的不同。萨兰,你自己是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的,不管你故意忽视的态度做得多么好,可是你眼睛里的那份渴望还是瞒不了我。而那个家伙,我在他眼中什么也没有看到,那是彻底的冷漠!”

“那是路西安掩饰得太好了,所以你才会有这样的……”

急切地想要说服兄长的萨兰被雅克严肃而忧伤的眼神给镇住了心神,一时竟说不下去了。

“萨兰,问问你自己的心刚刚痛不痛,如果痛的话那就证明我没有看错。我想我从来也没有看错过这个人,他和那个时候的他一样冷血,为了保住他自己,无视你的感情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只是这样的他还值得你这样信赖吗?”

直到脚下的路重新变得宽阔,青青的野草在眼前无限地展开,催马急驶的萨兰依然没有从混沌中挣脱出来,风掠过面颊撩起他的发丝的感觉他几乎没有留意,他的整个身心都被一个阴暗的念头所缠绕。

那个时候的路西安好像是冰铸而成,陌生得令我心乱……

路西安,准确地说是路西法扮演的路西安正随着太后派来的侍从往太后的寝宫走去,刚才这名侍从在路西法前往路西安下榻的房间的路上将他截住了,传达了太后要召见他的旨意。

事情竟然如迪特里希预料的那样发展让路西法对迪特里希的敬慕加深的同时也有些惊讶。由于迪特里希以往的教导,路西法对布罗瓦堡的熟悉就如同自己的庭院,迪特里希长年来亲绘的布罗瓦堡值得关注的大小人物的传神的肖像画和他对每个人个性的细致的描述更让他在与人交流时没有任何障碍,说他如鱼得水一般混入宫廷也不为过。之前在主楼梯遇到的红发青年是唯一让路西法困惑的对象,因为迪特里希对他的描述最少。

“……一个新入宫的新教徒,上次路西安在竞技赛中打败的最后一个对手,国王对他兴趣颇浓,新近有关于他的一些和路西安扯上的流言……嗯,对他你只需要无视就可以了。”

迪特里希说这些话时脸上一脸的疲惫,但他半合的眼睛里闪动着的憎恨又让路西法暗自揣测这个人能令迪特里希这样反感也不会是等闲之辈吧。

本来就对他知之甚少,所以生性冷漠的路西法自然把无视做到了极致。不过他也不让人察觉地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表情,结果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伤痛让他突兀地产生出了一个新的念头,这个人很可能和路西安的关系非同一般。

脑海中做着各种猜想的路西法留意到太后的寝宫已经到了,入口处站着的侍卫将手中的枪柄在地板上一顿,门一下子打开了,“路西安·德·法伦伯爵觐见!”

微微定了一下神的路西法迈步走了进去,正站在一扇窗前的太后回眸凝视着他的到来。

“今天的天气不错啊,伯爵。我刚刚看见萨兰·德·奈穆尔出去了,不知你们碰过面没有?”

“殿下是问那位和我比试的新教徒?”

深深弯下腰以无人能模拟的优雅姿态行完礼的路西法问道,口气中的淡漠令太后有些吃惊。她扬起了一边纤细的黑眉笑了起来。

“多么冷酷的人啊!一个昨晚和你如此这般地人居然被你用这种口气谈到,真不知你的心肠是什么做的!”

路西法露出了不解的神情,“殿下可否明示我,那个奈穆尔和我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这一下,整个宫室里留侍的宫女贵嫔都惊讶地愣住了。

“伯爵该不会是说你对今天让整个宫廷都沸腾的传言一无所知吧?”太后是笑非笑地问道。

“请恕我无知。我一早就去处理一件由陛下的护卫队成员惹出来的地方恶性事件,在我不在的时候流传出什么奇闻我的确一无所知。可否让我现在也有幸聆听一下这似乎与我有关的事呢,殿下?”

路西法露出的兴趣倒不是装出来的,他的确是想更多地了解一下迪特里希不肯细说的隐情。

半信半疑的太后轻轻哼了哼,“也罢,玛丽安,就让伯爵也听一听那段奇闻吧。沉睡了一晚上的宫廷的确也需要一些奇谈来振作一下!”

被点名的年青宫嫔表情十分尴尬,她张惶地看了一眼太后,又红着脸对路西法抱歉地笑了笑。

“伯爵,这传言是从昨晚舞会上就传开了的,说……说您和那位奈穆尔昨晚上躲在宫里的某处幽……幽会……”

“玛丽安果然还是处子啊!说这样的话都会害臊!”

太后肆无忌惮的嘲弄令玛丽安的头低得像是要从纤细的脖颈上掉下来似的。

内心深处发出“原来如此”的了然的叹息的路西法凝视着太后笑意十足却又锐利的眸光,淡淡笑道:“这样的流言如果能让殿下觉得足以拂去睡意,那身为臣子的我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也就是说这只是一句流言?”太后紧迫盯人地追问道。

“是。”

“那好,我之前还稍稍担心了一下,不过伯爵的话足以澄清一切!”太后很干脆地表示了她不想纠缠这个话题,因为比起那件很容易被路西安化解的绯闻来,她更关注她自己要布下的局能否顺利实施。

“夫人们,把刚才听到的话传出去,我不希望今天日落前还有那让人不快的流言在散布!”

明白太后是在暗示要和路西安单独面谈的众人立刻恭顺地退下。

“好了,这里只剩下你我了,伯爵,我们也该谈谈有关安吉瑞拉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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