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死」的意念闪过脑中，就像他彻彻底底地相信那人会替他挡下……不管如何。

见萧普月闪著杀意的面容，他忙补上一句：「我要说的是，无潋他依旧留在了你那里。」顺服人从来不是他的强项

，但也只能硬著头皮撑下去。

「我要留他，他哪也去不得。」这次的语气明显地有著不收敛的怒意，但手上似有收势之态。

「你觉得无潋是个你叫他往东，他就一定往东的人？」换口气，他续道：「若不在意，他怎肯委屈自己？」

见对方没动作，他再说道：「他为你忍著留在那地方，你为他做了什麽？夜鹰教和无潋到底哪个重要？」

如果他成功了，下次他要写本叫「丁丁沟通没障碍」的书。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世上没有任何人事物比那人更重要……留在夜鹰教不过是为了更有留下他的本钱

。

「如果你做的是他想要的，那他为何逃离？……说逃离，他也不过是想出来走走罢了！」世上的人总是以自己为中

心想他人。

愈说心里愈郁闷……有些不该想起的东西在心底暗处蠢蠢欲动。

暗自深吸口气，林清水快速地平稳了心情。

「我不可能放手。」到死也不愿放手。

收回手中长剑，萧普月嘲讽般地向林清水笑道：「你们又能奈我何？」

言毕他便迳自走上门口，林清水知他也有些动摇，在他出房门前补了句话：「换个方式想，你陪著无潋离开不也是

守在他身边？」

见对方脚步顿了下，他又说：「没有其他人长期与无潋相处，他便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在这般下去，若无潋的反叛性被逼急了，你也知……」

林清水还未说毕，房门便被萧普月用力地带上。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老虎嘴上拔毛！？」万秋御一确定房外没有其他动静，随即对林清水生气地开口。

闻言，林清水不禁一愣，这些日子，不管他做什麽，万秋御只是在一旁陪著，能让他察觉到的担忧也是极压抑。他

从没听过万秋御这种混著怒意与忧虑的语调，即便一样为稳重低沈的声音，但却与过去不同……

「置之死地而後生，没听过？」林清水特意轻松地说。

手心满是汗水，这紧张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万秋御三人，这感受令他厌恶……总是总是顾著他人……为什麽不能

只为自己活著就好？

……要他还在月月村那小房子里，也不会这样了……

万秋御没接话，他第一次因为林清水的恣意妄为而动气。那一番谈话他没敢插嘴，倒是在一旁随时准备接下萧普月

的攻击，更时时注意著房外的动静。他也不是不知林清水的作法有风险但也可成功，成了每个人都有好处，不成他

们也不过陪命，但他实在害怕林清水那付不在意自个儿安危的态度。清水……一直是这样过的？

想到末了，心里不再生气，倒是又为对方心痛起来。

「清水……我会担心。」沈重而无奈的语气，他至多也只能说这些。

在不安与厌恶中……林清水因万秋御这话升起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受。

「……这事总是要有人做。」想转移话题，林清水撇开目光说道：「至少为无潋多走了这步……」

不管为自己想或为他人想，都会有一方受伤吧？就像他为无潋想改变萧普月的想法，然而问题又岂止来自於一人？

无潋……他也只能做这麽多了。

「……你很喜欢无潋？」由谈话中，万秋御断定林清水该是接受无潋与萧普月这种感情，心下虽轻松许多，却也感

受到他对无潋的关心，一番酸涩感萦绕不去。

「……喜欢。」心底有个想法，也许这麽说……这人就不会再每每让他想起那些不该想的。

要是自个儿无法幸福，至少希望其他人能幸福……

……这才是他为无潋做这些事的理由。

第二十三章

与萧普月商谈後，林清水与万秋御便在夜鹰教派的「建议」各自回房。之後连著许多天，他们出不了酒楼大门，却

也没再见著萧普月与无潋，倒是酒楼有些地方会有夜鹰教派人禁止他们通行。

据万佳襄所述，当日萧普月一回到大厅拦腰一抱就把低声碎碎念的无潋带上楼，他本想追上但被对方手下挡下，顺

道给请回了房。

林清水原有些好奇为何没见著官府派人来，後不经意探听下，才知夜鹰教早前几日便贱价买下此间酒楼。他不禁想

，真是……财势手段过人啊……想必那原酒楼老板现下应心疼得要死，但除非死了人，否则官府一向对这种事不太

在意。

酒楼内的客人早被请离，想见整间客栈该只剩他们与夜鹰派众，却不知他们为何被留下。

镇日关在酒楼内无处可去，林清水索性写起下本书。到了用膳时刻，万秋御必定准时敲门找他。若他写到正精彩处

不想应门，对方还是隔没多久便敲一次门，最後他乾脆不锁门，让他将食物送到房内，但吃不吃对方便管不著了。

几次下来，万秋御也发现了他写书到废寝忘食的坏习惯，用膳时间到了便端了食物坐在他身边吃起，吃完了便在一

旁看起他的书，没多久便开口提醒他要吃饭。每每他受不了想开口赶人，见那张满是歉意却又关怀的眼神，他便又

将话忍了下来，随意扒几口饭交差。

起初几日，他心底还因上回让万秋御见著手上的伤而心怀疙瘩，但两人皆没再提起这事，久了那份尴尬也就淡去。

而饭菜的种类从最初的各州名菜到後来皆是他喜爱的菜色，最後更是换成了方便食用的食物。许多次他埋首书写，

连头也没抬便有人将包子、馒头、糕点塞入他手中方便他进食，只差没将食物直接送入他口中，让他不知该高兴还

该生气。

入夜後万秋御总会带著一壶上好的茶找他谈天，被他推却两、三次後，对方包来的茶叶一日比一日好，那轻飘在房

门口的茶香最终还是让他忍不住心痒，允许万秋御搬来整套的泡茶器物进房。

他实在想不透那些茶叶是哪儿来的，他也曾在酒楼储物室内找了又找，就是没见著有什麽特别的茶种。

这日，林清水实在挡不住万秋御手上那包老普洱的香味，再次开门让他进了房。

「上次和你拿的那本『玫瑰圆圆眼』我看完了。」噙著微笑看著林清水熟练地扳了块茶饼扔进紫砂壶，万秋御起了

今日谈话的头。

试了许多回，他终於知道林清水只会为关於自个儿作品的话题多说些话，对其他事则常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乱对答。

「是吗？」将热水灌进壶中，一股浓郁的香气蓦然充散在房中，林清水不禁轻扬起嘴角。

好久……没喝到这等级的普洱……

相异於许多人常锺爱同种茶，他就执著於不同茶种那多变的口感香气。

「为何这麽恰巧里边的阿珠爱上了旺财，而旺财却喜欢上婢女阿花，但阿花却与卖烧饼的志明私通，志明的妻子则

怀了旺财的孩子，最终回阿花偷换来的旺财孩子又与阿珠私奔，後因阿珠儿子的嫉妒陷害下，因马车翻下山谷而身

亡？」万秋御有些不解，为何林清水笔下的人物关系如此复杂，而「霹雳五月花」系列则各个为悲剧。

难不成与他过往经验有关……？

「……大家庭多有许多问题。」啜了口茶，林清水思忖片刻如此说道。

望著林清水沿著杯缘弯起的嘴角，万秋御不禁觉得这些日子硬著头皮请守门的夜鹰教人帮忙买来林清水喜欢的东西

很值得。

「原来如此……」万秋御也跟著拿了杯林清水倒的茶，「……又为何每章节尾，总会有偷情的人被发现，或是媳妇

被婆婆掴掌，亦或是夫妻发现对方是兄妹？」虽说剧情有趣……但这出现的次数也太高。

轻笑了声，林清水回道：「这是这系列的特色，你看到章末难道不想赶紧看下一章？」他这可是与圆州知名花剧团

学的。

「的确是。」

见林清水又低下头打算写起书，万秋御翻了翻手中的「阿娘请你也原谅」又问道：「这孤女春娇一辈子努力却无缘

大富大贵，但里边算命的却说他极其幸运，不觉有些怪？」

「如果她觉得那生活好，何必要大富大贵？」在纸上写下几字，他又说道：「开了间小店，过她所想望的生活不好

？」顿了顿，犹豫了会儿续道：「那故事里有个男子，努力了一辈子都未能过他想要的生活，比起来不觉那孤女命

运好？」

「你是说那出生富家的男子？」半晌才想起林清水所指之角色，万秋御回道：「他本就拥有极多别人不及的，纵然

人生总有缺憾，但也没什麽好抱怨了，怎麽说都也比那孤女好多了。」含著金汤匙出生的人，怎麽也不会比孤女的

奋斗要令人动容与激励。

沈默了一会儿，林清水才再开口：「是吗……？的确……已经拥有许多的就不该再有抱怨……」

的确该满足……

听到林清水说到尾渐含糊的话，万秋御才注意到林清水神情有些恍惚，这才意会到了什麽。

「清水……」这次有了些谨慎。

像回过了神，林清水打断了万秋御的话，面无表情语气清幽地说道：「这普洱後劲还是强了些，我有些茶醉，想先

歇去。」头有些疼，有些晕。

还想说些什麽，但林清水已起身请人，万秋御只好满心後悔地被请出房外。

关上门，林清水走回桌旁，伸手拿起摆放其上的书动手撕了起来。没有大动作，他只是缓慢地一页页仔细地撕下书

页，再把一张张的书纸撕成更小块，重复著一样的动作，直到一本书皆成了雪片般的纸块，才对下一本书动手。

随著一本本书成了废纸片，泪水无止尽地滑下脸颊滴入他手中，与细碎的纸片糊成了一团。小心地深深吸吐著，伴

著眼中止不住的清澈液体，他依旧没让自己发出啜泣的声响。

他到底在做什麽……？

对万秋御说那番话，难不成在期待对方给他什麽回答？

勉强牵扯嘴角，想笑那浮现的想法。

不……他没期待的，从那之後就不该有期待的……

费了番力才压下心下波涛汹涌的情绪，每每忽地袭来的自我厌恶与罪恶感令他无力而害怕。

……厌恶这般的自己。

第二十四章

那日後，林清水便再没心情写书品茗，镇日躺榻上望著床顶。晚上怕梦魇而睡不沈，睡下又想这麽一辈子不醒算了

。

日中躺到夜半倒也不觉饿，万秋御送食物来他便到门口接过，包子馒头用书纸包了包便可往窗外丢，想那小巷里该

有需要之人，再者外边要真有夜鹰教的人守，自会捡回来察看。

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醒了多久，日子像回到他离家前後那时……

偶尔在一片黑暗中，脑中会浮现总跟在他身前身後的那呆子，忆起初见那日藏青色长袍的身影，不同世界，因此想

不得碰不得……

又想……许久没见的万佳襄与枯陆路不知如何？似曾由万秋御那儿听闻万佳襄因被软禁在这里烦恼不已，但他当时

也未放心思在这事。那些人确确实实地在他周遭，他却觉相隔千里远。若只能意识到方寸之地，尘世再大他也感受

不到。

只有他这般没用……连出房门沐浴都故意挑深夜，为了没见著其他人而暗自庆幸，真是懦弱至极。

这日也如往常，林清水在床上睡得昏昏沈沈，门外喧闹的声响也只让他睁眼眨了两下便闭目不理。

房外急促的敲门声还没让他起身，就见木门被人强硬推开。万秋御在见到他时动作顿了下，转瞬间又平静地开口说

道：「该走了。」

「走哪儿去？」林清水缓缓坐起身，看著万秋御身後一脸紧张的万佳襄和他怀中的枯陆路猜想。

要与夜鹰教那群人开打了？那他不如躺这儿等人来省事。

「等会儿再解释，抱歉了！」万秋御疾步走向床边边说道。

在林清水未回问前，万秋御便一把抱起林清水，转身对万佳襄说：「走吧！」

「等……」被人抱起令他有些惊恐，又想到对方说的话，他赶忙说道：「我的东西……」

瞟了眼林清水目光方向的书籍文具，万秋御沈著声回道：「以後再买过吧！」

与万佳襄对望了眼，万秋御脚一跨，踩过椅上便由窗口跃出，白日炫目的豔阳刺得林清水霎时眼前一盲，再睁眼视

物时，他们早已身在几十条街外。

「果然没再追来。」没弄清发生了何事的林清水，听见万秋御低沈的嗓音平稳地在他耳侧响起。

一旁的万佳襄皱眉担忧道：「不知道夜鹰教发生了什麽大事。」最後还是没见到那个人。

想起那日在那间房外听到……

不自觉咬牙有些怒，心头酸涩难耐。

「放我下来吧！」被人这麽抱著，林清水有些不适地说道。

叹口气，他想起被留在房内的东西。也不真心系於那些，只是抛下了过去让他觉有趣的物品，会让他恐惧再想不起

那感觉。

「先到安全地方再说。」没有看向林清水，万秋御迳自说著。

抱著林清水的手轻颤著，微弱到未习武的林清水没能察觉。万秋御心中阵阵发凉，不为夜鹰教的追兵，为的是手中

几乎没重量的身躯。

他明明餐餐见林清水递出空盘空碗，怎可能像饥饿了多日般清瘦成这样！？这样的身子是如何撑著那生命活在他眼

前？若是今日没强硬入房，他是否会等得更晚才发觉？……想著心角不禁阵阵发疼闷涩。

「说到安全的地方……」万佳襄说著停了下，看著林清水又续道：「我记得清水哥书里提到了间店，只要客人要求

便绝对保密隐私。」

「……」林清水脑中搜寻片刻，只想到了间店符合万佳襄所述。

那间店的确专职保密……服务又好。

「哪间店？」万秋御问道。

他只想立即将怀中的人带到有食物的地方，看著他在他眼前吃下能维持基本体能的东西。

「那间店有些贵……」他现下半个铜钱都没。

要真去那儿……她见他现下这样子又要唠叨了。

「我身上有钱。」万秋御马上接道。

多少钱他都花。

「我家妓院。」林清水幽幽说道。

抱著林清水的手缩紧了些，「……你家妓院？」

「是『我家妓院』。」万佳襄重复道。

见自家大哥有些僵硬的面容他便猜测他误会了。

「……我们家怎会开妓院！？」他怒道。

「那家店叫『我家妓院』。」林清水说道：「是间烟花楼的名称。」

早些把这些人送去那儿，他就可早日脱身。

第二十五章

照著林清水的指示，他们很快地走上城西街尾，绕过银铺、茶馆，最後停在间大宅门口。

面对犹如达官贵人之宅邸，万秋御与万佳襄万般怀疑而迟迟不敢入门。林清水等得不耐，叫他们抬头看头顶匾额，

「我家妓院」四个烫金字体这才入了两人眼里。

在万秋御欲跨过门槛前，林清水扯了他衣襟一把，语气微愠地要万秋御放他下来。万秋御不愿，林清水索性话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