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阿楚,”子封回头看了一眼疏离,复又扭过头来直视著我的眼睛,目中的坚决似乎在闪闪发光,“疏离
的笑容是我在这世上最珍惜的东西,我不会让你有后悔今天的决定的一天。”
疏离似回过神来,“阿楚,你……”
我看向她,“可惜我不能喝你的喜酒了,不过,我不看也知道,你一定是最美丽的新娘了。”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疏离美目含著牵挂。
“等一切都过去,我会去看你的。”我轻松笑笑,“不要太想我,很快就会再见了。”
“阿楚,你今后打算去哪儿?”映著身后天边的薄薄暮色,子琛问道。
抚著跨下宝马的马鬃,我忽地一扫胸中抑郁,“天下之大任我遨游,如今既已无牵挂,我要把以前没有看过的风景
统统看个遍!”天边夕阳西下,映的云霞如血如火,浓艳瑰丽至极,一时间,胸中豪情万丈。
子琛也振奋起来:“好,那我就陪你走遍这大好河山!”
望著子琛那映著夕阳的余辉闪闪发亮的眸子,那炽烈的目光让我想起了另一双眼睛。
上天啊,愿我忘了他,愿他忘了我。
花太香18
事实证明,我以前那些追风踏月,自在潇洒的日子只是生活的一种,而快乐的生活是多种多样的。这几个月,我同
子琛踏遍三山五岳,二人骑马乘舟,快意人生。
子琛细心周到,有这样的好兄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坐在名满天下的太白楼上,望著滚滚东去的江水,我叹了口气:“几个月前还不知我会有今日的恣意洒脱,也不知
有兄弟陪著遨游四海那么惬意。子琛,你什么时候娶妻可一定要早告诉我一声,唉,真舍不得你这么好的兄弟啊!
不知要便宜哪个女人啦!”
“照你的意思,你不希望我娶妻了?”子琛喝了口酒,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不娶妻?我只是怕今后再没有一个这样的好兄弟陪我游山玩水了。可惜啊,”我摇头叹息
,“我再也没有一个表姐表妹嫁给你了,只好让肥水流到外人田了。”
“既然觉得我那么好,何不自己嫁给我?”子琛又饮尽一杯酒,,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目光却炯炯望著我。
我也饮尽一大杯酒,酒气上冲,目光已有些朦胧,“你也喝的有点儿多,子琛,你也会开我玩笑了呢!”
子琛低低笑了出来,那笑容中有什么我还未看清,就被他埋在了酒杯中。接下来,子琛不再言语,我也只是一杯一
杯交替著灌酒,这清甜热辣的奇妙的杯中物,总能让人忘记一切、豪气顿生,飘飘欲仙。
眼前人与景的轮廓渐渐模糊起来,隐约看到子琛盯著我的目光灼灼,似含有什么东西,竟有些熟悉,那张脸、那张
脸竟成了另外一张,“御──龙──”
醒来,只觉身子摇摇晃晃,伴有一丝醉酒初醒的头痛,睁开双目四下一瞟,咦?竟是辆舒适的大马车。
我一骨碌爬起来,耳畔传来子琛轻声的问候:“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问:“这是去哪儿?”
“有些事,你真的放得下吗?”
我不答,反躺下枕著双臂,看著紫檀色的马车顶部,“这段时间简直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了,我感觉自己如同初
初展翅的大鹏,天地广阔,谁都没有我自在,身边还有一个永远温和包容我的兄弟。”
“我看的出你是真的很开心,不过,你应该有过比这更开心的日子吧。我不认为我是苛求,虽然看不到你眼底的阴
霾,但我相信,你的眼睛可以更明亮,你也可以笑的更灿烂,也许是身边的人不对?”子琛一贯含笑的双目虽不失
柔和,但十分坚定,炯炯望著我,他一字一句,敲击著我的心。
“你总能把我看透,唉,他又没有找过我,我这又是何必呢?”我还是枕著手臂望著车顶,我有些不敢看他了。
“你又怎知他没找过你?以你易容之精,只怕只有他放下国家,满天下找你才有一丝儿希望,那不也似大海捞针。
找这些借口托词,分明是不想去,这可不象我认识的那个一无所惧,一往直前的阿楚了。”
子琛一贯都是温和地笑,若认真跟他争辩,永远是我输。然而心里对于这事,我一直不愿触碰,被子琛端到台面上
来,我却下意识有些退却。
可他也确是我不二的好朋友,亦知我懂我,总依我自己,避而不解决,终也不是办法。
“好吧!”我也不想徒留遗憾,况且,世间之事,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上辈与这一辈,一起结算便是。
花太香19
再次来到皇宫,仍是茫然。当然,第一次便未摸清状况,想起上次之情之景,仿若昨日。
在里面瞎转了几个院落,总觉有哪处不对。是了,这皇宫大内,居然连个守卫也无,是全隐在暗处?不像。
听到脚步声传来,我转身躲入墙角暗影,人还未见,话语声已隐隐传来。
“玉妃娘娘的寝宫,皇上还未踏入半步。”
“那不是为了王丞相才把他女儿接入宫的嘛,这玉妃也就罢了,软软懦懦的好脾气,只在自己的宫里头伤心抹泪,
说起那靳妃娘娘,才不是个省油的灯,倚著靳家三朝元老在后宫……”两个宫女手提明亮的宫灯走过,其中一个怕
隔墙有耳,对另一个做“噤声”的手势,两人渐行渐远,,我只有暗地摇头。女人真是到哪里都一样,不管青楼皇
宫,一样改不了八卦本性。
已是秋天,清凉夜风送一缕暗香而来,不可能啊,不过,也许他会在……我施展轻功,寻香而去。
伏在墙头,这满园的景色再次令我屏住呼吸,清朦的月光下,各色牡丹争奇斗艳,竟相绽放出天香国色。牡丹居然
在这秋天也可在此展现出满庭的春光。
万花丛中,有一人影立于其间,披著淡金色外袍,月光下仿佛散发出光晕来。
他的手欲要拂上一枝牡丹,却又忍住,停在花上方,呆呆立著,似在出神。
半晌,幽幽叹了口气,那一瞬,竟不似意气风发的青年,他居然也有这么叹气的时候啊。
手慢慢落下来,负手而立,仰望明月,好象想借皎洁的明月寄托思念,只是身后那道被月光照出的浓浓的身影长长
的拖在地上,竟似有无限寂寞。我瞧著瞧著,心已痴了。
无意识间,踩著墙壁的脚一滑,鞋与墙壁磨出“簌簌”之声。
“谁?”他蓦地警觉,猛然间回头。
我则更早地转身欲走,又犹豫,跑什么,又不是偷东西,来不就是找他的么,这一犹豫,他已挡在眼前。
“皇宫现在没有夜防,时刻只等你来。”熟悉的声音比以往温柔,轻轻的如情人间的低语。
简直忘了上次分手时的状况。
“你不怕被刺杀?”我扬眉,问的冷淡。
“以我的武功足以自保,更何况,”他稍一停歇,眼神柔柔射过来,漾著不可错认的深情,“在你的帮助下,我可
算得个有道明君了吧,我也从没有遭到过刺杀呢。”唇际,又浮起一朵昔日熟悉的得意笑容。
“是吗?”我咬咬牙,猛然抽出子琛给我的防身佩剑,向他刺了过去。
御龙不动也不避,任由长剑刺入身体。我大惊,待要反应已是不及,“哧──”一声,宝剑寒光一闪而过,血,慢
慢从胸口渗出,顺著雪白的剑刃,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
我呆住,用我自己都不熟悉的僵硬语调问:“你……为什么不躲?”
他的脸上依旧笑著,笑的我心中也如被刺了一剑,“我只欠你,阿楚,留下来……”
看著他的身子慢慢软倒,我不假思索伸手去扶,他一反手抓住我的手腕,“不要走,不要走……”
花太香20
御龙只给赶来的侍卫留下一句:“不许动阿楚,”就直直昏过去,一连几天几夜。
周遭的太监宫女自是奇之又奇,讶异皇上倒把这刺客留在身边当看护,只是底下那窃窃私语又怎能瞒的过我的双耳
。
国家大事依旧交予谢丞相处理。
不过这日子倒也不是完全清静,第二天,就有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妃子跑来哭,听旁边行礼的宫女称她“靳妃娘娘
”,随著那做作的号啕哭声,脸上那层厚厚的脂粉被冲出两道水沟,我不禁暗暗撇嘴,不是我夸耀自家姐妹,这副
姿容,连给疏离提鞋都不配,送到倚凤楼也就是个二等丫头。
“出去出去,没见皇上在休息吗?”我本就心烦意乱,被她一哭更是头大如斗,没好气地赶人。
没想那双眼立时瞪圆了起来,加上脸上那花了的妆,倒似个母夜叉。“大胆!你就是那个伤了皇上的人?居然敢对
本宫无礼,侍卫,给我拖下去打!”
身边的侍卫抬眼望了望我,嗫嚅著回话:“禀娘娘,皇上有旨,不许动他。”
靳妃有气不得伸,怒气冲冲瞪了我一眼,忿忿地抬脚就往外走,我扬起声笑道:“慢走,不送!”
那靳妃顿了一顿,气得浑身发颤,跺了跺脚,头也不回地走出枫宸殿。
在这儿守著个日夜昏睡的人,我这几日心情极度恶劣,靳妃来闹,活该给我当出气筒。
敛起脸上的笑容,看著床上依旧昏睡的人,心中呐喊:御龙,你快给我醒来!
伸手拂过他清朗的眉,依旧是剑一般英挺,却被苍白的面颊显得更加如墨浓黑,那双比夜空的星子还要明亮的眼眸
却紧闭著,使整张脸失去了往日那飞扬的神采。
这都是我害的吗?
正盯著他失神之际,忽然看到他浓密的睫毛轻颤了几下,我心突突跳著,努力压下涌上来的期待与欣喜,看他眼瞳
缓缓睁了开来,随即,对上了他亮亮的眼眸,期待又欣喜,当他看清眼前是我时,那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虚弱但仍
不掩其欢畅的笑:“太好了,阿楚,你还在,我就担心你在我睡著的时候又一去不复返了。”
睡著?这都昏迷六天了,太医还说险些刺中要害救不回来呢。
我重重“哼”了一声,“既然你醒了,我这就走。”我作势起身。
“别走!”他起身拉我,猛一起身扯到胸前的伤口,又痛苦地重重跌回床上。
我忙回头检视他的伤口,这一挣扎,伤口可别又裂开了。
他的受伤,出乎我意料地让我感受到,他在我心中的分量远比我想象地重太多,边埋怨自己的不争气,边又忍不住
地为他担心。
看我过去检视他的伤口,他忙拉住我的手:“你关心我?”
“是啊,毕竟是我刺伤的。”甩掉他的手,害我担心那么多天,哪能轻易如他的意。
“没有别的?”御龙不死心地追问。
“怎么可能有?”我压下心中情感冷冷地答。
他闻言猛一起身,拉我入怀。
我一惊,刚要推拒,他用力把我按入怀中,“不要动,我胸口好痛。”
我不再挣扎,恨自己对他还是毫无抵抗力,这家伙明明刚醒来,哪儿来的力气啊!
“这过去的一年多我一直想,有一天你能放下仇恨回到我身边,不要再恨了好不好,我用一生的时间来补偿对你的
亏欠。”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些口头上虚无缥缈又不切实际的话吗?我又不是你那些妃子。”
“那就用做的?给我个机会,阿楚,我来证明给你看。”他仍圈抱著我,好象怕我会随时飞走。
我叹息著闭上眼睛,低头靠著他肩头,“你太会说话了,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你。”
“我只是说出实情而已,你没见那些大臣们,那才叫舌灿莲花,我是不会的,又用不著。”听他的声音明显愉悦起
来。
“是啊,你是皇帝,自然对这些阿谀之词只有听的份,你可不要在我面前尽摆皇帝架子。”
他笑,“我哪敢?好容易才把你留在身边的……”他喃喃道,声音低低渐不可闻。
又睡著了?我扶他躺下,却见他胸前是触目惊心的一大片血迹,吓了我一跳,低头看看自己胸前,也被侵染成红红
一片。
“太医──太医──”
定是失血过多又昏过去了吧,看著那张苍白的脸颊,我只觉心中爱怜又心痛,既挣不脱,就面对好了,感情的对错
,谁也说不清的吧。
花太香21
几日之后,御龙的伤势渐渐好转,因为年纪青青身体底子又好,太医们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调理,珍奇补品
还源源不断地贡上来,十几日后,他已能下地行走了。
秋日里天清气爽,但骄阳下酷热依旧,满庭的树叶都被染成金黄,偶有几片随风飘落犹如翩翩蝶舞。
陪他在御花园散步,穿过长廊,走过一院又一院,这后宫的亭台、溪桥、假山的布置又不同于别苑,各处景致浑然
天成,一花、一木、一草、一石,无不布置的恰到好处,似不能再移动半分,灵动而不失大气,妙趣天成,此时的
时令之花或是含苞,或是吐蕊,满园菊影摇曳,清香宜人。
绕过一处假山,不想正迎面碰上靳妃一行。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御龙负手站的直直的,丝毫看不出重伤初愈的样子,看不出他在人前竟有如此威严气势。
“谢皇上。”靳妃这才抬起头来,见到站在皇上身边的我,掩饰不住眉宇间厌恶的神色,但碍于御龙,还是什么都
没说。
原本散步只带了几个随侍仆从的,这下又加进靳妃一行十几个太监宫女,成了一大行人浩浩荡荡游园。
又走了几步,转一个弯,一处攀满浓密常青藤的花墙小园呈现在众人面前,圆月的院门紧闭,门上还题了个匾,猷
劲的真草书著“天香园”。
一行人驻足,我已知园内是什么,“奇怪,怎么以前来没有看到这匾?”
“你以前走的是正门吗?”御龙笑眯眯地问,一句话把我堵回来。
我装做没听见他话里的笑意,“这匾是──先帝题的?”想一想建园之人,不难猜出。
御龙看了看我,轻轻点了点头。
“那改天你题一个,把这个换下来吧!”
“这可是先帝御笔亲书,怎能说换就换!”不知是哪里又惹到了靳妃,她似是看不下去地跳出来反对。
“好。”御龙静静的答应,轻柔而坚定的话语让靳妃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即将升温的气氛立刻被压的不起一丝波
澜。
“进去吧。”御龙推门,我也不再回头看靳妃,同他走进园内,身后随侍立刻由外面把门关好,其余人都留在了园
外。
听得靳妃在门后小声嘀咕:“怎么可以嘛,先帝明明不让任何人入内的。”
眼前依旧是各色娇艳的牡丹开得个满庭芳,中间修的曲曲折折的花径,日头有些大,园中除却偏南的小亭再也没有
一个遮阴之所,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总喜欢借著月光赏花。
“白日里日头太毒,这牡丹也没了丰丽润泽,该浇些水了。”御龙在那儿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