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怒的连礼仪都忘了,扯起我的衣领就问,边问边四处张望:"玉凌寒呢?那龟孙子被你藏哪去了?"
我一巴掌打掉他的手,老被他这么弄下去,我堂堂幻神英明何存。
不耐烦地回他:"早跑了。瞧你慢的,平时叫你好好学武功不学,这下见真章了吧。"
清潋斜了我一眼,把我的屋子翻的一团乱终于没找到人放弃,我看着一屋子棉絮乱飞,差点跳起来拎扫帚赶人。
清潋冷哼了两声:"你以为你变成神我就怕你了?你脱裤子光腚的样子我都见过,我怕个啥。你就现在能凶凶我,
我晚上把那群食古不化的长老都叫来看你笑话。"
我气得都快抽过去了,食指指着他的脸:"你。"
清潋双眼一瞪:"嗯?"
我双手环胸交叉气势压人:"我倒想知道知道今晚我能闹出什么笑话来。"
清潋突然瞄到窗台留下的脚印,推了我一把就冲出去。
我嗤一声,以泉长老的智商能蠢到留下踪迹让你循?哼哼,清潋,追去有你受的。
到了晚上,一直闹到深夜,外面终于安静了。
我整了整床准备歇下,那群老八股长老没来,倒是潸丛、水洛领了一群风格各异的男子进来跪成一排。
我诧异地看着他们,庆幸自己还没脱衣。
结果潸丛一句话就令我血压狂飙。
"神上,大家都觉得神上一人太寂寞,特寻来全幻境姿色最佳的几位男子与神上作伴。"
我惊愕看着眼前一群垂首暗瞟故弄风情的男子,嘴角颤了两颤。
水洛见我没反应,还补了一句:"神上,若您觉得一个不够,可以多留下几个陪您,他们......"边说边指着含羞的
众男。"都是很愿意的。"
我用手撑着额头,食指顶住太阳穴。
不可否认,神也是有欲望的,但欲望不重。否则我也不会生存了几千年还保持完璧之身。
神的欲望相对于普通人反应较迟。就连最年长的大哥也在两千岁时才开荤。
神拓世,致使世上没什么东西得不到。没有渴望就不希罕,所以世人对神的观感为慈悲、宽容外加清心寡欲。
前两点绝对是虚构,五神之中除了岚其他都没做到。
我刮了两下手上的镯子,凝神铸久。敞开的格花窗吹进许许的微风,袖上的绒丝轻晃。我摇摇头,仔细地打量完一
排跪地的男子。道:"夜已深,大家都下去歇息吧。"
他们的表情从隐喜转为沮丧。我扭过头不再看他们,不喜欢就不要给希望,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伤害别人,绝对
不是一件快事。
潸丛还想开口,水洛对他摇摇头,我眼角扫入,知道他们会处理的极好。
一群人静悄悄地离开。
继后潸丛、水洛进来跟我辞行。
我又罗里八唆把安全问题嘱咐了一遍,两人却听得两眼亮晶晶的,眼内水珠乱晃。我捏了把水洛的嫩脸:"又不是
生离死别,不许乱激动。"
水洛擦了擦眼角,挤出笑来,难看的要死。
我感慨好久,人果然不能勉强,明明是张秀气的嫩脸,笑起来跟蒜瓣似的,呛人紧的慌。我以前也这么......难为
人家看着心里憋屈。
俩人走前欲言又止,我看了他们好久,结果谁都没说出来。
两人走后,我没再调人来贴身伺候。平时有个端茶送水扫屋子的就够了。三天大庆我在最后一天参与,也就放放烟
火升升幻力之类的。
之后归于平静,我每天去圣安殿议事直到傍晚归来。
玉泉长老不知那天是怎么跟清潋交代的,总之后来人影没瞧见。清潋七天后出屋,遇人就笑,笑得轰天动地花开人
爱,只是眼神全碎了。
我叫人悄悄将他身边的侍从遣开,清潋跟我一样死脾气,心里有伤硬憋着以为自己是擎天柱。人真伤了就哭不出来
,那种感觉,我明白。
再吩咐人去找泉长老,回答:杳无音信。
我坐在聆听小筑竹排上扳着指头算自己岁数,却怎么也算不清。
一晃,叶散雪飘,冬至临。
我划圈在整个幻境上空罩着一层暖层,幻境人怕冷,这是每年都必做的事。我空出了紫竹林没罩,冬天的紫竹林光
秃秃的,积些落雪反而增添美景。
我与潸丛、水洛联系的方式异常老土,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就用飞鸽传书。
两人刚出去果然见什么都新奇,信也写得长,有一次竟连续飞回二十只信鸽。
白色的翅膀在天空中扑腾不停,飞到我手心亲昵地用脸蹭我的手掌,很痒很温暖。
世人得知幻境恢复,如天降奇迹,引起一片沸腾。又有人传幻神再度降世。因为这,战争都休了好几天,各户人家
张灯结彩,酒楼饭馆爆满,大家从长期的恐慌中得到了暂时的平静。
停为停,停否止。
休战不过是缓吸的借口。
天数一到,神南之战继续。昊郴开始打迂回战,反反复复,重重叠叠。沂憬又出的两名猛将在迂回战中战亡,前者
死的高贵,战死沙场;后者却是在一次伤病中病亡。
我左手捏着水洛绑在鸽腿上的头钗,木制的,上面的花纹雕刻很精致。抚摸着折腾得半死的白鸽,有些匪夷所思,
病亡?实在有够不可思议。
整场战争距今,神军损失兵力五万有余,南军怕有八万。但沂憬失了三员大将,却马上迫不及待又派出两名。
也就代表除去花朝与他本人,其他大将都出征了。
看来这两位真的是卯上劲儿死拼。
平安跟从昊郴一同南征北伐,并未在当时看见幻境标志就回来。
他不回来,我也能理解。
影卫的身份特殊,高不高低不低,以前没回来过,现在突然回来,少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何况神已归来,要影卫
何用?
想到没回来的幻境神子,我又想起一人。
拣着片片残雪,十月已过,似玉应是生了罢。
过了这么多日子,小海似玉夫妻二人过得可好,有否受到战争的波及。
想着想着便多了些温情。
到达水云间门口,一股熟悉的气息从里面传出?气息中夹杂着暴躁。
我先推门,接着一侧身,一只魔爪伸出来一抓,还好闪的快,他抓了个空。手指一弹,再进去,闪现清潋一张暴怒
的脸。
我有些诧异,这家伙人格分裂了?
不理他继续往里面走,清潋又上前来抓,我回头打掉,斥责道:"尊重点,我现在是你主子。"
清潋含着怒气没喷出,眼睛睁得越发大。猛吸一口,冷笑道:"好,真好。你是主子。"
发飙发我这来了?
我蹙眉,随意一坐,"找我有事?"
清潋凝视我:"我问你,凌寒变老是不是因为犯了天忌?"
我回他一眼,被发现了?问道:"这两天你去哪了?"
"翻了整个书封苑的书。呸......少跟我扯开话题,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垂着眼,翻了整个苑的书?难得他如此勤奋一次。爱情的力量真伟大,现在幻境法规条款恐怕他已是倒背如流。
最初的幻境法规上每一条都由我亲自修订。
后面有漏洞又经过各届长老、幻领添补。应该说已经相当完善。
法不容情,对谁都一视同仁。不会因为我是神上就对我特别优待。
玉泉的确是犯了禁,虽然情出有因,但已是法理难容,难以宽恕。
点了个头。"是这样,但我在想办法。"
清潋先半天没出声,突然冒出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猛地抬头看他,他的眼神又尖锐又讽刺。
先一阵惊讶,后转化为气愤。我把你当兄弟,你最后不相信我!
"想什么办法?"清潋走近,眼里含着冰。"想着怎么优哉优哉继续当你的神上?凌寒德高望重,想着怎么把他弄死
?"
住嘴还好,越说我火气越大。
噌的一声站起,说出来的话都冒火星:"我是这种人?和你认识这么久,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忘恩负义奸诈险恶的
小人?"
他是火线我是火苗,俩人一遇立马就爆。
清潋的喉咙管也越吼越粗:"你他妈就是这种人,以前当个废物都嫌你孬。现在好了,以前的烂事全想起了。幻境
恢复了,你又成为高高在上的幻神,整日受人顶礼膜拜,这地位还能了解人间疾苦?!"
我猛地一拍桌子,桌子立刻粉碎,手气得直抖:"滚出去!"
清潋先一怔,然后开始放声大笑,突然凝住,凑近恨恨道:"我走,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这号人。"说完一脚踹翻身
边的竹椅,扬长而去。
我捏起指头凝了一簇光朝他背后弹出去,眼看就要碰到他又改变主意,顺手一指,光改变方向,砸入旁边潭底,瞬
击千层浪。
清潋顿了一下,没再回头,加快速度离开。我全身砸椅子上,手一拍,空的。满地竹片,有气没出发的时候,憋的
特别难受。
努力呼吸,深呼吸,再次深呼吸。
稍微强点。
清潋因为玉泉失了心冲动,我不能也跟他一起胡闹,我要冷静。
但是想归想,火气还在烧。干脆一甩手把水云间内的琉璃玉器砸个干净。噼里啪啦一阵瓦裂爆响之后,心情果然轻
松许多。
打开门,跌进几个偷听的侍从。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们,起先几个胆大的还敢看我两眼,后来长时间耐不住全都支支吾吾退下去了。
"等等。"我叫住他们。"去把屋子收拾一下。"
他们又都回来,默默无声的清扫着满地碎渣。
清扫完毕,已到午时。
等屋里又空落只剩我一人,悄悄隐掉额头上的标记,找了件普通点的衣服。随手一点,瞬间转移。
抬眼,又见辉城。
我裹了一件灰白色的裘皮袄。
石刻的辉城大字明明耀眼。人潮车辆明显减少,地上有轱辘压过冰的痕迹,旁边的雪化成水,顺势留下城旁的排水
沟。
一阵冷风刮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将两手捧在嘴边哈气,手指冻得又红又粗。连忙在旁划了个隐形的屏障,温度终于有所升高。亦步亦趋,厚厚的棉
靴踏在雪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走得很慢,小心注意着路面,留下一长串深深的脚印。
踏进城门,城里的人纷纷低着头,走路很匆忙,风鼓起店铺前的帆帐,吹得呼啦呼啦响,帽子上的绒球也吹在我脸
上,蹭的直痒。
我踏进那家千年点心老铺,在门口将靴上的积雪跺跺干净,掀起厚厚的绒幛,揭下帽子。伙计依然还是那个伙计,
穿着厚厚的棉衣,手上有着紫红的冻疮。
摆在柜台上的点心依旧品种繁多,缓缓冒出热气,有的纸包还沁出油来。
我挑来看去实在不知道买哪种好,最后摸摸鼻子:"伙计,麻烦你每种都给我拿一包。"
伙计半天没动作,我抬头,见他盯着我直发呆。
对他眨眨眼,还呆。挥挥手,他终于回神,脸却立刻胀得通红。
吭吭巴巴地问:"姑娘是不是有位孪生兄弟?"
我一愣,才反应过来,"是有一位。"
伙计挑着点心,不好意思地说:"姑娘与那位公子长得真像,我就说呢!都是俊俏之人。"
我从兜里摸出一粒碎银,还是暖的。搁在伙计手中,微笑道:"谢谢。"
这么多年过去了,被人由衷称赞依旧令我身心升腾到某种快乐的层次。
接过伙计递过的一兜纸包,微颔首。揭起幛离开。
走到小海似玉的住所,天有些阴沉,不再有上午那种明亮。
城外的积雪更多,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但确实很喜欢踩在雪上那种松松软软的感觉。
小屋的屋檐上堆满了积雪,院子里也是白茫茫一片。
从远处看,简直与天地融为一体。
走近了才发现,门口插着一根木杆,上面系着一条白丝带在徐徐飘荡。
推开院门,栅栏上插满了白花。
白色的纸做成的花,在寒风中颤抖的白花。
门楣上贴了一张白纸。
白纸上一个立体堂堂的灼耀大字--奠。在一团白花花的世界里,分外庄严,分外肃穆。
***
最近惰性犯了,嘿嘿~
木门有些腐旧,上面有一道道缺痕。两扇中间有缝隙,咯吱一声,门推开。
满屋子烧碎的纸屑,化成黑色的残渣迎面扑来。
屋里很冷,很暗。黑暗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小的身躯蜷缩着抖动。警惕地望着我,目光中有伤痕、有防备。
我有走过去抱住这孩子的冲动。
从里屋传来的一声咳嗽打断我的行为。我抬头,下意识走向里屋。
敬台上一尊小小的牌位。背对着我的身躯在颤抖,我吸了一口气越走越近,一只被熏成枯黄色的手,紧紧地抱住自
己的膝盖,头发间满是灰色纸屑。
我扶上他的背,瘦弱的躯体一震,慢慢转过头。
我皱着眉头,使劲往上吸鼻子,只觉得眼眶热热,鼻尾胀胀的。
那是一张死沉沉的脸,他的眼睛像一盏油尽灯枯的烛。
他的嘴唇在颤抖,我慢慢捏掉他头上一片片碎屑。
他颤了好久,才发出枯哑的声音,"似玉,还有我们的孩子...都..."他突然紧紧搂住我的腰,仿佛把所有的重量都
压在我身上,脸埋在我胸前开始嚎啕大哭。
一声比一声惨烈,声音在整个空荡荡冷冰冰的屋子里盘旋,久盘不离。
我抱住他的头,痴怔地望着眼前的牌位和一罐黑色骨灰。
才多久?
明明几个月以前我们还在这里把酒言欢,那时的似玉还大腹便便捧出一盘盘香甜可口的饭菜。我们还在笑谈平淡幸
福,清潋还在戏谑儿孙满堂。
可如今,除了一堂子冷风和凄凉。
什么都不剩了。
小海哭得声音嘶哑才将我放开。
我呆呆望着胸前一大团湿渍,凉凉的,一直渗透到我的皮肤。
恍惚了许久,才用幻术点燃了灯蜡,点燃了火盆,打扫干净房间。
外屋。那个受伤小兽一般的孩子还蜷在那个角落里,眼光从尖锐到失然。我把买来的糕点提在他面前,他别过头,
轻轻道:"我不想吃。"
我在他胸前一点,孩子昏过去。轻轻把他抱起放在床上。
这孩子怕也熬了很多天。他太小,身子会受不住。
小海盯着这孩子看了许久,哆哆嗦嗦起身要给我冲茶,我拦住他。都这个时候了,还冲什么茶。
小海坐在床边,手抱着头,头垂的很低。
点点烛火,幽幽暗影。
他突然开口,双目无神:"我想去陪她。"
我晃了一下,高声道:"你不能这么做。"小海怔然地望着我。
我走近他,尽量平和:"你忘记了?人是有来世的,若你也死了。下辈子你们不一定能相遇。但你活着,就还有机
会找到她。"捏了捏他的手。"再等等,好不好?"
小海看了我很久,摇摇头,"不会有的。似玉她杀过人,没有资格转世。"
似玉杀过人?我用了很久来消化这五个字。
"似玉曾经为了保护自己和弟弟杀过人,所以她不能服用幻境的药,但她为了安胎喝了很多,然后就......然后
就......"小海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最后闭了闭眼,不再抬头。
我的指甲在旁边的木桌上轻刮着,不仔细听,一定听不见细微的尖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