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们也许是很无聊的一件小事,但对你而言却再重要不过,可惜你的努力并没获得赞赏,很让你受挫是吧?你啊,还真像是天鹅一样。”
“怎么说?”
“浮在水面的天鹅表面上的优美,却是底下双脚反覆踢水才换来的成果,你的苦始终没被人看见,却又得继续承受外界加诸在身上的期望,难怪会崩溃!别那么好面子,得到一百分跟得到六十分的人还不是吸着相同的空气,高处不胜寒哪。”嘴上是这样劝道,可多少也由严君廷略微开朗的语调中探知他的确改变了不少。
“我在你面前还不够凄惨吗?连最邋遏的时候都是你第一个看见呢。”陆定语搂了搂严君廷,又在他脖子上吻出一个红印。
“陆定语,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脖子以上不能碰!”
“但这里最可口啊。”他就是不肯放开严君廷。
“可口你个头!最后一次警告你,再犯的话,就去睡客房。”他下了通牒。
“真舍得吗?”
“这次说了绝对做到!还没人敢不遵守我的规定。”每回穿高领的衣服到诊所必定引来陈雅静的注目,就算不为遮掩吻痕,也会惹来她的瞹昧注视。
“宇希也遵守吗?”
“干嘛突然提起他?”
“因为你上次才喊过他的名字。”
“什么时候?”他完全没有印象。
也不知算不算是有默契,对于范宇希的名字,他们后来都不曾提起,毕竟范宇希的确存在他们之间。两个爱着范宇希的男人却相恋,但范宇希却爱上另一个男人,若说出去只怕会换来一个很荒谬的答案——他们是因为同情对方才相互安慰。
两人心底多少都有些芥蒂。
“半梦半醒间。”
“那可能是我作梦了,总不会连我的梦也想管吧?”
“不——”陆定语移动脚步坐到严君廷身旁,与他眼对眼。“我只是会有点嫉妒而已。”
“嫉妒什么啊?”严君廷失笑,但是没看见陆定语也露出笑容,才明白他是认真的。“他是宇希,你有什么好嫉妒的?”
“但我现在爱的是你,当然会嫉妒。”
严君廷半是诧异半是惊喜。“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我?”
望着这张教他百看不厌的脸庞,陆定语以指尖轻描着他的脸形,神情流露出几许眷恋。“不知不觉吧……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在你身上寻得一点证明,可后来发现你真的很温柔,陪在你身边的那晚,或许我就已经对你有感觉了吧。”
严君廷闭了闭眼,真没想到他们对彼此有感觉竟是同一天。
“笑得那么高兴,什么事情?”
“没有。”推开陆定语,他准备洗澡睡觉。
陆定语跟着他到浴室门口,另找了个新话题。“刚才我去倒垃圾,你对面的邻居问我怎么住在你这里。”
“怎么跟她说的?”住他对面的邻居是个很可爱的年轻老师。
“我说是你朋友,她说‘喔,换了一个啦’,宇希以前也住过你这里?”
背对陆定语脱衣服的严君廷僵直了身体,该不会今天要来开个翻旧帐大会吗?“他是住过这里,怎样?”
陆定语靠在浴室边,透过浴室内的镜子看见严君廷略感无奈的表情以及诱人的曲线,他走近几步,手贴上他的背部,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没怎样,只是问一下,何必那么敏感?”
“少无聊了,快点滚出去,我要洗澡。”
玩上了瘾,陆定语更大胆地亲吻他的裸背。“她还说问我现在做什么的……也难怪她会问我,我已经在你这里白吃白喝很久了,可除了念书以外,我还真不懂自己能做什么。”
严君廷停止挣扎的动作,回道:“慢慢来,没人逼你。”
“别对我太好,我说不定会得寸近尺,干脆赖定你,让你养我。”
“好啊,不要太超过的话,当然没问题。”严君廷晓得自己大概是改不了会对喜欢的人很好的这点,但他亦清楚陆定语的性格绝对不容许他做出这种事情。
“真不怕我吃定你?”
严君廷不以为忤的笑了笑,“问题是你真的能吃定我吗?工作是一辈子的,慢慢找,找一个最适合你的,这样才能获得乐趣。”
“我已经想到要做什么了。”
“什么?”
“秘密。等我成功,再告诉你。”
“为什么怕我知情?可别蠢到去做蠢事。”
“我不是怕,也不会蠢到那种地步,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问这么多做什么,不是想洗澡吗?我帮你洗吧。”陆定语兴致勃勃的说。
“少来!给我滚出去。”给他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出浴室。
在陆定语的坚持下,严君廷仍被半推半就给推进浴室。
也在严君廷的固执下,他只得妥协,以后脖子上绝对不准留下痕迹,但以下的就随他了。
随他——还真不错。
第八章“医生啊,最近怎么都没看见他呢?”下班前,陈雅静懒懒地问。
以前还经常能看见陆定语中午过来诊所,提供她赏心悦目的画面,但最近他很少来,她的乐趣也减半,害她好失望。
“谁啊?”
“干嘛跟人家装蒜?就是陆先生啊。”
“他去上班了。”
“上什么班?”
“他没说。”
“医生,你都不好奇吗?”陈雅静凑近轻声地问。她就不信严君廷对自己情人的事情不好奇。
他当然非常想弄清楚陆定语究竟在做什么,只是又想到应该给他更多的空间,便暂时压下这份欲望。“雅静,等我知道会告诉你。”
“那他对你还不错吧?”
“很好。”
虽然是很简单的两个字带过,但陈雅静却由严君廷的表情看出他的确是正处于热恋之中。“那就好。嗯,七点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今天跟他约了要去看电影。”
陈雅静一听,扁了扁嘴,满脸羡慕,“哦,好幸福喔,我男朋友每天都加班,一个月也没见上几次面,你们天天在一起真是幸福到让我好嫉妒!好啦,我先回去了,明天见。”挥挥手,陈雅静步出诊所。
严君廷则是望着她粉色的身影陷入沉思。
他们如今看起来很幸福,却是经过层层关卡才好不容易才来到最后一关之前,而最后一道关卡是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能不能突破是个未知数。
说也奇怪,向来总十分乐观的他最近却添上几分忧郁,真有点不像是他自己了,大概是被陆定语传染的缘故。
罢了,想这些做什么?事情尚未发生,就算未雨绸缪也没个准,还是顺其自然吧。
严君廷方回神,赫然看见陆定语就在眼前。“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你整个人都出神了,是在想什么事情?”
“在想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原来不是想着我。”他略感失望。
“别无聊了,要走了吗?”
陆定语勾起严君廷的下颚,在他唇上正大光明的深吻一记。“我倒是希望你一直想着我。”
“你真的变得很多。”
从两人认识开始,陆定语由最初的阴郁到如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开朗的变化,他完全没有错过,因此非常替他感到开心。
“是你说的,只要我愿意面对的话,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可是照着你的话去做。”一个吻不够,又多要了好几个。
严君廷喜欢丹麦吐司的脆与香,他则是喜欢他的软与甜,永远都要不够似的。
“别说是为我,是为你。好了,别耽搁了,走吧。”
“最后一吻就好……”
叮当!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诊所内却格外响亮,两人亲吻的动作宛若电影的停格画面——
陆勤仲就站在门边,神情错愕又震惊地注视他们,一时哑口无言的伫立着。
他的突然出现就像是在一池平静的湖水中投下一颗石头,霎时三个人全受到巨大的冲击。
“你们两个……”陆勤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他的同学竟然跟他的弟弟接吻!不是眼花吧?
严君廷欲推开陆定语,却反被他扣住手。
陆定语口吻非常平稳的道:“二哥,你没看错,刚刚我是在亲他。”
“为什么?”
“二哥,亏你还谈过恋爱,难道不晓得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你们两个……”除了目瞪口呆之外,陆勤仲不晓得自己还能有什么表情。
“我爱君廷。”
没料到会听见弟弟说爱男人,陆勤仲满脸错愣。
“可是、可是……你不是也交过女朋友吗?”他身边是有同志的朋友,也能接受他们的感情,但事情若发生在自家人身上,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平静接受。
“我试过交女朋友,但没有用,我爱的是男人。”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四年前的事情。“该不会四年前就在一起吧?君廷,我是请你来帮助我弟弟,你怎么可以?”
“二哥,你错了,是我勾引他的,不关君廷的事情,是我硬要缠上他。”
发觉陆定语紧握自己的手,严君廷心中有种踏实的感觉。
陆勤仲一脸后悔,就算是陆定语主动的,他依旧不该让他们两人认识。“定语,你到底晓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难道你就不顾自己的前途吗?”
“我要什么前途呢?如果没有君廷,我现在恐怕还被你们认定是不正常的人。二哥,我明白你们还是很关心我,不过我也能清楚地告诉你,我只能接受君廷,这是我的感情,我自己会做主。”他的声音不大,在场的三个人都能听见,但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足以压倒陆勤仲。
陆勤仲有点意外会看见陆定语的另一面。
在他的印象里,陆定语是乖巧的,从来不会反驳他们,现在为了严君廷竟对他这么强硬,可以看出他的认真,但现实仍是他必须为弟弟考量的。
“难道你就不怕被大哥发现?”
陆家的事情都是男人做主,女人不能插嘴,而且还以陆权浩与陆平佑为首。
而陆定语最怕的不是他们的父亲,反倒是从小很照顾他的大哥陆平佑。
果真如他预料,在搬出大哥之后,陆定语的气焰稍减了些,但依旧把持住底线。
“二哥,如果你想说就去说吧,我不在乎的。好了,我们还要去看电影,你要跟我们去吗?”
陆勤仲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最后叹气离开。
究竟该不该说出去,他需要时间考虑。
“假如勤仲跟你大哥说,结果你有考虑到吗?”他们的对话再加上陆定语听见“大哥”这两个字时的身体反应来看,严君廷猜陆定语很怕他大哥。
“以前的我肯定二话不说就乖乖回去,但这次不会了。”仿佛为了让严君廷对自己有信心,他重重地握住他的手。“我早就想过了,最坏的结果就是离开,反正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去当医生,根本不配做陆家人,他们也不会要一个废物的。”
严君廷露出淡淡的笑痕,耳边听着陆定语护着自己的决心,令他感到幸福,但并没有拆穿自己发现他手隐隐颤抖的事实。
伤痛,是很难消除的;即使陆定语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他的心底肯定还有一道创伤尚未复元,需要时间还有关怀。
“宇希的家人也不谅解他的事情,但我就劝过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失去家人,因为‘家’才是一个人最后的避风港。”
陆定语深深看著他。“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避风港。好了,别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必介入。电影就要开演了,快走吧。”
纵使陆定语想要自己解决,严君廷也放心不下,他想陆家的人肯定会找上门。
预感成真,隔没几天,陆平佑前来诊所。
陈雅静对他说还有病人,恐怕不宜会客,陆平佑没有半点急切,只说非跟严君廷见上一面不可,她只好让他坐在外头等候了。
一个小时过去,陆平佑丝毫没有露出不耐。
诊疗室的门开启,走出一名中年妇女,妇女至柜台领了自己的健保卡离开。
等事情忙完,陈雅静才打内线电话给严君廷。
(严医生,你有—位客人,姓陆,他的面孔很熟耶,我好像看过他呢……)陈雅静握著话筒低声说,视线还边打量坐在门边的男人。
“他是陆平佑。”
陈雅静一听,发出了原来如此的声音。(难怪觉得他很面熟,原来是‘薪侨医院’最有名的外科医生喔,我记得他还因为医治了—个外国小孩上报呢!)他们这间诊所居然还有如此有名的人大驾光临,不过姓陆……这姓氏最近怎么常常听见呢?(请问这位陆先生又是陆定语哪位亲戚吗?)
“他是他大哥,雅静,让他进来吧。”说完后,严君廷挂断电话,随即摘下眼镜,以两指的指腹轻按眉心,试图舒缓绷紧的神经。
不一会儿,陆平佑走入诊疗室。
无须自我介绍,由他的长相也能看出与陆定语相似的部分。
西装笔挺的陆平佑也同样戴著—个斯文的眼镜,让他冷硬的五官线条稍稍有些柔和,但在镜片后的眼眸却十分冷冽。
就在严君廷盯著他看的同时,陆平佑也毫不客气地注视著站在面前的男人。
两人都没开口,陆平佑迳自走到窗边,双手插在口袋内,盯著窗外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听勤仲说,你也执业满多年了,在处理病患的心理问题上必定很得心应手?”
“还好,每个病患都有不同的问题。”
“那你觉得定语的情况是什么造成的?”
“家庭。”
“怎么说?”
“家本来就是一个人侍得最久的地方,不敢说几乎,可泰半的问题点都是出在家庭内。”
陆平佑缓缓转过身,看著严君廷。“这意思是说你想给他另一个家是吗?”
“我没这么想过,一切都要看他的决定。”
“严医生,我知道你是同志,虽然定语不是你的病人,但你帮助过他是事实,你不觉得自己或许只是因为同情他?”
“我从没这么想过,身为医生,我最清楚什么是同情、什么是爱情。”
“但我问过你的指导教授,他却回答我,在这里复杂的关系下,就算不是同情,也非常有可能是因为相互安慰对方才产生了异常的感情。你确定自己不是因为失去范宇希才转而诱惑定语的吗?”
“绝对不是。”
“是吗?”陆平佑由喉间发出一声闷笑。“严医生,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我想你应该很聪明,如果不想明白陆家在医界究竟有多大的权力的话,希望你尽快切断跟定语的来往,要不然我会尽可能的毁了你。别质疑我的话,我向来说到做到,而且,你知道吗?我刚刚又发觉了—点,你跟范宇希在性格上还真有点相似,这让我不禁想到另一个可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