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Ⅲ(穿越)——朱砂
朱砂  发于:2011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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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皙阳摸了摸尚有泪痕的脸,默默点了点头。旁边宫女急忙去打来冷水,服侍他洗过脸,眼圈的微红已经褪得差不多,两人才上了等在外面的宫辇,往清荫殿过去。

清荫殿地方比青桐宫还要宽敞,想来就是专门宴饮的地方,此刻倒是热闹。李越一眼扫去,大约是东平官阶较高的官员都到了,只是皇后薨逝乃是国丧,虽然朝服宴饮,却是摒去歌吹,以示庄肃。王旭自然坐在首位,左手边平级处留着一席,显然是给李越的,右手下首坐的却赫然是王皙云。王皙阳一眼看见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却也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抬手让李越先行。

殿上官员包括王旭一齐起身相迎,李越老实不客气,在王旭身边坐下。他的一百侍卫留在殿外,田七、周醒和卫清平却是跟着进了大殿,个个劲装急服,腰佩短刀,一字排开站在他身后。如此近的距离,不要说王旭等于是被这三人立在背后,就是左右两边的王皙阳和王皙云也在这三人一扑的距离之内。殿上官员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三名侍卫,王旭倒似乎毫不在意,举杯微笑道:“殿下远道而来,东平愧无招待,水酒一杯,为殿下洗尘。”

东平西定南祁三国历史上便相互交通,加之多年结盟,来往通婚,三国的语言相互渗透,差异渐小,只是口音上略有不同,因此听说起来并不困难。柳子丹精通五国语言,东平语言自然不在话下,李越跟着他也学了个差不多,因此干脆举起杯子,用东平话道:“多谢东平王及在座诸公,只是贵国国丧,居礼不应饮酒,本王建议,酒既已在杯,不如将此杯中酒祭在天之人,不须另斟了罢。”他进来的时候这酒已经倒好了,他也没看见是从哪个酒壶里倒出来的,虽然东平王应该不至于公然下毒,但是会不会在里面弄点慢性毒药之类的谁说得准?还是以不喝为妙。只是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底下官员有些已经猜测到他是否怀疑酒中有毒,有些却以为他真是尊敬死者,居然还有连连点头的。

李越嘴角微微含笑,将杯中酒倾倒在地上,然后将酒杯远远放在案角。王旭也随着将杯中酒倾出。其他人纷纷效仿。李越坐直身子,挟起面前的菜放到旁边王皙阳盘中:“太平侯一路受苦了,多吃些补补身子。”清荫殿上的宴席按照各自官阶有不同规格,李越这里是九盘七碟,与王旭相同,左右下手坐的王皙阳兄弟就只是七盘五碟。李越挟给王皙阳的菜式正是他面前没有的,这动作看起来真是亲密异常,下面坐的一干官员立刻又起了一阵低语,王皙阳嘴角微微抽动,还是欠身道:“多谢殿下。”挟起菜来吃了。

李越从皇宫门外将王皙阳抱下马开始,到现在为他挟菜,演了这么几出,已经让东平官员瞠目结舌,个个都忘记了礼仪,直直瞪着李越。李越也不在意,转头向王皙云道:“二王子,北山一别,许久不见了。听说二王子身体欠佳,其实不该勉力前来才是。”

王皙云一直极其安静,听到李越问他,才欠了欠身答道:“多谢殿下关怀。皙云不过偶感风寒,并无大碍。殿下光临碧丘,东平国人与有荣焉,皙云岂可失礼?”

李越笑道:“记得二王子在北山之时身边带了几个侍卫,不知现在哪里?”

王皙云微微一怔道:“为殿下洗尘,侍卫自然不可登堂入室,都在宫中守护。殿下怎么忽然对几个侍卫有兴趣了?”

李越笑道:“当时见这几人马背上所携的都是铁胎弓,想必射术精良。本王最近极喜欢看人射箭,只恨南祁没有什么好箭手,方才看见二王子,突然想了起来。几时有空闲,二王子叫他们给本王射几箭看看如何?”

王皙云脸上笑容看不出什么,欠身道:“殿下有令,敢不遵命?这也是侍卫们的福气。”

李越哈哈笑道:“好,本王等着开开眼界。各位,请。”

其实这个宴席十分的没有意思。李越南祁摄政王的身份摆在那里,谁敢随便跟他说笑?席上没有歌舞,又不让喝酒,一群人坐在一起干吃,哪里有什么气氛?就是有人开口,无非是拍拍摄政王的马屁,李越也不爱听,随便敷衍两句,别人自然也说不下去了。王旭的招待倒是礼数齐全,李越在这里跟王皙云说话的工夫,他已经叫内侍给田七周醒卫清平三人也在一边设了席。三人虽然不能全部离开,可也轮流去吃了。酒菜流水一般的上,就这么毫无趣味地吃,居然也吃到了日色昏黄才散。王皙阳首先立起身来,道:“殿下请随我来。”

王皙阳的春凉殿地方不大,可是种着无数竹子,微风吹来沙沙做响,可以想见春末夏初天气刚热之时坐在此处,自然沁凉满身,果然不愧春凉殿的名字。说是叫殿,其实就是个单独的院子,里面七八间屋子,正中是王皙阳的寝室和书房,后面小的就是宫女内侍的住处,以便随时传呼。

寝室本来还算是很宽大的,只不过现在屋子正中用两扇屏风各自围了个圈,外面又站了三个侍卫,屋子不免就显得有点小了。屏风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是李越和王皙阳都在里面洗澡。这个场面略微有些奇怪。本来李越和王皙阳住在内寝室中,周醒三人在外面屋子里睡觉兼警戒。但是奔波了一路总要洗洗身上的汗水尘土,王皙阳自然是不想当着李越的面洗澡,李越呢,又不肯放他出自己视线,于是两人折衷一下,都在这屋子里洗,但是用屏风各自隔开。周醒等人自然不放心李越自己在里面洗澡,万一正洗着呢,来个刺客怎么办?就算不受伤,堂堂的摄政王被人看见光着身子,也是很不像话的事。于是情形就变成眼前这样子。三个人在外面守着,两个人在里面洗澡。

李越很快就出来了,倒是王皙阳,半天都没洗完,时而能听到他细微的吸气声。李越摆了摆手,让周醒三人出去,然后才道:“你腿上的伤是不是没好?”

其实应该算是屁股上的伤,不过李越顾及王皙阳的面子,因此没有说得太过直白。王皙阳静默了一会,低声说:“多谢殿下,已经好了。”虽然说是好了,却又过了一会才走出来。李越一看他走路的姿势就摇了摇头:“好了什么?到床上去,我看看。”

王皙阳吓了一跳,两手立刻抓住衣裳下摆:“真,真的好了……”

李越懒得跟他多说:“这种伤口最忌进水,不赶快上药,留疤还是小事,当心烂掉!”

王皙阳微微哆嗦了一下,勉强道:“这……我自己上药就好。”

李越看他发窘的模样,忽然就想逗逗他:“那怎么行?来,还是本王给你上药。”

王皙阳看他一步就到了自己眼前,吓得倒退一步,重重绊倒在床上,刚刚坐下去,就又跳了起来,看得李越哈哈大笑。王皙阳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在床边上坐了下去,虽然刚挨到床嘴角就不禁微微抽搐,却硬是坐住了不动。

李越看他倔强的模样,不禁觉得自己笑得有点不够厚道,伸手把他抱了起来:“伤没好逞什么强?让我看看。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指望谁给你操心啊?”

王皙阳挣扎着不让他抱,咬牙道:“不劳殿下费心就是。”

李越哼了一声:“怎么,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就敢跟本王硬了是不是?”

王皙阳被他挤兑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禁气苦道:“天下谁敢跟殿下硬一硬?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禁不住想起自己在异国他乡的质子生涯,眼圈不由微微红了,只是硬忍着不愿在李越面前掉下眼泪来。

李越摇摇头,吓唬他道:“你再不老实点,本王要打你屁股了!”

王皙阳怔了一怔,连脸带脖子涨得通红。他是东平的长皇子、储君,从小至多被教书的太傅敲敲手心,几时被打过屁股?何况又是将要成年行冠礼的人了,若是真被打屁股,那真是奇耻大辱。他知道摄政王说得出做得出,虽然心里破口大骂,却真不敢再挣扎了。

李越轻轻把他裤子拉下来,果然伤口被水泡过又有些不好,幸好从岭州走的时候带了不少药,这时候小心翼翼涂上。看王皙阳紧闭着眼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由好笑,走到桌边上倒了一杯茶送给他:“喝杯茶去去心火。”

王皙阳恨恨道:“殿下放心,东平还没人敢在皇宫里对殿下下毒,殿下用不着每样都叫我先尝尝。”

李越一怔,笑道:“挺聪明的么?不过本王现在不渴,这杯茶真是倒给你喝的,你要是不喝,我就泼了。”

王皙阳半信半疑看了他一眼,到底不敢对李越刻薄到底,只好爬起来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李越给他把床上的被子叠起来垫在身子下面坐了,笑笑道:“不知好歹!给你上药还不是为你好?你想就这么一瘸一拐的在宫里走动?就是要查什么事,也不方便吧?”

王皙阳微微一震:“殿下说我要查什么事?”

李越哼了一声,往床头上一靠:“你要查什么事,本王一概不管,只要你还在我眼皮底下呆着,随便你做什么。”

王皙阳目光闪烁,看着李越,半晌才轻轻道:“皙阳离家许久,这宫中之人最是势利,只怕现在……”

李越打了个呵欠:“行了,不用拐弯抹角的。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查,别指望本王替你出什么力。”东平的家事,他并不想插手。

王皙阳抿着嘴恨恨又看他一会,才转过头去,向着外面提高声音道:“佩兰!”一个宫女应声进来,王皙阳道,“去父王宫里看看,等父王歇下了,叫陈监人过来见我。”

那宫女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殿下,若是陈监人推故不来,如何是好?”听这话就知道,这是王皙阳的心腹,说话才会如此直接。

王皙阳面笼寒霜,冷冷道:“带两个侍卫去,骗也好绑也好,总之父王一歇下,立刻把他带到这里来!”

78.怀疑

陈监人大约四十岁左右,五品服色,身材中等微胖,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一个人,不过能在皇宫之中做到五品内侍,自然不会像表面上看来这么善良。

王皙阳斜倚在床头上,手里握了一卷书,淡淡道:“陈监人,一年多不见,你又发福了。”

陈监人咧嘴一笑:“托殿下的福,小人还好。”

王皙阳也笑了笑,道:“何止是还好?看你这一身衣裳,都是贵重的乌丝锦,这靴子都是锦缎面子,普通监人谁能穿得起?”

陈监人面上笑容一窒,随即笑道:“殿下真是好眼力,这些都是陛下赏的,小人还真是受之有愧呢。”

王皙阳面上笑容不变,道:“是么?究竟是父王的赏赐,还是徐淑妃的赏赐?”

陈监人一怔,随即打了个哈哈,道:“殿下在说玩话了,徐娘娘的娘家……小人再说,就该打了。”

王皙阳似笑非笑:“是啊,徐淑妃家境平平,宫中月俸拿来补贴娘家尚且不足,却拿什么来赏你?”

陈监人嘿嘿笑道:“殿下真是拿小人开心了。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娘娘就是赏一枚铜钱,小人也是万分感恩。”

王皙阳放声长笑:“陈监人,你们这些人的胃口,难道我不知晓?休说一枚铜钱,就是一锭黄金放在眼前,你尚嫌不足。徐淑妃要买动你的心,得下大本钱吧?”

陈监人仍旧笑道:“殿下言重了。既然殿下也说徐娘娘拿不出什么身家,便知小人所得赏赐自也不多。”

王皙阳笑容一收,冷冷道:“不多么?我问你,徐淑妃今日不在青桐宫守灵,你可知道?”

陈监人眨眨眼睛:“二皇子身体不适,娘娘……”

王皙阳截口道:“今日清荫殿宴饮,二弟也在座中。”

陈监人强笑道:“这小人就不知了。或者徐娘娘爱子心切,有些夸大也未可知……”

王皙阳一拍床边:“狡辩!你是宫内总管,皇子身体不适应召太医,难道不经过你?好。今日二皇子召了哪位太医,把人给我叫来!”

陈监人陪笑道:“殿下何须这般动怒,伤了自己身体。二皇子今早不适,召了太医诊脉,说道只是偶感风寒。徐娘娘爱子心切,或者亦有些……咳,有些借机逃避,因此不曾去为皇后守灵……”

王皙阳冷冷道:“原来你也知道。那你可曾禀明父王?”

“本要禀明皇上,谁知殿下忽然回宫,小人惊喜太过,一时忘记了。”

王皙阳冷笑道:“好一个惊喜太过!我若不回来,这事只怕也就丢过脑后了吧?”

陈监人眨着眼睛道:“殿下这可就冤枉死小人了。殿下回来,小人是真心欢喜——”

王皙阳冷笑着打断他:“是么?只怕我不回来你更欢喜吧?母后殡天,徐淑妃就自以为必能登上后位了,哪里还会守礼为母后守灵?”

陈监人连声干笑:“殿下言重了,言重了。徐娘娘纵有此心,又怎么敢如此明白表示?”

王皙阳斜睨着他:“你倒会替徐淑妃说话。我问你,采莲是怎么死的?”

陈监人立刻长叹一声:“皇后殡天,采莲忠心跟随,竟是自己上吊,跟着去了。”

王皙阳道:“如今尸首呢?”

陈监人垂头叹息道:“已经发回她家中厚葬了。”

王皙阳眉梢一挑:“发回家中?你在皇宫几十年了吧,这殉葬的规矩都不知道?”

陈监人苦笑道:“殿下,小人自然是知道的。采莲是殉主,理应随入皇后的墓穴。可这殉葬的事咱们东平有上百年不兴了,如今皇上以仁治国,更是不搞这些事情。采莲的父母知道女儿死了,来宫里哭着要女儿的尸首。皇上看不过眼,就下令发还给家中领去厚葬了。”

王皙阳嗤笑一声:“这么说总没有你什么错了?”

陈监人忙低头道:“小人该死。实是皇后殡天之后,这宫里唯徐娘娘地位最高,小人万不该想着换了主子,怕小人后半辈子没个着落,所以……”悄悄抬眼去看王皙阳神情。

王皙阳冷笑道:“你当是这宫里就要变天了,想给自己找条新路,是么?你真当父皇非你服侍不可?”最后一句话说得冷气森森。陈监人脸上再也挤不出笑容,扑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道:“小人糊涂,小人该死!殿下看在小人二十年尽心尽力服侍皇上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王皙阳一言不发,由着他磕头。直到地面上隐隐有了血渍,才冷冷道:“我问你,母后是怎么去的?”

陈监人方才的嚣张油滑此时全飞到了九宵云外,低声道:“自殿下去了南祁,皇后心情郁郁,太医诊了脉,开了方子进补,只是不见什么效用。蛰祭之日皇后本是凤体欠安,但因仪式隆重,仍是勉力前去。不想当日下了一场猛雨,皇后感了风寒,回宫就病倒了。这病来得凶猛,几日就……”

王皙阳手指紧紧捏住手中书卷,脸上却全无表情:“是谁给母后请的脉?”

陈监人低头道:“是钟太医。不过,已经被皇上一怒之下斩了!”

王皙阳闭了闭眼睛,半晌淡淡道:“父王今日歇在哪里?”

陈监人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道:“在垂露宫。”

王皙阳冷笑一声:“正好,方便你去献殷勤,还可以向父王说说今晚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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