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羽扬(第三部)————吉琉璃
吉琉璃  发于:2009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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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景,心中又记挂着胭脂,我便立刻托酒请辞。
一旁的夜笙庭,早已醉得趴卧在席榻上,我和璟尔鸢尴尬相视,议定留下他来醒酒。又草草敷衍了几句,便告辞上了王辇,我走得匆忙,丝毫没有想到身后,原本醉如烂泥的夜笙庭慢慢起身,端坐得一如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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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罢萱珞王,璟尔鸢拔腿奔回正厅。
不出所料,那人果然一脸若无其事坐着,正慢自斟酌。
“你是什么意思?不请自来也就算了,何必在他面前故意作出那副烟视媚行的模样?” 璟尔鸢的语调难得阴沉。
“你不也在他面前如同跳梁小丑,平日惜言如金的司昭大人,今夜话多得像个老媪,也不怕精明如他,心生怀疑么?”扫了愠怒的上司一眼,夜笙庭淡淡语调听不出情绪,“还有那个计划外的酿酒丫鬟,可是你藏着的另一步棋?”

“也只有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璟尔鸢依旧是睿静的大司昭:“的确是名普通丫鬟。真真假假,这样将来也更好办事……倒是,陛下可是对你下了什么旨意?”
“你,……”夜笙庭扭过头来,轻笑着凝视酒盅的眼里空无一物,“很想知道么?”良久,他起身慢慢走出厅外,背影渺去时,“不过是要我,借着你的地方,好好撩拨一下他罢了。”隐约尾音中,似有某种莫名情绪,却也淡得无可细考。

空留满室的烛光下,璟尔鸢看向夜笙庭弃下的酒盏,它正安静地闪着温暖的橙色光亮,触手却尽是冰凉。
“你的,游戏么?……”璟尔鸢默默饮尽了握在手心里的半盅残酒,垂下一贯无欲无求的清澈眼眸。


华月皇宫•鸿凤殿——
“雨殿下,求您救救二殿下和我姐姐啊……” 我怀中这个嘤嘤哭泣着的女孩,正是胭脂。
胭脂,她和姐姐自幼双双入宫,一直负责照料我的二哥华月静以。她们名义上是二皇子极心爱的贴身侍女,却更是他青梅竹马的红粉知己。我自小出入静以的宫殿,与她们又年纪相仿,自然彼此感情也是极好的。

胭脂的酒,就取名叫“胭脂泪”
,乃是她习得魔界上古的制酒奇方后改良而成,虽然工序复杂考究,却是连御酒都不可媲美的佳酿,每每引得我施展浑身解数,对她软泡硬磨。即使隔上千年,我也绝不会忘记那酒特有的馥蜜芬芳。

胭脂的酒堪称绝品,可胭脂的美比之她的酒,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她的姐姐,却更美。
胭脂的姐姐名叫“绯萤” ,也是静以的贴身侍女;绯萤很美,可是绯萤的书画比之她的美,又略胜一筹。
很多事情,即使当年身在宫中,我也不知道它们正在身边悄悄发生着。所以,当绯萤遇到静以,当静以爱上绯萤,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只是,魔界有着等级森严的阶级制度,身为最上位的王族也许可以得到一切,静以却终究不能和他的爱人比翼于飞。

在我不知道、大家也都不知道的时候,爱恋悄悄在他们之间蔓延滋长,直到皇兄的赐婚旨意下达到静以手中,直到他俩的爱情已然无处藏身,直到静以在皇兄面前拔剑!

“二皇子是那么温柔秀雅的人,可当他站在陛下面前辞退婚约时,我却没有看到他的眼中有任何畏惧。”透过胭脂的描述,我似乎也看见当日,一贯羽扇纶巾的二哥手持流光宝剑,铮铮道出爱人名字时,他眼中的坚定不移。

“可是他错了。没有赐婚,可是失去了自由,他终究不能给绯萤幸福。”
叹了口气,我看着胭脂平静解释:“飞华现在是魔皇,静以却依旧当他是幼弟。以为痛痛快快打一场,就可以解决一切么?”
有些事情,我们永远很无奈
——两个一起长大的人,互相熟悉着对方的一切。
可是,有一天突然其中一个变了,而另一个却毫无察觉,依旧用这昔日的态度去处理两人之间的问题。
那么结果,无论是其中一方头破血流,还是彼此伤害得头破血流,都只能是……无奈。
这次的事件,飞华无疑是有着太多优势的,所以他选择了封闭消息,表面上静以如愿解除婚约;
魔皇派遣二皇子协助大哥镇守极域,军队开出上都时,盛典的主角却也同时被软禁在了某个地方。
我想飞华应该还是顾及着兄弟之情的,至少,是大家的情感。
否则,以静以仗剑逼宫的行为,即使不被执法长老院公开审理后摄夺魔魂,也应削夺皇籍、终身流放到魔界苦寒之地为奴。
所以,我冒昧地站在了飞华面前,替静以求情。
12、
斟酌再三,我还是选择了漏夜造访皇兄的寝宫。
知道我来,坐在宽大御案之后的飞华,仅仅是点了点头。在一旁落座,我缓缓开口:“皇兄,我来辞行。”
飞华微一怔顿,抬头,“王弟,你刚刚说什么?”他的语气柔和出奇。
“我要回人间了,今日特来交还帅令。” 我重复。
朱红笔尖稍抖,“王弟在和我笑闹么?为兄将军权全权托付,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啊!”他腕下的雪白纸面上慢慢晕开了殷红一片。
“兵临之危已解,臣弟不才,还是贪恋闲云野鹤的生活。”言毕,我将督帅信令置于面前几案上。
抬手挥退一旁服侍的宫娥们,飞华慢慢眯起双眼:“我费尽心力封你为帅,德昌殿上当日誓语犹在耳边,王弟你果真肆无忌惮?”
笑着收回目光,“皇兄,您应该最清楚啊……”不看他缓缓洇出冰冷的脸,我淡然:“——这世上,本已无可阻我之物。”
“嗡冷冷——!”耳边清音一啸而过,如龙吟、似凤鸣,那是高悬于书房东侧影壁上的宝器感应而轻动。
转瞬,房间里又归于寂静。空庭风过,满院影月桦花树“沙沙”作响,似叹还吟……
忽略过飞华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我缓缓开口:“‘萱珞鸣,魔劫杀’……皇兄,你终于还是耐不住动了杀机。”
不曾等待他的反应,我站起身来,“临走之前,我希望能见见各位哥哥。”
飞华终于有了些许惊讶表情,静默对视的结尾,是他了然一笑,“王弟,不管你是如何得知……静以他,死罪难逃。”
我也微笑,“既然如此,是臣弟僭越了……” 离席施礼,“那么,臣弟明日便会离开,还请皇兄今后多多保重。”
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并不移动脚步
——我在赌,筹码之一是飞华对二哥的兄弟情谊,或者说,也赌他对我利用价值的珍惜。
我赢了,飞华眼底流转的幽光让我清楚,自己已经成功。
“你要怎么样?”他的声音冰冷。
“请饶恕静以,让他和绯萤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恳求着,我上前一步。
“好吧,替我做完三件事情,我考虑给他自由;如果让我够满意,我可以替他们赐婚。否则……” 许久方开口。
“我答应你!”我打断了他。
“这么干脆?”眼中的微讶,转瞬化作兴味。
“皇兄肯放过二哥,臣弟已感激不尽。” 深施礼,就算是彼此各退一步吧。
“王弟,不过三件而已……”下一刻,他走下御座轻拍我的肩膀,俨然又是那位和蔼可亲的兄长,“皇兄不会让你太过辛苦。”
我在心中苦笑:他说得对,三件事情并不算多……前提是,飞华真的不想为难我。
…………
“什么?他居然要挟您去攻打鬼界!!”大厅中央失态咆哮的,是扶风。“别拦我!我要去杀了他,现在就去!”
“扶风,你现在不一定打得过他。” 捂住耳朵,我小心翼翼在旁提醒,“你忘了自己说过的: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啊……”
好在扶风转世时间不足,否则若他能力长成,魔界只怕将要易主。
“您,居然还帮着他说话!?” 缓缓转过头来,扶风眼中的怒焰腾腾。
摩挲着手心微温的茶盏,“对静以来说,光明正大接受长老们的祝福,应该很重要吧?”窗外,只有雨燕双飞穿斜阳,我却仿佛看到铺天盖地的花雨中,二哥含笑携着绯萤走来……

“三个条件,若有一个您办不到,又要怎样?”扶风无奈摇头。
“呵!不用担心啦。况且,攻打鬼界不是小事,飞华还得跟长老们商议才能真正定夺。”算不算安慰我不知道,可是也只能这么说吧。
笑着站起身朝外走去,身后扶风的声音追来,“您确定?那可是寒衣公子的……”
停下脚步,我侧过身来,慢慢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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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苑的湄心榭中,想起方才德昌正殿上混乱一片的庭议,魔皇飞华几乎怒不可抑。
“陛下,事到如今,”殿阁知事夜笙庭开口,轻柔的声音一扫窒息气氛,“与其追究是谁泄漏了消息,不如尽快说服众人择日出兵……”
“依微臣所见,此事万万不可!”在旁沉默良久的司昭璟尔鸢,上前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前者,“陛下,我魔界只是暂时压制住天界,此刻贸然出兵鬼界无异于洞开门户;再者,鬼界虽然多年无主,但近日有传,其失踪数年的宸渊王暗荻叶,已于数月前回宫主事。”

“哼,大司昭的消息倒也很灵通!”夜笙庭嘴角微撇,毫不退让,“所以此刻才更要动作,否则假以时日鬼界壮大,不是愈发难以收拾?”
“一旦开始攻伐,华月上下势必又要为全员调动。”璟尔鸢这边也据理力争:“陛下难道真忍心看着那些刚得喘息的兵士们再次离妻别子?那些稍稍安顿的民众们又要离乡背井?”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此时不战,他日必为后患。陛下——”
“魔界近年战事频繁,我华月国力损弱过度,真的经不起此役了,陛下——”
二人一同看向的魔皇陛下,此刻却是异常冷静下来,“你二人方才所说,我也都听在耳中。你们尚且如此,可知那班老朽越加难以对付。”
飞华转过头,遥望碧空深处,许久,不再开口。
他的心中,此时此刻,隐约着臣子们看不到的波涛汹涌——
笙庭和尔鸢,明是他的股肱之臣,私下却也是他的知己交心。
二人虽然不合,在政见上各执一词,今日却是头回。可见,两界之战,即使明明知道羽为了静以有必胜把握,也已经超出了可以由着自己任性为之的范围。
那个人,不是不痛恨的。
没有他和那个贱女人,自己的母后不会走得那么哀伤。
只是,在昨夜“萱珞”鸣啸之前,竟不知自己真恨他如此,即使杀心只在一刻之间……
毕竟,那也还是他的手足。
多年以前,为着替死去的母后争一口气,拼命坐上了这个宝座。
而后,除异己、振朝纲。
日思夜想着,用尽一切方法来维系“魔皇”二字的辉煌,
甚至,牺牲了自己唯一爱过的女人……
羽,似乎长久以来,只是“战魂”和“仇人之子”
以至于自己几乎忘记,他也是亲生手足,自己的幼弟……
如果,不是静以,自己还可以操控他多久呢?
是不是,有一天,真的要萧墙血刃?
他是魔皇,是誓要三界臣服的魔皇飞华!
所以,他不能让自己有任何的心软和弱点,即使有意放二哥静以幸福,他也要羽用等价的条件来换。
这是他的原则,是他多年以来立于不败的坚持。
其他的,他不允许自己再去胡思乱想。
狠狠地甩甩头,在身后两人差异的目光中,飞华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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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小记:
这一章也许十分普通,却让琉璃拖了近一个礼拜,实在不是偷懒,而是莫名其妙地遇到了不是瓶颈的瓶颈,三两种想法胎死腹中之后,终于也只挤出了可怜的这么一点。还有两个月就要正式毕业了,穿上学士服前,琉璃是真心想要完成这一个坑的。奈何心之虽切,行文的速度却愈发慢了下来
=_=||……
13、
彼此对视着,只留下璟尔鸢和夜笙庭的湄心榭里,各怀心事的两人一度陷入静默。
良久——
“您非要这么瞪着我不可么?”夜笙庭一脸无辜,“我不过是顺着陛下的意愿而已。”
“咄咄逼人不像是夜大人平日会做的事情,你是在帮助萱珞殿下吧。” 璟尔鸢慢慢开口。
“哦?”拨弄着腕上的玛瑙珠串,夜笙庭似答非答:“……是么。”
璟尔鸢在心中皱了皱眉:没有否认,那也就默认了。“理由呢?夜大人。”
“这个……好麻烦,还没想好。”夜笙庭金色眸子里闪着笑意:“要不,司昭大人来代劳?”
明知被下属嘲弄着,璟尔鸢也不恼怒,只是定定看住对方。
失望于上司的冷静,夜笙庭懒洋洋地将头转向窗外,“如果我说,我暗恋上殿下了。算不算呢?”话里透着绮丽憧憬,“这可是真正理由。王爷是多么漂亮的人啊,即使带着面具,也不能不让人着迷呢……”

“我不认为,你会肤浅至此!” 璟尔鸢知晓夜笙庭最爱激怒自己,冷冷打断道:“给你一句忠告:即使真想喜欢,也先看清自己的身份!”
夜笙庭微微一愣,慢慢转过头来。“可您也别忘了,是谁让我去接近殿下的?”
他故意笑得媚眼如丝,“我这个以色侍君的男宠,若真留在了萱珞王爷身边,那才叫趁了陛下的心呢。”
“你!简直就不可理喻——!!”历来修养一流的司昭大人,终于当场被气得拂袖出门。
脚步再匆忙,却怎么也甩不开身后那人肆意不羁的笑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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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让你如愿!”语气饱含着恨意……
前一刻,就在御苑廊桥上,擦身而过的某人对我飞快吼道。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我纳闷着何时何地得罪了璟尔鸢?
那夜在他府邸,明明宾主是皆欢,胭脂的事情是一定无关的。那么他是因为不赞同皇兄命我出兵鬼界,所以迁怒?
或者他知道皇兄已经和我摊牌,所以也要急急忙忙跟我撇请私交?又或者……
眼看到了鸿凤殿,我无奈地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告诉自己想不到也就算了。
前脚踏进书房,扶风迎了上来,“战主,您回来得正好。”似乎是急事,语气却是不紧不慢,“魔皇遣了人来说:‘陛下希望王爷多到兵阁走动,就当是替他督促军务。’……我回说您难得出去散心,来人却非要在大厅候着……”

接过我刚在厨房磨蹭来的美食,扶风朝外院努了努嘴,“看样子,他是急不可待要打这战了。”
我点点头,笑道:“我人虽不在那里,心思却在那里。其实,兵阁有了大司御璟尔鹫坐镇,士卒的战力和锐气都还不错;前日一战,便是最好证明。”扶风已将点心取出盛上,我招呼他坐到对面:“不过既然要打,的确也该谋划一番。”

“我看,您就由着那帮武将尽力去打!”将茶盏重重搁落在几案上,扶风气愤难当,“谁生来就是爱杀人的?谁又生来就是该被当成工具的?他要利用您,您就偏不要让他如愿。”

“华月要真禁得住皇兄折腾,我早就不瞎操心了!”摇着头,我慢慢说出了心底隐忧,“他想做霸主也无可厚非,可急于求成又自恃过高,我就怕他终会误国误民……”

“难道战魂一族果真是欠了他们华月?您的母妃也就罢了,如今又轮到了您!”扶风怔怔看我,许久,还是叹了一声。
轻轻将掌心合上扶风的手背,十指轻触下熟悉的温暖和脉动令我安心;
刚刚那一瞬,虽然明明比谁都知道不可能,他的神情和语气,却是烟罗留给我的独有感觉……
记得雨烟涧的小屋里,烟罗总是坐在窗畔一点一点为我回忆着母妃。
夕阳渐落的黄昏光影里,她那时略带一些悲伤的怅然眼神,像极了雨后润染的白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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