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乎乎的,但却很可爱……」
戾狐微微地张开口,一片花瓣就落入他口中,淡淡的馨香和隐隐的甘甜。
山谷四周,群山环绕,人几乎绝迹,少来或者根本不可能走到这山林深处。可是一棵古木的上下,却挤满了人。
五泠张望着,有些吃惊;飞琼看着,也瞪大双眸,「这还是那个戾狐?真不像他了……」
「会变的嘛……」逸寻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坐在树杈中央,扭着身体寻找合适的位置,「有了感情的人。」
「啊?」五泠和飞琼转眸过来,瞪大双眼,「戾狐有了感情?」
「不是吗?」逸寻反问。
「这,这就是感情吗?」飞琼咬着指尖,重新望向那山谷间,花瓣之中相拥的两人,笑得是那么开怀。
逸寻淡淡地一眼过去,却看见戾狐紧皱的眉头,「不知道……他们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解决吧。」
秦翎伦望着山谷,静默无语。即使念想在世,也难得看见笑得如此肆无忌惮、如此开心的将军,将军眉宇间总是有着忧
愁。而此刻,他笑得响亮、开怀……虽然是被戾狐强制笑出来的。
「感情?」秦翎伦慢慢地嚼着这个词,叹气,看向树杈中间的逸寻,却见他舒服地双臂当枕,闭上双眼。
有些怅惘地回眸,秦翎伦喃喃道:「灵狐族……我们要去的灵狐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且……我们什么时候才到
的了?」
没有人回答,因为五泠和飞琼依旧盯着山谷中,听那笑声久久回荡,也不由得露出笑容。
第四章
到底什么时候能到灵狐族?
那该是个非常隐蔽的地方……连走几天山路,谷绝翌虚弱的身体疲惫不堪。更别说因为晚上戾狐不但吸去阳气还不断纠
缠,让他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靠着树干歇息,谷绝翌庆幸戾狐解去他手腕的锁链,否则戾狐一路飞奔,他肯定被拖死在此山野间。
逸寻、五泠还有飞琼虽不比戾狐的身影迅疾,却也是常在山林中来去的人。神情悠闲,完全当是场闲情逸致的消遣,欢
声笑语,来去自如。
只是苦了谷绝翌和秦翎伦。
他两人坐在岩石上,秦翎伦先是沉默,忽而开口道:「御前兵营的训练不如改来爬山,肯定锻炼人。」
笑起来,谷绝翌发觉自己想念御前兵想得紧。
「将军……」
「嗯?」
「那个……千寸和刀鱼堂的杀手,叫白银的人在一起……」秦翎伦眼神有些闪躲。
「啊……」谷绝翌沉吟片刻:虽是刀鱼堂的人,不过不是主谋。而且说实在的,刀鱼堂是被利用而已,既然闯霏已死,
其余的人想必各自散去……而真正的主谋还在这里逍遥呢……谷绝翌皱起眉头。
「他们两个关系很好……」秦翎伦想起千寸那张漠然的脸,补充道:「我看得出来,大概吧……」
「嗯。」谷绝翌忽然有些气愤……气戾狐竟如此心狠手辣!
「他们两个都是男人……」秦翎伦的眼神更加闪烁。
谷绝翌依旧答应一声,两人陷入沉默。
忽而,谷绝翌诧异地抬眸,「都是男人?翎伦,你想说什么?」
「不……没什么……」秦翎伦慌乱地摇手,低头。
再次沉默。
随即,秦翎伦缓缓抬头,长发遮住了他的脸,有些沙哑的嗓音道:「我、我可能也喜欢上了男人……」
「师父?」谷绝翌突然道。
秦翎伦大惊,颤抖了声音:「将军,你是怎么知……」
可是谷绝翌瞪大的眼看的却是秦翎伦身后,秦翎伦转头,只见逸寻倒吊身子,长发垂落下来,一晃一晃,「你们在这里
说什么悄悄话呢?」
「不比师父,在这里休息会儿。」谷绝翌笑道。
五泠跳出来,警惕道:「小心点!戾狐没说休息,最好不要停下来!否则我们就追不上他了……」
「不怕,不是有你在吗?」逸寻依然倒吊着,转过脸来。
五泠皱起眉头,「我担心他走的太远……连风都传不来他的气味了。」
「不怕。」逸寻又转过脸来,依然笑道:「不是有绝翌在这里吗?」
「啊……也是!」五泠点头,又道:「能让戾狐转回来寻我们,也就只能靠谷绝翌了……可是,我怕戾狐会拿我们几个
发火。」
「晚了……」懒洋洋的声音,众人抬头。
「他已经发火了……」
随着声音,一道弧线,飞琼摔在谷绝翌和秦翎伦的脚边,浑身白烟袅袅。众人心中一惊,只见一道修长身影瞬间立在谷
绝翌的身后。
众人瞪大双眼,而谷绝翌还没有感觉般,见到众人惊讶的神色,奇道:「你,你们……」
话音未落,猛地,一条胳膊拦腰搂住谷绝翌,谷绝翌差点惊呼出声,却听戾狐特有的冷淡嗓音:「你们,好慢!」
随着话音落下,众人瞬间隐去身影,就是地上的飞琼也起身跃上树梢,而秦翎伦被逸寻抓住衣领,一跳就到了远处的一
棵树顶。
本来聚集的众人,眨眼间只剩下戾狐和谷绝翌两人。
「你,太凶了……」谷绝翌道。
戾狐反而一笑,「我不喜欢人太多……」说着,搂紧谷绝翌,侧头就在他脸边一吻。
谷绝翌转开头,有些恼怒,「你怎么老是这样?」
「我怎么了?」戾狐有些奇道:「我一心一意守着你,不好吗?」
不是这个意思……谷绝翌有些累,靠向戾狐的肩头。
「看看,你不喜欢我拉着你,可你自己又靠过来……」
戾狐笑得几分邪肆,看着让谷绝翌心头升起股无名火焰,当即离开他,挣脱开戾狐的手臂。
走在这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谷绝翌的脚底都磨出了血泡,走几步,就疼得他眉头紧皱。
戾狐随意地跟在他身后,踩在空中,看着谷绝翌身子摇摇晃晃。
那笑意还有细长的眉眼,谷绝翌皱眉,头也不回,咬着牙向前走。这里真不是属于他的世界,虽然几天下来,已经有些
习惯,可是……这里依然是属于戾狐的。
谷绝翌拨开浓密的杂草,扶着长满青苔的树干,一脚踩上不知深浅的落叶堆积的山路。
片刻,他已经气喘吁吁,而戾狐依然跟在身后,竟打起哈欠来了。
谷绝翌一声不吭,戾狐也不开口,默默注视着这人靠自己细瘦的手臂扯着藤蔓,向前走去。
「走错方向了……」突然的一声。
谷绝翌咬着牙转过头。
「还是走错了……」戾狐瞇着眼,干脆坐在半空中。
谷绝翌再次掉转头,向另一个方向。
「错了……」戾狐依然说道。
谷绝翌又转头。
「错了。」
再转。
「错了。」
闲淡的语气,可谷绝翌心头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终于忍无可忍,吼道:「到底哪个方向!」
「对了……」戾狐笑起来,拍着手道:「这次就对了。」
谷绝翌一愣,此刻他面对的是戾狐,「啊?这不是刚刚来的那条路吗?」
「你这次对了……」戾狐张开双臂道:「你该到我身边来……」
谷绝翌扭头不理,戾狐干脆自己上前,拉过他道:「你逞什么强?身子明明弱成这样,我带你走。」
一个将军竟被人嘲笑体弱?可谷绝翌知道现在他的身体确实很弱……
还不是因为你……
谷绝翌看向戾狐。
还不是因为你!我体内到底有多少气能给你?到了吸干的那天,你还会留我吗?我对你而言还有用吗?你还会这么一味
地将自己的温柔强加在我身上吗?
没有答案,戾狐扶起谷绝翌,脚下用力,立在树颠之上,环视周围都是巍峨群山,一片青山绿水。
放眼远处,绿色连绵到万里之外。谷绝翌真的觉得有些累了,头靠着戾狐肩头就昏昏睡去。
戾狐转头,看着谷绝翌平静的睡脸,皱起眉头:「还有多久?我们能够在一起……」
再赶几天路,众人的行程缓下来。不是因为谷绝翌和秦翎伦,这次是戾狐自己慢了下来。
捂着头,戾狐的脸色白得快要透明。
「怎么了?」谷绝翌开口,因为其它人不敢上前。前几天,戾狐第一次捏着额头时,飞琼就问过,瞬间人飘向天边。
额头很疼,所以戾狐的心情非常不好。
众人你推我推,只有谷绝翌敢开口询问。
「怎么了?戾狐?」
「没什么……」有些疲惫地摇头,戾狐依然捏着额头,紧紧捏住,「头疼。」
「是不是生病了?」谷绝翌看向五泠,五泠摇头,「我认识戾狐以来,他从没有生过病。」
「也许……你们还是会生病的?」谷绝翌猜测道。
「与其说是生病,不如说是……」五泠皱起眉头,「那个日子快到了……」
「什么日子?」
「就是那个……」话音未落,五泠也飞向天边。
挥手旋起一阵狂肆的旋风,戾狐双眸冷冽地看着众人,随即转身走去。刮起的旋风紧随着他的身影,尘沙大起,却没有
一粒沙能够沾到他的身上。
「戾狐?」谷绝翌想要起身,逸寻拉住他。
「难道,是因为那个?」逸寻沉思着。
「到底是因为什么?」谷绝翌急道。
逸寻嘴唇蠕动,踌躇几分叹道:「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一连几天,戾狐的脚步越来越慢,无法站立空中,只能徒步在地上,却比谷绝翌和秦翎伦走得还要慢。
走几步,他手就扶向额头,头疼似乎越来越厉害,额前冒汗,长发飞扬,却失了那圈淡淡的银色。
「嗯……」忍不住了,戾狐会轻轻地呻吟出声。
谷绝翌寻来草药,熬了端到他面前,被他一掌打翻。
「你这是干什么?」捂着额头,戾狐艰难地聚集眼中的神采看向谷绝翌。
「药……也许你喝了会好一点。」谷绝翌喃喃道。
冷笑出声,随即又难受地低垂下头,戾狐有些喘息道:「你懂什么?那些鬼东西有什么用!」
拒绝任何人提出的帮助,就是谷绝翌也被戾狐踹到一边。捂着额头,冷汗流遍全身,然后戾狐突然地就失去自控般倒在
地上,不停翻转,从喉间传出几乎野兽般的低吼。
「好疼……好疼!」
戾狐猛地抬头,长发披散,光洁的额头竟然青筋凸起,一条隐约的黑线蔓延在鼻梁和额头正中,双眼泛红,一脸扭曲的
神情。
「到底,到底怎么了?」谷绝翌退几步,慌了神情,「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逸寻拉着谷绝翌再次后退,抬眸望天,只见天边浓云滚滚,翻涌而来。
「果然是到这个时候了。」
「什么时候?」谷绝翌抓住逸寻,「师父,到底是怎么了?」
「天罚!」简单地说出,逸寻冷眼看着在地上不断翻滚的戾狐。
「天罚?」谷绝翌几分迷惑道,之前听过这个词,可是……
「万物修炼本就违反天理。修成人形,哪是那么简单的?」五泠开口,忧心忡忡地看着前方,「天降下责罚,熬过去即
可以提升灵气,熬不过去就魂飞魄散!」
「天罚……」谷绝翌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更加地不明白,看着逸寻又看着五泠。而这两人只是一味盯着前方,保持沉默。
戾狐浑身青筋暴露,烟气缭绕,从嘴角也徐徐冒出白气,猛地一手伸出,抓住地面。
谷绝翌看去只见那手已经成爪,十指尖细,指甲弯曲成勾,手背上隐隐有白色的毛发。戾狐艰难地扭动身体,跪伏在地
,身后突兀地冒出两条雪白长尾。
谷绝翌猛地捂住嘴。平日戾狐都是人形,即使知道他不是人类,但感觉依然有些恍惚和不真实。而现在他终于看清楚了
,戾狐确实不是人类。
两条长尾左右摇摆,头顶又冒出雪白的耳朵。戾狐抬头,双眼已经完全血红,沿着双眼竟有明显的血丝蔓延,布满了额
头。
「啊!」谷绝翌惊呼,向后不断退去,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惊异吗?奇怪吗?或者是可怕……
听到声音,戾狐转眸过来,那血红的眼对上谷绝翌吃惊的神情,忽而,戾狐有些难以忍受般地抱住额头,他的双手已经
成了爪子,长长的指甲瞬间划破肌肤,流出血来。
乌云密布,瞬间天色黯淡。
轰隆的雷鸣,震的众人心中又是一惊。
戾狐依然趴伏在地,似乎双足被禁锢在了这里一般。他头顶繁密树叶突然大开,好似有人放下帘子般透射下一道暗影,
笼罩了戾狐全身。
颤抖身体,戾狐依然不断翻滚,头疼欲裂,双手恨不得将额头整个砸开。
谷绝翌惊异得也是浑身颤抖,紧紧抓住身边树干,有些无力地开口:「天罚……会、会怎么样?」
「你看着吧……马上就要开始了。」逸寻平静地说道。
整个山林之间突然寂静。昏暗,毫无光线,什么鸟鸣、风声、树叶的沙沙声瞬间远去,这里只是寂静。
然后「轰隆」一声,伴随着声响同时,一道刺目的光线劈下,刺得谷绝翌双眼发疼闭上眼。随即睁开,金黄的光线已经
消失,可是……谷绝翌看去,不由得更加用力抓紧树干。
戾狐整个瘫软在地,浑身青烟袅袅,衣衫破碎,而裸露出来的手臂以及脖颈处,竟然有……有一道道幽蓝的光线游走,
钻
入他的肌肤,又冒出。戾狐双眸圆瞪,微微颤抖,好似没了一丝一毫的力气般。
「戾、戾狐……」谷绝翌开口唤道,戾狐的眼已经渐渐迷茫起来。
然后,又是「轰隆」的声响,紧接着又是道亮闪闪的光线劈下来。
这次谷绝翌看得分明,那闪电竟刺入戾狐头顶,从额头冒出,再次从咽喉刺入,贯穿了他的浑身。戾狐只能双臂无力地
垂在身旁,瞪大双眼,张开口,却连声疼痛都呼不出来,默默地承受。
光线从他十指钻出,汇聚一线刺入腹中。戾狐猛地身子翻涌,吐出血来,额头也流淌下鲜红的血。
「戾狐!」谷绝翌猛地大叫,随即一把抓住逸寻道:「师父!快救救他,他撑不下去了!」
「嗯……」逸寻漠然注视着,忽而一笑看向谷绝翌道:「这不是更好?你不是一直想他死吗?」
我想他死?谷绝翌猛地愣住,随即穆竖刁还有城门口那夜苦战浮上脑海。无数人的尸体,无数人的鲜血,戾狐坐在城墙
之上,笑看人类自相残杀。
「都是我干的!不如此,你怎能回到我身边?」
冷酷无情的话,还有嘴角讥讽的笑容,人类不过是他的玩具,不过是他的炼药品而已!
我,我想他死?谷绝翌愣怔转眸,只见又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刺入戾狐的头顶,嘴角鲜血不断涌出,身后飘荡的长尾渐
渐垂落。
我想他死?谷绝翌直直地看着……
戾狐不是人类……人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种怪物只能由天来惩罚!既然你不是人,何必要变成人?既然你我并非同
族,何必……要在一起?人命不值钱,然而此刻,遭受天罚的你又如何呢?
「戾狐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