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猛虎一般扑了上去。
当铺里传来男人和女人的惊叫,桌椅杯盘乒乓乱撞,时而有东西在地上摔得粉碎,再伴上衙役们的呼喝声,简直乱得鸡飞狗跳。
白玉堂手执画影站在门口等着,状似悠闲,其实却是守株待兔。
在一片异常剧烈的混乱响之后,两人蓦地冲破屋顶窜了出来,白玉堂提气纵身,转眼间便飞上了屋顶,一剑横在两人面前。
“二位,想到哪儿去啊?”他微笑。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静了一瞬之后,冒出了一句连白玉堂也没有想到的话来:“白玉堂?他不是眼瞎了吗?”
白玉堂面色一沉,提剑就上,一路狂砍猛打,把那两个人逼得几乎无路可逃。
一边打,白玉堂一边有些心惊。
他这次似乎有点低估对方,这两个人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他稍微使出了点手段便逼得他们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但他们却总能在他即将捕捉到他们身形时突然错开,让他的剑刃在最后一刻落空。
即使这也与白玉堂眼盲有关,但他们的轻功却不容小觑。
王朝令人捉住了另外三人,也从那大洞跃上,见白玉堂困战,喊一声“白大人我来帮你!”就要上来帮忙。
白玉堂心中恼怒,心道:若是只收拾这两个破毛贼还要人帮,那今后锦毛鼠的面子要往哪摆?
白玉堂一怒之下,招式猛地一变,一招“横扫千军”舞得光华万丈、力压千钧。
二贼哪里是狂怒的锦毛鼠的对手,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觉得胸口一阵闷痛,生生遭到他迅猛的一剑一拳,惨叫一声摔下了屋顶,被早已守在那里的衙役踩住,七手八脚地用铁链子捆了起来。
见状,王朝放心地吁了一口气,收回长剑,踏着叮当作响的破碎瓦片走到白玉堂身边,欣喜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现在了!不过,白大人,你怎么知道还有最后一人不在?”
“声音。”白玉堂收剑,道:“其实他们的对话中,反复提到今晚有人出门‘做生意’,为何到现在还不回来。你没有听到吗?”
王朝冷汗,“这……没有……”
抓捕犯人而已,何苦还要听他们说话?到时几棍下去就什么都找了——这也正是包拯最为忧心的一点,耐心。
在王朝指引下,白玉堂从破洞中跃下屋顶。
五名犯人无一漏网,都捆得结结实实,被勒令跪在正屋中央。几个人看守着人犯,另外一些人在铺子里四处翻找,终于在一堆障眼用的破烂里找到了用破布包裹的麒麟剑身,随即交给王朝。
白玉堂缓步走到几名人犯面前,有些犹豫地拧眉“看”着他们。别的倒算了,那个女子,他肯定在哪里听过她的声音!可是……是哪里呢?
“那个女子在哪?让她过来说两句话。”
两名身强力壮的衙役提起案犯中唯一的女性,拖到了白玉堂面前。
那女子伏在地上,全身抖得厉害,大概是被刚才衙役们凶猛的进攻吓到了,根本连头都不敢抬。
白玉堂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那女子伏身道:“小妇人叫春艳,黄梁县人。”
“小妇人”三字一出口,白玉堂的心中当即豁然开朗,等她说到黄梁县,他便已经完全确定了。
没错,就是黄梁县!她就是在黄梁县时拙劣地跟踪自己的女人,那个恶霸的二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之前都已对这条线索完全失望了,居然还能在这么意外的情况下得到如此惊喜,简直是天助他也!
“抬起头来,”他尽力用温和的声音说,“你是否还认得我?”
春艳一抬头,惊喜地叫出了声来:“啊呀!是白大侠!白大侠!是小妇人我呀!就是在黄梁县的!是我呀!”
她激动地就要扯着身后的锁链往前扑,被衙役一左一右死死按住。
“我知道是你。”白玉堂蹲下,淡淡道:“当时你不是被那群人抓住了吗?他们只说将你送到了‘安全之处’,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呢。”
除了王朝之外,其他人并不了解在黄梁县所发生的一切,再加上他们双方说话间有意无意的暧昧之意,几位衙役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难道说,我们展大人的情人和和这女子……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想想,谁又敢开口问了?只有几个做怪模样的衙役被王朝皱眉唬住,白玉堂则是毫不知情。
春艳忸怩:“白大侠,小女子这手……”
白玉堂鼻子里哼了一声:“解开。王朝,选几个人出去巡逻,剩下的人在这里守住所有的出入口。”
守住出入口当然不是为了怕她逃走,而是怕再出现上次一样的问题。至少,在她问出重要资讯之前不能让她死。
一名衙役立刻为她解开了锁链,其他的人都在王朝的安排下各就各位。
春艳揉了揉自己的纤纤玉手,同时猛向白玉堂打媚眼,却好半天没看到他有反应,这才发现他从刚才就闭着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过。
“白大侠,你的眼睛?”
“哦……”白玉堂轻描淡写地说,“被上次那些人弄的,没有关系。”
春艳心中一沉,内疚万分:“对不住啊,白大侠,都是因为我……”
“你若真觉抱歉,不如将前因后果统统告诉我,也算我这十几天的罪没白受。”白玉堂说。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十几天的罪换来了展昭那个木头的回应,实在是划算得很……
不过这个是撕烂嘴也不能说出来的。
后面那四个犯人叫嚣起来。
“春艳!我等待你不薄!你可不能出卖我们啊!”
“你要想想,之前和我们分赃的也有你一份……”
“是啊是啊!”
白玉堂只觉好笑,道:“放心,还没轮到你们那档子事呢。”
那几个人不吭声了。
春艳道:“白大侠为小妇人变成这样,小妇人必当衔环以报,有什么问题白大侠尽管问,只要是小妇人知道的,绝不会有所隐瞒。”
白玉堂心中雀跃而紧张,他深呼吸了几次方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用平稳的声音道:“好,那就从那天开始。你说你见到了那人的背影,是否有什么特征?”
春艳苦苦思索,半晌道:“这……时间有些长了,小妇人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那人仿佛肩膀不平,走路时左肩有点低……
“啊,对了,当时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挡到脖子,后来大概是太热,就把头发掀了一下,小妇人隐约看到他后脖子上有一条红红的,从领子一直长到头发里去,不过也可能是小妇人看错了,因为他只掀起来一下,马上又放下去了。”
“被打断之前,你曾说你在京城会见到什么?”
春艳道:“小妇人原本就出身汴梁青楼,那天出了事,小妇人怕被牵连,连家都没回就搭送货的车到了京城。正在买布时忽然见到一人背影很像他,可惜这人领子很高,看不见他脖子,小妇人也没敢多看,就走了。”
白玉堂激动得心如擂鼓,难以平静。他猜得不错,若这女子没有说谎,那她所提供的消息便是最重要的证据!
从这条线追上,即使不能真相大白至少也是个出路,这十几天的罪,他果然没有白受。
不过,他还有一点疑难未解。
“他们说已经将你安置在安全的地方,难道这里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地方?”
春艳道:“不是啊,小妇人是逃出来的。”
白玉堂讶然道:“当时那些人全部身怀武功,凭你一个弱女子,怎可能从他们手中逃脱?”
春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白大侠这就不懂了,有许多事,白大侠是不能做的,但我小妇人却可以……”
就如打架,小民之间可以抠鼻子抓脸无所不用其极,而白大侠宁可死掉也绝不会那么干。
那日白玉堂被掳走后,春艳伪装出一副娇滴滴受到巨大惊吓的样子,一会儿就昏倒好几回,把那几个人弄得不胜其烦,最后只好解了她的穴道,并恐吓她不准发声,就将她塞入一辆马车中。
马车要出这小县城必须经过城门,就算破,这里也算是官家的地方,春艳就看准了那里。
马车刚刚行到破旧的城门口,她忽然扯破了衣服跳出马车,大呼:“我被强奸了!犯人在马车里!”
小县城里的人整日闲得无所事事,这回听到如此惊天八卦又岂能放过?
老旧的城门口顿时尘土飞扬,热闹滚滚,大家根本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呼啦啦围上一群人,来观看强奸案犯和被强奸的受害者。
守门的两名官兵也激动地在人群中高喊“抓他们去见官”,似乎已经忘了他们守门的职责。
那几人硬是让个弱女子给整得灰头土脸,趁此机会,春艳偷偷溜出人群逃跑,凑巧遇到一个送货的车队,便跟着他们逃到汴梁来找老友。
老友啊……白玉堂心中淡笑,怕是老姘头吧。不过不管怎样,这女子还真是厉害,为了能逃走,果真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很好,这次的案件你帮了大忙,若你所说都是真的,我将会禀明包大人,请他酌情减免你的罪过。”
春艳喜出望外,盈盈躬身道:“多谢白大侠!”
白玉堂站起来,发现眼前的漆黑中出现了各色光华闪烁,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头晕时,已被王朝稳稳地托住了。
“白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
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他苦笑。
那十几天还真没白挨,光是饿,就把他锦毛鼠饿成了这副柔弱光景。要让他知道当时害他的人是谁——不管是八贤王还是皇帝——他都一定要让那家伙好好尝尝苦头,不然他就不知道锦毛鼠三只眼1
……不,锦毛鼠两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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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着一干人犯回到府内,白玉堂亲手将剑交给包拯,并禀报了春艳的来龙去脉,又将捉捕过程简单地说了一遍。
包拯听后大喜,为免夜长梦多,决定当夜升堂。
白玉堂虽身心俱疲,但一想到展昭就心中不安,于是仍然要求听审,包拯看出他体力不支,便强行下令,让他回房间休息。
白玉堂无力抗争,只好在马汉的陪同下回去。
白玉堂回到展昭的房间门口——对他来说,展昭的房间早已等同于他的房间——随即让马汉回包大人身边去,而他则自行推门而入。
近了屋内,刚刚站定,白玉堂就听到从床的位置传来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第二章
白玉堂心中狂跳。
如此幽深、如此绵长的呼吸,包括中间淡淡的小抽噎,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旋律。
哼!终于敢回来了吗?
之前不是连面都不敢露?还说动别人说谎……展昭啊展昭,有本事你就撒一辈子的谎试试看!
白玉堂心中愤怒,却还是一步一步摸索着走到床边,一只手抚上了床上头的睡颜。
手下的皮肤有一点粗糙,有一点干燥,轻轻抚摸过去,已经失去了曾经舒适的手感。
比起几年前猫鼠斗时那个温文俊朗的青年,辛苦的工作让这只猫显得有些老,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几天几夜追捕凶犯之后,还能与自己斗酒的展昭了,甚至,他也不会再因为老鼠的恶作剧而横眉竖目了。
虽然老鼠心疼猫这一点也是原因之一,但这样的猫,不是他想要的。
那人脸上的肌肉在他的手下动了几动,抬手抓住了他的手,从额头拉下去,放在唇边轻吻。
一股异样的酥麻随着经脉的纹路涌往全身,让白玉堂不禁全身——包括脑袋一起僵硬,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展……展小猫,”他连嗓子都有点哑了,紧张地舔舔嘴唇说,“我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的!”居然敢对我有所隐瞒,你活腻了!
对这毫无威慑力的威胁,展昭只是微微一笑。
不是他想瞒这只老鼠,实在是他不敢。本来他的身体就因饥饱不定而有些不对劲,若是当时按照他立的字据休息一段时间,或许还不会这样。偏偏白玉堂在这时候失踪,这对他无异于晴天霹雳。
自己的身体算什么?只有有了玉堂,他保护自己的身体才算真正有意义!于是情况接连恶化,发展到如今无法收拾的地步……
他非常庆幸,自己发病是在公孙先生的面前,如果是在白玉堂面前的话,光是血腥味就够老鼠大发雷霆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展昭真的怕白玉堂吗?其实也不尽然。因爱生惧,这是置身其外的人无法理解的幸福。
展昭久久不作回应,白玉堂有些烦了。
“展昭,你不要给我来这一套,老老实实交代吧,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要是答案让本大爷不满意,现在就强暴你!”
展昭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老鼠暴跳如雷地掀开被子,一双鼠爪就抓在了他的胸膛上。
“不相信是补是?我现在就强暴给你看!不要躲!让大爷脱!”
他的手嗤嗤一声撕开了展昭的衣服前襟,展昭知道这只恼羞成怒的老鼠打算真的做下去,不禁心慌得直往后躲。
“玉堂……玉堂,你听我说……”
“本大爷强暴完就听你说!”
那就晚了!展昭哭笑不得。
真是的,倒毛的老鼠比平时更不讲道理,他怎么能在这时候撩拨他……
“好好好,玉堂,我告诉你,我什么都跟你说……喂,不要摸那里……”再这么下去他非情动不可,但现在怎么能……这只老鼠还真是很清楚让他就范的方法啊!
老鼠已经整个人覆在了他身上,双手支在他头两边,得意地道:“那好,说,若有半句谎言,现在就强暴你!”
展昭无语,这老鼠明显很希望他说谎,然后他就可以先〇〇再××……毕竟现在的猫,怎么想都不是老鼠的对手。
“呃……其实是这样的,那天你回去之后我就觉得不舒服,去公孙先生那里看一看,公孙先生给我开了一剂药,大概是药剂太猛,所以一吃下去就吐血了,我怕你知道以后担心,就没敢告诉你。”
真话一半,假话一半,真真假假,听起来才最真。
老鼠果然疑惑了。
“你说的是真的?公孙先生居然对你用这么猛的药?”
“没错,我的身体有些积劳成疾,内部有积血,不用猛药出不来,血脉也不畅通。”
胡说!这一句完完全全是毫无根据的胡说!
但展昭的声音听起来又诚恳又可信,再加上老鼠自认给他的威慑还是很够的,于是便有些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