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夏娃的亚当(出书版)BY 卡斯楚
  发于:2011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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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军力留在南京牵制敌人,实行以空间换取时间。
没有人想到一个南京城会不攻自破,百姓都以为南京会像上海一样,中国军队至少死守个一、两个月,于是都留在南京

实行全民皆兵,结果都变成坐以待毙。
那日日军已抵达南京城外,国军已不战而溃。不费吹灰之力,日军已在龙蟠寺一带的村庄大肆破坏和杀戮。
古亚帆看罢了一场活生生的杀戮后,一个人躲在竹林内,一直不敢离开,到了月儿初上,龙蟠寺被烧成一堆木炭,完全

听不到日军的声音,才慢慢地走到江边,撑着那条并未被发现的小艇,到对江的一间小破庙中。
那个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每当闭上眼睛,一幕幕血淋淋的场面又在眼前出现,终于他想到了死去的师父和师叔、师伯

,忍不住就哭起来。
第二天,古亚帆的思绪稍微清晰,知道若再待在破庙,早晚会被日军发现,于是在破庙的佛像前,为死去的龙蟠寺僧人

念了一遍往生咒,头也不回便朝西走。
走了一个月的路,古亚帆已远远离开了南京,并遇到一大群难民,他一问之下,有些是从南京逃出来的,有些是从上海

、溧水、句容、广德、宣城、芜湖一带一直逃到这里,可是却始终没有看到沐桂花的纵影。
这些人里面,还有百来人是中国军队,是负责控制水道的。
江南一带水道纵横,在南京保卫战的初期,国军便在南京附近的水道搭了数条浮桥,方便运送物资和疏导难民,日夜都

有士兵守卫着。
那时桥头、桥上全都满了难民,因为人数实在太多,士兵根本无法维持秩序,只能在桥头和桥尾派几个军兵看守。
浮桥并不是很平稳,那么多人站在上面,晃动得就更厉害,一不小心就掉在水里,所以被淹死的人也不计其数。
古亚帆也跟随着难民走过其中一道浮桥。
那时负责带领看守浮桥的是一个叫佟大喜的班长。他正不停用无线电和总部联络:「......不行,现在不能炸桥。桥上

都是难民,怎么能炸?等他们过了桥之后再炸,好不好?」
「不行,必须马上炸桥,日军只在数里之外,再不炸,就来不及了!要是日军过了桥,就更麻烦!」无线电内的通讯员

说道。
那时南京和杭州相继被日军攻下来,大军已准备转西,向武汉等地进发,直追撤退中的中国军。佟大喜看了看身旁的几

个士兵,他们都恳求佟大喜再等一会才炸桥。
于是佟大喜便派了另外几个士兵去阻止难民再上桥,可是人数实在太多,几个士兵又怎发挥得了作用。
那几个士兵便大声地喊道:「不要过桥,日军到了!要炸桥!」
难民听到日军要到了,更是慌张,一同往桥上挤去,登时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被挤到水里去,并随着滔滔江水而去,双

双淹死在河中。
那时古亚帆正在过桥,没几步便可以到对岸了。他往后一看,果然看到背后尘土飞扬,已有日军出现,于是便加快往前

走,但桥上实在挤了太多人,根本快不了,而且还得提防被丢进水里。
这时古亚帆看到远方的佟大喜闭上眼睛,无可奈何地拉起了引爆炸药的把手,重重地将把手压下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古亚帆用尽全身的力气纵身一跃,往岸边跳去。
「砰......砰......」
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了,水花像喷泉一样直冲上天空。
古亚帆被爆炸的气流直推了上岸,翻了几个筋斗才停在岸边湿润的泥巴上,身上居然丝毫没有受伤。
那数条浮桥和桥上的难民都被炸得稀巴烂,那些被炸得粉碎的尸体、血水,像下雨一样,从天而降,洒得到处一片血红

色。
古亚帆满脸、满身都沾上血水,在惊魂未定之际,一只断掌就落在他的身旁,吓得他呆若木鸡,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在旁的士兵也没有看过这么惨烈的场面,全都呆在一旁,受伤的难民和小孩都哭成一片,更添悲凉。
佟大喜却忽然从腰间拔出手枪,向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自尽而死,脑浆和鲜血直喷到旁边的一个士兵身上。
日军害死了龙蟠寺的僧人,中国军队居然也炸死了自己的同胞,在这里生命不如尘埃草芥,十六岁的古亚帆终于领悟到

这就是战争,有太多的哀伤与无奈。
这天古亚帆遭遇到的,比在寺里念了四年的佛经,所领悟得到的还要多......
过了浮桥之后,古亚帆便跟着一百来个从南京逃出来的难民,向南走进山区过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因为地上又湿又滑,有些人又生了病,所以他们一个早上也没有走上几里路,而且太阳一直被乌云所遮蔽

,方向一直没法辨认出来,也就迷了路。
到了下午,人群后面忽然骚动起来,说是看到山下的日军已经渡河,追了上来。一下子,又是一阵慌乱的场面,一百多

人立时笼罩在恐怖的气氛中。
就在大家惊慌失措地讨论着该往山上逃,还是沿山路走到山谷中的时候,另一批日军已经包抄在众人面前,完全堵住了

他们的去路。
于是古亚帆和一百多人立时成了日军的俘虏。
古亚帆想这次一定必死于日军的枪下:「师父说过日军残忍非常,在龙蟠寺已见一般,看来我是活不过今天了。」
日军马上「就地正法」了那些老弱的人,古亚帆和其它年轻人,就被押到附近的俘虏营。
那时候日军刚攻占了江南一带地区,也并非见人就杀,因为他们极需要工人帮他们建铁路、公路、碉堡、炮台之类的军

事设施,所以便把所有的年轻中国人留着做苦工。
可是那并不代表那些年轻人是幸运的一群,因为他们最终都被虐待致死,生存对他们来说,只是更大的痛苦,还不如痛

痛快快的一枪。
所以与其说是俘虏营,不如说是苦工营,因为里面并非全是中国战俘,像古亚帆那些比较年轻的平民百姓,不论男女也

都被囚在这里。
那俘虏营就在江边,而且很大,关了约有万多人,人数还不断地增加。
古亚帆被关在俘虏营的第二天,便遇上无苦等龙蟠寺僧人。众人已失散个多月,再度重遇不禁喜出望外。
「无念,你去了哪里?我们一直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已遭遇不测!你知道吗?师父和师伯都圆寂......」
无苦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古亚帆和龙蟠寺僧人也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古亚帆才道:「日军来的那天,我去了采莲子,回到龙蟠寺的时候,看见日军已经在杀人放火,什么龌龊的

事都干了出来,我便躲在寺后的竹林,不敢出来。你们被日军带走,我才真的担心得不得了。」
「奇怪!既然逃了,为什么你又被关了进来?」无苦问。
「我在破庙躲了一晚,过了几天才跟着大队逃难去,结果在山中迷了路,还是给日军捉了进来。怎么没看到无业师兄?


「无业师弟给日军害得疯了,被捉了的第二天也就投江自尽,死之前还说对不起师父。」无苦脸上一片无奈地道。
「阿弥陀佛,但愿他早日能解脱轮回之苦!」古亚帆说。
「被关在这里,有时候真的生不如死。」无苦叹道。
「无苦师兄,你从来都不说这种话的,在龙蟠寺里我们修行了那么多年,难道还怕吃苦吗?」
「无念,我不是怕苦,也不怕死,只是人间苦难实在太多,时时刻刻都有人生病、有人倒下,看了实在令人悲痛。这都

是从前在龙蟠寺没法体会的!」
古亚帆想起了那天中国军队炸桥的情形,道:「我也感同身受,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盛阴原

是不能避免,一切法得成于忍,你千万要忍耐。」
「无念,谢谢你的鼓励。」
「师兄,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在安徽、湖北一带吧!我忘了告诉你,前几天我看到一个人,她的样子像极了你的妈妈。」


「你在哪里看到她?」古亚帆兴奋地问道。
「我前天吃饭的时候,在营内遇到她,看来她身体还不错。」无苦说。
「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不行,日军把男女分开来,必须等到吃饭的时候,才有机会遇上。」无苦阻止了古亚帆。
于是古亚帆在吃饭的时候,待在盛饭的地方,全神贯注地留意每一个来盛饭的人,可是营里有一万多人,又哪有那么容

易遇得见沐桂花。
过了四天,古亚帆终于见到了沐桂花,沐桂花也看到了古亚帆,二人便打了一个眼色,便藉日军没留意,立刻走到一旁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便拥在一起。
过了良久,沐桂花才问道:「亚帆,日本鬼子也到了龙蟠寺吗?」
「他们到龙蟠寺把师父和主持都杀了,那时候我躲起来才没有被捉,但是后来跟着大队逃难的时候,和大伙儿迷了路,

结果还是被关到这里来。」
「原来这样。亚帆你听着,今晚半夜十二点,大家会一起行动。我们不能天天在这里帮日本鬼子做苦工,过着比猪狗还

不如的生活,吃的都是剩饭、喝的都是阴沟里的水,生病的人也没人管,总有一天这些没人性的,会把我们杀个精光,

所以必须拚一拚,逃出去。
「只要我们一千几百人一起行动,总会有人逃出去的。你把饭吃完,回到营中就把话传出去。」沐桂花认真地道。
「这里那么多日军,怎么能逃得出去?」古亚帆问。
「入夜后,日军巡逻比较松,我们就从营后的江水游走,只要按照计划分批的,慢慢逃出营外,准行的。」
「妈,那我们今晚在哪里等?」古亚帆再问。
「就在这里等。」沐桂花回道。
古亚帆便兴奋地回到营中,和无苦等龙蟠寺僧人说了逃亡的事。原来营中已开始流传那天要行动的消息,无苦也有所闻

,于是众人便齐声称好。那时才日落西山,众人便回到营中休息。
将近午夜的时候,营中许多人已起来,古亚帆与众人一同俏俏地走出营外和沐桂花会合。她早已在营外等着古亚帆。
聚在营房口的人越来越多,看来已有近千人。
俘虏营是建在江水边的,日军以为这样可以方便运输和取用江水。因为俘虏营是刚盖成的,所以围墙还没有做好,外面

只围了铁丝网,日军因为没想到有人会从营后的水路逃走,也只圈上了薄薄的一圈。
过了这铁丝网便是滔滔的江水,俘虏营离江边,也只不过是一、两百尺的距离,营内的国军俘虏眼见日军守卫不足,很

少巡到这里,于是灵机一动,便想到游泳逃亡,只要快跑一下子,便可以跳下江水,游到对岸,那便自由了!
那夜天空中盖着一层云,但偶尔从云的破口,还能看到淡淡的月色。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下,日军更难发现有人逃跑。
无苦和几个身手敏捷的国军士兵,先摸到网边,双手用力地在铁丝网上拉开了几个大洞,于是大伙儿便按着计划,分了

好几批从洞口钻出去,古亚帆、沐桂花和无苦等龙蟠寺僧人也先后钻出铁丝网。
忽然听到无苦叫道:「糟糕!有人开始不守秩序、不听安排!」
沐桂花转头一看,也紧张地说:「他们这样争着跑出来,日本鬼子一定会发现的!」
原来大家见铁丝网已开,就顾不了秩序,一同涌了出来,后面的人要抢着走到前面,前面的人也不肯让,大家挤成一团

,很快便惊动了日军的值班军警。他们站在哨岗边吹起了哨子,边用手电筒照着那些逃走的人,另一批警卫背着刺枪冲

了出来。
还未钻出铁丝网的俘虏见日军过来,就只管往前冲,几百人一窝蜂地往铁丝网处挤;已经逃了出去的,也就向着江边逃

得更快。
古亚帆喊道:「妈,快走。他们快要开枪了!」
「不要管我,你只管往前走!」沐桂花和古亚帆拚命地往江水跑,可是沐桂花毕竟年纪较大,跑得比古亚帆慢。
「砰!」
日军见到如此混乱,果然开起枪来,枪声一下接一下,响过不停,就像打雷一样。
那时俘虏营内还未架起射灯,云儿也刚好挡住月光,不然中枪的人可能更多。这时死亡是如此地接近每一个人,有些没

吭一声,被子弹打中了头颅,马上就倒了下来、有些被打断了腿,没法再跑,便躺在地上哀嚎着。
在这枪林弹雨的时候,沐桂花被枪打中了,古亚帆看到沐桂花伏在地上,正要走回头,可是数百人拚命地往前冲,古亚

帆根本就寸步难回。
沐桂花看到古亚帆想往回走,就用尽剩余的力气喊道:「亚帆,你走!妈妈有菩萨护体,不会死的!你千万不要对不住

你爸!」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古亚帆还是犹疑不定,到底该向前逃,抑或向后回头。这时沐桂花不断地用手示意他往前走,古亚

帆就不期然地向前踏了一步。忽然两脚踏空,全身往前一冲,就摔进了一个地洞。
那地洞很深,比古亚帆还要高一点,洞口小,里面却大。
洞外面的枪声,还是持续不断,而且越来越近,古亚帆若不再爬出洞外,日军一到,必然一命呜呼。
古亚帆在洞内一跳,双手已能伸出洞外,可是就是穿了一件厚厚的僧袍,刚好把他卡在洞口。
这时有几个日军已迅速地走近铁丝网,可是挤在那里的人实在太多,有几个中国军俘虏,对那几个日军动起手来。
那几个日军见情况混乱,也害怕起来,想也不想就投了两个手榴弹到人堆中。剎那间爆炸声响震天地,烽烟直扑天空,

尘土飞扬,几百人就死在日军手中。
古亚帆听到手榴弹的爆炸声,立刻退回洞中,也顾不得外面寒风吹着,毫不犹疑就脱掉僧袍,这才爬了出去。
当他再回头一看,只见到沙尘盖着一个个倒在地上的人影,再也见不到伏在地上的沐桂花,而且受伤的人也有不少,大

家都忙着逃命,地狱般的悲吼此起彼落,乱成一团。
无苦在人群中见到古亚帆待在那里,叫道:「无念,快走!」
混乱的情况完全没有让古亚帆有思想的机会,他没命地跑到江边,然后便跳进了江水中,奋力地向前游。
日军这时也跑到江水边,像是发了疯一样,不停地对着江水开枪,简直就是要把所有跳到江中的人射死。
无情的子弹虽然打进了江水中,激起了串串的气泡,威力丝毫没有减退,然后便打在江里的人身上。
冰冷的江水不停涌进古亚帆的口中,渐渐地淡淡的江水变得咸了,在黑夜之中江水映成一片褐红色,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古亚帆干脆把头伸出江面吸了一口气,便闭着气潜进水里继续再游。
古亚帆从小在长江畔长大,水性极好,而且从俘虏营跑到江畔,已令他全身发烫,江水纵然冰冷,也没有冻僵了他的身

体。
反而很多受过训练的中国士兵,因为江水把他们厚厚的外袍浸泡得很重,根本无法动弹,结果全都淹死在江上。
这一夜,数百条生命就在这一个角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了对岸,古亚帆已是累得气喘如牛,那时天气很冷,古亚帆又全身湿透,不禁打起哆嗦来。于是他躲在树底的草丛中

过了一个晚上。
到了天亮,忽然一个呻吟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古亚帆便带着疲累的身躯,向着传来声音的方向走去,赫然看到一个人

躺在江畔,浪花不停地打在那人的身上,再走近一点,才看见那人正是无苦。
无苦对古亚帆说:「无念,我好渴!」
「你等我一会,我到江边拿水给你。」于是古亚帆用几块树叶折成了一个漏斗状,便到江边舀了一些水回来。
无苦喝了水,双眼看着古亚帆就道:「无念,你的头发长长了,以前在龙蟠寺的时候,都是我帮你剃头的。」
「是的。你还记得我们同住的寮房吗?」
「记得很清楚,若果你没有来龙蟠寺,可能我还和其它师兄弟住在大寮房中。」
「师兄,以前我们在龙蟠寺的时候,真是快乐,有师父和很多的师叔伯、师兄弟,现在就只剩下我跟你了,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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