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你给我闭嘴！！！！”我咆哮地伸出刀子，我唯一的武器。

“弗兰克，没用了。”梅森沉痛地说，“这不是在拍电影，你也不是孤胆英雄。如果你再不罢手的话，我们就要通知警方了。”

那是什么表情，一脸怜悯的样子。我无知无痛地扯扯嘴角，不死心地抵着JK的脖子：“医生，医生过来，不要怕，到我这边来。我知道我们能出去，我们会在一起，你别放弃。”

医生皱着眉头的样子像一只受伤的梅花鹿，醇黑湿润的眼珠里隽满了忧愁，他伸了伸脚，想要向我靠近一步。

但是，混蛋巴特利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滚开！！”我咬着牙狠狠地朝他怒喊，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掐断他的脖颈。

就在这时，医生默默地从他的身旁走出，但却站得那么远，望着我艰难地开口。

“弗兰克，把刀放下吧。”

“……？什么？”我痴痴地问。

医生垂下眼睑，遮住他那清明见底的眼眸：“你把刀放下吧……你，应该回到属于你的家里。”

“……”我的心痛到无法再追问第二遍。

医生，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放下这把刀意味着什么？

难道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孤注一掷，让你我陷入这样进退两难的困境？我真的尽了全力。

我可以放过他们，但他们却不会放过我？我会被带走，被禁足，止此以后，从你的生命中完全消失？我会疯，会难以独活……

还是说，还是说你已经不是那个渴望与我厮守一生的人了？已经不再会为我的遭遇而忿忿不平……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的！梅森不是刚刚对我说过么。

你同意了，你要我回去。

我不相信，但是现在！！你真残忍！！你让我亲耳听见，你要我回去，回到那个没有人情味的家去！！！

“为什么？医生为什么？不是说好的么？不是说好要在一起的。那天，那天你明明那么生气，你说你无法原谅他践踏我的努力……为什么变卦！你不爱我了么，不爱我了吗！！”我哭泣，直到今天我才发现，遇见他后我才经常哭泣。

因为我爱他爱得如此之深，全世界的海水都是我的热泪，可他……却不为这爱所动。

“……弗兰克，放下刀。不要这样，你答应过我不再意气用事，不会再暴力解决问题。”

看，他根本不为所动，甚至不肯回答我的问题。连对我说一个爱字都不愿意！！

我的爱被熬成浓稠的黑色，渗透过我坚实冰凉的脊背，落下道道深不可测的疤痕。

我答应过你什么！我不记得？……可你又答应过我什么！！难道你记得么！！！

“不用你教训我！！”

“……”假好心的男人微微一顿，声音从颤抖的喉结里传出来，直到现在他还要用这样柔情的眼神迷惑我，“我是在帮你…因为，我……”

“不────！”

我不想听了，此时再说爱我还有什么用，给我这样的誓言却要我回去任人摆布，那么我宁愿不要，我终于直到什么叫心如刀割，连那伤口里涌出的鲜血都冷得让人发抖。

“不，你不在乎我了，你不爱我……不然，你应该知道，无管有多么困难我都会来接你，因为你曾经答应过我我也答应过你，要逃出这里过安静的生活……为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让我回去……唔……”

我的眼角禁不住泪水的湿润，变得朦胧，人影憧憧，就分不清什么善良和邪恶，但是心很痛，很空，失去了爱的躯壳该如何去动作。

“弗兰克~”医生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脸上也挂着泪，我感觉到他眼神里微弱的悔过，但是警卫收到了指示，他们抓住了他的双手。他无法再向前，只能在警卫的制服下微微地弯曲着身子，膝盖几乎碰到地面：“求你，就算为了我……再这样下去，一切就都完了。”

我不愿看他受伤的样子，即使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美梦，我爱着他都是亘古不可撼动的事实。

我的手指渐渐失去了力气，剩下的只有麻木的笑声：“呵呵…完了，又如何……我只不过是想爱医生而已……可是最后，连你也抛弃了我……”

我靠在墙上喃喃自语，我想现在他们冲上了就可以轻松地制服我，但是，为什么还没有人上来呢……

“不是的，弗兰……”佩恩的哀求声在耳边打了一个清旋，还没来得及说完。

那只阴险的老狐狸已经从我的手里挣脱，连番的刺激让他吓得连滚带爬逃到楼梯口。那种丑态刺进我带血的眼眶，就是这个可恶的东西让世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是的，我已被这个荒诞的世界征服，输得一塌糊涂……但是，至少我还可以杀了这个嗜血的恶魔，我要让他无耻龌龊的灵魂陷入炼狱不能超生。

愤怒的黑色羽翼再次从我的背上爬出，我抓紧手上的刀冲上去。

JK不堪一击地败在我的脚下，警卫们瞬间跳了出来，我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但我绝不能就此罢休。

“不要啊！！”

红色的液体顺着手腕流淌下来。大厅里混杂一片，男人的惨叫声，肉搏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拼命地阻止我，然而第一刀下去的快感已经让我发了疯，我只觉得自己被淹没在狂躁的声海之中，除了双眼没有什么听自己的指挥。

突然一股浓血喷溅到我的眉头上，暗红色的帘幕缓缓垂下，遮盖了我的视线，我在混乱之中朝旁边望去，医生跪在地上向我伸出手，他张开嘴哭喊，我却捉不住他的声音。

我才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遥远过……

突然他抓紧自己的胸口，身子向下弯曲。

“佩恩！！”梅森惊叫地蹲下身去，但是还没来得及扶住，医生便毫无预兆地倒在了一边，“佩恩，怎么了！喂！！！！”

医生，真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

Chapter 72

“弗兰克.巴特利？”带着深蓝色警帽的中年男人，握着我的证件从眼镜片后面仔细检查着我的脸。

“是的，长官。”我习惯性地挺直身体，大声回答。

“嗯，这是你的东西。”他面无表情地在证件上按了一个戳，然后转过身给我一个牛皮纸的包裹，随后指了指旁边一扇小门，“那边……”

我接过纸包，推门进去。

这房间地方不大，灰白色，靠墙装着一个洗脸池，旁边摆放着一个梳妆台，上面放着一个塑料盒，里面有洁面乳、剃须刀、梳子……以及一切你能想到的个人清洁的所有东西。

我拉开椅子坐下，打开了那个牛皮纸的包裹，里面放着一件干净的海蓝色衬衫、一条牛仔裤、一双轻便的帆布鞋，还有一张小小的橘红色的卡片：“弗兰克，一个美好的早晨！^　^”

我傻傻地对着那行字迹发笑，指尖触及那些温柔的弧线，仿佛看见他的背上凝下一片银白的的晨光，枕着枕头的一角，弯弯初醒的眼睛对我说──早上好。

我知道他等了我太久，快要等不及了。

事实是，我险些杀死了JK。

三年前那个疯狂的午后，我手中的尖刀一次又一次插进JK的肩胛，三个彪形大汉压在我的身上，却只能勉勉强强削弱了我的动作。我就像一只走投无路的野兽，满目血红地大声嘶吼，如果我一无所有，我会和JK一起赴上黄泉之路。

然而，现实在我的头顶浇了一盆冷水。当我看见医生痛苦地倒在地上，陷入昏迷，那一瞬间，我知道我输了。

我被他们完全的制服，不战而败。

手臂被狠狠地反扣在背后，折成超出常人的角度，脸贴着地板，坚硬阴冷的介面让人脑子里又混乱又清醒。

那时我的双眼和他保持在同一平面，可我看不见他的脸，转动手指，抓捕到他微弱的气息，渐渐飘远。

十天后，佛罗里达州法院上空飘着淡蓝色的云。

我被两个警察押上了冰凉的被告席，面前是戴着滑稽卷发的法官，旁边是冷漠的陪审人员，身后的人们表情各异。在那里，我看见了那个与我分别数夜的男人，淡淡的灰色眼圈，双手握着座位的扶手，对着被关在小小木栅中的我提了提嘴角。

我对他报以同样无奈却释然的微笑，我知道在未来的数个岁月里，我们还要面对更长时间的分离。

医生在事情发生的那天深夜赶到了我被关押的警署，那时的我表面上像一根蔫了的黄瓜，心里却依旧对他怀恨在心。我拒绝他接近，甚至开口让他滚蛋。

医生不得以只能退到很远的地方，小声地向我解释。

他说，最初的时候，事情如何解决完全没有他插足的余地，霍格和那个男人专断独行，不给他任何申辩的机会，说同意让我回去的话也只是他们为我编造的谎言。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有人跑进去说我绑架了人质。

他觉得这或许就是我们最后一个成功的希望了。所以当我苦苦哀求他回到我身边的时候，他心痛万分却始终站在原地，劝我放下刀子。

因为他在大家冲出来的时候，抓住了那男人的衣袖。

“先生，我知道你对弗兰克仍有爱意，也知道你憎恶我对他产生了感情。但是事实不可违背，如果你执意拆散，恐怕我们两个都会疯的。所以，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我能为他带来什么……

假使我能够让他放下武器，不说出我们之间存在这种约定的情况，让他放下武器，就请你把他的自由还给他，让他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

如果那时，他不愿再和我有所瓜葛……

我向你起誓，我会立刻远离他的身边，绝不让巴特利家的荣誉受辱！！”

我坐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看铁门边那个清倦的人影，我深爱的医生。

那微垂的眼睑下，夜晚一般静谧流动的眸隙，依旧让人着迷。我动了动嘴唇，胸口像被一道沉重无比的闸门堵住，所有的抱歉和怜惜汇积在心口狭小的空洞里。

他由始至终都没有过丝毫的改变，那具看似单薄却坚韧异常的身体，要么就不爱，一旦爱上便比谁都要坚定。为什么我还要去怀疑他的真心？

“……”我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医生……”

就在一瞬间，他扑进我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腰身：“弗兰克你吓坏我了，你吓坏我了。”

我第一次由衷地感觉到他是如此地需要我，失去我的他也会深深的不安，甚至茫然无措。

他的头颅埋藏在我的怀里，耳朵贴着我锤突的胸脯。我低下头，闻见他身上干爽的肥皂香味，混杂着消毒水被稀淡后奇怪的味道：“医生你怎么样！为什么会突然昏倒！”

我猛地抱住他，急切地问。

他脉脉地抬起头，微微地绢起细长的眉头，原本就素淡的嘴唇因为身体的不适更加没有了颜色，但是语气却可爱得宛如一个满腹抱怨的孩童：“你还问我，你在动手之前有没有想过我！”

“……”我无语，搂紧他苍白的脸孔，“对不起。”

“我不想要你的道歉。”医生安静地靠在我的臂弯之中，我握住他抓在我胸口微凉的手，不舍地攥在掌心里，“可是现在该怎么办？我杀了JK。”

医生推开我的身体摇摇头，将他失血的淡唇慢慢地靠近我。我搂着他的肩头，轻轻地碰那里，贴上，离开，最后交融在一股温热甘苦的液体中。

“我会等你的。”他说。

几天后，法院对我的行为进行了最终裁决。

JK幸运地没有死，但是伤得不轻，头部也受到了打击，依旧住在医院里。

医生作为相关人事不能作为证人。但是，因为我有之前的患病记录，而且梅森和另一名医生也非常仗义地愿意为我出庭，证明JK不只一次蓄意地激怒过我。

基于这些，法院再三讨论决定将我以故意伤人的罪名服刑三年零六个月。

判决下来的时候，我和医生都哭了。

我们隔着人群默默地对望，微笑，然后几乎同时淌下泪来。只有我们知道，别人眼中这个看似严肃无情的判决，对我们来说有着多么重大难忘的意义。

或许真的如那个老头所说得那样，他已经对我绝望了，厌倦了，再也不想为我所做的那些坏事擦屁股。

一个声音在我的心里疯狂地呼喊：自由了──自由了──！！

三年的分别看似漫长，但是再长时间的等待都好过遥遥无期，更何况他亲口对我说过：他会等我的。

我跳下被告席木质的台阶，向他高高地举起带着镣铐的手臂，金属的链条清脆作响。立刻有警察过来压下我的手，但我却在被抓住的瞬间，再次看见他轻柔的笑容，宠溺得望着我孩子气的动作。

Chapter 73

我们都为那时的冲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我被判处在监狱里服刑三年零六个月，医生则因为违反纪律而被学校记过处分，最终没有拿到应用心理学博士的学位。

但同时我也得到了很多，并且正尽自己所能地继续着我们的人生。

我因为在一起意外事故中，及时抢救了一名突发心脏病的狱友，被减刑半年。

而医生虽然没有再攻读任何学位，但凭借他的智商，轻而易举地就考上了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他在赛西里斯附近开设了一家门面很小的咨询室，帮助一些心理有困惑的人们。医生对人毫无偏见，大家都很喜欢他，几年来已经积攒了很好的口碑。甚至有一些同性恋者知道他没有歧视特意找他咨询。

当然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十分担心。我的医生那么完美，即使全世界都爱上他，我都不会觉得惊讶。好在事实证明，我只不过是在杞人忧天，医生爱我如同我爱他一样，只会日积月累越来越浓。

虽然的确有极个别的那么一两个向医生示爱，但是医生是这样回答的：“是的，我的确也喜欢同性，但是很对不起，我已经有一个非常非常爱的人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吻了他。

医生每个月都来探望我，有时我们会去独立的见面室。现在监狱布置得也很人性，大概他们也知道当人们需要独立房间时会想要干什么。

三年来，世界变化了很多，医生会兴致勃勃地用极为舒服的语言告诉我。

但是最令我感到吃惊的却是梅森那个家伙。

或许是我和医生的感情让他有所触动，就在我们离开一年之后，他突然带着那个曾让他头痛万分的中国病人私奔了。

他们逃到边境给医生打了电话，医生赶到他们的旅馆，在非常简陋的房间里看见了胡子拉碴的梅森和他的爱人，梅森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只觉得如果真的要离开的话，就一点要见医生一面。

‘知道么弗兰克，梅森要做父亲了？’当医生这么对我说的时候，我们才刚刚做完一次运动，大汗淋漓地躺在彼此身边。

我清楚地记得梅森在抱怨那个人分明用的是‘he’。

我低下头，看见医生明亮异常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我浅吻他的鼻梁，说：‘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什么？’他睁大眼睛。

我用手将那对深黑色的眼睛遮住，附到他的耳边重复道：‘等我出去后，我们也要个孩子吧。’凉凉的液体从我手掌的边缘慢慢地滑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