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野间 第一部 一梦千年——镜鸢
镜鸢  发于:2011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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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语。

五月十八,下个月……我要去吗?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给我考虑……

他笑著把我抱进怀里,很温暖,这不是我应得的温暖,它应该属于另一个人,但笑言不容我拒绝地强迫我收下了,以至

于让我很有罪恶感。

之前他所拉的曲子,他对我的细心,还有为我做的一切……原来都不是为我,而是为笑语。

什么属于我?他对我的侵犯,对我的藐视,对我的践踏……这才是属于我的。

他放开我,还是那样笑著,“两年了,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他没有再拉琴,始终带著拂面春风般的笑容和我的躯壳交谈著,都是些琐碎小事,我没有办法,只得代笑语尽数收下,

但我没有机会转交给她。

直到深夜,他总算是看到了“我”疲倦的样子,心疼地搂著“我”,于是我只能在他的怀里入睡。

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得到不应得的东西的罪恶感,我还感觉到了如同枷锁一般沉重的……悲哀……

又过一夜,梦凰从床边起身,打开窗户透气。

房间里一片寂静,若不是潋手上透著暗红的纱布,所有的一切都和之前完全没有区别,潋还是那样,睡下后便一夜未醒

,不知下次睁眼会是在哪天……

梦凰立于窗前,看著楼下后院里忙进忙出的天璇,见他一会劈柴,一会捣药,一会打水的,忙得七手八脚,好似有没完

没了的精力。

他忙得一点也不乱,一堆琐事做得井井有条,竟然还能抽空翻两页书……

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天璇拿著一堆东西,抬头朝梦凰露齿一笑,笑得好像是什么坏事得逞了一样。他蹿进厨房,开始煎

药。

梦凰从小和他在一起,自然很明白那笑的含义,一般不是代表他做了坏事,就是代表他即将要做坏事。而这次,多半和

药有关……

果不其然,一刻钟之后,随著一阵风,梦凰的脸色顿时变成了青色,他皱眉掩鼻,马上伸手抽掉了撑窗户的木棍,可味

道还是从窗缝里丝丝缕缕地散进来。

他转身踱回床边,看著还在睡梦中全然不知大难即将临头的潋,摇摇头,惋惜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潋已经够惨了,你还折腾他,天璇啊天璇,我究竟该说你是可爱好还是可恶好?

几个时辰后……

梦凰早就受不了那味道,许久都把头埋在袖间,以减少刺激,但那种冲劲十足的刺鼻怪味还是让他阵阵恶心。他在想,

天璇究竟是怎么承受这种味道的?大概是久闻不觉其臭也……

幸好这德阳已沦为空城,若是有人,恐怕也会给这味道活生生给熏成空城吧……

天璇在外敲了敲门,梦凰掩著鼻子给他开门,一句话都不想说。

门一拉开,一股浓浓的怪味直扑房间内,梦凰倒退一步,只见天璇手上端著一只简直可以和盆媲美的大碗,里面满当当

全是浓黑的药汁,另一只手上多了把不知哪儿弄来的香扇,掩著鼻,露出一对快笑得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得意洋洋地走

了进去,那药的面上竟然没有多少波澜,可见其浓度……

梦凰使劲地希望潋别醒来,光闻就够戗,若是喝……还不给毒死?

他冲上去劈手夺过碗,实在于心不忍看潋被毒害,但那味道实在是熏得梦凰全身无力,不料天璇又眯花眼笑地把碗抢了

回来,扔开香扇,一手扶起潋,一手就把碗沿塞进了潋的嘴里。

刚一入口,潋就猛地张开了眼睛,一闻到面前碗中液体的味道,脸马上就青了。

“这是什么东西……”他轻声地问,眼神里有些胆怯。

“药啊~”天璇漫不经心地回答,好像根本不觉得这东西有多熏人。

“怎么味道……”

他还没说完,天璇就眯眼笑著回答“我多加了几味药,味道怪了点,但是效果会更好~”天璇不紧不慢地信口开河。梦

凰在一旁无言以对,暗中祈祷潋最好突然味觉失灵。

潋怀疑地看看天璇,天璇立即睁开快眯成线的眼睛,带著一脸“相信我没错”的真诚表情地回望潋。

潋自然不会多想,也就当真了,一半主动一半被天璇强灌地喝了下去。梦凰不忍心地看了一眼潋如同吃了发霉老鼠的猫

般的脸,实在是佩服潋的承受能力,他看不下去潋七魂已飞了三魄的表情,便拂袖别过身去,动身下楼给潋打漱口水了

打完水转身,就见著天璇乐颠颠地端著空碗下来了。

梦凰责怪地看著他。

天璇注意到梦凰责怪自己的眼神,满不在乎地回答:“他咬我那么重一口,我当然要好好报复他一下啦~”

“他不会给你害死吧?”

天璇又是一脸得意洋洋,“又不是毒药~”

梦凰见他笑得和孩子一样,顿觉心宽,也没再打算责怪他了,只是想问清楚,这药里究竟放了什么。“你放了什么啊?

“卤碱和硭硝,这两样东西都是寒性的,所以我加了很多黄莲才把阴阳调和过来~”他轻巧地说著,好像不知道他让潋

受了多大的罪一样。

“真是作孽……希望他以后还能吃得出味道。”梦凰端水向楼上走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下来看著骨头已经没有七

两重的天璇,“你怎么不觉得难闻?”

天璇嘿嘿一笑,从鼻子里拿出两团棉花,还是洒了花露水的。

“你……你干嘛不给我?”梦凰难得和他开开玩笑。

天璇手一伸“喏,你拿去吧,别客气。”

梦凰白了他一眼,警告他别那么低级。

“不和你无聊了,”天璇扬手扔掉了绵球,“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带潋回成都吧。”

“嗯”梦凰点点头,上楼去了。

好几天没见天璇轻飘飘地开玩笑了,他一笑,梦凰心头的大石算是落下来点了,但是自责还是挥之不去。

潋漱了好几回口,表情才稍微抒缓了一点。

“天璇真是的,你咬他一口,他就这么报复你……”

潋听完后,心生愧疚,敛著眼轻声道:“对不起……”

潋害怕起来,天璇会不会和现实里的人一样讨厌他,看不起他?

“没事,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做起事来不经过脑子思考,你就别怪他了。”

潋感谢还来不及,哪儿谈的上怪他?他心里刚升起的不安又平息下去了。

天璇……对不起,一定咬得你很痛……

正想到这里,天璇破门而入“谁做事不经过脑子思考?”

梦凰很明了的看著天璇,告诉他那个“谁”就是他。

天璇别开眼,“潋,你能起身吗?”

潋点点头,旋即站起身来。

一个多月,他们第一次见到他站起身来。素白的中衣空荡荡地挂在他瘦若干柴的身上,青丝垂垂泻下,长及腰际,加上

那迷惘空灵的眼神,看起来缥缈灵动,似是一阵风便可让他消逝。

梦凰点点头道:“好,现在我们就回成都,走官道的话若是顺利,在天黑之际便可到达。”

“若是不顺利呢?”

“那就天黑以后才到达。”梦凰实在是懒得和耍人兴致正浓的天璇纠缠。

天璇也没有多说,拿出一件外套,给潋披上,“你和我差不多高,穿我的衣服应该没问题。”

潋套上后,长度的确是正好,但是衣服里还是空荡荡的,束上腰带后才看出,他的腰比天璇细得多,天璇的腰哪怕是七

天不吃饭也有一尺九,身为男性天璇已经算是偏瘦的了,若是再细就不正常了,而潋的腰再怎么看也只有一尺六、七寸

的样子。著实是骨瘦如柴,一副晓风残月的样子。

梦凰从天璇手里接过一条和衣服颜色相配的锦带,帮潋打理好长发,他的发质很好,捏在手里比那锦带还软,顺滑服贴

,青黑如鉴。

他们两个怎么看潋都觉得他像是女扮男装,但也不完全如此,潋的气质并不阴柔,更别说女性的娇媚了,但他也不阳刚

,没有一点男性的刚烈之气,气质很是淡然,却不轻飘。

在两人的搀扶下,潋下了楼,出门之后,惊得说不出话来。

真正的古代!如假包换!只是……一个人也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他这么想,也这么轻声念出来了。

“全拜这场史无前例的大瘟疫所赐,不仅是德阳,万安,绵竹等许多地方也都几乎成了空城……”

“快回成都吧,我也好尽快找到医治瘟疫的办法啊。”天璇一扫之前幸灾乐祸的样子,催促起来。

马只有当初来时的两匹,潋不得不和其中一人合骑一匹,而且就算有马他也骑不来,何况他这点单薄的身子骨,绝对会

累出更多的毛病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潋选择了离自己近的天璇,在梦凰的帮助下,潋侧坐上了马背,靠在天璇怀里。

天璇轻喝一声“驾”一夹马腹,一甩缰绳,马就跑动起来,潋被颠得不得不用包得只露出一节指尖的手抓住天璇的衣襟

,他闻到了天璇身上淡雅的草药味,很舒心,便缩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嗅著好闻的味道,天璇看看梦凰,梦凰只是点头

微笑,天璇也没在意。

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闭起眼。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胸口里舒展开,心头如释重负。

但是浓重的睡意又袭来,他无力抗拒,他知道他要回去了,刚舒展开的东西骤然又缩了回去,心里一如既往的劳累。

他捏紧了天璇的衣襟,在睡去前,乞求一些温暖。

PART 9

笑言一圈圈地拆下我手上的旧绷带,最后一圈了,要从皮肉上扯下粘著的绷带,这个动作再怎么轻微,也让我的手刺痛

不已,但我并没有露出关于痛的表情,若是露出表情被他看见,我恐怕又要代笑语收下更多的关心了。这不是属于我的

东西,但我又没办法拒绝和物归原主……

我不喜欢被当作他人的感觉。

他心疼地看著正在愈合中的伤口,在干净的绷带上抹上药膏,再小心翼翼地帮我包好。

若是真可以完全代替另一人活下去,或许未尝不可。

可他打心底里知道我不是笑语,所以就算是代替,我也无法胜任。

我觉得他们说得对,我一无是处。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这几天他一直这么对我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你变了好多。”

“……”变?因为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你变得内向了,总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脚戏,你都不怎么回答我。”

我若是可以,我一定会回答,可回答不了,我以谁的身份回答?用我自己的身份?还是用笑语的身份?

他见我许久不语,便知道我不会回答。他伸手抱住我,又是许久的沉默,不仅是声音,连动作也没有改变。

七天了,他没有再侵犯过我,每当拉开我的衣服看见我的身体之时,他就停止一切动作,不再进行下去。

我不是笑语,即使有相似的地方,也仅是相似。我是我,我不会有她的身体,更不会有她的性格,她的记忆,她的思想

,她的灵魂……

我也明白,笑言深知这一点。

所以我这个代替品是不合格的。

“我喜欢你。”他又在对笑语说了。“我上学去了,你在家里好好养伤。”说完低头送我一吻。

我代笑语点点头,他仿佛是得到了许可,拎起书包出去了。

他终于走了,我也可以暂时以自己的身份存在了。

代笑语吃下他留在桌上的早餐,我走回房间。

走到窗边,可以看见楼下来往的行人,这里是八楼。

我打开窗,透著新鲜的空气。我在为自己呼吸。

看著忙碌的地面,人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无论是行走或是奔跑,他们都有目标──学校、公司、工厂……

我算什么?

我为什么而在这里驻足?

我应该和任何人一样,向目标前进……

目标……我突然发觉,我没有。

我没有父母,甚至连对父母的印象都没有,我的记忆是从6岁时开始的,之前照道理也应该记得些了,但我丝毫想不起

来6岁前的事情,记忆开始的第一天,便是孤儿院里偌大的庭院。

我也没有朋友,大概是我天生招人厌,无论如何,我都显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总是被孤立,和我说的话,多半也

只是呼来喝去而已。

没有亲人朋友也就算了,而现在,我几乎连自己都快失去了。

那我有什么?

我有和笑语相似的躯壳。

笑语死了,于是我被迫代替了她,如果我死了呢?会有人代替我吗?

不可能有──我已经知道了结论。

我活著到底算什么?根本没意义,而且也不会有意义。贺兰潋……为何要给我起个古代君王的名字?存心讽刺我?

或许我死了会更好。

我突然想到了他给我的钱应该怎么用。

但现在……我还不想用。

不知过了多久,行人已经是寥寥无几,小区恢复了安详的气氛。我关上窗,鬼使神差地竟走到了书桌边,笔筒里的笔屈

指可数,大部分都……

我坐在桌前,想了半天,还是拉开了右边的抽屉,空无一物的抽屉底下只静静地躺著一条细细的项链,我伸出包扎得牢

牢的手,用指尖捏起项链。

细软的铂金链子中间,挂著一颗音符形状的坠子,由整颗的红宝石打磨而成,一看就知道其价格不菲。

我不由自主地想象过去笑语的样子。

和我几乎一样的脸庞,和我截然不同的阳光的气质,配上这条项链……一定活泼而灵动。

我全无知觉地打开项链的扣子,又全无知觉地将两头绕到颈后,竟给自己带上了!

我走到镜前,看见了镜中的自己──我竟然在笑,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镜中的我笑得温暖幸福,仿佛是有很多快乐的

事情在心头一样。

颈间的项链和这笑容太般配了,活泼又灵动……

活泼又灵动?

笑语?!

原来镜中笑著的不是我,而是笑语!

虽然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但是和镜中的恐怕相差无几。

我们果然是如此相似,轻易的动作,就可以让人混淆……

我是不会真正有如此的笑容的。

我转身离开镜前,忘记了要取下颈中属于笑语珍贵的饰品。

一转身,我便看见了地上的琴盒。

我毫无惧怕地打开琴盒,里面是一把深棕色的大提琴。

他的琴很多,每一把的音色都各不相同,其中那把紫黑色的音质最完美,高音清脆,低音深沉,丝毫不拖泥带水,响亮

,明亮,柔和,拉奏时宛若歌声般的叙述。

而这一把,则是加强柔和的,他总是用这把来拉《卡农》。

我看著光亮的漆面,跃跃欲试。

我看过许多关于拉奏大提琴的书,但始终都没有尝试过。

我找来了谱架,在书橱里寻到了《卡农》的曲谱,架好后,我稍微扯下一点绷带,露出完好无损的手指,抓住琴颈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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