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者【上】————红河
红河  发于:2009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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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任他想破脑袋,恁是想不起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脑中模糊的印象,只记得曾在懵懂之中发生了之前也就发生过的事。再后来,身体就变得有些奇怪,好象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侵进来。开始时很难受,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居然舒坦得睡了过去。
结果,文森特究竟有没有对他如何,还是无从得知。
在他的认知里,文森特绝不是能拘束欲念的正人君子。但是早晨醒来并未觉得身体有何异状,难道说,文森特当真破例做了一回君子?不可能吧……
克劳狄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盘里食物,疑问的视线不时朝文森特那边投去。
想问,却实在难以启齿。
他的为难其实文森特早已看出,只是有意不开口,好多看看他欲言又止的局促模样。
「多个人一起吃饭不是比较有食欲吗?」文森特理所当然地反问,拈起盘中糕点送到他嘴边,「你什么都不吃,如果在库里亚晕倒,难道要我把你抱回来?」
克劳狄嘴角抽动几下,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咽下了一点食物。
文森特满意一笑,差不多已看够他的左右为难,才淡淡道:「不必难堪。我还没饥渴到对死尸下手的地步。」
克劳狄双眼一撇。尽管文森特的用词令人不快,但得知城门尚未失守却着实令他松了口气。
(……不对!就算一次不行,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逃不掉……)
转念这么一想,稍稍恢复轻松的心情再次消散,比起先前愈加沮丧。
算了。对于已成定局的事,再多焦虑也不过是徒增困扰,不想也罢。
克劳狄有一口没一口用着早饭,忽又记起一个昨日未解的疑虑,抬起脸朝神色平和的文森特望去。
「你和卡德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他见到你会怕成那副模样?」
一丝阴霾在文森特眼中飞闪而逝,他冷冷道:「与你无关。你不必多问。」
克劳狄皱眉,一股闷气在胸中聚集。
(这家伙,非要那么多秘密吗?我们到底,谁与谁……)
僵持片刻,文森特刻意的疏远有所缓和,起身坐到克劳狄旁边,为他拨拨歪斜的领口。本是好心,却换来他使劲地一记冷眼。
「干什么?」
文森特的手心覆上他颈间,别有意味地说:「如果你不想被诸位元老捕捉到寻欢的证据,我建议你把领口翻立。」
克劳狄一怔,很快过来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禁不住愤愤磨牙。
「你什么时候留下的?」
「当事人都不记得,我又怎会记得?」文森特眼角挂着轻佻,视线慢慢扫过他颈上,几块淡紫淤痕。
「该死!」克劳狄抓狂,「为什么做这么多余的事?」
「因为我想。」文森特清冷的双眸中,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作为顺利拿下罗马的赠礼,我要你时刻牢记,你,是属于我的。」
「……」
他的霸道,为何从不肯放松一丝一毫?纵使在最温柔时,他的压迫之气仍能令人时时刻刻深切感受,如同对待猎物。
只是给予猎物温柔,却未尝不是一种残忍吧……
凝眸望着陷入深思的克劳狄,文森特抬过他的下巴令他正视自己,轻声唤道:「克劳狄。」
「嗯。」
「我喜欢你。」
如同一字一字雕刻上去的言语,却令听者眼底窜起一阵犹豫。克劳狄抿紧双唇,慢慢地,将对方的手拨开,视线调向前方桌面。满桌琳琅满目的美味,却令他感到格外刺眼。
「不想听到你说这种话。」他沉重地阖上眼帘,「不要再说了。」
文森特挑起眉梢:「怎么?认为我在说谎?」
「不。」克劳狄摇头,双眼缓缓睁开,眼中流淌着莫名的恍惚,「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们之间不止是一种交易。」
无法忘记,在米兰城,那间幽暗阴森的石屋里,文森特对自己不留余地的逼迫与威胁,以己方的利益,交换对方的条件。
明明那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吧,为什么现在却总要说这种混淆视听的话?
许多微妙的关联就像一张纸,如果被捅破,就再也粘合不了。曾经可以咬牙而坦然接受的东西,一旦变质,却只会使人抗拒。
听见他的回答,文森特原本平静的面容几秒之内变换了百种颜色。
「你认为你我的关系,是场交易?」微微沙哑的声音,像是突然覆上了一层冰雪,低沉阴冷。
克劳狄无言以对。
文森特却又笑了起来,笑得冷彻心脾,豁然起身说:「好好想想你的话。等你想出了什么,再来找我。」
毫无感情的口吻,克劳狄禁不住脊髓一冷,心底深处泛起无由的悲哀。
文森特转身,大步迈出寝宫,头也不回。最后定格在克劳狄脑海里的,是一抹凛冽的,明显震怒的背影。
从未见过文森特对他如此态度,简直比陌生人还不如。难道只为了一句话,就令近期好不容易才有所缓和的关系顿然决裂?为什么……
偌大寝宫之中,惟有一人陷入深深沉思,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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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撒殿与皇帝寝宫建在同一幢建筑之内,距离只有长约数百米的几道蜿蜒回廊,途经繁花簇拥的花园,以及几座人造小型喷水池。
透过两殿的大窗口,能清晰望见花园中的花草,以及水池中喷射出的水柱。
恺撒,静静地站着窗前,双肘搁在窗上,由于个子太高,低矮的窗台让他的腰弯成一种令人心疼的角度。他仰头,望向遥不可及的蓝天。
美索不达米亚的天空,也是这么的蓝,这么的清澈美丽。孕育美索不达米亚的底格里斯与幼发拉底,仍在汩汩奔流。然而有一个曾在那片平原上生活着的民族,却已不复在。
忘不了,那今生今世都无法磨灭的血海深仇,即使当时年纪小,却依旧如此铭心刻骨,记忆犹新。
到如今,他站在这里,走进这片土地。为了那个人,他不仅放弃了那般深重的仇恨,甚至为此背负了绝对无法被原谅的罪孽。
最终,却不过只是空白一场吗?
恍惚间,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中,徐徐浮现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容,对他横眉竖目,对他咬牙切齿,对他无奈微笑,对他沉默不语。
原来,以为对方是为自己而生动的人,只有自己。
低下头,眸中短暂的温和瞬间冻结。
交易吗?
如果那个人始终认定这只是一场交易,那么,就让其变成交易。简简单单,再单纯不过的一场交易。
再度仰头瞭望高空,他合上眼帘,无声叹息。
请你,不要逼我真的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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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匹托里亚山的神殿内,正在举行新帝登位后的第一次周行会议。
大殿左右两张长桌平行,一张桌后坐着各位元老,另一桌后则是新近组成的平民大会。大殿中央最前两副华贵长椅,两位皇帝并排而坐。
由于平民议事会的组成比较仓促,而克劳狄对他们的了解甚少,因此其中成员基本都是由文森特任命。贵族与平民向来利益多有冲突,造成这个会议有些尴尬的局面。元老及议事会成员在不少政策问题上各执己见,谁也不肯让步。

元老院作为帝国政体的支柱,当有的权益不能不顾;而平民的权利更关涉到整个罗马的兴衰。出于和谐性的考虑,克劳狄将税政及民法做出适当调整,回收贵族部分多余财产,较为中肯地在双方利益中设立了平衡点。
至此,原先由文森特制定的法典,再交由他手中颁布,派上了极大用场。
但接下来关于军队的问题双方再次争论不休。
军团是帝国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但近些年来军事管理宽松,身在军队却碌碌无为的显有人在,尤其『帝国之刃』之外的军团此种情况更为严重。战争以外的惰性是急需解决的问题,对此克劳狄心中有数,也有对策。
他挥手制止了双方的争论,「关于军队的整改,我希望恺撒提出建议。」克劳狄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文森特。凭他的头脑,克劳狄相信他也早有腹案。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百双眼睛齐刷刷盯住文森特。
文森特没有响应他们急切的目光,淡淡地说:「平民整备入军后,之前从事的日常作业不必更改。至于军团内的士兵,在必要的训练之余,就由他们负责修路搭桥、挖渠、或者修建水坝等等。」
简短说完,元老院及平民大会统统哑口无言。
的确,为了在和平地区使无仗可打的军团保持高效和严格的纪律,最佳良方就是给他们布置建设工作。
虽然早知文森特必然深悉令军队忙碌为高明的控制办法,但没料到他的想法与自己竟如出一辙,克劳狄也不禁投去赞许的目光,然而对方却看也不看他,平静的脸没有情绪,也无法得知是否仍在生气。
克劳狄不爽地吊起眼角。难道他没看出来,自己是为了让他获得元老院的好感,而特地将发言权交到他手里吗?
(算了,就算他知道也未必会感激。小心眼的家伙……)
虽然文森特明摆对他的好意不屑一顾,但无论如何,他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文森特的一番话,不止赢得了平民大会的积极拥护,元老们也无法不表示赞同。军团是罗马的主心骨,如此能既不损害他们的权益,又能更加获取民心,巩固帝国,对罗马有利无弊。这一来二去,元老中部分成员对文森特的敌意倒也削减了些许。
「陛下现在身为皇帝,那么您之前的将军职务是否需要找人替代?」元老中出身军贵较为威严的阿尔伯特对克劳狄这么提问。
克劳狄蹙眉细忖着,文森特却突然接口:「由我来。」
所有人都惊愕地向他望去,包括疑惑重重的克劳狄。
文森特从椅中起身,依旧平静的神态,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高傲。
「历代皇帝都有领军作战的权务。作为恺撒,我有责任为罗马,」眼角睨向表情茫然的克劳狄,他的语气骤变严肃,「为陛下出征。陛下的安危攸关整个帝国的荣衰,陛下依然是所有军团的最高统治者,但非必要时,就由我来率领原本隶属『帝国之刃』的军团出战。」
犀利的眉宇之中,充满了无庸置疑的自信神采,「以我『文森特』之名,我会尽我所能,让永恒之城在陛下的统治下长居不败。」
如果说,神圣庄严的气度能令人肃然起敬,凛然的魄力能使人心悦诚服,那么此刻这众多气质,与文森特身上自然而然的迫人气势混合在一起,只令在座众人越发地抬不起头直视,更无法反驳。
玛尔斯,传说中的战神,受到世人无比尊崇,一旦当真降临,却会使寻常人分外恐惧。
在那一瞬间,曾以为已对文森特了解不算少的克劳狄,仿佛突然在他身上嗅到了一丝陌生的,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
(他是真的如此忠诚,还是打算做些什么?)
假若必不可少的信任产生了动摇,那么不妨再验证一次。
于是,另外半部『帝国之刃』直属军团的统治权,就此敲定。

质疑
数日后正午。
皇宫书房内,克劳狄正伏案处理公文事项。虽然国内局势暂时稳定,但改制毕竟是长远大计,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要让罗马完全恢复从前的生机勃勃,必须按部就班,而一直在罗马边境蠢蠢欲动的野蛮民族也是个棘手问题。
在审批完大量奏章后,克劳狄总算可以偷闲喝杯茶水。
想到战争,他不由得想起被仰慕者尊称为战神的文森特。那个极擅于捕获人心的男人,接手军团不过区区几天,就已令全体战士对他心服口服。军人以真才实能为标准来推崇领导者,而文森特除了精湛的战斗技巧外,更拥有绝对的领导力。这在他率领起义军时就已锋芒初露。
现在他们两人之间,大概已没了地位高低或拥戴差别。文森特巧妙而迅速地,与他站在了同等位置。
其实这未尝不是好事,毕竟现在的罗马最需要的就是团结。只是自从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却陷入了一种打不破的僵局。
文森特虽然在人前对他尊敬有加,私底下却纯粹当他透明。公事之外与他遇见时,颔个首便擦身而过。一次因为有事将他叫住,他却一脸不耐烦,匆匆应付几句就转脸告辞。
他究竟在计较什么?难道在等着自己向他道歉吗?为何道歉?
克劳狄的胸口愈加沉闷起来。
有什么能令他如此生气,至今仍然不懂。如果真有心结当面说清不是更好?
莫非他们之间,真的不仅止于交易?那么,又该以何种心态面对?……
苦苦思索间,守卫进来通报说有个自称提摩西的少年参见。
自从继任大典后有多日没见过提摩西,也不知他在军中生活是否适应。克劳狄凝重的脸色缓和下来,令守卫传他进殿。
不多久,一个小脑袋探进门缝,大眼睛眨了眨,见克劳狄正好笑地睨着自己,嘿嘿一笑跳了进门。
「过来。」克劳狄微笑招手,让他坐到旁边椅中。
提摩西一颠一颠过来,却没有坐进长椅,反倒吱溜一下钻上他大腿坐定。
好在克劳狄并不介意,柔声问:「进入军队的感觉怎样?辛苦吗?」
提摩西用力摇头:「很好啊,大家都好厉害。我在你以前管辖的军团下面,现在是由伊瓦大人做主,他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他停住,又摇摇头,「不对,现在应该叫恺撒陛下。唉,我一直这么叫习惯了,怎么也改不过来。」
听见有关文森特的事,克劳狄眉头轻皱了皱:「名衔不必太过计较,只要在人前时记得保持尊重就行。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不用训练吗?」
「训练完了呀。」提摩西的双手自觉地勾上他的脖颈,「将军……不对不对,应该是陛下,呵呵,你这么多天都不去看我,你一点点都不想我吗?」
克劳狄失笑,无奈道:「现在事情太多,抽不出时间。等闲下来了自然会去看你。」
提摩西噘嘴:「你也这么说,伊瓦大人也这么说,是不是一当皇帝你们就不理我了?」
「别说傻话。」克劳狄的态度严肃下来,「你现在有自己的义务,不能再像以前没事就找人陪你玩耍。」
提摩西的表情越发楚楚可怜,低声嘟哝:「我一直都很认真啊,连指挥官都夸我有上进心。可是,我最想听你和伊瓦大人表扬我嘛。」
克劳狄叹了口气,手指在他纵起的鼻头轻轻刮下:「好好,我们都知道你很努力,以后也要一直这么努力,知道吗?」
一听他这么说,提摩西顿时来了精神,使劲点着头,碧绿的眼珠里闪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克劳狄也不禁被感染,轻轻笑了起来。
看到他的笑脸,提摩西眨眨眼,蓦地直起腰,小嘴迅雷不及掩耳地向上贴去,正中他削薄的唇。
克劳狄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将他一掌拂开,随即想到这么一来他准要摔下坚硬地板,赶忙收臂又将他揽回了怀里。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克劳狄头痛地扶住额角。
提摩西歪着脖子:「这不是宫廷里的礼仪吗?表示爱戴啊。我是喜欢你才这么做的耶,不对吗?」
这什么鬼理论?克劳狄咬牙:「谁教你的?」
「伊瓦大人。」
「什么?」克劳狄又是一惊,收住提摩西的臂膀不觉地用力几分,急声问道,「他对你这么做?」
提摩西却摇头,慢慢回忆道:「是前几天我去找他的时候,跑到门口,看到他和一个穿得好华丽的姐姐站在房子中间。两个人不晓得在说什么,我也不敢随便进去,就在门口等。过了一会,我就看到那个姐姐对伊瓦大人亲啊亲啊……」
他兀自说着,没注意到克劳狄的脸色愈加阴沉,无形的乌云重重密布。
「那个姐姐还剥伊瓦大人的袍子,可是……」他搔搔脑袋,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可是伊瓦大人发现我了。」
「发现你?」
「不是我想打扰他们啊,哪知道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就被发现了。」
「是吗?」克劳狄冷哼。
「是啊。然后那个姐姐就走了,走的时候还瞪了我一眼,凶的不得了。」提摩西不满地纵鼻,「哼,明明长得那么漂亮,样子却那么凶,我不喜欢她!」
见他忿忿不平的模样,克劳狄感到一丝好笑,却半点也笑不出来。
「后来你就问伊瓦大人那是怎么回事,而他告诉你这是一种宫廷礼仪?」克劳狄面无表情,猜测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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