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二十岁，虽然是女孩子长大的，可从来没有人这样小心翼翼地和我说过话，男生对我说“女士优先”那一次是要我先

去洗拖把，我爸妈虽然爱我，但也会把赔钱货这样的话挂在嘴边，更要说我是他们的债，一时心里堵了什么，终于哇地

一声哭了出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呀？”

他表情一冷，握着杯子的手变紧，我既然哭了，反而不想顾及他的感受，只想纵情地把自己的苦恼和痛苦都哭了出来。

“我也曾经哭过，从很小的时候，我总是站在每个灵魂都要经过的那个交错的位置，哭呀，说呀，从没有人理我，每个

人心里的声音都好大，将我的声音淹没了，从没有人想和我走，很多很多年，没有人理我，每个灵魂都只顾着向前走，

向前看，想着他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想过去听别人的声音，只有你听到了。所以你来了。”他永远闭着的眼睛盯着我，

仿佛我们都站在灵魂交错的那个位置，而他的黑暗之中怎么偏偏会有我出现，我的眼前一片空白，只听到他坚定的声音

，“达力，是你选择了我，是你选择来的。”我忘了哭，我分不清我心里的感觉，害怕还是震惊？

他摸着了我的头发，我的手，又摸着了我的脸。

“达力，你来了，你听到我的声音，循着我的声音而来，我会保护你的，没有人会伤害你。忘了过去吧，你在这儿可以

重新开始的。”

他的手指带着魔力，我不能思考，不能动。

他亲吻了我的脸，可是怎么我没有什么感觉，象是一个风一样的留不下痕迹的吻。

“达力，走吧，和我在一起。我们都需要一点温暖。”无边的黑暗向我压来，我心里掠过了一个人影，我猛地站了起来

，本能地把他推开在了一臂之外。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我不忍心，差点想扶着他。

他最终没有感觉到我的手，他只是倔强地抬起头，而其实他什么也没看到，听说他并不是天生是盲的，他曾经看过的世

界是什么样的呢。

“没有关系，达力，你可以慢慢想。”他恢复了平静，慢慢坐了下来。“你还想吃些什么呢？还是准备休息了？”

“我，我累了，想早些睡。”

他抓起了那个摇铃，剧烈地晃了起来，好象把不方便发在我身上的怨气都发在那个摇铃上，那铃声响得让我心惊胆战。

那个老人又出现了。我站了起来，向洛牙说晚安。他微微点点头，我走时回头看了一下他，他一个人抓着酒瓶子，那些

我们都没怎么动的菜肴，让他的感觉更冷清。

我被带到了一个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

那老人走了，只留我一个人睡在单人床上。

我呆呆地想着今天的经历。

现在我的心可不能说是芳心，但是我的世界已经远离，而在此处，却有一个男人全心全意讨好我，而且这个男人才是不

在意我的外表，不在意我的性别，全心全意地想爱着我的灵魂的那个人。他知道我的过去，我们都不用再背负谎言。这

些是我原来没有经历过的感情，却把曾经属于少女怀春的那些情怀都撕得粉碎。现在真实发生的一切，我没法将它只归

于一场梦，所有的幻想不在时，我又应该怎么面对明天呢？

我心里膨胀着各种感情，突然想起那个古老的童话，囚禁在城堡里的王子，被人变成了野兽，却等待着另一个姑娘开口

来说爱他就可解除魔咒，如果我去爱他，是为了解除魔咒还是成了一个新的魔咒呢？那童话里的姑娘，在对野兽说爱时

，是有多大的勇气呀，我心里痛苦起来，一个不能得到爱的人，是多么可怜呀，可是他是那么誓在必得，因为他明白，

除了他，我再爱的别人，他们，他们都不会爱我，都只是彼此的伤害。

第二十节

我翻来覆去，连窗外一点点小虫子的声响都无法放过，那些声响不知道是怎么钻入了我的耳朵里然后变成巨大的声响，

似乎都在啃噬着我的思想，天亮的时候，我从床上爬起来，把自己装点得整整齐齐，可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事情，没

人来理我，门外偶然会响起一些脚步，但没有谁在我的门前逗留，我绝望了，肚子发出一阵空鸣后再没有动静，似乎饿

得连叫的力气也失去了，可我居然连打开这个门去面对外面的勇气都没有。

我想想，我确实很久没有吃到东西了，特别是昨天的鸿门宴上我根本什么也没吃。饿的实在没有力气了，又倒回到了床

上，随意躺着，因为太饿睡意也没有，失眠的痛苦带来的却是剧烈的头疼。窗外光线已经暗淡了下来，又过了一天吗？

门却被打开了。

洛牙站在门外，只他一个人，我只呆了一秒，猛然坐了起来，只关心自己是否穿戴整齐，又才想起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

他端着盘美食，“你一天什么也没吃。”他掀开他端着那盆的盖子，那是一整只烤鸡，油滋滋的香气四溢，边上配着些

我觉得类似葡萄的水果配菜，我愣了一下，第一个冒上来的念头甚是好笑，居然是“神官和和尚原来是不一样的，不需

要吃素”，我接过鸡，开始还斯文了一下，接着想到他的残疾，也不客气起来，那鸡真的很好吃，剥开的腹部里塞满着

的水果和蔬菜，让那鸡一点也不腻，这样飞速进食的后果，居然是胃痛了起来，我不得不捏着那鸡皱着眉头停了下来。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在我身边的洛牙真的如同传说中的野兽再次询问。他就坐在我的身边扭着头，神情专注地好象

我吃鸡的样子他都能“看”见。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了，你会怎么样？”我忍住胃痛，呆呆地问。“你的眼睛会恢复吗？”还是你会变成一个真的男人

，这句话怎么也问不出来了。

他摇摇头，淡淡一笑，“不会的，我还是我，如果得到你的爱而改变了，那我还是你爱的我吗？”我费尽心思看着他，

这和我看过的童话多少有些不同，而且他说得好象还蛮有哲理，不过人不是总也在改变，人不是期望自己爱的对象是越

来越完美吗？而且话说回来，如果不能得到这些实惠，那童话里的爱又是为什么来宣传的？

我忍不住为自己脸红，现代社会的教育，日新月异的电子产品，让我对爱情的渴望变得如此薄弱吗？不是，是让我对爱

的动机满怀疑问。总有个理由吧，是因为那些你失去的国度能收回来吗？那些死去的人会复活？那些古老的关于爱情的

追寻的誓言是真的有魔力吗？

“那你为什么要我喜欢你？”我冲口而出，实在是不吐不快。

“我想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是什么？”他的脸上闪出一种奇怪的光芒，仿佛那张脸能代替眼睛成为心灵之窗传达着某种

渴望。我再次呆了，是真的渴望付出而不是等待回报？

“你介意我是一个瞎子？”他问我。他的头颅骄傲得抬起头来，反而不再“看”我了，“我可以给你整个世界，任何一

个明眼人都无法看清的世界。”他的头发飘了起来，这屋里明明没有风，我的思想比我的行动快，我明明想向后退去，

却被他紧紧抓住了。

“你闭上眼睛。”黑暗又向我袭来，然后我眼前出现了东西，漂浮着的，游离着的，“美吧。”只听到他的声音，我的

眼睛却仍然停留在他给我的幻象中，我终于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无边的花，和我从前所见过的所有的花都不同，只能叫

做各种各样的有着花瓣的东西，但是都没有颜色，只是一种极淡极淡的灰色，接着，又出现了各种各样我叫不出名字的

风景，极精致的珠宝，那样的美是因为他们也掌握了黄金分割的奥秘吗？那些嘶吼着的动物仿佛就在眼前生机勃勃，但

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们，仍然没有色彩，就好象是处理得极淡极淡的黑白片一样。

“是不是很美？”他略带着骄傲的声音，“我能给你整个世界。”

我被他的声音振醒了，我突然明白了，那是他的思想，没有颜色的思想，我忍不住，一滴泪水从我的脸上滴落下去，那

淡灰的思想里，就渗进去了一滴水，水是透明的象微白的光一样，他咦了一声，显然没想过思想能产生这样的反应，那

水在黑白之中，不知道怎么折射了一下，变成了彩虹一样的光带，颜色出来了，七彩的颜色，突然，那花变成了大红大

紫，宝蓝，甚至也有绿色的，那些动物以各种颜色妖娆地动着，甚至连他们彼此都被震惊了，思想的控制者也无法平息

这些，那些颜色互相渲染，混出更多的更奇怪的颜色，一切都失去了控制一样，我惊叫起来，如同一个孩子，这不是我

的世界，我害怕看到这些奇怪颜色的花，花美过了头一定有毒。

我抑制不住，猛然推开他，一切虚幻都在我眼前消失了，我大声大声地呼吸着。

他居然不为所动，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是颜色？我已经忘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美。”他喃喃自语，好象从来没

有听到过我的惊叫和喘息。我不敢说，我不敢告诉他，他给我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些美丽的又突然填上色彩而更加炫

丽的梦境在他苍白的抖动的嘴角面前实在是无法提及。

上古世代一个猿人也许是在追求自己伴侣的时候只是敬上自己的一个桃子。可现代人把这样追求的横沟挖得越来越深，

我那曾经的小小的女人的心也是这样想的，即要鲜花也要财富，其实鲜花也是金钱换来的，虽然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追求

。但是这是第一个追求我的人，用的却只是他的喜悦和快乐，那些在世人眼里看来不值一钱的东西，在他来说是他所有

的精神财富，我又如何能指责和衡量他，这些对我一钱不值？

“这些象珠珠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他的脸上是孩子一样的天真，还有欣喜与好奇，谁来告诉我他的世界到底是贫瘠还

是富有？

“是眼泪。”

我哭了，泪越来越多的出来。

“你哭了，别哭，这很美，不是吗？”

他将我抱在他的怀里，我还是少年的身体并不算柔软，起码没有我有过的女性的身体柔软，那变硬和变粗的关节，让我

不算太舒服地靠着他的肩膀，总觉得我们的身体都是坚硬的互相也许硌着，他的身体也同样高大而坚硬，算不上能完全

包容我。

我也是男人。

这使我用力地将我的眼泪擦去，而他慢慢地摸着床沿坐下，我突然反过手用力地握着他的手，似乎想给他点什么，比如

我的世界里曾经有过的东西。

他抬起脸来，用他永远闭着的眼睛看我，他的脸上还浮出了一些欣喜，我觉得愧疚，因为我不知道我能给他什么，而他

是如此渴求他能得到的东西，哪怕再渺小的东西。

我知道有什么在我们之间的东西改变了，我们互相看到了对方原来不可能会让别轻易看到的东西，忽然我拥抱了他，紧

紧的，这种方式或多或少是象男人的，象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比如在球场上那些分享过成功和失败的战友的那种拥抱，

他的身体仍然僵硬，然后他站起来，他的手抓住我的手，很紧，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汗，粘粘地贴在我的手臂上。他的

脸在我面前放大，持续放大，最后我的视线被他微微抖动的唇给占据了，好一会儿我才明白，他打算亲我。

我的身体也在发抖，不知所措，但没有回避，他抖动的唇贴在我的脸上，辅以他的手，似乎是想用唇来描绘出我真实的

样子，他缓缓地移动，似乎并不见激情，又似乎是专注地想慢慢体会他所能感觉到的每一分感觉。我没有完全抽离，但

直到我和他倒了下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其实是慢慢在向后仰。

不过什么也没发生，我分不清我是失望还是窃喜。我们睡在一起，他侧躺在我身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然后……直到

天亮。

这是我的初吻。

第二十一节

什么也没发生吗，如果拿到现代社会来讲，我算有了一个男朋友，就是一种非友谊状态的朋友，虽然以我现在的男性身

份来说，我还犯不着与他谈婚论嫁，但是……哦，我想得太远了，我没必要想这些，我只是我看到洛牙的世界了呀。

可是……

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我常常发现他其实是快乐的，因为感到了他的快乐，我会对我原先因此而产生的怜悯觉得羞愧，而

对于返回我自己的世界的那些请求也因为一再犹豫到最后更难说出口来，因为我不想去剥夺他的快乐，更害怕去试探他

可能有的脆弱。

所以……

我才会一个人慢慢走在庭院时，望着水中的莲花发呆。

此时的洛牙在淋浴，所有的人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接近他，原来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和我提及过的缺憾，而我也得到了片

刻的平静。

水中的莲花让一切更象静止的，它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连风都无法进入他们的世界。

家，实在是太过遥远了，我象一个永远没有停止奔波的旅人，可与我在这个世界的奔波来比，这是一段我在这个世界最

为安定的生活。

一颗石子投入了水中，那莲花被打沉了一会又从水中钻了出来，石头显然从叶面上滑落下去沉入水底已无所踪。我回过

头来，巴家居然就站在我的身后。

“是你！”我惊喜地叫出声来，周围除了他并无别人。

他慢慢走在我的身边，脸上才泄露出来一丝丝微笑，“是有好几天没见了。”他也看着池里的莲花，姿态很是舒服，仿

佛他确实从这样的站姿中得到休息，这样站着的优雅姿势，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似乎你和神官大人相处得不错。”他漫不经心的话让我觉得心虚。

“我，我和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我多少想和他谈谈，毕竟我在这个世界的朋友不多。

他的脸是个侧影，似乎他眼中只有莲花，没有我，似乎也并不准备等待什么答案。

“你让我有点后悔了。或者我不应该把你带到他身边去。”

“啊？”我很不能明白他说什么。

他飞快地板起脸来，似乎有什么让他不快，而他急于将这些从他的思绪中把他们抽离出去，这让他显得格外严肃和生硬

，话题也转得很硬，“所有人都对神官很好奇，他和大家保持着距离，似乎连他的姐姐都无法接近他。拥有伟大神力的

人，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他极不想和我谈神官，但出于某些原因，他不得不谈。

我静静沉默着，我和他了解的和看到的神官是多么不同，由此可知我仍然是站在这个世界之外的。

“你是不是很恨他？因为他不是渡互人？”

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倒，他的身体似乎处在一个简单的定格上，然后他的手指蜷曲起来，又缓缓打开，似乎要抓住什

么支撑住他的东西。

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懊恼自己既然本来不是他们中的一部分，又为什么非要了解个清楚。

“一起走走吧。”他邀请我。

我犹豫了一下，他马上接着说，“别担心，神官没那么快找你。”似乎他知道我的事情，我脸都红了，我羞愧，为自己

在对方面前丝毫没有遮掩能力，也因为看到他决然的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