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蝴蝶君·小D
蝴蝶君·小D  发于:2011年0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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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扇书生将他拉住,讨好意味十足的安慰:“你累了,先休息一下。我们在长安再找找,实在没有再往外地去。他们走

不快的。”

“再找什么?长安都翻遍了。再说他们那种人,既然出来了自然是走得越远越好,谁还会呆在原处叫人认出来?”

“再留一天罢,总好过蓦然回首灯火阑珊,白白浪费时日。况且他既出了那里,又是自己赎的,想来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

房玉想想也是,长安小,长安外便是整个王土。若待他们将王土找完,再回来看到兄长就在长安,那不知道该要多少年

了。

心头最紧要的事放下了,房玉又耍起小性子,一屁股坐在铁扇书生腿上,要他敬自己喝茶。

铁扇书生自然求之不得,笑吟吟的便把茶杯往房玉红润的唇边递去。

房玉偏头,凑过去喝那茶水,心里便是把前尘旧事都抛开了。只是如此一来,两人就靠得近得不能再近。

大堂的其它客人早已交头接耳,口里眼里不时有些鄙夷的。那两人依然视若无睹,径自打得火热。旁边人议论的声音便

越来越大,甚至还有人吐了口唾沫。

半响,从未说话的黑衣人开口了。

“公羊兄……”

“林兄?有何事?”铁扇书生刚得了美人宽心,一张脸随时在笑着。

“这实在是…有伤风雅……”

裘房玉一个眼刀甩了过去,黑衣人不以为意。房玉正待发作,铁扇书生暗中捏了捏他的手,道:“林兄竟是如此想的么

?我以为林兄早知在下与常人不同依然同在下交好,便不会如那般人等。”

说罢冷眼将周围食客扫了一圈,那些人便缩了头,再不敢多看这边。

黑衣人见对方会错他的意思,有些吞吐:“在下并非此意,只是大庭广众之下……”

铁扇书生哈哈一笑:“原来如此。林兄多虑了,我与房玉又未做什么苟且之事,哪来的有伤风雅?林兄可不要年纪轻轻

,便和那些老朽夫子一般刻板。”

黑衣人平日很少言语,既然提到这个话题,昨夜他又收到家书即将与好友分别,便把早想对铁扇书生说一些话便趁此时

机一股脑说了。

“昨夜收到小弟传书,在下恐怕不能陪二位寻人了。临走之前只想提醒公羊兄一句,切不可玩物丧志,有违道义。裘公

子也该收敛一二。”

黑衣人一直认为友人对这裘房玉太过百依百顺,不是好事。只因房玉本是十分任性的大少爷脾气,一路上见他稍不如意

轻则下药害人重则伤人体肤,若是没有铁扇书生明里暗里排解,恐怕伤人性命的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刚才铁扇书生斥

责小七“祸从口出”,便是要他别惹了房玉遭罪。

他想要提醒友人不可太过纵容他,免得做出些不合天理的事,结果说出口的就成了这么句话。

却重很了。

这一来铁扇书生便压不住裘房玉的怒火了:“你说谁是玩物?!”

“在下也不是那个意思……这…唉……总之你们别这样了。”

房玉仍想质问,铁扇书生和道:“房玉,林兄只是不善言辞

,他定然不会看轻你我。你别计较。”又与黑衣人说:“林兄啊,情人之间,想宠着惯着顺着些是自然而然的,哪会像

你想的那么严重。”黑衣人的不善言辞是真,能从那句话里听出真正想说的意思,除了他这好友外还真是少之又少了。

也难怪裘房玉会生气。

黑衣人露出个木然的表情来,铁扇书生只好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罢了,若你也有了心爱之人便会明白。小二上酒!我

与房玉敬林兄三杯,这几日幸苦奔劳了!”

裘房玉大概也是想起人家是来帮他的,便也不再计较。

可小七送酒上来时候,竟见他背着黑衣人,不怀好意的笑了一笑。

用过饭,裘房玉与铁扇书生继续出去寻人。黑衣人果真背上包裹打马而去。

那是匹枣红大马,眉心一条白毛,跑起来如风掣雷行,尘土飞扬。漂亮得紧。前几日照顾马匹的杂役还没上工,马匹也

是小七他们轮流照看的。

那杂役好像是趁着过节讨了房媳妇,一向待人仁厚的老板便多给他几天时间逗留。

到了午间,客栈里人多了,又忙得一团转。突然有人拉住了小七,道:“这不是醉红院的小春晴么?”

小七如遭雷击,全身瑟缩,手上端的食盘轰然落地,酒菜油水溅得一地狼籍。久久不敢去看拉他的是谁。

事情发生得很简单,那其实只是个小七以前的客人,并没多少势力,也不见得多坏。只是喝醉了酒,把客栈当成了妓院

,做出了该在那种地方才有的举动,挑出了小七曾在妓院卖身的过往,不巧的是,被满堂的客人都看到了。

而这满堂的客人,有的是早上被铁扇书生冷眼吓得不敢言语的。如今这个只是小二,正好撒气。

大堂里一时混乱起来,叫骂声逼来,不知廉耻、道德败坏、自甘下贱、活该拖去浸猪笼……开始有人扔了筷子,接着便

有酒杯茶碗。那喝醉酒的恩客只觉有趣,在一旁乐得发笑,连有些东西砸到他身上了也没在意。

老板并没多说什么,只打发小七离开客栈。小七哀求,老板给了他几两银子,说了些无能无力,店小利薄,还要做生意

之类的话。

世事无奈,小七也不再哀求,打好包袱,从后门在走了。

小七明白,老板也确实是仁厚的。是他劝住了那些莫名激动起来的客人,也是他招呼伙计将小七从那些人唾骂甚至拉扯

里护去后院的。

就算路小三与掌柜的在这里,也未必能留住他。

出身这个东西。

掌柜的能容得下自己侄子与路小三,却容不下自己,是因为他出身妓馆,而路小三身家清白。

房月公子与他弟弟,一个模子的形容,一个样儿的脾气。铁扇公子喜欢的是房玉而不是房月,不过也只是因为出身而已

若说房月公子,大概也是命里的,裘房月自然不好,裘房玉,便是宝贝。

可小七不明白的是,他明明已不是小倌儿了!就算以前做过那营生,可他现在不是了!吃的喝的靠的都是自己的劳力,

总不该就因那么一点过往,一生都比人低贱受人辱骂啊!

小七出得门来,却见大街上一片闹腾,欢天喜地。

这天正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大概是整个春节最热闹的一天,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夫人小姐们也会上街来看花灯猜灯谜,小

贩们更是一大早就开始摆摊子做元宵挂花灯,就等天一黑便点亮。

花灯是晚上热闹,可让这天白天也热闹非凡的是:福王爷娶亲。

这日里简直可说是万人空巷人声鼎沸。福王府娶亲,那娶的可是男人呐!五个!还是当今天子御赐的!

这等稀罕事儿,自然没人愿意错过。

再说了,光冲着那一路推着车洒的钱子儿,不去抢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京城里几乎所有人都的全涌上了大街看热闹,一窝蜂的挤作一团。

小七背着轻扁的包裹沿街边走,躲闪着混乱的人群。

嘈嘈杂杂的鼓乐近了,人群愈加的躁动起来。

福王府的迎亲队前面是鼓乐,后面是皇上御赐的各式礼箱,古怪的是这前前后后的都是好几个推车洒钱的家丁。小孩童

儿跟着跑几条街都不知乏,口里多说些吉利话,那洒钱的听得了便往那方多洒个几把。

小七在地上抓了几个铜板,居然还有小块的碎银。心里再不好受,有钱自然要捡。

过了开路的,过了鼓乐队,新郎官缓缓走近,却竟有三个!

这福王爷娶个亲也真是奇怪了,三匹马儿,三顶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三对新人共结同心。不过皇榜一出,全京城

的人都知道,那些都是福王爷的男宠。

小七也不由得好奇去,想看看那个李饱儿口里惧内的福王爷和压得住王爷的男宠到底长啥样。

轿子里的看不到,马上的就没人遮着。

这一看不打紧,那白马儿上穿白衣栓大红腰带的,晃眼一看,小七竟想起寒江公子来。待他踮起脚伸长脖子仔细看了,

却又不是。

这人竟是当日到药铺来的柳公子!不过此时他脸上并无半点喜色,冷冰冰的板着,像寒江公子又被房月暗里整了似的。

说来当日小七被赶出药铺,多少也和他有些许缘由,却又并非是他的错。

再看旁边那一身红衣的,一双眼里水波潋滟,笑得得意洋洋,全然不把各种盯着他的目光当回事,神态既傲且柔。果然

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不然也压不住堂堂大安国的王爷。

反倒是骑着墨黑骏马走在两人之间的福王爷显得气势少了一截,正跟偷了鸡的狐狸般合不拢嘴,不停向两边夹道围观的

百姓抱拳。估计他也是高兴过头了,不然哪来王爷给百姓施礼的。

队伍慢慢远去了,鼓乐声依旧喜庆得很,跟在后面大声叫着吉利话儿的孩童也是。

小七笑了笑。

与男子婚配,亏得他是福王爷,也洒得出那些钱财,不然世间哪有那么多人恭贺?

这世间有人好南风,有人喜欢,有人讨厌,这并不稀奇,可好到敢敲锣打鼓明媒正娶娶回家,还是超出了百姓们的想象

世人能给这般男宠一顶软轿从后门接进屋,便已是他们做梦也难求的了。路小三与掌柜的去了半月还没回来,都应该是

有望的。更多的是如自己那般,遭人唾骂。

小七漫无目的在繁华热闹的街上走着,不知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一时只觉天地茫茫如此之大,竟无他安身之处。

29

白日里醉红院没生意。

门房又喝了酒,懒洋洋晕乎乎的靠在门边剔牙,无聊得紧。

突然眼前一亮,原来是个灰色的影子走了过来。那个灰色的影子便是小七,前几日天天的来这守着,门房已认得他了。

“哟,这不是那个小哥儿,怎么,又想来见寒江公子啊?”门房凑过来,一身酒气。

“这位大哥,还请通融一二。”小七把一块碎银塞进门房手里。

小七仰望着苏寒江长大,对他感情极深,亦师亦友亦父亦兄,若不知该怎么办,第一个想的自然是来问寒江公子。

那门房掌心一捏,迅速的把钱收了起来,才说:“你来晚啦,寒江公子赎身走啦!”

“走了?他去了哪里,你知道么?”小七一时为他高兴,一时又因见不得他难过。

“小哥儿说的什么笑话!你见过哪个妓子从良,还巴巴告诉旁人往哪儿去了的么?自然是走得远远的,恨不得没一个人

认识才好哩!我说这些妓女小倌的啊……”

原来是这样。

小七想起裘房玉也说过:“他们那种人,既然出来了自然是走得越远越好,谁还会呆在原处叫人认出来?”

大概自己是没醒悟这点,才会屡屡被赶。兴许是该到其它地方去,离长安远远的,便再没人知道他的出身。小七想着,

面色有些戚戚然,早走了神,门房说其它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而这门房似乎觉得他不仔细听自己说话,便很没面子

“喂!我说小哥儿!你不想知道是谁赎的么?”

小七惊讶道:“难道不是他自己么?”连房月都能自己赎身,没道理他的寒江公子反而不能。

“你以为妓子赎身那么容易?哈哈哈,跟你说了也不信,是那狐媚子房月将他赎走的!房月知道罢,坊里谁不知道这狐

媚子,那可是个能闹腾的主儿!初十那天,他把这醉红院闹得可真叫天翻地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都耍全了,啧啧

,真是比个泼妇还能闹腾。

柳妈妈最后狠下心才放了这棵摇钱树出去,也没少拿赎身钱。说起房月那狐媚子,可也真是棵摇钱树啊,就是我们这些

门房护院的,都得过不少他恩客的赏钱。

可没没想到这房月后脚刚踏出院门,前脚又跨了进来!你道他干什么?他说他如今不是醉红院的人了,自然可以赎寒江

公子!”

门房喝了酒,话说得得重复罗嗦,小七听得脑袋隐隐做痛,寒江公子竟是被房月赎出!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寒江公子多高的心气,是有大好的锦绣前程的,怎么会愿意让别人赎身?卖身契捏在别人手里,和在院里有何区别

?更何况是这个房月?!

转念又想,许是寒江托他帮忙的?像自己当年找恩客帮忙一样。不过就算如此,小七还是不能接受寒江找的是那个房月

,一直把他们当仇人般挖苦陷害的房月。

“你是没看到寒江公子那表情,咱们那柳妈妈更是,嘿嘿~干脆气得晕了过去!说起来,这两人可是长年的死对头,这

下寒江恐怕有得苦吃了!”

小七不想再听门房絮叨,只问他最想知道的:“门房大哥,真不知他们去了哪儿么?”

那门房像没听到他问的,继续说他看到的闹剧。小七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郁郁走了。

走出去好几丈,那门房的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醉话。

“啧啧,那天可真是热闹得很呐!不过说来房月也是倒霉,可是化了四千多白银啊!第二天,有人把这院儿买了下来,

让想走的走想留的留!他若是再等个一天……嘿嘿,若是那狐媚子知道了,不知道会气成什样子!”

走了半日,觉得腹中饥渴,便摸出几枚铜钱,坐在了元宵摊上。还是那个买面的老人家那里。

小七麻木的吃着元宵,没觉出一分甜来。

不是富贵人家,有钱能使鬼推磨;并无一丝权势,能堵住悠悠之口;身世也不清白,恐怕连愿意嫁给他的女子也不会有

,这辈子只落得孤独终老。

看来真是唯有到一个没识得他的地方去,否则别说娶亲生子,连立身安命都成问题。等到了那地方,趁年轻多做些活赚

些钱,寒江公子也不用赎金了,便可早早的到乡里去盖间房……若能找到寒江公子,哪怕再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不过这地方,到底是在哪儿呢?要是真如书里写的,有那么个桃花源,大家都安安心心的住在里面,就太好了。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可惜,再没人找得那路了。

想着想着,又神游天外去了。

这时忽然听得旁边有人说道:“洛阳繁华不输京城,却总有些有无之差。这趟货,小弟自然是往那儿去了。”

洛阳,确实是个好去处,需得繁华,才赚得到那笔钱。与长安距离也合适,不远,自己身上的银钱用作盘缠足够;亦不

近,再不用时常担心有人认得自己,就算有长安的商贾游人,也是少数。

若有车马,半月足矣。可惜小七既不会骑马,也没钱买车。是以替换的鞋子是必定要准备的,脚上这双布鞋用不了多久

便会磨破。

小七打定主意,便去买了一包馒头一双皮底的新鞋,统统裹进包袱,然后跟着人群出了城,徒步往洛阳行去了。

此去路途虽不说千山万水,光靠一双腿脚也算得遥远。

黄尘古道,有驿路官道也会有崎岖山路。

小七缓缓的顺着大路走,爬上一个高处时,回首遥望生活了十几年的长安城,竟有些许留念。

高大的城门屹立在红尘紫陌之中。

千百年,这座城池经历过繁华也经历过破败,战时无数兵士的鲜血染在它身上,饥荒无数百姓的尸骨倒在它脚边。它依

旧巍峨肃然,毫无感情的看着世事,看着百姓如蝼蚁般生存死亡。

小七没有怪谁,也没有恨谁。相反,他很庆幸,庆幸在这里遇到过这么多对自己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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