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几乎已经黏在了一起,被主人生生硬扯开来,露出了鲜红的掌肉。樊迎春却丝毫不以为意,仿佛那并不是他的手掌
,跳下赤狐马,把已经辨认不出面目的东阳抱起,樊迎春笑了,“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水……水……给……我……”东阳无意识地呢喃,“求……求……求……你……”
樊迎春的眉头拧着一丝忧郁,“抱歉,不能给你水,东阳。现在喝水的话,会死。”
“……求……求……你……”
樊迎春的手臂更加收紧了一些,“东阳,我不会让你死的。”
战场上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面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没有人能挪动哪怕一步。
除了一个人。
翟不疑。
就算隔得再远,就算风声再大,就算他的眼睛再看不到任何东西,翟不疑都听得到,只有他听得到,东阳在说,“求
求你,杀了我。”
没有人能动,只有翟不疑,缓缓抬起右手,按下袖中的活扣,伤心小弩,六寸长的三棱矢,划过长空,朝东阳的心口
射去。
东阳,对不起。
扑哧,六寸长的三棱矢完全没入身体,箭头上涂着令人剧痛的毒药,是让人无法忍受的钻入骨髓的痛苦。左肩上破了
一个洞,血水不断地流了出来,落在东阳的唇边,却依然错过。
“我说的,东阳。我不会让你死的。”樊迎春的脸,因为剧痛而惨白,却依然笑得倨傲。
“太执着了,迎春。”蓝富贵不无惋惜地摇头,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了傅雪沁的视线。
樊迎春站了起来,转过身抽出了宝剑,眼也不眨地将翟不疑射向魏东阳的第二支箭格开,“翟将军。我再问你一次,
你降不降?”
云居关上,一片死寂。
“看来你已经下决心了,正好,我也要回去疗一下伤,身上被开一个窟窿可是很痛的。”杀人将笑着,将魏东阳再度
扔回赤狐马背上,“离开之前,我是不是应该报这一箭之仇呢?来人,火把——!”
樊迎春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走近了魏东阳,“知道吗,如果一个伤口一直好不了的话是会让整个人都腐烂的,这个
时候就要狠狠心,用火燎一下,这个道理,翟将军不会不知道吧。”好像一个江湖郎中那样毫无表情的阐述着,樊迎
春拉开了东阳的左腿。即使满身疮痍,连男人的命 根子都只剩下了一半,东阳的身上却还有一个地方是完整的,大腿
的根 部,臀 瓣之间,昨天被樊迎春用药物折磨了无数次的肛 门附近,依然是白玉一样的颜色。樊迎春有些留恋地伸
出手指,慢慢在那个地方摩挲着,动作比情人更温柔,“翟将军,真是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太过粗鲁,不小心把东阳
的这里弄伤了,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话音刚落,一直没有声音的魏东阳的突然发出了一声哀鸣,那已经不是人类
能够发出的声音了,随着一阵皮肉烧焦的臭味弥漫开来,东阳彻底地昏死过去。
蓝富贵的身后,傅雪沁的颤抖不停地传递到哥哥身上,蓝富贵摇着头叹息,“太执着了,迎春。”
云居关依然铜墙铁壁。
蓝家军在如血的残阳中默默撤退。
25.傅雪沁,还是蓝宝贝
樊迎春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不把自己灌醉,他誓不罢休。白凤举还在劝,蓝富贵干脆撒手不管。白凤举乘着混乱
,偷偷把坛里的酒泼出去一点,对蓝富贵道:“王爷,你看看,你把人抓回来,现在倒好,连迎春都搭进去了。”
蓝富贵摸了摸发痛的脑袋,叹了口气:“人心都是肉长的,迎春从小就是个好人,要他做这样的事确实太难为他。是
我的不对。”樊迎春酒喝得多,脑子却越发清醒,抓着蓝富贵说:“我说过,我说过的,富贵。我们不是讲好的吗,
杀人的事,打仗的事,都让我来。你是王啊,你是王……”“我欠你的,迎春。”蓝富贵拿开表哥手中的酒碗,眉头
深锁,“我欠你的。你听好,这件事是我叫你做的,你只是奉命行事知道吗?是我要折磨魏东阳,是我要他不得好死
。你只是照着我的话做,你没错,你做得很好。听到了吗?”
“你在安慰我,富贵。”樊迎春捂着脸哭了,“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我看着他的眼睛,我都快疯了。”
蓝富贵抱住了他:“好兄弟,别怕。你只是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过去了。”收到对方的眼色,白凤举利落
地用一记手刀把樊迎春劈晕。蓝富贵抱着表哥,十分痛心,“肩上的伤那么重,真是乱来啊。凤举,今天晚上我就在
这儿看着迎春,外面就交给你了。”
“知道。”白凤举说着走出了帐篷。
夜晚的凉风吹散了酒意,白凤举捂着胸口,勉强压抑住翻腾而上的恶心。傍晚的时候,看到赤狐马驮回来的魏东阳,
白凤举几乎不能相信这个已经不成人形的怪物会是昨天晚上那个凶猛的,像小兽一样咬着自己不松口的少年。“他已
经活不过今晚了吧。”白凤举喃喃自语,“也好,还是死了干脆。对不起了小师叔,凤举帮不了你。”
“白……白大哥……”怯生生的,小猫一样的傅雪沁从黑暗当中走了出来。
“是二少爷啊!”白凤举看着眼前的少年,松了口气,“这么晚了,你出来干嘛?”
“我……我找我阿哥……”
“他在迎春帐里,要我送你去吗?”
“不是的……”傅雪沁欲言又止,“我是想问,阿哥什么时候过来睡。我一个人,怕……”
虽说是龙生龙,凤生凤,但眼前这位胆小怕事的二少爷和他亲哥哥蓝富贵却有着云泥之别,白凤举耐着性子解释:“
二少爷,你表哥受了伤,心情也不好,王爷正陪着他。你没有要紧事就别去烦他了。”
“不是……我只是……”
“你啊——”白凤举感叹道,“你怎么一点不像哥哥呢?二少爷,你也十五岁了,该像个大人了,听白大哥的话,好
好回去睡。”说着白凤举揽着傅雪沁的肩,抓着他往大帐那里走,傅雪沁不甘心地屡屡朝樊迎春的帐篷回头,被白凤
举一掌拍在后脑勺,“二少爷,你要懂点事,知道吗?别老像个孩子。”
傅雪沁根本拗不过白凤举的力气,缩着鼻子,只要白凤举再丢一句重话,保准就哭出来了。再怎么不济,这也是王爷
心肝宝贝的弟弟,白凤举亲眼看过蓝富贵是怎么像个弱智一样宠弟弟的,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实在碰不得这位琉璃一样
脆弱的二少爷,决定还是少说少错。
将傅雪沁送回大帐,按回床上,天下第一的刺客还特别唱了一支歌哄他入睡,这事若是被别人知道了,真是要笑掉大
牙。
轻轻地歌声中,傅雪沁慢慢合上的眼帘,进入梦乡。
魏东阳却身在地狱。
樊迎春似乎不想让他好死,一定要吊着他的命,一回到蓝家军大营,就把各式各样的药丸药露往他嘴里塞。药确实都
是好药,带给他的却是永无止尽的痛苦,周身上下都像被火烧,被针刺,被刀子不停的割着,但他的神智却清醒无比
,连小指头上皮肉外翻的痛都感受得一清二楚。屋子里火盆静静地烧着,吡哩剥落作响,永无止尽。一身夜行衣的梅
生和竹心站在床边看着他,束手无策。
“太惨了……”竹心说,“梅生,还是你来。”
“说得简单,我现在碰都不敢碰他,就怕一碰,他身上哪里就掉下来了。”
“那怎么办,我们再这么慢吞吞的,就要被人发现了。”
“那就快!”
梅生说着从怀里抽出一块丈方的黑巾,跟竹心两个人一起,把魏东阳从头到脚包了起来,只留一对眼睛露在外面。
“好了,竹心,你前头看路,我们走。”
竹心点了点头,从帐篷上划开的一长条口子里探出了头,向左右张望了一下,对梅生招了招手,“现在没人,快!把
他背出来!”
梅生却没有回答他。
“梅生,你做什么,快——”竹心转头催促道,却看到梅生已经左右双刀在握,大敌当前。
“你们这样是走不掉的。”黄雀在后的黑衣人扯下了蒙面巾,“梅生叔叔,竹心叔叔,好久不见。”
“……雪沁——!!”
秀气的额头,温润无害的面孔,无论怎么看,站在他们面前的都是傅丁香的侄子傅雪沁,但是少年却摇了摇头,“你
们认错了,我不是傅雪沁。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南安王蓝富贵的亲弟弟——蓝宝贝!”
“雪沁,你在说什么?”
“还不明白吗?”傅雪沁一步一步朝床上的魏东阳走去,看着他的眼睛,扯开了包着他脸的黑布,从怀里掏出了一面
铜镜对着他的面孔,“好好看清你现在的样子。请你告诉我,你是要选择死,还是要选择生,然后一辈子都带着这样
一张脸活下去,永远提醒你的翟将军今天在云居关下发生的一切?”
“……”很长时间的沉默,魏东阳看着镜中无比清晰的自己,那是自己吗,那还会是自己吗?不疑看到这张脸,还会
认出这是他从出生以后一天都没有分开过的好兄弟吗?“如果……”魏东阳因为高烧而嘶哑的喉咙里,发出模糊地声
音,“如果……让我……选择……我……我……恨不得……我……恨不得……立刻……死……但是……不疑……为了
不疑……我……我……不……不能……死……就算我……变成了……鬼……变成……现在这……样……不疑……不疑
……也一定……会……要我……要我……活……下去……”
傅雪沁移开了镜子,“果然和我想得一样,你是个勇敢的人。拿着这个——”魏东阳的手里,被塞进了一把沉甸甸的
匕首,傅雪沁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越了他年龄的成熟,“我说过了,我不是傅丁香的侄子傅雪沁,我是蓝宝贝。这把匕
首怎么用,不需要我来告诉了你吧。”
魏东阳点了点头。傅雪沁头也不回地从帐上的裂缝钻了出去,梅生再不犹豫,一把将魏东阳背到背上,和竹心一起跳
入了黑夜。
白凤举背着双手,看着这一行人消失在夜晚的树林里,叹了口气,慢慢走回樊迎春的大帐,压低了声音对里面说,“
王爷,出事了。二少爷和魏东阳都失踪了。”帐帘如风暴一样被掀开,一向温润无害蓝富贵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阴
郁而狂躁。
蓝家军军营瞬时翻了天。
躲在一个斜坡下面,梅生不停地把杂草树叶盖在魏东阳身上做伪装。
“雪沁,你不怕蓝富贵?”梅生十分敬佩地看着从容在树根上刻着记号的少年,“我听说你在蓝家军比兔子还胆小。
”
“梅生叔叔,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傅雪沁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地听着,“我阿哥肯定已经进山了,如果他们
比阿爹先找到我们,你就不要管我,也不要管魏校尉,自己逃命。”
“真是不得了的小孩,傅甲生是怎么教出来的?”
“梅生叔叔,如果我们被捉回去,你记得告诉翟将军,魏东阳死了,知道吗?”
“那怎么行?”
“我如果被捉回去,就再也逃不出来了,你告诉父亲和阿爹,说雪沁会一直记得他们,让他们放心。”
“雪沁!”
“别说话了,快躲起来!”
傅甲生从来没有想过,他那个一直乖巧听话的儿子雪沁会有这样沉着冷静的本事,他果然还是蓝富贵的弟弟啊,傅甲
生感叹着。陆乔却没他这么闲,借着微弱的月光,云中海最好的猎户的眼睛在夜晚依旧能分辨刻在树根上的小小记号
,“甲生,快看,这是什么字?”傅甲生几乎把鼻子都凑到了树根附近,才勉勉强强看得出是一串蚯蚓一样的图案,
他却高兴地一拍大腿,“是周鼎文!不会错的,是雪沁留下的记号。一定是他昨天跟着蓝家军打到这里的时候刻下的
。好儿子,他早就想好要我们救他出去!”“傅大叔,他们到底在哪里?”翟不疑急得一把抓着傅甲生的手,“快告
诉我!”
“我知道,我比你还急,翟将军。那里,往那里走。”傅甲生朝西南方向一指,陆乔立即跑了过去,“甲生,没错,
这里也有。”傅雪沁留下的记号并不复杂,只要懂得周鼎文的人,立刻能找到正确的答案。尽管在心急如焚的翟不疑
看来,他们是在林子里绕了好几个圈子,但实际上只用了半个时辰他们就找到了傅雪沁。
“阿爹!父亲!”见到双亲,傅雪沁立即又变成了那个乖巧的少年,背着魏东阳向他们跑去。一个多月不见,儿子似
乎又长大了一点,黎明的曙光透过树丫的缝隙,照亮了少年明媚的面孔,陆乔笑着朝雪沁张开了肌肉结实的双臂,笑
得那样幸福,显得异常年轻,“雪沁。”当爹的呼唤着自己的儿子,带着重逢的喜悦。
有风,卷起了地上的落叶,一声尖锐的哨响在空中响起。
“宝贝,你要到哪里去?”
白衣胜雪,乘风而鼓,若鸿鹄欲飞,蓝富贵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阴郁而狂躁地出现在傅雪沁的身后。
26.南安王蓝富贵
黎明的曙光透过树丫的缝隙,白衣胜雪,乘风而鼓,若鸿鹄欲飞,蓝富贵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阴郁而狂躁地出现在
傅雪沁的身后。
“宝贝,你要到哪里去?”
傅雪沁的身体在发抖,连一步都无法再向前踏出。陆乔依然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自己的儿子,云中海的猎人显然没有把
蓝富贵放在眼里,依然呼唤着儿子,“雪沁,过来。到阿爹这里来。”自己一直期盼的幸福,只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
,傅雪沁却只能默默地转头,“阿哥……”他怯生生看着蓝富贵,他的哥哥。
“宝贝,过来。”蓝富贵显然失去了耐性,那是他最喜欢的弟弟,因为自己而出生,为了自己差点丢了性命。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