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间的事，当然这事不能说出口。
「真的很谢谢你之前那麽担心我，我现在好很多了。」
「不，哪里，担心你是应该的。」我想著三少爷现在大概对小少爷仍有些芥蒂，所以只是以我的名义请他下楼，「三

少爷，听说今天佣人都很忙，怕你还没用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去，我一个人在底下那场合挺不习惯的。」
三少爷楞了楞，不忍拒绝我的请求，便柔顺地起身和我一起下楼，并肩走著，乍然，我问道：「三少爷，你真的决定

离开吗？」
三少爷清澈的眼神瞧著我，知道他已经想开了，我也不再追著答案。
宴会的喧闹与音乐已清晰可闻，三少爷的话语有点模糊，但我还是听得出来，他对我说了句：「真的很谢谢你，杜老

师。」
我不太清楚三少爷为何又跟我道谢，是因为我的关心？还是因为什麽其他原因呢？只是我晓得他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我欣然地接受了。
到了楼下的约定地点，小少爷还未回来，大概又被人给缠住了，我只好先陪著三少爷坐在一旁沙发上等著。
三少爷说了一些他以前在学校的奇闻，我也说了一下我之前在大学听来的趣事，一时之间，两人相谈甚欢，连旁边坐

著人也不晓得。
直到有人挽著我的手我才惊觉，是九夫人，九字一说出我马上改口：「小薇妹妹，你不陪老爷跑来这边做什麽？」
听见我的称呼，三少爷惊奇地看著我们，我马上跟他解释来龙去脉，然後只要老爷不在一边，我得如此称呼我的新乾

妹，听得三少爷呵呵笑了出来。
九夫人说道：「老爷那边闷死了，老是说些生意的事，这是宴会耶又是不商场，所以我说来拿杯酒就逃出来了，还是

你们这边好，年轻呀！聊的总是有趣些。」
毕竟辈份不同，三少爷以前也很少机会与九夫人深交，今晚难得有这机会，我们三人怪异的组合简直彷如多年未见的

朋友，聊得不亦乐乎，直到小少爷回来我都还不晓得回神，要不是小薇妹妹推了我一下，我还会继续滔滔不绝说下去

呢。
「小少爷，你回来啦！」我赶紧上前招呼，小少爷拿著一叠食物，後面跟著一位佣人，佣人手上则捧著数杯金黄色香

槟往旁边的小餐桌一放，小少爷的脸上有一丝不悦，可能怪我方才聊得太尽兴而忘了他的归来。
我马上道歉，我根本舍不得心爱的小少爷生气，「小少爷，对不起喔，我们刚刚聊得太开心了，你一个人拿这麽多东

西很重吧！」我马上接手，托盘上面尽是冒著热烟的浓汤、馅饼，还有碗蒸著白烟的粥。
小少爷听得我的安抚很快又乐得跟海中的小鱼似的，捧了粥对三少爷道：「三哥，这粥我特地请厨娘现熬的，你一定

还空腹吧！先喝粥暖暖胃。」
小少爷的举动真贴心，我想三少爷一定会很感动，可看过去却与事实相反，只见他脸色白了白，战战兢兢地捧起碗，

宛如那是一碗毒药似的，连我看了也忍不住痛苦起来。
「小少爷，三少爷好像不喜欢喝粥，我们就不要勉强他了，好不好？」我替三少爷说道。
小少爷一脸失望，「呀......原来三哥不喜欢粥呀，我在厨房等了很久说......」
三少爷看了我一眼，让小少爷这麽一说，这下我也不知要帮谁的腔了。
所幸，小薇妹妹出来打了圆场，把粥一抢过对我们说道：「好，都别争，我正好饿了，闻起这麽香一定很好吃，小少

爷，就送我吃吧！」
小少爷点点头，脸上有点惋惜，不过还是很礼貌地回道：「嗯，姨娘喜欢就好了。」
九夫人很快端了粥起身，说道：「不过，太烫了，我先端过去，一会儿再吃，放心，不会辜负小少爷的爱心的。啊，

我过来太久了，老爷生气就不好了，先回去罗。」九夫人俏皮地对大家眨了眨眼，旋身又端了一杯香槟离去。
我抒了一口气，方才那尴尬的气氛总算没了，真是多亏了小薇妹妹。

第六章

欢乐的时光过得很快，宴会的重头戏即将开锣，二位小姐要跳舞了，传闻只要能被两位小姐挑到当舞伴，成为李家的

乘龙快婿就成功了一半，只是至今都还没人开成功之先例。
九点的钟声洪亮地响起，那是挂在大厅壁上的一个金色长型大壁钟，听说房子建成时就挂著了，当当的声响十分庄严

，响了九声後就停了，我抬眼望了一下时钟，大家都说这钟特别，不似别的钟每个整点都响，而是只响12点、3点、6

点与9点。
这特别的设计当然引得我再看一眼，清晰的大钟面连站在门口的人都看得见，在这地方想知道时间根本不用抬手掏表

，头轻轻一仰起就可以得知，我突地在心里笑了一声，刚刚小少爷真好笑，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居然还问我时间，可

见小少爷比我迷糊多了。
因为公共场合不能表现得太亲密，我只得挨著小少爷紧紧坐著，感受他微微传递出来的体温与味道，小少爷身上仍有

著一股淡淡玫瑰香，没被会场上那些腻人的昂贵香水所掩盖，我贪婪地吸著这清新的气息，他频频转头过来对我微微

笑，我则不露痕迹地握著他的手，交握的手指藏在我们两人身後，这认知让我心头暖洋洋，感觉好幸福。
三少爷坐在我的另一边，他安静了下来，不再发一语，可也没动手拿任何东西吃，我想他大概真的不饿吧！
钟响过後会场上的音乐便停止了，馀下的交谈人声很快安静，大老爷站在楼梯上威严地发了些话：「......再次感谢

各位贵客莅临，两位小女这次难得从国外大学回来......今日所举办的宴会相当成功，多谢各位的捧场......」讲了

堆冗长的客套话接著便宣布舞宴开始，一个响指，音乐流泻出来，灯光转暗橘黄浪漫，大小姐与老爷合舞了一曲当开

场，所有的人也开始找伴加入。
二小姐则找了大少爷连续舞了几曲，两人舞姿身段好看极了，不少人都盯著他们瞧，尤其是众多男性所投射的企盼目

光简直要把地板都射穿了。
大小姐坐在一旁休憩顺便挥挥手打掉一些来邀舞的苍蝇，方才也看到大小姐的舞姿，真可谓风度翩翩仪态万千，举手

投足皆引人注目，可看大小姐的拒绝态度，心想大概今晚再也看不到了，所以便没再注意了。
我把心思全放回了小少爷身上，也许被会场的喧热气氛给晕热了，小少爷的脸颊还是红红的，看起来相当可爱，我不

由得在他耳边低语：「小少爷，我也想邀你跳支舞。」
小少爷握著我的手一紧，笑著道：「我也想跟杜老师跳舞，可是...我不会......而且...好像会怪怪的......」
「我也不太会呀，随便跳跳，反正不是跳给别人看的，我们自己开心就好。」我拉著小少爷的手飞快地往舞池中央奔

去，完全忘了等会儿结束会不会被大老爷骂的问题。
「看，那两个！那人是谁呀？」
「那是李家的小少爷吧！真可爱。」
「呵，还真是有趣，听说小少爷是个活宝呢。另一个大概也是李家公子吧！」
「才不是，我可识得李家所有人，我敢说他不是，肯定是哪个富家公子来的。」
意料之外，客人的言语竟是如此包容，也没人大惊小怪大呼小叫，我真觉庆幸，听到这些声音才迟顿地暗怪自己鲁莾

，幸好没有人知道我爱恋小少爷的真相。
搂著小少爷，我的心兴奋地跳著，快乐的感觉彷佛要胀破我的身体了，如果可以，我好想低下我的头亲吻我爱的小少

爷。
小少爷一脸羞赧地回避我的视线，他不自在到了极点，在我的鼓励下他才敢抬头看著我，踏著慌乱不已的舞步，慢慢

掌握我说的节奏。
一曲终毕，小少爷已经大大地喘著气，教他学舞似乎要了他半条命。莫名地感叹，我总算有教小少爷一些东西了，我

这家教还不算失败得太严重吧，虽然脚被踩得很痛也值了。
小少爷说道：「老师，我不学了，我们下去休息好不好？」
「好，走吧！」当然好，小少爷的话我怎敢不听。
正当要下场，不知怎麽全场的视线齐齐地望向我们来，我像被无数条蛇盯住的青蛙动弹不得，暗道：这是怎麽了!?
「小八，你的杜老师借我一下可好？」
是大小姐，大小姐竟然走到我们的眼前，一步之遥的极近距离，而她的话更是让我冷汗直冒，不知今晚能否走出李家

大门？
小少爷微微一笑：「大姊，你要记得还我喔！老师可是我最爱的人呢！」
我很感动小少爷对我的情意，可真希望他拒绝。
大小姐温柔地对我道：「杜老师，有这个荣幸可以请你陪我跳支舞吗？」
果然，我担心的事发生了。
在这里李家就是权力，就是我的主子，能让大小姐邀舞可真谓天下男人的荣幸，八辈子的梦寐以求，现场的妒嫉眼光

如果可以化为能量，我应该已经被烧得一乾二净了。
此时完全与方才不同，我的脚步根本就比小少爷还僵硬还笨拙，甚至连续踩了大小姐几脚，还好灯光柔和暗淡遮却了

我的慌乱，大小姐宽宏大量厉害非常，仍旧保持著优雅仪态，舞步曼妙。
我转转跳跳，不敢将视线全聚焦在大小姐那张美丽的脸上，忽地，瞥见了一个男子的身影，只觉得不陌生，可又匆匆

记不起来。
时值思考之际，心头又浮起了方才的不安，那男子一眨眼已离开我的视线，而我和大小姐的舞正好跳到一半，然後，

可怕的不安感觉──成真了。
先是一小区的小小骚动，很快地漫延全场，当灯光打开，众人看清景象，霎时的尖叫惊呼足已让人耳聋，而我，只是

傻楞楞地站著，脑袋一片空白。
欢乐的奢靡天堂一下子变成骇人的可怕地狱，有人高喊著：「杀人了！杀人了！」慌掉的众人四处奔窜，现场混乱不

已。
我看到大老爷跟大少爷奔了过去，躺在地上的是九夫人......我的小薇妹妹。
汨汨的红色血流铺满了白色大理石，衬著九夫人的淡蓝礼服冶艳不已，我的手脚冰冷无比，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这到

底怎麽回事！
为什麽？为什麽会发生这样的事？
刚刚......刚刚我还跟她聊天的呀！
我一阵晕眩，突地不懂身在何方，茫然。
等到小少爷握了我的手，冰冷的感觉才勉强压下，可一股强烈的悲伤却猛烈地涌出，我知道她死了，她的美好生命就

这样永远地消失了。
而我，再也没法子听她叫我一声杜哥哥，再也没法子让她听到我喊她小薇妹妹，再也没法子让她和我一起回乡，没法

子一同品嚐母亲的家常菜了。
我的视线不忍凝聚在她那惨淡的躯体，一旁，那碗原本热腾腾的粥就放在小餐桌上，她还未来得及吃上一口，那粥已

变得冰冷无比。
枪声跟开香槟的声音混在一起没人注意，一位女士因为喝醉了而坐在一旁沙发上休息，九夫人撑著额低头像睡著了，

女士摇了摇她的肩膀打算聊几句，她却倒了下去，而血就这样流了满地。
李家的佣人不愧训练有素，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已将现场稳住，再过半柱香时间，一堆警官也已进驻在大厅里。
陈队长行动迅速，很快就将拥有枪械的嫌疑人逮住，是那日纠缠九夫人的纨絝弟子，而这件事就这样淡然落幕。
我很难过，其实心底已将小薇当成自己的亲人了，这样的冲击令人难以忍受，好想给那王八蛋揍上一拳，他到底有什

麽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小薇她还那麽年轻，她的生命甚至只走了三分之一不到，而她却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那人的

枪下。
人生果然无常。
翌日，李宅就与往常一般，昨晚的宴会、凶杀命案彷佛从未发生，充斥著如昔的阴沈平静。
地板上的那滩刺目血迹也擦拭得一乾二净，如果不是记得小薇躺在地上那沾满血红的身影，我大概会直觉认为小薇人

又出门去旅游了。
我进门正好看见大少爷向佣人吩咐些话儿，便向大少爷问道：「九夫人呢？为什麽没有灵堂的摆设？她的丧礼......

」
还未问完，我的话就让大少爷打断了，他道：「杜老师你来得正好，本来要派人去请你过来，麻烦跟我来吧！」
大少爷领我到另外一个小厅，意外的，大老爷、二少爷、三少爷都在，还有一位昨晚才见过面的陈队长陈警官。
陈警官瞧见我便热情地跟我握手，此刻我的内心仍极度哀伤与震惊，而他的笑容带著毫不体贴众人悲伤心情的刺目，

令我感到相当不适应，对他印象打了一个大折扣。
陈警官开口道：「杜老师你好，还记得我吧！恕我不再自介了......」他的眼犀利闪著凛冽的光，与他的朗爽话语十

分不合，待他的眼神扫过我们众人他才道：「其实今日来是为了死者的案情，经过我们验尸後的结果，死者...」他顿

了顿，似乎明白我们相当不满意他对小薇的称谓，於是改口道：「九夫人真正致死之因是中毒，在中枪前她应该早已

死去。」
这话无疑是平地一声雷，震得我心唐突一跳，陈警官又将九夫人的中毒物质一说，我已脸色发白几欲晕厥，脑袋轰轰

地响著。
「据警方推测，九夫人应在昨晚宴会上将致命毒物吃入，而且她对这类的毒物有著过敏体质，发作时间更是快速，所

以......」陈警官冰冷的眼神看向了我们，「我想请问三少爷跟杜老师，昨晚你们俩似乎与九夫人在一起一段相当长

的时间？不知是否知道她食用或饮用了哪些东西呢？」
我望向三少爷，他的脸白得几乎毫无颜色，似乎快要倒下了。
「九夫人和我们在一起只是聊天，那段时间她什麽东西也没有吃，至於後来她离开後有没有吃什麽我们就不清楚了。

」
我这样说道，并以眼神询问三少爷，三少爷点点头：「诚如杜老师说的，姨娘和我们在一起只在聊天，没吃任何东西

。」
陈警官若有所思地抱胸搔头，又对大老爷与大少爷问了些话，我的耳朵嗡嗡地叫著，头越发昏眩，听不进他们说的话

，而我自己也不想再说任何话了。
九夫人手上捧一碗热腾腾的粥，还有一杯金黄的冰凉香槟的离去景像是那麽虚幻，我轻轻摇了摇头什麽也不想知道。
「好吧！谢谢你们，我们会将昨晚的食物带回检验，一有结果会通知你们。」
佣人领著陈警官下楼出去後，偏厅的气氛霎时沈闷，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果然，大老爷身形一动，预料中的情况发生

了。
「啪」的一声脆响，大老爷的怒意全化为抬手的巴掌。
只是令我诧异的是，挨的人竟然是大少爷，他将身子挡在三少爷面前，保护的姿态令三少爷又惊又喜，可似乎又想到

了九夫人的死，欣喜的眼神很快就暗淡了。
他倏地跪下，颤著声音道：「爸，我没有，这次不是我，请你相信，姨娘的死我真的很难过，可真的不是我，请你相

信我。」三少爷跪著，重覆地诉说只求大老爷信任，我望著他，挺直背脊透著一股难以曲折的坚强，发自内心地，我

相信三少爷真的没做，小薇绝不是他害的。
大老爷重重一叹转身离去，留下仍是满声恳求的三少爷，我看著他，想将他拉起，大少爷却已早了一步，他丝毫不避

讳地在我面前拥著三少爷道：「我信你，李信，我信你。」
我眼眶又热了，赶紧推门而出，对於这一切，我的心乱糟糟的。
小少爷神情哀伤悲切，红红的眼眶显示了他的哀痛，他也没心情再弹什麽琴，只是坐在钢琴前蜷曲著身体默默不语。
我走过去搂著他，把自己一部份的体重压在他身上，感觉怀里结结实实地拥著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觉得好心安。
记得有次到花店要买盆花给小少爷，笨拙的我挑呀挑，轻轻一碰，一盆不知什麽名的小花就被我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