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很自卑,竹君在叫小六,在莫大娘身边十年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自卑,小六叫竹君,在易悱文身边一年的时候,竹君知道了这个词的含义。他曾经从来不在乎的他的嘴,他的耳,他的手,甚至他的性别都成了他自卑的地方,因为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实现的愿望,一个他感觉是高不可攀的愿望。而面对这个愿望的另一边却是美丽,温柔,动人,聪明的惟怜。因为他知道惟怜看易悱文的眼神和自己的一样。
八月的气候很好,幽静而清凉的风竹园,让人睡意绵绵,但竹无法入睡,因为冷。
竹从也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冷,不是天气的冷,而是体温的冷,当他偶然间触摸到惟怜的手时,惟怜的手很软,惟怜的手很热,一种熟悉的热,一种与易悱文相同而不同的热。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好像是一块冰,一块已经块要碎去的冰。而易悱文看自己的眼神,更让竹知道了,他终于在了解并眷恋着人体的温暧同时也可能失去了那份温暧的。
静静的竹君躺在床里边,那是竹在三个月前养成的习惯,因为床的外面,易悱文会躺着。竹看着那本应躺着另一个人的另一边床,感觉仿佛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一个荒诞滑稽的美梦,那个爱护着自己,拥抱着自己的人是竹自己寂寞而荒凉的心制造出来的。
「不,不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梦,我不要让这一切变成梦,我要它依然是现在。我不要等待了,我不想失去那个梦。」
竹君的心在体内跳去着,竹君的足在石路上跑着。
今天的月亮很亮,月光很柔,轻柔而朦胧的照在树间花丛,像是一首伤感的诗在虫叫鸟鸣中传唱着。
迷乱的心,急促的步子,深深的喘气中,竹的全部意识都在轻轻的祈祷着。
他会等着我的,像那天一样开着门看着我,他会握住我的手告诉我那一切都出自于我的多心,自忧。
我为什么要自卑,我第一次遇见他是也是现在的样子,他抱着的时候也是现在的样子,一切都没有变。悱文请你等着我,等着我告诉你,我一直没有对你说的话,我要说出我的害怕,害怕我太重视你,害怕你太重视别人,害怕自己太在乎你,害怕你不够在乎我。请你一定要等着我,不要让我感觉一切都迟了。我不需要世人的认同,只需要你的确定。
竹从没有想到自己的感情原来如此的激烈,原来自己已经陷了下去,一开始就陷下去,也许早在几世前已经陷下去了。
第一次感觉自己原来是活着的,他的心也能跳如此的快,他的血也能流如此的急,原来从失去亲人那一刻起,他一直就寻找着一个人,一个带给他做人所有感情的人,快乐,迷茫,嫉妒,恐慌,还有幸福。原来自已也拥有这样激烈的感情。原来自己的心里还能容下另一个人。
门就在竹的面前,竹站在那里,看着这扇门,颤抖着却虔诚的推开了门。
站在开着的门前,竹第一次希望自己的眼睛是瞎的。
月亮还是那天的月亮,竹君还是那天的竹君,易悱文还是那天的易悱文,房间还是那天的房间,只是房间中多了一个人,一个正被易悱文抱在怀中轻轻吻着的人。
不可相信的看着面前的一切,竹君的血液凝固了,那是易悱文从来不曾对自己做过的事。那也是竹君从来不敢奢望的事,被易悱轻轻的抱着,进行只有情人才会做的亲吻。
那是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进入的世界,慢慢的竹的脚向后退去。为什么我的呼吸那么重,我的心跳那么快,我的脚那么僵,为什么别人会得到我从来不敢奢望的吻。发生的事就象梦境一样虚幻而不真切,只是场噩梦吧,我所看到的只是自己幻想的最不希望看到的而已。悱文不在这里,这里什么人都没有,为什么我要跑到这里,我还是等明天早上来好了。
但易悱文抬头的眼神,告诉了竹一切都是真实的。竹崩溃了,他从没有想过易悱文会用如此的眼神看自己,没有不快,没有不悦,甚至没有惊诧,有的只是一片漠然,好像竹君只是走错门的人。一个傍人,无关紧要的傍人。
竹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自己听不到声音,他无法忍受着从易悱文嘴里说出的:「出去。」那么简单的二个字的冰冷,那二个字不仅仅是从房间里出去,也许更是叫自己从他的心中出去。一种会将自己的肉体与灵魂割裂的痛苦。
门关上了,竹静静的站在易悱文的门口。
世界最残酷的事并不是从来没有得到过,而是得到并失去。
今天的月亮很大,呆呆的竹看着倒影在水中的月亮。月亮边上的人是谁,那么丑,那么苍白,今天很冷,为什么他穿那么少。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带着悲哀的嘲笑,嘲笑我的自不量力,你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嘲笑我的无能吗?
请不要嘲笑我,我累了…….我不停的找一个人,我找到了那个人,不要他全部属于我,我只想我能属于他,在我无助的时候能静静的拥抱我,在他痛苦的时候,我能静静的站在他身边,我很高兴我找到了他,但…我没有想到,他并不需要……我属于他。……请不要嘲笑我,…我无法抗拒十多年来从来没有的被重视的幸福。那种空空的心被填满的幸福……也许那只是我单方的…幸福。请不要嘲笑,我如何能赢得了一个在人心内住了六年的鬼魂化成的人形……
你为什么笑,那笑看起来像哭,为什么不哭,大声的哭,大声的说出你的怨,让天下的人知道你为什么哭。不要像我,我已经忘记了如何哭了,难道你也像我一样,永远都哭不出来,叫不出来。
「唔,唔。」竹笑了,压抑的,死死的咬着唇笑,竹不敢笑出来,怕笑过以后他什么也没有剩下了,连同泪水都没有了。
看着人越离越远,我却无能为力,我到底那里出错了。难道过去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
是我的自作多情。还是那只是老天的一个玩笑,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玩笑笑的最后就是,那世界根本就不属于我。
如果我能说话,你是不是会停下你的步子,倾听我的心声。如果我能听见,你是不是会加重的脚步,让我听音寻踪,如果,我有一双健康的手,我能不能紧紧的抓住你,不让你离开。如果,我是女人,你是否会拉着我的手并肩走。
拼命的竹摇着头,不是,一切都不是!如果永远只是如果,你从来不会为了什么停住步伐,但为什么你要在我毫无防备,措手不及时,结束一切。为什么你给予以后,又无情的剥去。
水中的人,你为什么哀伤,你的脸在述说着寂寞,痛苦还是惊恐。你现在一定和我一样孤单,如果你无法上岸,那你允许我下水吗?也许说不定我们都不会感到寂寞。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我怕拒绝,太怕了。E564909249得琴破我:)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寂寞,这里那么冷,和我的体温一样冷……这里好静,没有风吹过的发飘,雨下的地动,只有天上挂的月亮……月亮好远,我升着手都无法触摸……
是什么流进了我的口里,那么的凉冰,为什么我看不清月亮了。呵呵,我现在躲在这里,不知道悱文会不会找到我。
我有点累了,我想睡一下,如果悱文找到我,记得要叫醒我…
风竹园依然还是与一年前一样,依然还是四个长住的,不同的就是竹君走了惟怜留下了。竹君是带着病走的,竹君要走谁也拦不住,在一个夜里跌落水中感染起寒气,在一个早上不告而辞离开了。
那天早上很早,竹君醒了,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熟悉的脸,那张他看见就会给他带来快乐幸福和痛苦的脸,现在这张脸却自己带着快乐和痛苦。
静静的竹看着他,他深深的看着竹。终于像是山火爆发一样,竹看着眼前的人带的怒气,紧绷的俊美脸庞上带着痛苦的寒气,深邃的双眸像一堆要熊熊燃烧的烈火,全身散发出的一股危险而无奈之气,那种气氛让君感到一丝丝的害怕,这样的悱文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的混杂的气,如此激烈的感情,悱文一直都是平静而温和。
「我应该拿你什么办,昨晚我看见你跳进水,你知道那是如何的感觉吗?你是有意的吗?还好我跟着你,不然……」
死死的悱文抓住躺在床上竹的肩,像要抓住一个快要消失的物品一样。竹君不会消失,但竹君是会死的。如果不是易悱文救起了水中的竹君,那现在竹君不会躺舒服在床上,而是躺在那冷冷的水中。
「你不知道现在我有多恨你。」几乎是用力的易悱文紧紧的抱着竹君。
很久没有感受到的身温,很久没有得到的拥抱,竹几乎有一种依然在做梦的感觉。但颈边的深呼吸,身体感受到来自另一个身体的心跳让竹知道一切都不是梦。
放开了抱着竹的手,看着躺在床上脸色依然很苍白的竹,易悱文心被揪住一样的痛,几乎是不由分说的,易悱文狂烈地吻上了那两片他垂涎已久那发白的唇瓣。
竹脑海里刹那时一片空白,那用力含吮着他的唇,让他无措。毫不客气地长驱直入,探入他口中挑逗他温软的舌尖,不留给他丝毫喘息的时间。那种让身体迅速的发热的吻,让竹君的脑袋里一片混乱与空白,那混乱和空白让竹无法思考,无法行动,连呼吸都不会了。
「唔……」在他竹君快要窒息的时候,易悱文终于离开了竹的唇。现在竹的脸不在是苍白的,竹的唇也不再是白色的,第一易悱文发现竹竟然是如此的美艳,一种与性别无关的美艳。散着的黑发衬着微微发红的脸,明媚带着水气会说话的的双眼,被吻的红肿的唇,微微露出锁骨。一切都在说着一种风情一种情感,那种风情叫撩人,那种情感叫爱恋。
易悱文看着竹几乎一字一句的说着:「你马上离开风竹园。」
易悱文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他总能很妥善的处理与他人的关系,但竹君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几乎是无法预料的,易悱文没有想到君竹对于他的情绪和感情会有如此大的影响。而让他明白过来的是惟怜。
易悱文很喜欢惟怜,不仅仅是因为她酷似亡妻的长相,更是因为那是他逃避自己强烈感情的借口。
一直以来竹君都静静的待在他的身边,静静的看着他,静静的躺在他的怀中,静静的迷恋着他,静静让易悱文没有感觉出来竹君对他产生的影响。直到惟怜的出现,易悱文才猛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亡妻的影子渐渐的在他的心里淡了,细细一想居然无法回忆起她的样子。而现在填满他心里的是一个淡淡的人,一个叫竹君的人。
易悱文感到了恐惧,他第一次害怕感情,怕那美丽的十天和痛苦的五年再出现在他的人生,虽然妻子是在他十八岁那年死去的,但那种人生无情,生命无常的痛却到现在他还记着。他不敢再去经历那种痛苦,因为一想起竹君在自己的面前无助的死去,易悱文的心脏几乎是绞起的痛,那种要掏空思想,摧毁意志的痛,他知道了竹君有足够毁掉他的力量。
而在那个夜里他也知道了,他也有足够毁掉竹君的力量。
于是,他要逃避两人的自毁,他要避免那还没有达到无可挽回的可能,用了最笨的方式,用了他认为只是短痛的方式,用了他认为最能自欺欺人的方式,将竹君粗暴的驱除他的生命,也将自己赶出竹君的世界。
而这一切,只因为鬼剌还活着。
鬼剌没有死那是一个很可笑的事,但是易悱文知道,很强烈的危险感向他袭来,第一次他有了无法把握的事,他不知道鬼剌将会是谁,不知道鬼剌什么时候会剌出他的武器,但他知道,竹君的存在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也不像以前那此冷静。同时他死了,相信竹君也不会独活的。他想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那怕他会被剌中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不愿去冒险。
有时恨比爱更能让一个人活下去。
天很热,风很暖,人很多,声很杂。
竹君不知他是如何走出竹风园的,没有目的的他独自游荡在路中。
三人三剑向着竹君剌出。
五人死去,三剑断去。
有时死士的名字也可叫做替人去死的勇士。
风竹园很平静,即使是一只鸽子飞进都不影响风竹园的平静。
鸽子很白,鸽子很肥。
鸽子不是用来玩,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看的,用来看它脚上绑的纸条的,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很少,但足够让看者放心了。
竹遇虞
竹君不知是如何遇见虞江书的,虞江书「慈笑书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幸运的遇见了竹君。
从第一次见面,书生就对竹君有了深刻的印象,不是对于竹君有一身不错的武功有印象,也不是竹君的特殊情况有印象,而是书生从来有没见过这样的人,如此淡然的人,仿佛人世间的名,利,权都不曾出现于他的眼中,干净得不曾经历过世俗的磨练。
从第一次见面,竹君就对书生没有什么印象,第一次见面时竹君的所有视线都幸福的落在易悱文身上,而第二次见面,竹君的所有心灵都沉浸痛苦中。
至到与书生待上二天后,竹君才有反应了。
书生很惊讶也很生气,如果说曾经竹君的淡是漠然的淡,是对物质无视的淡。那现在竹君的淡是死灰的淡,是对生命无视的淡。前者的淡是对死的淡,后者的淡是对生的淡。那双唯一带着亮点的眼睛,现在是一片木然,苍白而微带黄的皮肤,瘦瘦的身体,让书生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死人,一个濒临心灵死亡的人。
竹君能忍受这样的毁灭,书生不能忍受竹君的自毁,易悱文也不能忍受这样自毁的竹君。这时他明白竹君要比鬼剌重要多了,他将鬼剌的威胁看的过重,将竹君的影响看的太轻。
这里是枫花山庄,不是风竹园。这里是虞江书为竹君安排的房间,不是易悱文为竹君准备的房间。
虽然不是风竹园也不是竹君曾住过的一年多的房间,但出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二个憔悴的人凝视着。
竹君静静的站了起来,看着走向他的易悱文,看着易悱文伸出的手,看着易悱文脸上淡淡的微笑,看着易悱文轻声的说到:「一起回家吧。」
家,竹君失去了十三年的一个词,为了这个词,他等了十三年。现在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了竹的生命了。为了这个词,竹原谅了悱文曾经给他的伤害,因为他知道那是自己自愿接受的爱带来的伤。
家,易悱文已经六年没有说出口的词,现在终于说出了,带着绝不回头的气势,带着对过去的痛苦现在的不安和未来的希望。他知道他会将快乐和痛苦与竹君一起分享,因为人生不应将未来全部押在未知上。
紧紧的二只手深深的握住了。紧紧的两颗受伤的心靠在了一起。
「慢。」一人走了进来。
竹君原谅了易悱文并不代表虞江书谅解易悱文。
从一开始,虞江书就很喜欢竹君,从一开始,虞江书就很关心竹君。
从一开始,虞江书就对易悱文很不满,从一开始虞江书就对易悱文很嫉妒。
从一开始,虞江书就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感情,喜与怒,从一开始虞江书就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武器,一把刀。
刀用来做什么的。
刀锋用来切,刀背用来剁,刀尖用来挑,刀把用来敲。
现在虞江书正拿着他的刀,面对着易悱文,至于他要用刀那一部分只有他自己知道。
英雄喜欢吹风,英雄喜欢站在屋顶上吹风。
虞江书和易悱文是江湖上公认英雄,他们喜不喜欢吹风,江湖中的人不知道也不敢问,但至少现在他们站在屋顶上吹风。
竹君不知道为什么易悱文接受虞江书的挑战。
易悱文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接受虞江书的挑战。
虞江书只说了一句话:「得失不由人,生死不由天。」
易悱文懂虞江书这句话的意义,虞江书也明白易悱文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