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是苏浩晔，他居然浅浅的笑了笑。

“这下，只怕是皇上也救不了江雪的命啦。”

“皇上可以安心了。再也不会有人令你这么烦恼了。”他轻轻地说。

苏浩晔无言的坐在床边，触摸着他异常冰凉的肌肤。

“皇上……”江雪有些奇怪于苏浩晔的沉默。

自从那之后，苏浩晔对他，除了发狠地在床上折磨外，就再也没对他温暖过。

痛多了便是麻木。

每每觉得自己支撑不住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意念，悄悄的支撑着自己，让自己拼命的活下来。

记忆中，总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告诉自己，他会帮他。

可是现在，连那个人都救不了他啦。

残暴过后的温柔，让江雪很难适应。

他微微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苏浩晔看到他的小动作，还是执意地抓着它，顺便把江雪搂了起来。

“唔……”江雪无力的依附在他怀里。瞬间的起身，令他头晕，血腥气又从食管里泛了出来。

苏浩晔上了床，背靠在床背上，让江雪半靠在他胸前。

他无声的开始轻轻抚摸着那曾经令他留恋忘返的光滑的肌肤，双手紧紧搂住那已经消瘦的不像样子的身体

江雪以为苏浩晔又想要干什么，索性闭起了眼睛，失望至极地去承受。

“你恨我吗？”他低声问。

“我不恨你。”

“我知道你恨我。你爱我，有爱才有恨。你恨我，所以不愿原谅我。对不对？”苏浩晔惨笑了起来，伴随沙哑甚至带

着哽咽的语音。

“我不恨你。”

“为什么？我杀了你全宫的人，我弄残了你的手臂，你为什么不恨我？！”

“我不恨你。”

我不恨你。真的不恨你。

江雪的思考已经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他太累了。

为苏浩晔深重的情所累，为安宁的死所累，还背负了紫霄宫的命运。

“君是君。”

“臣是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能活下来，就是皇上最大的赏赐。

紫霄宫乃被朝廷所灭，此乃天命，怨不得人。

哪怕江雪如今快要死了，也是天命，注定江雪要离开人世。

他昏昏沉沉，但坚定地回答。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口中的血腥再也忍不住的吐了出来。昏沉之间，只知道苏浩晔又说了几句话。他的身子太疼痛，

很多都听不清。

唯有一句话，他听得最清楚。

冰凉的触感，来到了唇边。

“这是快活酒。喝了它，一醉解千愁。”

“朕。不愿看到你受病痛的折磨。决不让你死在病魔的手里。”

“要死。也要朕亲自动手。”

江雪笑笑，心里想着，苏浩晔就是这样，

执著一个人，就要连他的生死都掌控。

他依言的张开了嘴。

冰凉的液体流入，却瞬间如同一把火在食管里焚烧了起来。

“火焰”一直在往下窜，窜入了他的胃中。

烧灼的剧痛，令江雪的胃部猛烈的抽搐，整个人也不自觉的开始痛苦的颤抖。

好痛苦。

原来死是这么痛苦。

鲜血狂涌而出，却被突如起来的唇牢牢的堵住。

就连呻吟也发不出来。

江雪被痛苦刺激的猛然睁大了眼睛。

却看见苏浩晔，温柔而苍凉的双眸，近在咫尺。

那双眸中，渐渐泛起了一层烟雾，越来越浓重，终于承受不住的滴了下来。

一滴又一滴，咸咸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庞。

大雨倾盆，雷电交加。

哗啦啦的雨声，如同飞泻的瀑布，狂倒在了地面，水柱弹射溅起，形成了一片水幕。

赵璟低着头，长跪在宫门前的地面，背脊挺直，纹丝不动。

宫门“隆隆”的打开。

淑妃撑着竹伞，身后跟着长长一排的侍卫。

赵璟抬起头，眼中露出的坚毅令人为之折服。他温柔的看着，为首那人怀中抱着的，用黑袍包裹着的身体。

“你赢了。”

淑妃面无表情地说。

“皇上口谕：献王苏璟，去除皇籍，贬为庶人。从此以后，永生永世，不得入京城。”

第五十八章回忆篇

如坠入雾里。

白茫茫。好象有千万缕青烟在飞。

轰隆隆。远处有什么声响在振动。

睁开眼。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朦胧间，他断断续续的说。

“你的喉咙伤了……不要开口说话……那药最是竣烈……不到万不得已……常人不会用……”

听觉开始变得清明。

他呵呵笑了起来。

“是不是没想到，皇兄会让你走？”

后颈被手臂抬起。

宽厚的胸膛贴了上来。

“还是我对皇兄说的。我和他说，如果想要让你活下来，就必须给你自由。”

他埋在他的颈边摩挲。

“其实。我和皇兄，谁都没有赢谁。”

“真是不想认输……却在不久以前才发觉了一件秘密……”

赵璟的声音，开始变得低哑。

“你不爱他。”

“不是现在。而是早在你们相识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从来没有爱上过他。”

“对。”

“你不爱皇兄。”

“你本无心。所以才会对他如此无情。”

“否则皇兄这样对你，你不会无动于衷。”

“也许你自己也没有发觉……”

“你爱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你亲生的弟弟……”

也许是被伦理的束缚，所以你一直没有感承认，只以为自己对他好，是因为亲人之间的宠昵。

那时候，我告诉你安宁死了，便发觉，你的心突然变得空了。

我想了很久。

终于才领悟。

你和安宁，生活了十六年，朝夕相处，互相安慰，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怎么会皇兄一出现，你就动了情？

安宁蓄意谋害皇兄，事情败露，你没有责罚安宁，却把皇兄送离了山中。

足以见得，在你的心里，安宁永远是放在第一位。

你也许对皇兄有过好感，有过深情。但要说那种至死不渝的爱，却绝不是对他。

我和皇兄。谁都没有得到你的心。

可是安宁已经死了。

所以我，还是比他们略胜一筹，对不对？

最起码，最后能和你在一起，照顾你的人，是我。

淅沥的雨声。将军府所有的人都围拢在了大门口，为赵璟送行。

赵璟逃过了生死劫，虽然失去了献王的称号，但他原本就不在意这些，也没有太大的失落。

老将军原本以为会痛失爱子，现在失而复得，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

他毕竟年纪大了，眼下赵璟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就算要见面，也得他自己亲自去寻他，顿时老泪纵横，一把鼻

涕一把眼泪地往下掉。

赵璟准备了一部马车，随身带了些银子，准备投靠老将军在江南的产业。

他带走了所有在府中负责伺候他的人。

不是王爷了，还是大少爷。

一帮子人，浩浩荡荡，开始又一次的南下。

赵璟骑着马，马车载着江雪，一如当时，优哉游哉地再往那故地重游。

一伙人，又停在了那座小山丘下。

昔日的枯木已被人移开，原本光秃秃的焦土，新生出了一片嫩绿。

赵璟扶着江雪出来，站在下面，遥望着丘顶。

“你看……”赵璟指着那块光秃秃的土地：“那里，就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再往南走，来到了一家大院子。

赵璟拉着江雪的手，走了进去，指了一间小屋。

“在这里，你为我吹了一夜的笛，还把这支笛子送给了我。”

他把玩着手中的墨笛。

已经变为了废墟的悦来客栈，现在变成了一整排的小店铺，进行着绫罗绸缎的买卖。

人来人往，生意红火。

住在这里的人，都记得去年那场惨案。但是时过境迁，加之后来一直非常太平，所以早就将那时的心悸淡去。

因为曾经发生过的屠杀而已经封闭了的清源山。

那山洞里，血迹早已清洗干净，丝毫不见当时的惨状。

他们在山洞里晃了一圈，又登了山，享受着凉爽的山风，看那风景秀丽。

赵璟还是找到了那块后来就再也没有动过的软蒲。

“就是在这里，我守了一夜，得了一个梦，让我为你做一件事。”

做了什么？江雪用眼神问他。

自从出了宫，江雪的精神状态大为改观，身体也日渐好转。

只有这喉咙伤了确实难治，虽然服了药，还是会像火烧一般的疼，发音非常困难。

“……”赵璟沉默。

半晌，他慢慢地说。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掩饰了过去。

永远都不会告诉他。

事实的真相。

不愿看见，江雪因为的知道自己亲手导致了安宁的死而伤心。

江雪觉得他没说实话，微微蹙眉，也没有继续往下问。

如今，赵璟告诉他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梦。

虚幻，但又真实的发生。

他完全没有记忆，听过，觉得凄美，熟悉，却如何都想不起来。

“我再带你去看一样东西。”赵璟神经兮兮，带着些献宝的神态，拉着江雪又坐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平稳的行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苏州。琼楼。

既然被赶出了京城，那么这里，从此以后，就是赵璟的根据地啦。

还是苏可辛，满面笑容的在门口迎接。

赵璟看见了他，随口问了一句：“还在吗？”

苏可辛笑容可掬的点头。

看的江雪一头雾水，不知道赵璟究竟想要干什么。

长长的回廊，还是那个小池塘。

江雪走在赵璟的身后，等到赵璟挪开了身子，他才看见了眼前的一片奇迹。

参天的巨树拔高而起，沾满了整个池底，整个小庭的空间。

巨大的树冠，伸出了屋檐，拼命吸收着照射下来的阳光。

“你给了我一支笛子，还有一枚玉珠。我那时想寻你，思考着一定会有很多艰险，不能让玉珠落入别人手里，便把它

丢在了这儿。”

“谁想这玉珠原也是那棵榕树的一片叶子，生命力很强，从此便落地生根，就像得了仙气，长得飞快。才一年的功夫

，就长成了这样。”

“我没敢让皇兄发觉。怕他知道了，会毁了这棵树……”

没等他说完，江雪就恍惚的从他身边走了上去。

大树遮挡着阳光。烈日中，树下透着一丝荫凉。

树影斑驳。树叶与树叶之间的空隙，就会有一道道光柱洒下来。

因为被树冠遮挡而变的暗无天日的小庭，在这些光柱的照射下，没有了原本的阴森感，非常的幽静。

一片叶子。

哪怕是一片叶子，也是从那整体中分离出来，是那整体中的一部分，带着那人的一丝魂魄。

虽然不完整。

就像是他的记忆。

总是不完整。

似乎记得，又似乎不记得。非常的熟悉，却勾划不出画面。

江雪看着那些在落落余辉的照射中，变得异常的翠绿的树叶。

柔和地轻声唤着。

“安宁。”

第五十九章最后的最后

三年后。

正在重建的紫霄宫，陷入了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当中。

苏浩晔拨下了重款，下令要在五年内把重建工作完成。

几百名壮丁，分布在山中的各个地方。

搬石，扛木，修路，筑门，粉刷，填瓦。

“嘿呦嘿呦”的呼喝声四处响起，他们满头大汗，却忙得不亦乐乎。

江湖上传闻了这条消息后，如同炸开了锅。能人仪士，英雄豪杰纷纷上门祝贺。

整座宫殿的外貌修建已大致完成，有些地方已经住了人进去。

赵璟发了号施令。既然初具规模，自然要干些大善事，重振紫霄宫的风威。

于是乎，惩奸除恶。

他带着身怀异技的众多属下和存活下来的紫霄宫的门徒一起，开始了维护武林秩序的新生活。

紫霄宫的名声在江湖中又一次显赫了起来。

恶人闻声丧胆，名门赞不绝口。

而在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的同时，紫霄宫中的人却毫不以为意。

除了惩恶扬善，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颜思！你快给我进来！”子诺狂拍着桌子。

“啊？”颜思的声音被大门挡住，支支吾吾，显然正被什么东西给拖住了，暂时动弹不得。

“我不是说过别让他们进来吗？！你看这些我辛辛苦苦画出来的荷塘月色！都被爪子弄成了什么样子！”

他吼了半天，除了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气的怒也不是，责怪也不是。毕竟他发火的对象年龄太小，有可以被原谅的本钱。

颜思苦不堪言。

他背上背着一对，双手被四只小手抓住，脚上还攀着两个。

都是那些赵璟派出去专门搜集弃婴的人马太勤快了，每天抱回来几十个，年纪从一岁到十岁都有。短短一个月内，方

圆一百里都被搜了个干净。

居然还有人因为仰慕紫霄宫的声望，知道它有收养孩子的传统，想要把自己的儿子女儿送进来。

子诺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四处院子，皮笑肉不笑地把他们统统挡在了门外。

大的可以照顾自己，小的就必须由嬷嬷亲自抚养。嬷嬷人数不够，无奈之下，多出来的只能交给其他人代劳。

子诺走出了门外，看见居然有六个娃儿围着颜思乱转，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这么多？”不是人手三个么？

“另外三个哪里来的？”

有些孩子因为抱不到，已经哇哇大哭了起来。

颜思眼泪汪汪，一边应付着小孩，一边委屈得看着他：“是老爷……老爷他把他的分也给了我……”

子诺顿时黑线无数。

烦恼规烦恼，他们现在的生活很满足。

记得有一天，颜思不知道思想想歪到哪里去，可怜兮兮地说：“子诺。你是不是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宝宝？”

子诺眼睛眯了起来。

颜思看他这样看着自己，顿时说话又不连贯了：“我没别的意思……你看……我正在学带小孩……要是你以后真得有

了孩子……我帮你带好不好……？”

他这厢说的起敬，那厢却无疑火上浇油。

本来，凭他们之间的关系，颜思会说出这样不信任他们的话来已经够让他恼火得了。

偏偏他还踩了他的死穴，让他听到了现在最不想听到了的词。

“再要一个？”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凡是遇到与子诺有关的事颜思的脑子就会短路。他乖乖得点点头。

“这么多还不够？”又是几个字。

颜思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天哪！简直像抱头哀嚎。

他再也不想要孩子了。光看着那四个院子里几百来个头就大！

“不想！绝对不想！这些够过了。”他坚定坚决坚强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