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冬季
白雪皑皑,一夜飘过之后,地面积起了足足到膝脚高度的一层雪。
大街小巷,屋檐大门,所有的景物,都被一层白色覆盖。
大人们都在家里升起了暖炕,唯有生性好动的小孩子,四五个成群,蹦蹦跳跳,在巷间嬉戏,打着雪仗。
沿街的马路上,摆着几个卖馒头糕点的小摊。小贩搓着手,不时地对手哈一口暖气。
已是巳时,天色虽亮了,路上的行人还是非常稀少。
几匹白马,慢悠悠的在厚厚的雪地上踏过。
带头的男子,披着厚厚的裘袍,裘袍里穿着一件价值昂贵的白色锦衣。他剑眉星目,脸部棱角分明的曲线,配合着嘴
角微微上扬的薄唇,不笑时显得冷酷,但要笑起来,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显得异常的开朗。
原本的确是如此。但不知为什么,这男子改变了往常的习性,硬是决定要留下了胡子。黑黑的胡子一长出来,多添了
几分成熟与稳中,少年的气质消失了,少了一份幼稚,多了一份沧桑。
他的身后,一左一右,分别跟着一位青年和一位少年。青年儒雅,少年俊俏。
三个人,骑着马,身后跟着几个随从,慢悠悠,观赏着雪景,从街的东头,走到了街的西头,一直走到了大将军的大
宅。
几个奴仆打扮的人正在大力的清扫着大宅门前的积雪,他们看见了男子和他身后的人,都愣了愣。
他们盯着赵璟看了半天,方才醒悟到是少爷回来了。
很显然,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只不过出去了半年,最风流倜傥,最注重仪表,最感叹享受年轻的少爷居然会留起了胡
子。
这通常都是已婚男子干的事啊。
机灵点的仆役连忙打开了大门,大呼小叫得传达少爷回来的消息。
没过多久,年事已高的大将军已经乐呵呵的穿着大袍,平底鞋,拄着拐杖,一步一瘸的走了出来。
毕竟早已当作了自己亲生的儿子。虽然赵璟是被他赶出家的,但半年不见,大将军还真有点想他。
他看见了赵璟的胡子,立刻哈哈大笑,笑得人仰马翻,笑得吓人们心惊胆战,只怕年事已高的老爷子一个跟头摔在了
地上,笑得颜思和子诺直擦冷汗。
老爷子不知道,他们可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半年来,赵璟为了找到江雪花费了多少的心血和精力。
可惜用去了那么多的时间,对于江雪的线索,还是一无所获。
颜思是原本就一无所知。
子诺就不同。
他什么都知道,偏偏什么都不能说。
只能看着赵璟火急火燎的找,自己,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随着寻找到江雪的希望越来越渺小,赵璟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摔东西,胡乱的骂下人,有好几次,子诺都想脱
口而出。
但是不能,说了,就是一身的祸。
赵璟的心情越变越坏,终日神情恍惚,最后居然一反常态,留起了原本哪怕是长出了一点点都要刮去的胡子。
子诺开始是很惊异。
后来,渐渐地,他发觉了。就好像是一种转变,赵璟从不再剃胡子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提过关于江雪的一个字。
“老头子,一口气笑那么久,你就不怕喘死?”赵璟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大将军一口气堵了没上来,瞪着眼:“臭小子!半年没见,你就不会讲点好听的?”
他围着赵璟转了一圈,边转边点头:“嗯。看来老夫的决定真是英明。你看看这半年,果然人样了不少,比以前看起
来可有出息多了。”
赵璟懒散的任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夸张地大了个哈欠。
大将军大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还在给我装蒜!皇上说了!知道你今天就回来,明天去宫里面圣!”
赵璟大嘴未合,被他拍得差点一口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大将军慎重其事地说:“我可在这里跟你讲明了。你要是进宫敢再跟皇上讨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我就再把你赶
到乡下去!”
颜思和子诺听了连连摇头。
他们很想说,赵璟绝对不会再乱找女人了。
自从找不到江雪之后,赵璟找得一直是男人。
赵璟“切”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里面的院子。
也不管大将军在他身后如何瞪着眼睛。
第三十四章 进宫
赵璟回到了府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遣散了府中所有收来的女子。
美女们哭哭啼啼,吵闹着不想走,赵璟好声安慰,嘱咐她们府里想拿什么走尽管拿走,但是这将军府中,她们是留不
得了。
他有他的打算。
虽然不尽人意,但他想要皇上为他赐婚。
无论是尚书的大女儿,还是宰相的千金,只要是有家世的女子,他都无所谓。
他想把那段往事忘记。
红色的宫门打开,赵璟穿着便衣,轻步向着天子的寝宫走去。
曾有一度,在他的皇兄皇弟都死去,唯有他逍遥自在的时候,有人谣传过,他受苏浩晔的保护是因为他用身体换来了
自己的性命。
直到现在,仍有一些人在背后悄悄的议论。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赵璟的得宠确实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皇上连自己身边的女人都可以与他共享。在其他皇子都被
杀死的前提下,人们总会对着匪夷所思的情况猜测纷纷。
赵璟和苏浩晔确实太过亲近,就比如说现在,他可以直入苏浩晔的寝宫。
春来前的第一场瑞雪,下的特别的大,穿过长长的长廊,可以看见许多宫女。她们穿着厚厚的棉袄,赤着手,在雪地
里堆着雪人。
她们都只是负责打扫院子,清理房间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除了皇上以外的男子,她们看见了赵璟,都好奇的打量,然
后才委身行礼。
赵璟一笑而走过,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流,又使得这些少女满脸通红。
快要走到寝宫的时候,迎面来了一位疏着高髻的女子,她的容貌端庄秀丽,一身朱红袍,身后跟着两名美丽的宫女。
她们的穿着已于先前的宫女穿着完全不同,金边纹袖,是伺候贵妃的宫女。
赵璟看见了前面的女子,首先打了一声招呼:“淑妃娘娘。”
淑妃含笑,微微点了点头:“真是好久没有看见你了,居然连胡子都长了。”
她语声刚毕,身后的两名女子立刻掩嘴笑了起来。
赵璟一路走来,也不知被多少人取笑过,到了这里,已经没了作用。
“淑妃娘娘不觉得璟变得更加成熟了么?”他故意卖弄地抚弄着嘴角刚刚长长的胡须。
淑妃“噗嗤”一声,低头笑出了声,随即说:“不过爱美的性子还是没有变啊。”
“那时当然。”赵璟点着头。
淑妃白了他一眼,语气突然变得忧愁:“你不在的这半年,皇上可变了很多阿。”
赵璟听她意有所指,便跟着问道:“怎么变了?”
“这半年来,皇上从未临幸过任何女子,本宫担忧的很,才想去看望皇上。”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皇上心里怎么了。虽然本宫已经为皇上孕育了一子,但是后宫佳丽众多,皇上又这么
年轻,居然会……”
她话说了一半,柳眉微蹙,显然后面的话已经不该说出口。
赵璟听了立刻会意地挑了挑眉:“你不用担心,正好我要找皇兄,我这就去看看。”
淑妃点头说谢。
赵璟知道,淑妃娘娘,是宫中数得上比较通情识大体的女子。她会这么担心,说明苏浩晔的禁欲程度是到了比较堪忧
的时候了。
推开楠木的大门,暖气扑鼻而来。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已经褪去了赵璟的长袍,赵璟拍了拍肩上的积雪,走了进去。
福安跪在地上,轻轻的捶着苏浩晔被盖在薄被下的大腿。
苏浩晔头下枕着个枕头,平躺在榻上,胸口倒放着一本薄博的书,右手压在上面,双目闭着,显然是看书看睡了过去
。
福安看到了赵璟,吓得要下跪。赵璟嘘了一声,示意他出去,不要惊扰了皇上。
福安心惶惶,连连点头,静悄悄的走了出去,顺便唤走了所有的小太监。
赵璟悄声走到了苏浩晔身边,偷看龙颜睡着时是什么样子的。
苏浩晔双目紧闭,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皱起,嘴里一直喃喃的在说什么话。
只是声音太轻,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显然睡地不安稳。
赵璟压低了头,仔细得听。
说来说去,他好像只是在吐露一个字。
听了好久,他才听清楚,那个字是“雪”。
赵璟皱眉。现在在他耳朵里,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字。
不管是“雪”字,还是“血”字,还是“学”字。无论是哪个字,他听见了,总会觉得心里难受。
苏浩晔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赵璟在他面前放大了的脸。
赵璟惊讶地张大了嘴。他怎么想得到,苏浩晔会感觉到他的存在?
不过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苏浩晔拔起藏在枕下的佩剑,就向赵璟砍去。
赵璟慌得连忙用双手夹住了剑身,连连喊道:“皇兄!是苏璟!”他怕苏浩晔睡梦刚醒,连赵璟是谁都不记得,居然
把自己很久都没用过的名字喊了出来。
苏浩晔顿住剑身,目光犀利的打量着他。他的眼如鹰鹫,其中的凌厉可以刺的人浑身冰凉。曾经就有臣子被他轻轻的
一瞄就吓得磕头饶命。可以说,全京城,能在这种目光注视下还敢胆大包天的开玩笑的人,只有赵璟一个。
不过现在就连赵璟也不敢开玩笑了,那把剑,正抵着他的眉心。
苏浩晔盯了他一会儿,才收起了剑,赵璟觉得浑身像刚从冰窖里走过一番。
苏浩晔坐起了身,拍了拍床边,示意赵璟:“坐。”
赵璟乖乖坐下。他刚才的确犯了上,若换作了别人,早就被辟成了肉泥。
“南下收获怎么样?”苏浩晔嘴角微扬。
“没怎么样。照玩照乐。”赵璟漫不经心的说。
苏浩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
赵璟瞪大了眼睛,心想皇兄你有在听璟说话么?
不过苏浩晔已经起了身,把手中的书搁在了一边。
赵璟看了一眼,居然是一部民间流传的野史:讲述的是天朝的第三代皇帝苏璎如何追求心爱之人的爱情故事。里面把
苏璎描写得如同一个天下最最痴情的男子,如何的呕心沥血,到最后差点连皇位都放弃了,才把他那心爱之人抱进宫
里。
他这本书很早以前就看过了,翻了一半,已经肉麻的不想再看下去。
打死他也不相信,一个曾经谋权篡位的皇帝可以对一个人如此爱着。
不过苏浩晔现在在看这本书……
想到了苏浩晔曾经干过的事,赵璟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莫非……皇兄真得有了什么心爱之人?
他还在思考,苏浩晔已经穿好了衣服,转身对他说:“你来得正好。朕,正打算过春之后,在后宫里举办一次节日。
”
“节日?”赵璟的眉头竖的更高了。
“对。”苏浩晔转过了身,赵璟竟然可以看见他脸上似乎泛着红晕:“民间有种节日,被称作百花节。是男女互递情
缘的一种节日。朕也不瞒你,朕现在想对一个人好,但他并不领朕的情。朕想来想去,想借此让他开开心。”
“正好你以前也跟朕讨了很多次了。这次,要是哪个妃子对你有好感,你也正好可以跟朕提提。”
赵璟听了之后,才觉得自己猜中了而窃喜,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面色难看地说:“我不去!”
他想起来了,曾经听南宫少华提到过百花节。
南宫少华说,紫霄宫还在的时候,年年都要过这个节日。
而如今的他,和紫霄宫一切有关的东西都不想去看,不想去听,不想去碰。
第三十五章 传言
当然,在一言九鼎的皇上面前,赵璟的反对也只是说说而已。
赵璟的心里,百般的不乐意。
他走出了寝宫,看到福安寝宫下的楼阶处,他召了一下手,示意福安过来。
“我问你。皇上最近有什么怪异的举动?”赵璟沉声问福安。
宫里面,但凡伺候在皇上身边的人都明白这位小王爷对于皇上的重要性。
国事,家事,赵璟虽然平时不闻不问,但要真问起来,被问得人绝对不敢含糊。
“王爷。”福安说:“皇上最近除了喜欢赏赏花,喜欢在宫里四处走走,没什么怪异的举动阿。”
“赏花?”赵璟皱眉:“福安,我刚来的时候就遇见了淑妃娘娘,她可是告诉我皇兄有半年未近女色了。”
福安“嘿嘿”笑了两声:“原来王爷担心的是这档子事儿。”
赵璟脸一板,虎着脸说:“什么叫这档子事儿?后宫粉黛三千,皇帝居然一夜都不留连,长此下去,难保子嗣会出现
问题!……”
福安连连甩着袖子要赵璟别那么大声再说下去:“呦!王爷!你可别这么大声说话!要是被皇上听到了,可真不得了
!”
赵璟果然收住了嘴,只是瞪着福安,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福安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王爷阿,也就您敢这么在外面说皇上。老奴实话告诉你,这半年来,凡是规劝过皇上的人
,想要讨皇上欢心的女人,不是讨了个没趣,就是被皇上更加冷淡。皇上这次阿,是真得动了真心。”
“您还记得吗?皇上五年前登基时,就命人在宫里造了座雾园。除了老奴自己选了的太监和宫女,谁都不许进去,谁
也都不许出来。老奴算是唯一可以自由进出的外人了。”
“您若真想知道为什么,不妨去跟皇上提提,老奴猜想,就凭您和皇上的关系,皇上一定会对您说的。”
“是吗?”赵璟狐疑。
福安连连点头。
这么神神秘秘?
“那你可真得见过她?她的容貌如何?”
福安闻言差点跪了下去。
他一个太监,就算是大内总管,那里敢随便对着别人评论皇帝的人?
“美若天仙!美若天仙!”他讪讪得胡乱含糊过去。
赵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宫里的美女他见多了,哪一个不是如此形容。他见福安实在不敢多说,也就作罢。
临走前,福安还不忘故意的低声对赵璟说:“王爷看到老奴这幅模样可莫要见怪。指不定哪一天,皇上对雾园里的那
位宠爱到了无可厚加的地步,那三宫六院的位置就要乱啦。”
“要知道,皇上可并没有立后啊。”
直到回到府中,赵璟仍在回味着福安说的话。
如此说来,就算皇兄藏的再深,他也一定要见上她一面。
她定是倾国倾城。
就算只可远观,他也不能错过这么一个机会。
若是错过,此生必定遗憾。
寒冬的天,院里种满了盛开的腊梅。
白雪铺满地。
每一个宫女走过,都会留下一连串小小的足印。
厚重的垂帘落下,遮挡住了帘外的寒风。
这宫殿竟是没有墙的,除了四角的石柱,全有垂帘悬挂而成。
垂帘外的空地上,摆放着燃烧炭火的炉鼎,往宫内散发着暖气。层层的垂帘深处,穿着白色宫裙的十几名宫女来回的
穿梭。有的人端着用过的热水,有的人拿着毛巾,有的人捧着刚刚替换下来的内衣。
床上的主人刚刚入睡。他侧着身,右手被压在身下,肩膀不自然的微微弯曲。室内的温度并不低,他只盖了一条薄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