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思音 下+续篇——ninaan
ninaan  发于:2011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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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眯起眼注视眼前的君王,萧隐言深遂的目光若有所思,却绝不是在说谎。

「气绝已然三日。」毫无疑问的肯定句。

就像无数廻圈在脑中不断扩大,重覆著『兰石死了』的恐怖回音,凤君整个人失控地颤抖起来,原本拿在手上的酒杯完全无法持握,粉碎至地。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牙关打颤地喃喃自语著,凤九华无意识地站起身,却一个重心不稳将近失足跌倒,所幸身旁两个武功盖世的夥伴及时扶住他:「不会的,他几天前还好好的……」

从未看过向来自信优雅的主君失魂至此,萧凤两人都跟著惊白了脸色,凤燏将近发怒地瞪向萧隐言,喝道:「说什麽鬼话,看你把皇兄吓成什麽样子!」

顿了一顿,萧隐言扶著君王无法克制剧烈打颤的手臂,低沉果决地道:「人死无法复生,陛下节哀。」

「不可能,不可能……」握住自己僵死到无法跳动的心口,君王感到一阵灭顶的绝望袭上,体内深处涌上无法形容的疼痛,像是缺水的鱼,但任凭他怎麽张大了嘴用力呼吸,也无法平息这夺命的痛楚!「他还要到永国去辅佐永熙不是吗?那不是他一生的志业?他怎麽可能自尽?」

凤燏咬紧了牙关,痛如己身地看著拒绝相信事实的君王。

而萧隐言那平静仍然的嗓音就像无形的利刃,一再地割取君王脆弱的心肉:「假使陛下不信,何不到洸爵府去看看他早已冰冷的尸体?」

痛苦地喘息著,凤九华挥退众人的扶持,终於低声命道:「摆驾洸爵府!」

君若思音.四十三.执迷与放手

无法有多馀的力气驾御赤风,向来意气风发的君王,浑身冰冷地坐在华丽的马车中。身旁陪著他的,是忧心忡忡的凤国二王。

「兰石服什麽毒?」比起完全失去理智的君王,凤燏还算有点判断能力。

「现场没留下痕迹,侍人发现时早已全身僵冷。」面不改色说谎的萧隐言,让人无法察觉他的本衷。

「三哥告诉你的?」这中间一定有什麽诡计的味道,凤燏直觉想。

「如此大事,他也无法定夺,传书告知我一起商量。」

冷哼了声,凤燏将怒火发到这两人身上:「你们商量的结果,就是这样伤害皇兄?」转了头,看向脸色惨白,闭目沉思的君王,凤燏放软了声音道:「皇兄,不要绝望,若真是服毒,说不定有解开的机会,兰石诡计多端,又心向永熙,永熙连君位都没登上,他怎麽可能舍得赴死?」

『永熙』这两个曾不共戴天的名字,此刻却像救命的浮板撑著君王的心。「燏弟,你说的对,我不会再执著於他了,只要他好好活著,天涯海角,我都会放手,只要他活著就好,活著就好……」低颤地喃喃自语,君王紧闭的眼角刻出从未有过的追悔软弱。

耳中听著凤君失去一切自制尊严的语句,萧隐言不忍睟睹地望向窗外,他终於知道,就算兰石是他憎恨欲死的仇敌,他也必须不择手段,绝对要让兰石活下去。就像君王无法承受失去兰石,他也无法承担失去主君的打击……

更何况,他还不想让凤燨那个傻小子被君王给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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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的到来,早已有凤谍告知凤燨。

在与萧隐言讨论时,他们也想好若在这五天之内被发现,要如何开脱隐瞒此事的罪责,只是凤燨没料到,君王会是经过自己最信任的战友口中得知这事。

恨恨地瞪了若无其事的萧隐言一眼,凤燨下跪迎接君王,全洸爵府哑然无声。「起来吧,带朕去见洸爵。」凤九华的声音就像瞬间老了五十岁。

这样有气无力的嗓音让凤燨震动,有些不知所措地望了跟随在君王身边面无表情的德王後,凤燨终於还是起了身,带领著君王走至兰石沉眠的房内。

「让所有人到房外严密守著吧!」萧隐言低声对凤燨说。

直到室内只剩他们四人,凤九华才缓缓地走到兰石躺著的床旁。

轻轻閤著的薄薄眼皮,就像是沉沉睡著般的宁静,曾经,他在德馨居的深夜里,在繁星皓月的点点光辉下,满心温柔眷恋地注视著恋人单纯依偎的美丽睡颜,细细数著那片粉红的眼皮内含著微小的血管规律地跳动。这样只要回想起就觉得指尖流过幸福的记忆,全都是因为兰石的存在……

他还记得,那最後一个共渡的夜晚,青年体内那灼热而脆弱的紧缚,无比甜蜜的吐息与香气,他感受著青年在他怀中持续的颤栗,那样地惹人怜惜,又那样地招人疯狂失控。

然而今天,那向来白里透红的肌骨却失去了一切生气,总是漾著血色的肤肉是一片僵冷的死白,恋人平静安详的容颜就像只是陷入一场长眠中,但已停止的呼吸心跳却怎样都无法温暖过来。

或许也将永远不再温暖……

「兰石……」唇间唤出这一个令他怜惜又痛苦的名字,凤君终於伸出了冰冷颤抖的手,畏惧地探向那张玉芙蓉般的俊美脸庞。「不要吓我,我承受不起……」

自己的手指明明已冰冷到极限,然而手下的肤肉却益加死绝,僵死如冰石的眼睛再不可能睁开;永远沉默的嘴唇再也无法出声,兰石已决绝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狠厉地舍下一切远去。

这些,全是因为他的执迷!全是因为他自私愚蠢的不肯放手!

『如果我不放开你,你会怎麽做?』

『那麽,你会逼死我的。』青年那时的回答,如此果决坚定。

瞬间感到整个身体被粉碎,像被一只巨大的鱼叉由胸口狠直的穿透而过,喉中一股腥甜上涌,凤九华再也肩不住这样强烈的死别,整个人跪了下去!

「陛下!」「皇兄!」

剧烈地咳嗽著,大量的鲜血由君王的喉间呕出,这样骇人的场景吓得见过无数世面的三王脸色大变,立即由与君王同师武学的萧隐言导入精纯的内息为气崩血乱的君王护体。

「啊啊──兰石……兰石……」痛苦地呜咽著,无法克制的泪水就像血液一样奔流出他被撕裂的身体,君王从未有过的失态,让完全没有心里准备的凤燨整个人呆住。

像是失去整个世界一般的悲伤,三王与凤九华由最苦难的弱小时相伴至大,在他们都还无力卑微时,是最年长的凤君坚强地护著他们一起走过来,不曾见过在自己印象中强大到无以复加,不可侵犯的长兄如此脆弱的模样,凤燨差点要脱口而出一切事实的真相。

但正运功到满头大汗的萧隐言了解他至深,狠狠地瞪著他。『你还想活命的话就安静!』

就在此刻,外头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里头正为君王重伤而忙到焦头烂额,根本承受不起一切杂乱,凤燏拉了还处於无用状态的凤燨一把,用力道:「看住皇兄,我去外头看看!」而大步踏出了房门。

但在他还来不及出门的那刻,外头早被来势汹汹、攻其不备的永谍攻破,传来毫不客气的大喝声:「凤九华!你还想让兰石活命吗?」

胆敢在凤国土地上如此不敬地直呼凤君姓名让所有凤谍激狂,情况瞬间逆转,凤谍擒住了为首的出声者,剩下的入侵者也陆续就范。

所幸蓝台守备严明,无法入侵大量永谍,否则以君王如今的状况与三王的分身乏术,若敌人志在刺杀,想来凤君难逃大难。

整个人处於重伤状态,早已半是昏厥的君王无法听入外界的声音,凤燏开门而出,有如火烧的眸子看著面前被压著下跪的落败永谍。「你说什麽,再说一次。」

「一群蠢材,兰石中的是什麽毒竟没人看出来吗?」永谍不屑地冷哼。

「死绝至此还有救?」一股异色流过凤燏的眼中:「绝梦魂?」

「还算武王有点脑袋。只剩下不到两天的时日,不想兰石就此药石罔效,就将他交给我们!」这个为首的永谍就算被擒而生死难测,说话仍然不卑不亢。

想通一切的凤燏瞬间有点想把凤燨打爆的冲动,不过这笔帐可以私下算,为了兄弟的情谊,他还是得帮忙在君王面前掩盖此事,否则凤燨恐怕无法简单逃过此劫。「你等著。」留下此话,凤燏转身入内。

狠狠瞪了凤燨一眼,凤燏才低身到终於停止吐血的兄长身边,柔声道:「陛下,毋须伤心,洸爵还有救呢!他服的虽是至毒『绝梦魂』,但只过了三日而已,只要服下解药,多加调养,兰石还是可以活蹦乱跳的。」

「绝梦魂?」喃喃地重覆著这个稀少的药名,君王涣散的目光终於有些焦距。

「是的,永谍早有准备,您可要将兰石交给他们?」

「活著……?兰石还能活著?」此刻只馀重覆这几个关键字的力量,但光是这几个简单不过的字就能给予君王莫大的生机!挣扎地爬起身,靠到兰石那发散著冰冷死气的颊边,凤九华情痴的眼光整整锁在恋人身上。

「兰石……兰石……」无力颤抖的冰冷手掌,万分轻柔呵护地抚上那僵冷的容颜,就像疼惜著最昂贵难得的雪晶珍宝般,然後轻轻地,把自己的额头贴到恋人失去温度的脸颊上头,想让自己的生机体温,还有这麽爱恋的痛苦,传递到毫无知觉的恋人体内。君王低哑地轻喃著,话语让闻者鼻酸心碎。

「兰石,原谅我,我真的,舍不得让你走,我只想让你待在我身边……但是,我错了……我明明最不想让你痛苦的,」炙热的泪水滑过君王从未示弱的眼角,染到兰石冷硬的脸上,就像是君王流出的泪,却也同时像是兰石的悲伤。「我错了,我愿意放手,我也早该放手让你走,只要你好好活著……我只要你好好的活著……」

心酸到将近滴出血来,凤燨整个人虚软了下去,他终於知道,杀了兰石,就等於杀了他最敬爱的长兄君主,而他又怎麽承担得起失去主君的痛苦!

缓慢地抬起头,君王那样爱恋不舍的目光就像是想完全记牢兰石的音容一般,分毫也不肯离开恋人惨白的容颜,而後,手指流连地抚过那明明还存有花般鲜丽的色泽,却已比雪石还硬寒的嘴唇,凤九华毫不避讳兰石体内死气与残毒,将自己的唇,以无比温柔的姿态,印到恋人的唇瓣上。

「兰石……」叹息的低喃就像清风般流过在场三人的耳际,君王明明没有出口,可是他们却宛如听到了一句最深情的爱语,缭绕不去……

「燏弟,让他们带走兰石吧!」说出这话的君王,就像瞬间枯朽老去。

只有在现场的这三人知道,君王倒底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能做出这个决定。

君若思音.四十四.琴都临汶

永国都城临汶,由於此城出产上好檀木用以造琴,所以又称『琴都』。永国历史悠长,好艺术、喜风雅,名士荟萃、工艺鼎盛,是天下间雅士津津乐道、流连忘返的名城,俯拾全是美丽,故此又称『艺都』。

临汶城中建有许多风格殊异的楼房,俗称艺阁。用以供给书画展现贩售或琴韵歌舞等等表演,欲入内观赏者则收取费用,特异的民风造就临汶艺都之特色。

此刻,在城内最大的艺阁『临溪楼』中,正汇集雅好琴韵之士,静心聆听名家奏曲。此楼名列永都艺阁之首,不只是因为它壮盛瑰丽,单是建筑本身就是项艺术,更因为出资建造它的人是永国当今皇太子,万民拥戴的永熙。由於如此,成为了所有名人雅士最欲进入的殿堂,无论是表演者或观赏者,在此风雅之地,任何人一踏入都会有醍醐灌顶的重生感。

表演者素手抚琴,正进入结尾之音,馀音嫋嫋,传盪不绝,聆听宾客的脸上都充满了悠然神往,意犹未竟的神色,直至好一会儿後,才有如雷的掌声响起。

「如高山松风,如飞瀑流水,这曲『碧山引』真令人身历其境,恨不得终老於此仙乡中呀!」一白衣儒士侃侃而谈:「此琴真可称为天下第一,与齐家收藏的画豪齐翾之画共列此世之宝。」

「只可惜书画若得到妥善保藏,便可流传千古,但琴音却无法传承复制,可怜的後代人,有福聆听的我们又何其有幸!」一名中年的权贵也如此赞扬:「只怕要不了一个月,这把『思音琴』便会轰动世间,人人争相抢听,就算不用太子的举荐也绝对名扬四海!」

这话一出,让安稳坐在上位的永熙不免抿唇微笑著瞅了权臣一眼,他身著华美庄重的便服,绣工繁复典雅,不容轻视的姿态端整有仪,有著传承自母后的俊美容貌,也拥有强者应有的强悍,这就是足与凤王一争雌雄的永国太子。

「李大人说出本宫的心声了,回想初听思音鼓琴那日,我也被震到无法成言,有耳朵的人都不会错过如此绝响天籁。」

而此刻,那覆面奏琴的乐师终於开口答谢,美丽的嗓音就好比琴韵般动人:「各位谬赞了,我还得多加学习。」

「这不是谬赞,与齐翾并称『双齐』,齐翾画;思音琴,你当之无愧。」永熙此言一出,座中无数盛名的文豪雅士点头附和:「若要算是这世上还有谁能与你相比,就我听过的,也只有那麽一人……」

「哦?」太子的这番转折引起所有人的兴趣,不免追问著:「太子殿下见多识广,品味卓绝,能被殿下称颂者想来技艺非凡绝伦。」

「那个人的琴,可不是咱们这种人有福听到的。」笑得很是深意。

「连太子爷都说这种话,可更叫我们想不透了。」众人更是摸不著头绪。

「那把琴,被藏在深宫中,只为一个人弹奏,而且,日前不是才传出消息,此人早已身染重病,恐怕不久人世。」此言一出,众人终於恍然大悟。

「殿下是说命在旦夕的洸爵?」

点点头:「兰石惊才绝豔,风流俊美,凤君为他锺情至此本宫深能理解,算来兰石也与本宫相交多年。」

洸爵兰石一直是天下最热门的话题,但关於他的身世神秘难测,没有任何头绪,永熙这次自己吐出这般言语在场众人当然不会放过:「太子殿下与洸爵相识?果然是英雄相惜,不知二位如何认识?」

「兰石从母姓,他本是天下首富齐家庶子,自小生在临汶,不容於齐家当时掌权的夫人,拒收於齐家排谱之内,终在志学之龄随母亲回到凤都蓝台。」回忆著往事让永熙的眼神有些迷蒙:「红颜薄命,天妒英才,兰石天资聪颖,文武通才,却总是流离颠沛,命途坎坷多舛。」

「不过,倾城倾国,还引得凤君求兰而剿灭北燕,能如此在人世走一遭也不枉此生。」听著这首次曝光的身世之谜,又念及兰石九死一生的危况,众人不免唏嘘。「只是,总是天嫉红颜,或许这也是他的业障吧!」

这时,清美却冰冷的声音却出人意表的响起。「凤君穷兵黩武,求兰北燕不过是个藉口,即便没有洸爵兰石,想来过不了多久,他也会找理由开战并吞。只是容易被操弄的天下人,还多因此事而赞他情痴,当成佳话流转,在我眼中,只觉可笑万分。」

这一下,好像把现场所有伤怀兰石此事的人全给骂进去了,众人脸上不免神色尴尬,却碍在永熙的面子上不好发作。

「我只可怜那些无辜受战火波及的百姓,天下间争权夺利,真正坐拥财势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名声斗得你死我活,苦到的,受伤的却总是名不见经传的黎民众生,吃不到成功的甜头,反而承受著腥风血雨的生死别离。」

任由他在自己眼前放肆发言的永熙并不作声,万分纵容地沉著眼凝视著孤傲的琴者,连太子都能容许这样的不敬之言,被请来作客的贵族高官们也不好说什麽。何况此人的发言固然狂妄,却也至情至理。

到此,琴师总算觉查自己的言语过份了些,不免微微向永熙颔首致意:「殿下海量,小民向来不懂拿捏分寸,狂言妄语还请降罪。」

「你有放肆的本钱,你的毒言毒语,不知怎地就是很合本宫的胃口。」拿起手旁的香茶,缓缓啜饮了口,永熙这才懒懒地道:「思音,听完了你顺耳的妄语,再让本宫听听你这手绝妙好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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