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传奇————画楼[下]
画楼[下]  发于:2009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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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间隔三丈、相对而立的二人,双目却只紧锁着对方,绷紧了身上每一根弦,丝毫不敢松懈。
斜阳将两人的剪影拖得很长。狂风肆虐,两人的衣摆却都静静的下垂,飞沙漫天,却在冲刺到距二人身体三寸之处倏地急转直下、簌簌而落。


恒夜圣君突然朗笑一声,“玉虚子,你苦修五百年,我融合了七万人的精气。你我之战,究竟谁能取胜呢?”
紫衣道人微笑,“一战便知。”
恒夜圣君笑道,“好!有气魄!想不到你比我还急切。不过我先告诉你,灭日神功,我已经练到第七重,你可要小心了。”
紫衣道人点了点头,“水系太阴冰剑,我也略有小成,你也莫要大意。”
“好!”恒夜圣君忽然大笑,傲气冲天,火狐长袍“呼”的迎风狂展,血色之瞳红芒大盛,血瀑长发随风乱舞。
他微举红光氤氲的右手,大喝一声,一道红芒瞬间自掌心激射出来,直奔对手而去。
电光石火间,只见沙石翻飞,那一片紫色却踪影全无。
恒夜圣君一凛,猛抬头扫视半空,同时足下一蹬、腾空而起。下一个瞬间,他刚才所立之处已被一道蓝芒炸成一片废墟。
好险!恒夜圣君面色霍然凝重,一眼扫到那片紫色,立刻凌空飞奔过去。
兔起鹄落,只是在飞落的那一瞬间,两人便交换了无数招。
红芒与蓝芒针锋相对,彼此冲撞化为幻彩。紫松道袍上烧出六个黑洞,火狐长袍也被切去大片,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着地的瞬间,两人四掌相击,结果各自飞退三十丈,“轰!”一声,都是足下三寸入地。
紫衣道人剑眉一轩,平手?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个修炼还不到五十年的小魔头而已!
修道五百余年的玉虚子,生平第一次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他嘴唇微抿,双眸忽然间亮如冰雪。两掌紧闭,又猛地拉开,只见一柄冰蓝之剑成形其间,光芒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太阴冰剑?!”恒夜圣君凛然低呼,心下却更加兴奋,——这个人果然很强,强到足够做他的对手!
他双目红芒再现,嘴角微牵,右手向虚空猛地一划,一道炽烈的红芒凭空显现,弧形展开。
站定之时,右手上已多了柄蒸腾着火焰的赤色之剑,燃烧的厚重之声令静谧的紫霞峰凭空多了几分热度。
紫衣道人眉角一挑,——他竟然也能化气为剑?!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的?
他的精神提升到极致,双目冰芒大盛,猛然掠起,迎向同时腾空而来的对手。
冰蓝之剑与赤色之剑在空中相抵,摩擦出炫彩的火星。
二人均是全力以赴,四目相对,都能从对方眼中读出绝不服输的倔强。
忽然二人同时变招,在半空中一瞬间拆了几百个回合。
看不清身形,只见一红一蓝两排光影上下翻飞、追逐狂舞、乍分倏合。
若不是比武,这定会成为世间最美妙的奇景。
劲力一吐,二人各飞退二十丈落地。
两柄气剑的所有者均暗自深深吐纳。这一轮,竟又是平手?
片刻,恒夜圣君长啸一声,再次腾空而起,全身包裹在赤色光芒之中,化为一柄利剑,朝对手直冲而来。
几乎同时,紫衣道人举剑飞掠而起,周遭泛着凌厉的寒芒,迎向那道炽烈的火焰。
二人如一红一蓝两颗流星,在旷无一物的高空轰然相撞,震天坼地的巨响中,只见无数道彩虹四散飞射。光芒背后,是两片同时陨落的残骸……


二人落地之处相距不远,却都没有力气爬起来再战。
紫松道袍和火狐长袍都已破烂不堪。
四目相瞪,忽然同时苦笑。
恒夜圣君忽的舒展了四肢摊在地面上,畅笑不止,“痛快!真痛快!”
笑声久久淡去后,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还活下去干什么。”
玉虚子也躺倒在地面上,仰面朝天,懒懒道,“你是动辄翻云覆雨的灭日教主,不是要毁天灭地吗,怎么会没事干。”
恒夜圣君嗤笑一声,“十几年前我是想毁天灭地,还为此建立了灭日教,可现在……我练到灭日神功第六重的时候,发现连小小的跳蚤也有它自己的快乐生活,可我有的只是痛恨和破坏……毁灭了世界又如何?我就能快乐了么?”

玉虚子忽然顽皮心起,爬坐起来斜睨着他,笑道,“不如你来天玄宫修道吧,我收你为徒。”
恒夜圣君瞟他一眼,笑道,“一边待着去,我们可是不分胜负。”


落日早已淹没在远山之外,苍穹换色,挂上满天星斗。
紫霞峰之巅,两个衣衫褴褛的人一躺一坐,静静聆听绝顶的天籁之音。
躺着的人忽然睁开眼睛,血色双眸灿若晨星,“五年,给我五年时间,我一定能打败你!”
坐着的人面带微笑,不闻呼吸,仿佛早已同静谧的自然融为一体,眼也不睁道,“你五年可以再杀七万人,我却只能一天一天苦练,太不公平了,我才不比。”
躺着的人腾的坐起来,“不比怎么行?!……那好,我也靠自己练。哼,你别以为灭日神功就只有损人利己那么点玩意。”
原来坐着的人终于睁开眼,瞳仁闪亮如冰雪,“好。五年之后,紫霞之巅,仲玉藏楼,不见不散!”
嘴角笑容逐渐扩大,另一个人伸出手掌,“一言为定!”
“啪!”一声双掌相击,“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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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瘟疫


 


紫霞峰一战之后,全世界最郁闷的要数青龙。
那日恒夜圣君兴冲冲归来,只说一句“青龙,以后灭日教就交给你了”,然后就头也不回的闭关去了。
四大护法面面相觑,教主还真是……够潇洒啊……
青龙正为在押的几百名“罪人”该如何处置而一个头两个大,白虎不识趣的一拍他的肩膀,“大哥,不用愁,我们支持你!”
朱雀和玄武猛点头。
青龙危险的眯了眯眼,“好啊,那几百‘罪人’,你们帮我处置了吧。”
白虎轻咳,“大哥,白虎堂那边有点急事,忙完了我再来看你,保重!”
飞奔而去。
朱雀和玄武望着他飞去的背影正暗自佩服,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忽然异口同声道,“大哥,我们帮你把他揪回来!”
飞奔而去。
青龙暗自磨牙,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否则,哼哼……


费了无数唇舌才让二十四个舵主勉强认同了释放“罪人”的理由——灭日教要发扬光大,不能一味树敌,有时候需要保存实力。
心里却清楚,教主哪里希望灭日教光大了?教主此刻恐怕早忘了灭日教的存在了吧?一心练功,只为了那个紫衣道人吧?
那个紫衣道人……
舵主大会从清晨开到晌午,释放“罪人”从晌午忙到黄昏。
终于办妥了这件棘手的事,青龙无限疲惫的回到青龙堂后殿的卧房。
卸下佩剑“断云”放在桌上,却又拾起,沿着剑鞘来回轻轻的抚摸。
那是他成为青龙护法后,教主赠给他的。
教主……
为什么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不是自己……
罢罢罢,你自寻你的快乐,灭日教我会帮你精心打理。
因为它毕竟是你一手创建的,即使现在的你已弃它而去。
摩挲着剑身上那人亲手刻上去的“青龙”二字,疲惫的护法露出了浸着一丝凄凉的微笑。
还因为,它留着我的回忆……


大辰王朝德宗十九年夏初,囚于长白山顶恒夜城的近四百“罪人”,全部安然得返,其中包括被擒的百余白道精英。
中原武林白道见灭日教已作出让步,也不好得寸进尺,一时双方相安无事。
同时,事隔近六百年,紫衣道人的传说再一次在江湖中流传开来——
那单枪匹马直入虎穴、一战紫霞逼退魔君的紫衣道人,据说有着仙子般的模样,周身还散发着奇异的檀香。
传说那一战惊天动地,几乎将紫霞峰削去了半边,紫衣道人拼了千年修为,终于把恒夜魔头打成重伤,不得不闭关修养……
而事实如何,又几人得见呢?


五年之后。
离决战之期尚余三日,郁藏楼破关而出,踌躇满志。
此番闭关,他潜心修炼,心无外物,已顺利突破劫关,到达灭日神功第八重。
不知仲玉到什么程度了,郁藏楼不无期待的想。
走出第三道门关,见四大护法正在厅内守候。
为迎接教主出关,四大护法已日夜不休的守了三天三夜。
敏锐的感觉到教主气质的变化,四大护法异口同声道,“谨贺教主神功大成!”
郁藏楼不无得意的挑起了嘴角,“大成嘛还差一点,小成倒是有很多……”似乎沉浸在五年来一步一步突破的充实而悦人的回忆中,他的笑容竟没有立刻收起,不自觉的维持着。

何其颠倒众生的一个笑。如朝阳中最先融化的冰山一角,灿烂着晶莹而夺目的光辉。
四大护法看呆了。
追随教主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真真切切的笑。
原来这么美。
郁藏楼自回忆中醒来,瞥到四人大大的熊猫眼,再次失笑,“你们几个几天没睡了?去去去,都给我滚回卧房睡觉去!”
茫然的遵命,茫然的离开,犹自沉浸在那光华中不知从来。
青龙出门前再望一眼,光华犹在,不禁自问,什么叫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此中来。


期待一日胜过一日。
郁藏楼已不下十次在脑中幻想着二人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情景。
五年前那袭紫衣被自己打烂了,此番他会披何种颜色而来呢?
嗯,最好还是紫色。
还是紫色最适合他。
华丽,高贵,沉着,睿智,嗯……和一点点狡猾。
为了他一个承诺,自己竟放弃了魔道正统的修炼之法,绞尽脑汁的另辟蹊径。
他知道后,会开心吗?
会的吧……


约定之日,郁藏楼凌晨时分就来到了紫霞峰之巅。
繁星漫天,一如五年前的那一夜。
紫霞峰一切如昨,连当日两人踏出的足印都依然清晰可辨。
躺在曾经躺过的位置,懒懒的伸展四肢,不经意的看向旁边,那里,他曾经在那里坐过。
……竟然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
是因为,他是此生唯一的对手吧……


日出之前,他没有来。
不由自主的心里浮上一丝埋怨,约好了今天,凌晨也算吧?
就不能早点来?
难道,他不是和自己一样,时时刻刻期盼着么?
有一点点失落……


日过中庭,云蒸霞蔚,他没有来。
好吧,我承认约定的时候是在晚上。
算你准时。
算你狠。
看等会儿怎么教训你。
一点点咬牙切齿……


日薄西山,一片血色,他没有来。
坐立不安起来。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混蛋!谁敢伤他,老子把他碎尸万段!
下意识的一颗颗抛着石子,看它们滚下万丈悬崖。
仲玉……仲玉……你在哪里啊……


最后一抹夕阳也被远山吞没,终于有人来了。
腾的站起来,极目张望。
……不是他!?
竟然不是他!?
却是青龙带了一个素未蒙面的道人上了紫霞峰。


目光甫一接触,青龙几乎被那刺骨的寒冷冻伤。
“玉虚子在哪里?”低沉的冰冷的声音。
未待青龙作答,道人上前几步,拱手行礼,“名山天玄子座下二弟子长青,拜见灭日教主。此事与青龙护法无关,教主切莫迁怒。掌门师弟已托我带来消息。”
“玉虚子在哪里?”望着天外,郁藏楼冰冷的语气未有丝毫变化。
“江东一带前月突然瘟疫横行,掌门师弟率其他三位师弟已赶赴疫区援救,特遣我前来禀告教主,且容决斗之期延后一月。并托我传一句话,——念今日重逢之迫切之心,掌门师弟未少教主半分,奈何天意弄人,只得将这份思念强留心底,月后再续前缘。”

……看神情几乎未改,却仿佛听见三尺寒冰一朝碎裂的声音……
长青子悄悄擦汗,小师弟这句传话果然神效,刚才差点被冻死……
不过片刻的沉默后,郁藏楼坚定的道,“带我去江东。”
依然望着天外,却转向了那片苦难之地所在的方向,依然低沉的语气,却再也找不到一丝寒冷。
“什么?!”青龙和长青子异口同声的讶道。
“带我去江东!”些许焦急,些许不耐,看夜色微浮,叹一口气,坚定,“我要去找他。”
该死,瘟疫比我还重要么?
该死的瘟疫……
全然忘了,当初是谁,等着盼着人间来场大瘟疫……


大辰王朝德宗二十四年春,江东一带爆发大规模瘟疫。
锦绣江南,再不复昔日繁华景象,只余十室九空,病尸遍地。
疫情一度脱控,直到西北名山之巅,四个道人马不停蹄的赶来……


一座大户人家的宅院,主人却早已魂归苍天,现在被玉虚子等人用作临时的医馆。
偌大的院子里满是呻吟的病患。
四师兄云归子、五师兄丹松子、七师兄沧浪子不停的通过那道雕花红木门进进出出,将一碗碗鲜红的救命良药端将出来,喂服给日换一批的新患。
那道雕花红木门内,玉虚子已微露疲态。
他的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病态的苍白。


“师弟,今日还是用药吧,你连放了十三天的血,身子怎么受的住?你又不是血做的。”云归子趁进屋之际,忍不住劝道。
“煎药太费时,药效又太慢,人命可等不了。”
熟练的在左腕上轻轻一划,微微运功,鲜血,便汩汩不断的流进药碗中。
见四师兄不忍的蹙眉,玉虚子淡淡一笑,“你放心啦。别忘了我的水溟大法是师兄弟里最出色的,血气恢复得比常人快多了。”
“可你……唉,我说不过你。我把药端出去了。”
目送师兄出门后,玉虚子终于忍不住晕眩,右手撑在桌上,才止住倒下的趋势。
突然间恍似出现了幻觉,——那个红衣红发红瞳的邪魅男子,倚在门边,对他怒目瞪视。
……敢瞪我?看下次怎么收拾你……
这回连听觉也虚幻起来,那个永远骄傲而冷酷的声音道,“你再不止血,我就掐断他的喉咙!”
……敢威胁我?哼,走着瞧……
闭上眼晃晃沉重的脑袋,再睁开,视线清明了许多。
咦?门口那是……
天!竟然不是幻觉!
那个红衣红发红瞳的邪魅男子,竟真真切切的站在门口,右手捏着一个十几岁孩童的咽喉,作势欲捏,脆弱的喉管几近碎裂,孩童已无法哭喊出任何声音。
“你干什么!”急点腕上的穴道止了血,玉虚子有些焦躁,“他昨天才好,身体弱得很!你想弄死他吗?!”
“他死不死与我无关!倒是你……你这样做,究竟将我置于何处?!”莫名的愤怒令一向低沉的音调都抬高了几分。
“我……”下文未及辩出,血气过失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无声的倒了下去。
未及地,却被一团火红接住,近乎惩罚的禁锢在怀里。
“混蛋!该死!除了我,谁也不准伤你!你自己也不行!妈的……”
晕晕糊糊的听着对方的咒骂声,嘴角却渐渐浮出了微笑,踏实而放心的睡过去了……


梦里有紫霞之巅红云胜火,薄雾赛纱。
梦里有碎石翻飞,乱砂四溅,一个红衣红发红瞳的男子穿梭其中,身影鬼魅而绝美。
梦里有星光漫天下两个男人的约定。
梦里,有一团温暖的火……


梦里牵着他的手片刻不离的是谁?
梦里轻声唤着他的名字的是谁?
梦里将温度随真气送给他的是谁?
梦里,吻他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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