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村庄 上——麦子
麦子  发于:2011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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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讲桌上教科书都忘记拿。

“你们继续看书,不许起哄!”班主任向大家招呼着,又眯起眼睛盯着我道:“你跟我出来。”

我蠕动着拳头,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神情自若地跟在他身后。我并不是怕他拿巴掌教育我,也不怕被开除,我今天

算是豁出去了,心想开除就开除,大不了被父亲打一顿,再厚着脸皮回四中念书去,我才不稀罕呆在这鬼地方,天天

面对那个神经错乱长着猪腰子脸的物理老师。

“啪!”一记声响,我的半边脸痛得立刻就麻了起来。

“像话吗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跟物理老师讲话?目无尊长,他毕竟是老师!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到底想

干什么,啊?”班主任气势汹汹地小声说。

“他在课堂上耀武扬威的,把我们当犯人一样,不就是物理没考好吗?他要是当自己是老师,他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捂着脸颊,毫不示弱理据力争道。

“学校不是你刘斌家开的,你非得搞个天翻地覆,让老师怎么上课?连英语老师脾气这么好都说你上课挺闹得很。物

理老师或许是要求严了点,这不是为了你们好吗?你今天在课堂上的行为,像话吗?居然跟老师打起来?你太自以为

是了!你还是回四中去,十三中教不起你这人才。”

我吞了吞口水,直直地望着他道:“你让我回去可以,既然我敢跟物理老师吵,我就不怕这样的结果,但谁对谁错我

还是要说清楚的。学校不是我家开的,也不是物理老师家开的,它是培养人才的地方,不是老师行使特权的地方。为

什么只许老师放火,不许学生点灯?他让我们抄试卷,我说这方法不好,结果他就看我不顺眼了,对我吹毛求疵,我

不是在这信口雌黄,你可以随便找个班上的同学问问。也许我该尊重他,但他打我了,难道我该把脸伸过去给他打?

我只有和他较量上了。班主任,我很崇敬你,知道你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不管谁是谁非,都希望班主任能公正地处理

这件事。”

他大约被我最后的蜜糖灌得找不到北,深呼了口气后,轻轻地闭起了眼睛,半晌无语,良久才用力地眨眨眼皮,左手

拍在我的肩膀上,不再那般盛气凌人,软下口气缓缓说道:

“刘斌,实话跟你讲吧,王老师年纪轻轻,刚刚硕士毕业,学历是全校物理老师中最高的,分到我们学校里来呢,也

是委曲他了,有点怀才不遇。今天,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管四中的老师是如何教书的,如何合你心意的,现

在你在十三中,就得按十三中的规矩来,今天即使物理老师有不对的地方,你都要负大半责任,你对他不满,觉得他

教学方法不对,你可以私下里和他说,你总不能因此就和他摆擂台打架吧?你总得顾及点场合吧?留给别人面子,也

是留给自己后路,知道么?”

“嗯。道理我也懂,班主任,我脾气不好,今天说话可能也冲了点,请班主任原谅。”听这番话,我七上八下的心平

静了许多,原以为班主任定会“师师相卫”,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我这个犯了错误的学生如此好言相劝,谆谆教诲。或

许是因为我的成绩好,他爱屋及乌;或许他自知理亏,不好与我争辩吧。

“好好向物理老师承认一下错误,配合一下他在班上开展自己的工作,王老师的物理非常厉害的,我好不容易在校长

那里抢来的,你别搞得我难堪。你成绩好,自学能力强,老师尽不尽全力教,你大概是无所谓,但是你要为同学们想

想,不要因为你而耽误了大家,因小失大。”

“嗯,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马上写个检讨,写得诚心一点,写好了就马上亲自交给他,可听见了?”

我点点头,应许了他的要求。

“进去吧,我也不想多批评你,知道你们这么大的孩子自尊心都很强,说多了也没用,来我们班才几天,你看你犯了

多少错误了!换了其它人,我早就要见家长了,你进去吧,下不为例。”

我转身,低头,侧脸,三步并两步钻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窥视着班主任离开,才敢慢慢抬起头来。班上一片沉静,六

十多双眼睛,我想大约都在盯着我吧,于是我站起,转身面向大家,随手在潘婷的桌上拿了本书捏起来。

“今天对不起大家了,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请原谅。”我对同学们鞠了个躬。

“刘斌,你好拽!偶像啊!”李飞得意洋洋地朝我大喊一声,其它同学马上接着拍巴掌。我羞愧地坐下,猫着腰,下

巴贴在课桌上,写起我的“检讨书” 来。周蕙芳一直没有说话,安分守己地看书,她大约发现了我在注视她,于是支

起右手遮住了脸颊,又将辫子从背后拿到胸前轻轻地拨弄着,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倒是一旁的代芸和后面的女生们都

封不住嘴巴,小声地对我指指点点,整堂课都不时地发出微微的笑声。

殚思竭虑,我终于写完了检讨书,其言感人肺腑,催人泪下,我想一定能让物理老师看罢不计前嫌,把我的前是后非

一笔勾销。欢快的铃声这时响起,我急速地收拾着书本,想在办公室关门之前把检讨交给物理老师,好让他教训我的

时间不至于过长,因为午饭时间到了,食堂不等人。

可是周蕙芳却频频地扭头看我,丝毫没有走的意思,我想她定是有话要说,我心领神会地又坐了下来,慢腾腾地整理

着课桌里的书本,待同学们走光了的时候,她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声“对不起”,像是犯了弥天大罪一般。

“怎么了?好好的说什么对不起?”我莫名其妙地问。

“我……,喊班主任来没别的意思,我是怕……”

“吓我一跳,我以为啥事呢,笨!瞎猜什么呢。”我顿了顿,说出连自己都感到肉麻的话,“你喊班主任是怕我被物

理老师打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她微笑着扭过头道:“被班主任一巴掌打得还疼不疼?”

“早不疼了,我皮厚,在外面跟他吵,差点没把他气死。”

“你呀,总是喜欢闹事,这样不好。”

“他错了就是错了,我才不会善恶不明,忍气吞声让着他。”

“你在四中也这样啊?你不怕老师?”

“四中老师才不会这么蛮不讲理呢,老师又不是九头怪,怕他干啥?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知道我最怕啥吗?”我颇

神气地说道。

“你爸!”

我瞪大眼睛问:“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啦。”她笑逐颜开。

老天!我那可怜的老底,怎么可以被她知道!这实在太丢人了,我本想告诉她我怕大莽蛇的。

“小姐,瞧你慢腾腾的,又要去食堂排长队了,唉!”

“我又没让你等。”她笑着让开了。

于是我们一起走出教室去打饭,我在她前方有意挺起胸膛,昂起了脖子,像一个凯旋的英雄,为她踏平了一路的坎坷

,遮挡了恶毒的阳光,她幸福地享受着一个男孩给予她的一切……而她所能做的,就是每日做好可口的饭菜,站在家

门口,等待着心爱的人归来。这是一个典型的古典徽派女子,我觉得自己对她不仅仅是喜欢,更有一种欣赏的况味。

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课,班主任交待了下个星期要重新选举班委会成员和一些琐碎小事,然后就我今天的所作所为义

正词严地大肆批评一番,我可怜兮兮地像一个思想先进的社会主义好青年,经过组织的批评教育,终于认清了自己所

犯的严重错误,后悔得恨不得自杀。在一顿书面化模式化用词地教训之后,我被他请出来谈谈自己对这重大错误的认

识。这是我早已预料的事,于是很坦然地走上了讲台,边回想着早已准备的腹稿。

全班六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向我投来,仿佛是给我自信,但我还是慌了神,不知如何起头,恍忽之间,瞥见张子凯正

对我微笑,我朝他伸伸舌头,顿时忘记了一切紧张,浑身舒坦起来。

“今天,我做了一件就教育界的教育者们来说大逆不道的事,”我清清嗓子,双手叉在了讲台上,缓了缓气,“但是

我无悔于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即使我从此被开除回家,我也要讲出我真实的想法。心里不服只是嘴上服,为了应付

班主任而说些言不由衷而不着边际的话,这不是我刘斌的风格。我承认我不是一个老师眼中的乖学生,更不是我父亲

眼中的乖儿子,因为我频频地惹事生非,但我最崇拜的人,不是众所周知的科学家,不是声名鼎赫政治家,而是一个

更响铛铛名字—— 刘斌。”

说完这些,全班同学都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他们定是以为我会背诵一遍那毫无意义的检讨书,我很坦诚地朝大家笑笑

,他们才缓过神来。后面几排同学中零星地响起了掌声,带头的便是张子凯和李飞,接着掌声在全班波及开来,每个

人都喜笑颜开地看着我。

“一个人活着,如果总是被传统的镣铐铐住双手,被条条框框的所谓的规范行事的枷锁锁住翅膀,被遗留的封建顽固

思想的桎梏囚住了闪亮的先进思想,那么这个人活着和一具僵尸有什么分别?我们是二十世纪末青年学生,不应该把

二十世纪‘姨佬姨太’们还带进新世纪,早就应该让这些遗臭万年的东西进坟墓了。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我们放弃尊师

重教的美德,尊师不是盲目地惟命是从,那就永远不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一个闭关自守的人,他常常说的话是

什么?‘我吃的盐巴比你吃的饭还要多,我走的桥比你走得路还要远’,可是他吃的盐再多,也只能说明他吃的盐多

,不能证明他吃过Hamburger(汉保包);他走的桥再远,也只能说明他走的桥加起来很远,不能证明他去过

London&Moscow(伦敦和莫斯科);同样,一位硕士毕业的老师,我们只能保证他的知识比我们懂得多,思想道德水平

就不一定绝对高于在座的每位同学。大家说,对不对?”

“对!”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大声答道。

“我,刘斌,当然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我会争取不断地完善自己,我有缺点大家提出来,我勇于改正,我不会为

了掩饰自己的缺点,而变相地去损害他人的人格与自尊心,这样做不但不会使人信服,反而会让人觉得你在掩耳盗铃

。今天,物理老师在课堂上失态地大发雷霆,损害的不仅仅是我与他之间的师生感情,更是一个人民教师的光辉形象

!可能有人要反驳说‘他毕竟是你的老师,你不懂得尊重他’。可是我要问,一个德高望众的人,他为什么会受人尊

重?因为他首先懂得去尊重别人!他如果他是一个寡德之人,又怎么会受到别人的敬重呢?”

“作为一个人民教师,肩负着教育学生的神圣职责,如果他自己在某些方面都做不好,他怎么还能底气十足地去教育

批评同样某些事没有做好的学生?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正人要先正已。”

见同大伙儿情绪高涨,我越说越激动起来,话像是长了脚从嘴里蹦出来。

“我不是睚眦必报的人,我并不是在这里骂物理老师,我知道我的这些话在老师们的眼中很偏激,但可以说,我所说

的代表了在座的同学们憋了十几年的心声。在我的家里,都是我的父亲说了算,谁也不能有反对意见,所以我和父亲

从来就没有谈过真心话,因为我只要说了与他意见不同的话,他就会大发雷霆,这怎么交流?这种关系怎么改善?我

觉得,不管是老师,还是长辈,和我们都应该和平相处,如朋友一般交往。可是许多老师却把学生分成了两类:好学

生和差学生,和好学生能像朋友一样说话,和差学生却又是摆出另一幅嘴脸,仅仅因为成绩不好,而给自己的学生扣

上一个“差学生”的高帽子,这违背了教育精神,更让同学们之间的交流都产生了隔阂,依这些老师的观点,那华罗

庚、爱因斯坦等世界著名的众多科学家,就是不折不扣差学生。在我的眼里,只有经验不足、教学方法不当的老师,

没有桀骜顽劣、累教不改的差学生,只有失败施教者,没有失败的学生!”

这最后一句话赢得了大家一致赞同,掌声经久不息,连班主任在旁边也附和着拍了两下,他微笑地看着我,没有如我

所预想的那样,摆出一副铁板一样的臭脸孔。

“可是,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大家,我写了检讨,我并不是怕物理老师把事情闹僵,结果把我开除回家,而是怕自己把

事情闹大,让物理老师因为一件小小的纠纷而影响了自己本份的工作,进而影响了全班同学的学习,我不想做这样一

个间接的罪人,等这学年结束了,我再和他争个鱼死网破也不迟。我讲完了,谢谢。”

言毕,我在同学们的笑声中大摇大摆地走下讲台,有人竟喊出了“真牛B”,浑然忘记了站在一旁的班主任。待我坐定

后,班主任走上讲台,干咳了几声,班上安静了下来,这时,下课的铃声识相地急促响起。

“刘斌同学说的呢,也句句在理,今天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也就不多说了。他的这种不畏强势的精神值得我们班每一位

同学学习,大家缺少的正是这种精神!但是呢,我要提醒一句,越硬的钢筋就越脆,弯不了,一弯就会断,有的时候

做人处事需要变通,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今天的班会课就此结束吧,接下来大扫除还是由劳

动委员李飞全权负责。”

班主任如平时一样,双手靠在背后,昂着智慧的的头颅,大步流星地迈出了教室。这时李飞第一个喊了起来:“所有

班干留下来大扫除,其它同学把自己的凳子架到桌子上。”

一阵“噼里啪啦”声后,大家陆续离开了教室,有同学经过我的座位时,冲我伸出了大拇指,“牛!刘斌”。我会心

地笑笑,盯着周蕙芳,希望从她的口中也能听到几句赞扬的话来。

“小心今天的话传到物理老师的耳朵里,你以后就甭想过太平日子了。”代芸笑盈盈地说道。

“是啊,要是物理老师以后不让你进他的课堂怎么办?”周蕙芳担心地问。

“我还用得着听他的课么?不让上我就不来上呗,一个人躲宿舍里睡觉去。”我狂妄地回答。

“知道你行。”她笑着说。

接下来要“大扫除”,我留在教室里义务扫地,算是帮李飞的忙。他一见我便大声惊呼:“老大,老大!”

“干嘛啊你?我给你扫地呢。”

“你是吃了豹子胆!”

“是狗胆包天!”拿着扫帚的张子凯直起腰来插嘴道。

“你那嘴巴里能不能放点香气出来!”

“唉,李钟馗(班主任)他妈的,这回真窝囊,平时对我们可是蛇蝎心肠,对你居然百纵千随的,唉,成绩好待遇就

是不一样。”张子凯无奈地摇摇头道。

“你这个白痴!这叫一物降一物,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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