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越想越乱，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终于弘啸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忙关切的问道：“怎么这会子脸色不好，可

是累着了么，时辰也不早了，不如让蓝儿她们几位先陪你回承干宫吧，朕也该和诚郡王回养心殿办差了呢。”

站在后头伺候的小麦儿早将皇后神情恍忽的样子尽收眼底，见机忙回道：“皇上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只怕是乏了，也

不敢劳动其他几位娘娘，由奴婢扶着皇后娘娘回宫休息就是了。”

“也罢。”弘啸也未曾有丝毫起疑，便率先起身，向着众位嫔妃温言道：“你们几们若再玩一会儿也都各自回宫吧，

刚才挑中的东西回头朕会叫人送到你们宫里头来。”

正在这时，执事太监端着一只朱红色的金边漆盒过来，里头放有标着嫔妃名字的绿头牌子，直呈到了弘啸的面前。

因弘远在自个儿的身旁，弘啸略有些个尴尬，又眼见四位妃子都巴巴儿的瞧着那盒子，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推拒，迟疑

了片刻无奈只得随意掇起德妃的牌子翻了，这才转头对着弘远道：“弘远，先与朕回养心殿吧。”

“臣妾恭送皇上！”四位妃子怀着各样心思目送着皇上和诚郡王渐渐远去。

沿着一条蜿蜒穿林而过的小溪，弘啸和弘远缓缓走在回宫的卵石甬道上，十几个宫女太监和贴身侍卫都是伺候老了的

，一个个儿都远远儿的跟在一丈开外之处。

憋了没多久，弘远还是忍不住侧着头问道：“十三，好好儿的你又去招惹德妃作什么，阿九你说是跟她有约定的，她

不会怎样计较，但这德妃......”

“她才不过十四岁，能懂什么？！”弘啸不已为然，淡淡一笑道：“且是自德妃进了宫，这还是第二次见面，什么时

候车凌王爷进宫探亲，我这儿也交待不过去呀，一个月翻她一两回牌子，左右陪着她下下棋，写写字，哄到她睡了也

就完了。”

“算你有本事！”至此，弘远这才无话。

084 心怀叵测

干承宫。

皇后和一众侍女嬷嬷们一回到了干承宫，便屏退了左右独独留下了麦麦在身边伺候。站在大玻璃窗前，苏茉尔微微锁

起的眉头凝神望着远处，满天的晚霞如同被一支硕大的画笔饱沾了褚红的染料，在天空肆意渲染般铺满了开来，而养

心殿那金黄色的琉璃瓦在最后一道夕阳下仍粼粼如耀目的金波，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小麦儿，在马陵裕的那晚，皇上对我说过的话儿，你也还都记着，对么？”苏茉尔接过麦麦递过来的一盏香茗，若

有所思的望着手中细白如玉的瓷碗中那盈盈生碧，浮浮沉沉的茶丝。淡白若无的雾气丝丝缕缕没入空气中，朦胧了她

那迷离的神色。

“回娘娘的话，那晚的话儿奴婢记得真！”麦麦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问道：“娘娘可是在疑心诚郡王送皇上

的那管玉笛......”

“问题倒还不仅仅是这支玉笛！”苏茉尔紧蹙着眉尖，缓缓道：“那晚的事儿，我也记得清楚，记得当时我问皇上，

你是不是心里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支玉笛是不是就是她送给你的？他回答得可是没半分犹豫，而且......当时他

眼中神色就和刚才瞧诚郡王那温柔眼神一般无二！小麦儿，我这会子脑子好乱，真是越想越胡涂......”

“娘娘所虑其实一点儿都不差！”麦麦扶着苏茉尔在炕上坐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想当初奴婢在外省遇上皇

上和诚郡王，当时还不知皇上和王爷的身份，只是觉得诚郡王好像特别不待见奴婢，每每皇上于起居方面来关心我，

诚郡王看我那眼神便像是要杀人一样，当时，奴婢便觉得王爷对自个儿弟弟的宠爱好似有些个过了头！”

“可他们俩个毕竟是亲兄弟啊！这怎么可以？！怎么可能......”苏茉儿叹了口气，再也说不下去，虽说她心里头也

在怀疑，在纠结得厉害，但出于对皇上执着的爱，倒宁愿相信这不过是自已和麦麦多虑了。

“娘娘，你可别不信，这事儿奴婢这会儿想着倒是越想越真呢。”麦麦跪在一侧一边儿给皇后轻轻捶着腿，一边儿觑

着她的脸色道：“娘娘你想，还有那个诚郡王妃，皇上说是王爷喜欢上了那个汉族女子，这才让老爷认了她作女儿，

还暗地里帮她改了籍册文书将她嫁给了诚郡王，可若是夫妻两个恩爱，这诚郡王干嘛十天之中倒有九日是宿在宫里头

的呢？而且，每日里和皇上简直就是形影不离。”

“话也不能这么说，十一福晋在我们府上住过一阵子，虽不是大家闺秀却也端庄大方，天资国色，为了这等女子，诚

郡王他不顾祖训挺而走险将她娶了回去也不奇怪。”苏茉尔只觉得自个儿的话苍白无力，说将出来几乎连自己都说服

不了，声音不由得越来越低，“再者说了，诚郡王毕竟是军机处大臣，又主管着部务，忙于朝政无暇回府只怕也是有

的。”

“奇怪的事儿哪里只这一桩，娘娘你想，哪位王公贵族子弟府里头没有个三妻四妾的，还只有这位诚郡王，大婚之前

便没有侍妾，成了亲后府里头听说也只有一位福晋，连侧福晋都没有。”说罢麦麦顿了一顿，迟疑了片刻，这才又道

：“娘娘，若这事儿真是你我多虑了倒也罢了，怕只怕皇上和王爷之间真的有些什么，那娘娘想要夺回皇上的心，可

就不易啊......”

“这......这岂不是太过荒谬了么？！”苏茉尔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会和哥哥之间有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

，脸色神色顿时变幻莫测，一口编贝细牙几要咬碎，突然腾身而起道：“不行，这事儿说什么我也得去问个明白！”

“娘娘好不糊涂！”麦麦慌忙一把拉住了皇后，柔声劝慰道：“这会子去问，这种事儿皇上和诚郡王怎么会认，没的

让娘娘和皇上之间多了几分猜疑和生分。”

苏茉尔这会儿全然乱了方寸，缓缓坐了回来，喃喃的道：“小麦儿，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娘娘，这事儿可急不得！”麦麦含笑的眼瞳中倏地迸出一丝冰寒的光芒，只刹那一现便隐在了眼眸深处，款款笑道

：“日子长久着呢，皇上年纪也还小，左右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终有一日，皇上会见着娘娘的好，而和王爷撇清这

段不清不楚的关系的！”

“可是，若皇上搁不下，撇不清，那又怎么办？”苏茉尔想起弘啸和弘远之间那种让她心惊胆战的眼神，知道这两个

人之间的关系，绝非是一时图个新鲜而已，那是一种已经刻入了骨，融入了血的深情。

“那就得想些什么法子帮着皇上搁下、撇清！”麦麦本来就不喜欢诚郡王，自从知道了弘啸是一位阿哥，心中对弘远

便更是恨之入髓，当日，若不是他阻了自己与弘啸的好事儿，说不定，这会儿自己都已经飞上枝头成了凤凰。想到此

处，麦麦那圆圆的小脸蛋上浮现着与她年纪绝不相衬的阴鸷，与她在弘啸面前的那付天真烂漫的模样活脱脱便是两个

不同的人似的。

苏茉尔听得目中火花熠然一闪，又觉得一阵阵寒意袭得人毛发直竖，忍不住便抬首向麦麦望去，直直地望进她那灼热

的眸子里，在她的眼眸中找到了自己带着些微惊惧的影子，在微微颤抖着。

窗外，暮色朦胧，夕阳的影子，带着淡淡的血红，移上薄如蝉翼的烟罗窗纱，周遭的景物在这迷离的光影之下都变得

有些个模糊不清。终于，层层叠叠的云层收拢了夕阳最后的那道光芒，只留下一道斑驳的阴影投射在阒无人声的殿内

。

085 御驾亲征

一晃过了三个月，已是将近年关，中原百姓最重过年，自腊月二十三送社神起始，无论贫富人家都要忙着置办年货预

备着好好儿过上一个年。什么贴钟馗请门神、做年糕包饺子、扫房子挂冬青柏枝，家家户户到了这个时候都会闹得不

亦乐乎。

此时已是未时三刻，阴霾的天穹冬云密布，渐渐的有几片雪花随风旋旋飘落，喧闹的集市人烟略比午时那会儿稀疏了

些，东街的一家小吃店里头只有零零星星的二三位客，也已经离座揩嘴儿准备结账。

正在这时，两位穿着玄缎万字棉褂，套着灰锦毛巴图鲁背心的少年结伴走了进来，老板的眼睛极近视，这会儿正趴在

柜台后头把脸贴着账本子在拨算盘珠子，楞是没瞧见进来的客。还是老板娘眼尖，听见脚步声忙风风火火起身迎上，

到了柜台处还不忘劈手给了老板一个爆粟子，瞪着眼睛一顿数落：“好你个老头子，眼睛都钻钱缝里头去了吧，见有

客来也不应一声儿！”

待转过脸时那老板娘已是满脸挂笑着招呼道：“哎呀！原来是几位老客光顾我这小店，我说道呢，这时分的，也不会

有别的客来。”

一边说着一边已是将两位少年迎了进来，安置在靠窗的桌子坐了，揩了桌子又提着茶壶布了茶碗十分麻利的给两位客

官倒茶，兀自口不停的问道：“两位小爷想用点什么？时近年关，店里头货都齐着，且又新鲜，包您用得满意！——

招财，赶紧着把火炉子再捅旺些！”

这两位丰神俊朗的少年却是微服私访民间年节儿的弘啸和弘远两兄弟，还有好几位贴身侍卫这会子还在店外头护卫着

。弘啸瞧老板娘是个爽利人，便笑道：“那就捡着你店里头拿手的好吃的随意儿上几样，叫你老板也过来坐着说说话

儿。”

那老板娘呵呵笑道：“我们家老头子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叫他过来也是个木头橛子，小爷要闲着唠唠家常有我陪着就

是了！”接着，又转头对着厨房吩咐道：“招财，整二荤二素的菜，再热一碗鸡皮酸笋汤上来！”说罢，已是一屁股

坐了弘远的右侧，手里提壶续水，招呼着：“喝茶，热乎乎的先喝碗茶暖暖身子。”

这些天弘啸日日着紧西北的局势，又忙着囤粮练兵，演练军阵，这会儿和弘远两人一起出宫溜溜，又遇上这位健谈的

老板娘，倒也觉得一下子松乏许多，便含着笑和老板娘闲话着家长里短。什么生意如何？如今日子可过得？柴米油盐

其价几何？甚至还问了民间对几位京城父母官儿的口碑怎样？那位老板娘侃侃而谈，说到趣处，惹得弘啸和弘远两人

直笑。

一顿饭罢，弘啸和弘远两人是吃得畅快淋漓，临走，弘远摸出了一块足有十两重的银锞子，亲自赏了那老板娘这才轻

轻快快随弘啸一起踱了出去。

出了小吃店，外头铅灰色的冬云已是愈压愈重，阴沉广袤的苍穹上烟霾滚滚，一片又一片，柳絮细绒般的雪花时紧时

慢，夹杂在雨雾中飒然落下，即落即融，已将胡同小巷搅得泥泞不堪。

弘远接过侍卫递过来的一把油伞撑着，瞧着弘啸的脸色温言道：“十三，我晓得你的心思，老是想着那葛尔丹的动静

，如今他虽然在你意料之外按兵不动，但这不也正是百姓们的福气嘛，可以安安稳稳过个新年啦。”

乍从暖意融融的小吃店里头出来，迎面扑来的风把身上的袍子撩起老高，稀疏冰冷的雨点和打着旋儿的雪花打在脸上

落在颈中，让弘啸浑身一个抖擞激灵，不由自主的往弘远宽厚的胸膛上靠了靠，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如今京城

脚下的老百姓日子也还过得去，不过，还是会有许多百姓这会子说不定正挨着饿、受着冻，我倒是盼着那葛尔丹早些

来，待我了结了西北的战事，便可以将全付的精力放在治理黄河，疏通漕运、增强国力上头。”

“可是那葛尔丹自那次榆川流寇事件后没有半点动静。”弘远微微皱着眉道：“十三，你会不会将他估得过高了？”

“恰恰相反，也许我是将他估得太低了！”弘啸那黝黑深邃的眸子掩在长长的睫毛后头，幽幽闪着清冷的光芒，缓缓

对着弘远道：“就凭此人的谨慎之心和忍奈之力就绝不可小觑，也许他现在正在等一个最佳的时机，过于耐心对他而

言也未必是好事，至少，我们得到的准备时间更充分，兵马更强，粮草更多。不过，我想无论如何他也应该在一年之

内动手了，毕竟我才登基，朝政初定，若再拖下去，只有对他更不利。”

“十三，那你选定了主帅没？”弘远侧过脸眼巴巴的望着弘啸，虽然之前弘啸已经拒绝过他的请战，但他还是不死心

呐，一边儿拿着自己的貉子皮围脖上头的绒球在十三的脸上蹭来蹭去，一边儿试探道：“你我都很明白，与葛尔丹之

战是只许胜、不许败，你瞧，不如让我......”

“哥，我都说过，这话莫要再提，我绝不会容你冒这个险的！”说罢，弘啸抬眸凝神望向极远的天际，眼中坚毅的神

色简直是流光四溢、夺目耀人，一字一句的道：“正如你所言，此战许胜不许败，不仅仅是为了我外公血耻，更是为

了我中华天朝一统天下，所以，此次我将御驾亲征乌兰布通！”

“御驾亲征？！”这四个字像一声巨雷，震得弘远几乎一个踉跄，当下连想都未想下意识的便断然喝道：“不行！这

怎么成？！你担心我的安危不许我带兵出征，这我能理解，但难道你带兵亲征就不考虑你自个儿的安危吗？！不行，

说什么我也不准你去！”

弘啸早料到弘远会有这样子的反应，淡淡一笑，将食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哥，这会子我们俩

可是在大街上，又不是在养心殿，你嚷嚷个什么劲儿！”

“这事儿你说我能不嚷嚷么？！”弘远气呼呼的嘟着嘴，腮帮子鼓得圆溜溜的，强耐着性子压低了声音道：“你就知

道整日介为我担心，难道就不知道我也会为你担心么？再者说了，你登基才半年，一旦宣布兴军打仗，本来民心就容

易乱，你再御驾亲征，就不怕有不轨之徒借机扰乱朝局，甚至有谋权篡位之事？”

“那不是京里头还留着你帮我把持政局的吗！”弘啸转到弘远面前站着，将他手中的油伞故意儿拉低些，瞧瞧四下里

没有闲人便飞速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又拉着他的貉子皮围脖笑嘻嘻的道：“哥，你尽管放心，我的命如今是硬得

很哪，真命天子真龙下凡真金十足，哪会那么容易就翘了小辫儿呢！可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儿咒我！哥，我知道你

最待我最好，从不驳我的意，这一回也依了我，好不好？好不好！”

弘远冰冰凉的脸颊被弘啸那温暖的嘴唇轻轻触碰，立即就火烧火燎的热腾起来，心里头的那股子气不知不觉就泄了一

大半，嘟起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翘，被这万分勾人的小家伙当街撒娇的后果就是，心里有个地方柔柔软软的开始泛

起甜味，然后就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不安稳，要不是这会儿两个人是在这大街上，真恨不得把他扑倒在地，好好儿的啃

上几口！

“哥，答应我了不？若答应了我便再亲你一下！”弘远耳边传来弘啸那如妖魅般蛊惑的声音，低低的软软的，说不出

的诱人，口中呼出的热气拂过他耳畔，好似一片暖暖的鹅毛轻轻飘过，让他心神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