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浮世情劫————月幽
月幽  发于:2009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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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
我拼命地告诉自己要恨他,恨他逼死了我视若拱璧的妹妹,恨他曾经施加于我一身的屈辱……
我不承认,我坚决不承认——我居然会爱上他……
“毁了就毁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我不在乎我的王朝,我不在乎我的生命……”
那个男人狂叫着,不顾我的制止,猛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起来,几乎要把我整个人给摇碎了,一层莹润透出他的眼角,仿佛在哭泣。
他在哭吗?
他也有眼泪吗?
是爱情令他变得脆弱?
爱情啊,年年沉淀,岁岁积压,暗里消磨去他刚强坚毅的英雄气慨,蚀殆尽气吞河岳的壮志豪情,犹如风中堆起的沙塔,风悄悄地擦身而过,便彻底垮掉了……
“真的不在乎吗……那就试试看吧,用我所下的诅咒来鉴证你对我所谓的真心吧……”我轻轻地叹息起一缕惆怅,脸容冷似寒玉,清冽地迸出冰弹般的字眼,“以我风曜军团领袖御西罗之名,我诅咒风王朝的衰盛兴亡,以尔兹始,以尔予终,由尔点燃葬送风王朝的烈焰,焚尽一切的繁华之梦……”

紧紧束缚风王朝的三道诅咒,接续南陵之后,由我亲口道出第二道诅咒,附上我的法力,加贴上我的符印,送向那渺不可知的命运,冥冥中决定了风王朝没落的归宿。
此后,风朝的历代帝王夜夜从噩梦中惊叫着跳醒,因为他们都做着同一个噩梦——屹立不倒的风王朝,有着神人血脉的风氏,将由他们的祖先挥起血淋淋的刀锋,砍断他们的社稷宗嗣,沾着悚目惊心的颜色,洗磨尽风王朝的辉煌篇章。

那种恐惧,那种心情,不是平常人所能承受得起的,为了负起不属于他们的原罪,势必要成为被命运捉弄的一群可怜人,每一个风氏的后代子孙都在提心吊胆、寝不安枕,害怕着这种残酷的命运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应了那可怖的诅咒,死于先人之手。

“只要能够得到你的真心,让你爱上我,我真的不在乎了……”
若能把握住今生的唯一,即使要他把灵魂卖给魔鬼,引来黑暗的命运吞没后世的根基,他真的不在乎了,无所谓那遥远未知的将来将会产生何等天翻地覆的裂变。
“我可以让天地合,我可以使冬雷夏雪……断了这无妄的痴念吧……”
尖锐的嗓音急促地鼓动着我的心脏,几乎要把胸腔中的气息悉数倾泻一空,而声音里掩藏不住的软弱近同于被逼进绝境的狂嚎,充满了绝望的妥协。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犹未与君绝……”
迅雷般的声音炸响在我耳边,轰击得我脑袋里一片昏昏沉沉,浑身如被电殛,一瞬间,失掉了行动的能力。
那个男人不顾我试图阻止他进一步侵入的念头,硬是伸臂拉近了彼此间的那份切实感,疯狂地拥紧了我,不许我有丝毫抗挣的空隙,猛地俯下头,灼热的感觉强行覆盖住我的嘴唇,浓烈的气息在悄自流转着,有效地拦截下我险些破口而出的怒喝。

鲜红的花朵在唇间绽放,那吻竟冰冷得令我心惊!
我微扬起素白的脸庞,与深凝的眸光相对,心情顿时复杂得无法言表,
清漾的眼波交错而过,一刹那,千思万绪尽在意会中销融,行行成泪,点点成冰。
柳色纷摇,落花翦翦随风……


第十四章 归兮赋
别君十丈红尘,掩月双舞清风,归兮,归兮,自古情路难行……
啸卷残云,万点寒星飞落,神剑横扫,霜华似如雪涌。
剑诛神魔,横扫魍魉,纵横处,雷霆震遏,劈斩九重丹霄,睥睨间,天地畏悚,夺占三界锋芒。
诛神剑,声慑乾坤,远播宇宙,武彪威名,端的不虚,试问谁堪匹敌?
一剑袭如冷电,贯虹而过,万千光影乱窜,满天金蛇狂舞,摧岳崩海,日月停行,挡者皆殛成齑粉,元神荡化为乌有,千载修为毁于一旦,无数寒暑之功付于东流,再不得探桃源之梦、汲碧川之水。

抱剑凝姿,衣袂凌风,浑似优美的舞蹈,逸韵出世,不带一丝厮战的杀气。
“疾——”
我反手一亮,飞祭起诛神剑,清丽的天色瞬即退居为陪衬的配角,被远远地驱逐到最不起眼的角落。
迅似奔雷,炫如匹练,融合了天地的皎霁光辉,空灵绝伦,耀夺双睛,惊爆起强劲无比的气流,旋回之际,无远弗介的力量充斥整个空间。
碧皎无垢的银河,在我剑下彻底瓦解了她一贯的迷人优雅,犹如玉带般纤细的腰身被我一挥截断。
破开云堑,数不清的星子在剑气裹挟的缤纷光幕里摇摇欲坠,星陨如雨,碎影迷离,璀璨的流星燃烧尽最后一刻的美丽,眷恋地回望故乡一眼,然后携带着无限的遗憾,飘然逝向无底的深渊。

狂花怒剑,剑花如焰,游芒吞吐不定,锋尖一点银亮伸缩间幻变成潇潇的春霖,如同最温柔的丝线,在缠绵的刹那编织出死亡的灿华罗网,顷俄抹去生命的烙印,残余的游魂笑含此生最为旖旎的回忆化归宇宙的颗粒尘埃。

诛神剑,出鞘一剑,迎于风中。
得胜收兵,自有人去归置残局、打扫战场。
我无意逗留过久,先行率领风曜军团喜气洋洋地凯旋回师。
风曜军团战无不胜是几成铁律的神话,但胜利永远不会嫌太多。
甫抵之时,落日神山欢声雷动,响遏行云,未曾随我出征的将士自不免大为艳羡同侪的幸运,暗中期待下次征战归来时自己也能够成为旁人欢呼羡慕的对象。
我一声令下,雀跃吆喝中,庆功宴亦按往常惯例盛大地举行着。
疆场百战,九死一生,风曜军团的战士们舍弃了原先拥有的安稳生活,甘愿追随我转战万里,我又何吝夜光盛满葡萄酒,琉璃盏倾,一酬忠义。
轩昂高据主位,我怡然把酒自得,闲观左旁右侧,麾下七曜上将映目将及过半之数,独欠缺星曜、煦曜两位。
“还没有星曜、煦曜他们两个的消息吗?”
随手搁下酒樽,稍微挪动一下身子,我轻语问向左首的蓝曜。
“目前没有。”
蓝曜萧史生得面如冠玉,眉漆八彩,一袭蓝衫斯文洒脱,翩翩神采,气质蕴藉,望之极似一位饱读经纶的儒雅书生,毫无武夫威猛之态,兼且精通音律,善吹一管玉箫,有谁预想得到他竟是风曜军团的七曜上将之一?常言道:“人不可貌相”,说的大抵便是此人。

此时闻听我问起另两位下落不明的曜上将,他悠然地歇下唇边美酒,不温不火地回答着我的垂询。
“你们齐下凡间寻访于我,难道就不曾约定归期吗?倘若找不到我,仍旧要这么漫无止境地在人间耗下去吗?”
“当年曾约下一甲子之期,不管是否能找到殿下,届时必须返回落日神山,再设它法……”萧史彬彬谦雅地说着自己的推断,“我们已将风曜军团的信息留布人间,他们两个不可能没有接收到,或许另有其他原因绊住了他们的行色,致使他们暂时无法脱身赶回。”

“其他原因?其他的……”
我不禁微阖眼睫,沉吟迟迟,纤细的手指聊无意绪地把玩起掌中的光滑器皿,看似将心神悄然转移到这个上头去了。
煦曜温和,星曜邪媚,两种性子泾渭分明,但我却不曾质疑过他们的能力,然而他们迟至今日尚不见踪影,一去音讯,杳如黄鹤,遥遥不可期,究其个中原因颇有推敲之处,难道是我这个当主帅的做得太失败了吗,致令他们无心集合于风曜的旗帜之下?

忽地忆想起星曜平素行事的点点滴滴,以及煦曜对他的那一份毫无保留的关心,思索至此,我似乎对这两位曜上将逾期不归的原因,心中有了大概的底数。
责人莫如先责己,失落尘嚣多年,竟然疏忽了天上人间两不相同,我何尝不曾有过归心似箭,终教是一拖再拖,延误之责无可推卸,或许我真该好好的自我反省一番。
“殿下——”
耳边突然传来萧史的唤声,将我从静默的沉思中蓦地拉回到现实。
“不用去管他们了,他们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
浅绽的唇角勾画出一朵缥缈的微笑,我无意道出自己的猜测,淡淡笑着,藉此掩饰了过去。
“真的不用去管他们了?”
萧史瞧向我的眼神俨然透露出对两位同袍的隐隐担忧。
“你应该相信他们的能力不亚于你,你可以在东方的古老时空里觅得一位美貌公主结为俦侣,他们也该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我想是爱情的魔力阻挠了他们的归路。”

且将真话挑明了半截,我还是选择瞒起隐藏在背面的真相,假如说了出来,恐怕会让他惊得一跳三丈高,我也不在乎以此为乐。
“煦曜会动情我还可以想像,但星曜……”萧史略耸双眉,一脸的疑云密罩,“我不是想说他不适合爱情与婚姻,毕竟我们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过无数次,早就对他十分熟悉了,所以依星曜的性子,他有这个可能性吗?”

“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终于展现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心脏却猛然一阵揪痛,好象被一把锐利的尖锥刺破了一个永远弥合不起来的大漏洞,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溢出了我的胸口,涓涓细流似的缓缓渗进了我的灵魂,逐渐汇聚成一个犹如洪潮般的意念。

是啊,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一天的绝袂而去,连我事先也不曾料及,莫测的世事本来就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果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猝然偏离于一念的差池。
决裂的那一幕清晰得如在眼前,仿佛仅是刚才发生的故事,历历浮呈……
御西罗——从天而降的男子,决非人间的肉骨凡躯,偏教让风王朝的皇帝着了迷。
天下的美女多如天上的繁星,何其妖娆多姿、娜婀婉约,皆动人心肠,为何他们的君王视而不见,单恋那个专会呼风唤雨的御西罗,甚至立了他的儿子为太子?
美人纵有倾国之色,君王不爱,枉教成了空议,美人计一朝沦丧了它在汗青史话中的特殊地位,效应不彰,脂粉消褪了绮丽的香腻,看来男人也并非全是裙下的拜臣,不知换个俊俏少年成不成?

那个御西罗究竟是什么来历,可惜南陵妃子在世时未及盘详清楚,但观他凌空步虚、驾云翮渡,据传天上住的是神仙,如此说来,那御西罗便是一尊威威赫赫、凛不可侵的神祗?

不对!
若是临凡的神圣,理应庇佑吾皇千秋万寿,岂会迷惑了他们的君王,罔乱了这人世的伦常?
那紫发诡异得离奇,那气质冰冷得凝霜,神祗那会这般不近人情,做起了孽障之事,反而狎近了魔道。
这就对了!
他是妖!他是魔!
快找个道行高深的道士前来登坛作法、施术张符,借助其一臂之力,驱走这个惯会兴风作浪的妖魔,净化宫帷里弥漫的妖氛,还其王朝的清明。
那个男人火冒三丈,狂怒地掷回大臣们联名上奏的谏表,绚赤的焚焰瞬际烧红了他的脸颊。
薄薄一本表章转盘似的疾撞到盘旋于龙柱上狰狞舞爪的龙头,下一瞬间即倒飞了出去,划过一条极长的弧形,重重地在地面上弹跳了几下,方才死心地静止。
白净的素纸上墨迹酣漓,凌乱地摊开大半,列满了我有的没的的款款罪行,总而言之,罄竹难书。
殿上鸦雀无声,一片死寂,如同暴风骤雨到来之前的沉闷,专为直谏而结队闯入深宫的大臣们个个噤若寒蝉,脸孔吓得煞白,似雨打秋叶,不胜凄寒,遽然剥落了曾立于宫门前发誓要削奸除佞的血气刚勇,暗地里萌生无限悔意。

我悄步走上前去,弯腰俯身拾起,带着局外人才有的陌生冷淡,平静的视线好象事不关己似的草草扫过,瞟眼一瞥之际,早将内容大致收入眼底。
他们居然要他们的君皇问罪于我——荒谬!人类配吗?天帝也远不够这个资格来审判我。
这些人真是老糊涂了,张嘴闭口无非是咬住我的性别不放,可他们好象忘了,该事的祸源本是他们的皇帝的不对,我既不曾干涉人间的事务,又没有阻止过大臣蜂拥献美的行动,精打细算过后,我的存在对他们并无实质的利害冲突,根本不会伤及他们现拥有的利益;可他们硬要去牢记着我不是人类的这一点,即使我肯坦言自己出身神族,在他们眼里我仍属一个异类分子,是那个多余的一个。

算了算了,再多的苦口婆心、再多的进言亦是于事无补,他们的皇帝哪会听得进去?就是有一些自诩“忠臣”的人每天吃饱了没事干,唯独喜欢揪住这个小辫子在那里老生常谈,谈来谈去,不过是在推崇空谈罢了。

“要我离开吗?”
清冽的嗓音犹若早春时光的一缕晨风,分花拂柳,挑拈起矜羞的晓露,如水如玉,如烟如愁,轻易地击碎了紧绷如窒的空气。
我漠无表情地瞧向一大堆又是激愤又是惶恐的老头子,满不在意地扬了扬手中的纸张,浑似他们针对的目标与我全然无关。
“你敢!”
抢在所有大臣反应过来之前,那个男人先一刻大肆咆哮起来。
“有什么不敢的……”我的眼底闪过一抹讽愚之色,清晰的唇角刻划出藐视的轮廓,“我若想走时,谁也甭想拦得住。你认为凭你手下那帮人就可以拦下我吗?”
在人间,敢讲出这种话是十分大不敬的,犯上欺君,足以砍头抄家,不过我会在乎吗?当然不!
好胜如我,生来不愿安图耽逸享乐,金戈铁鼓,斗坠星移,战场上的一切令我血脉贲张,为之欢悦不已,不自觉地将全身心投入其中,就算是敌寇倒下时的惨叫声也远胜于宫庭乐舞的靡靡之音更来得精神抖擞。

被斥为桀骜不驯,那又如何?我无意在人前掩饰自己的本性,或许正衷心企盼着有人大胆地跳出来向我挑衅,如此一来,我便有一个极好的借口,借此渲泄多年的郁结。

皇宫形同囚笼,逼我窒息欲死,我只想随风归去,自由地展翼浩瀚穹窿,抛开人间的铢重。
我没有忘记——我是属于战场的!
我喜欢刀剑多过于琴瑟,喜著甲胄战袍远胜于金缕玉衣……
“竟敢对陛下无礼!反了,反了,简直是目无君上!”
群情汹涌,出头抱打不平是那班“忠臣”,一个个吹胡子瞪眼,乌翅抖翘,身子打战,好象突然患了急症,就差没口吐白沫,做足了精忠报国的模样,活脱脱是戏台上才找得到的慷慨悲歌之士。

“你们的君上,但非是我的君上,我不认为有谁能使我屈膝称臣。”我轻篾地瞄了他们一眼,目光锐利如刀,言辞间毫不含糊,“你们有本事就来治我的罪,没本事就少开口。”

对所谓的“忠臣”嘛,我从不抱持任何肃然的敬意,每次搬弄嘴皮子,光听他们对别人的是非说长道短,便足够欢渡余生了,除了论起指手划脚的功夫比谁都显得高明,这些人展现在其它方面的才能也不见得如何出色不凡,而且总不见轮到他们检讨自己的过失——怎不说说自己最近又纳了几个小老婆、嫖了几回堂子?责人则明,恕己则昏,皆莫过于此。

“浪言狂妄,其心可诛!”
那群人果然被我气得直翻白眼,好象吃多了噎住一样相仿,有点喘不过来了。
“如果没有其它的事,请恕我先行告退。”
绝然,眸光如雪,冷凝着水晶般灵秀剔透的容颜,神色间实无多大恭敬之意,轻盈行止宛若青萍临水,紫发姗姗,素衣皎洁,犹如扬舞了一夜的银霏细雪,走时静无声息,飘飞的姿态恍若洛水凌波,依稀翩鸿惊照。

“陛下、陛下……”
此起彼伏的大呼小叫仿佛炸开了锅一样,在我身后蓦然奏响,混合成一片乱轰轰的噪声。
真亏那个男人受得了如此的聒呱。
俟思至此,眼底竟兜上模糊的笑意。
风王朝的臣子们不可谓不忠心耿耿,为了保全他们皇帝的圣誉,对付我这个“妖孽”所施展出来的手段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概论决心之坚、恒心之久令人刮目相看。
倘若我是一个人类,遭受这样巨大的迫害,恐怕早就被他们整得尸骨无存了,幸好我不是人类,犹算得上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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