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浮世情劫————月幽
月幽  发于:2009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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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天下群雄并起,哪一个不是胸怀逐鹿中原之志?这场庞大竞赛的最终揭晓是由东渚落处下风,追根究底,因是我御氏兄妹的出现阻挠了东渚实现它的宏图壮志,然而天下平定未久,新生的王朝根基未稳,东渚虽然依旧是望北称臣,犹未熄灭问鼎之心。

经过苦心经营,自负掌握了十成胜面,方敢谋定而后动,行事不可谓不胆大之极。
不知怎生的一番花言巧语、厉害陈说骗得新君东行,依照那个男人的素习秉性,能够做到这点,真可谓煞费苦心,但不知此举是否应归于渚明棠一人的勃勃野心?
渚玉棠对此横变又该作何想法呢?闭门读书的他真是无辜吗?
陡见血光,惊叫声鹊起,犹如捅穿了马蜂窝,人群一哄而散,纷纷掩面走避。
逃奔至府门,甫见大门关阖,百般捶打不开;窜至后院,但见铁链紧锁,一时之间往哪里觅得削铁如泥的宝刃;欲待翻墙跃出,墙外兵甲重重包围把守,匹夫之勇自不堪一敌。

恐怕是张良及此亦无妙计可为筹谋,眼见着走投无路,枉将性命送了无常,不由地大哭小叫起来,嚎泣震天,恨不能上天降下天梯,借予他们争攀,求得逃出生天。
“琅……琅……”渚玉棠神色仓皇地跑来琅青身畔,语无伦次地说着,“你没事吧……你没伤着哪里吧……让我瞧瞧……”
“放心,有御殿下在,我好得很!”琅青未语先笑,毫无惧容,忽尔旋首向他,不解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动上了手?”
“唉,别提了!”渚玉棠口打咳声,俊雅的脸庞蓦然隐罩起涩味的愁苦,“大哥居然做出这种事来……我以为他早就死心了……没想到他还是动手了……倘若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今天我们就不来了……”

“你为什么不上去助你大哥一臂之力?”我在旁插口问道。
渚玉棠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稍微镇定一下才道:“这件事我从头就反对到底,别说我是个文弱书生,就算我能帮上点什么,我也决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他不是你大哥吗?”我眼露讶色的问道,“万一侥幸成功了,对你也无甚坏处,反正这风朝的天下亦是从羿朝手中夺来的。”
“可是这么一来,对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老百姓却有大大的坏处!”渚玉棠素来温和的表情闪过一丝意外的激动,“如果风帝死了,天下又会再次大乱,倒霉的还不是无辜的百姓?我不希望再看到几年前那种兵祸连结的悲惨景象了。”

“你倒是悲天悯人、菩萨心肠。”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心中对渚玉棠油然产生几分敬重,或许人类当中并不全如那个男人一般令人着恼,不乏良善之心。
典雅干净的墙壁重复地泼溅上红梅的花痕,有人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呻吟声混合成一片。
双方斗得极为凶恶,豁出了性命,务必置对方于死地,片刻的功夫,地上又多了几具忠心护主的尸首。
从一开打,凭我的资格早就对一战的结果了然于胸,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备袭无防,胜负的定夺不言自明,目前虽未露出疲态,手脚堪称矫健灵活,但时久终难力持。
东渚的援兵源源不绝地涌入,这边死了一个就少了一份战斗力,饶是那个男人身手如何了得,随从之员俱是悍将精英,终究众寡悬殊,渐呈不敌之势,东渚明显抢占了赢面。

远远地眺望见那个男人所系的那一方的人手在逐渐凋零,我的心一下子陷入了矛盾的紊乱漩涡,对于眼前渐向一面倒的局面,实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我就当个睁眼瞎子,就这么眼看着那个男人死在我面前?
以前我的心理总是这般的两难,想他死又不想他死,当年天下的乱势原是出于我心存恶意的窜唆,目的不过是让他自行去送死,只是后来我又藉返魂术令他起死回生,想要他死的心淡了许多。

“我该怎么办?”我不禁扪心自问,犹豫着迟迟不肯出手。
若要化解眼前的凶险,其实最简单也不过了,不需多劳费神,举投间便可迅速摆平一切,然而解决了之后又将如何?教那个男人瞧破了我隐秘多年的行藏,往后哪能遂心徒个清闲逍遥,又该是风生水起,一场祸事的续曲。

昔日,我之所以断然远走天涯,就是为了不愿再惹南陵神伤心碎,我更不愿让景儿暴露在那个男人的面前,景儿是我风曜军团的少主,何必争那风朝皇子之位?
我亦来自天上皇家,岂不知皇家内幕险恶更胜戎马的旦夕危厄?依照景儿这种极差的身子骨,认下那个男人等同于将他送进了虎口。皇宫何异于龙潭虎穴,我又何苦多此一举,反而得不偿失。

“爹爹。”靠在我怀里的景儿趁我微微出神之际,小手扯了一把我的衣襟,随即遥遥指向厮杀正烈的那一堆人马,点准了其中某一个特定的人物,“救他,好吗?”
是他!
我突地一愣神,不可避免的悲哀瞬间笼覆心田。
景儿的个性清淡近乎无欲,他从未对我要求过什么,更不用说是抱着执著的心态坚持过什么,如今他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出声恳求我施加援手,莫非真是冥冥中的父子天性在暗地里施展了玄奥无边的魔法?神使鬼差的,却真个是指定了——他!

“救了他,你会后悔的……”
我凝视着怀里那张苍白的小脸,胸口淌溢过一股莫名的逆流,有些冲动地想将所有真相一股脑儿地全部告诉他,可我终是咽下了,把一切都给忍住了。
“如爹爹所言,日后我可能会为今日之事而后悔,但眼下若不救他,我现在就会后悔的。”
景儿淡淡地一笑,巴掌大的小脸流露出大人才会有的成熟表情,紫眸幽幽地闪动着,仿佛蕴藏了一个遥远的梦想。
他不会随意开口说出任何一句轻率冒失的话,一旦说出了口,他就认了真,他当真想救下那个屈居弱势的男人,或许只是有感于那个陌生人脸上表现出来的倨傲,那种不凡的气宇神采带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冲击感,依稀有些熟悉,好象他原就应该认识的一般。

“你倘然真是这种想法,我会满足你的要求的。”
我知道一切都不必细说了,上一次拯他于生死是为了南陵,这一次则是为了我的景儿。
我垂眉默念了一句内容极浅的咒语,强暴的风色挟着浩然的声势,厉啸着从窗外、从门外……从所有的通风口劲射入内,就象半空中蓦然横扫进来一把看不见的风镰。
疾驰的风刃呼呼轮转着,似乎单凭肉眼即能瞧清那一片片不停旋转如飞的影子,利如刀刮,寒如飞霜,犹如长了眼睛专往东渚一方狂扫猛掠,所经之处卷起大片血雨,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深可见骨,割破的衣衫立现殷红,很快地染遍周身。

风曜,素以风系法术著称,于此不过是小试牛刀,我未曾打算取走他们的性命,所以伤口看似严重,其实并不足以致命,只是令他们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再也无法有所举措。

原本危危可岌的情势顿形逆转,东渚的伤亡人数遽然增多,有几个善观苗头的见事不妙,竟想抽空溜之,却无论如何也跨不出一个无形的圈子,只能顺着风势的拔弄在原地团团打转,他们自是不知暗中深受风系法术的牵制,已然身不由己,我若不收了法术,他们一个也别想走得了。

东渚的人马在短时间内被收拾得一干二净,蓄谋良久的阴谋至此功败垂成,徒然授人讥笑的话柄,成王败寇历来如此,谁是谁非向来不被注重,只有最后的结果才是重要的,不是吗?

“我要去救大哥……”
渚玉棠打心底里不赞成兄长的铤而走险,原欲来个眼不见为净,在一旁坐壁上观,然而情况有变,一见同胞兄长遭人擒获,他又做不到置身事外,兄弟情深,自不该袖手不管,急忙抢出身形,便要不顾一切地扑出去搭救渚明棠。

“你不要命啦?”琅青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挡住他的去路,“不许你去送死!”
“琅……不要拦我……”
渚玉棠惨然色变,声泪俱下,浑身颤抖着难以成言。
“你们两个趁现在的混乱,赶快走吧。”我连连催促。
“可是……”琅青脸显难色,见渚玉棠如此痛断肝肠,琅青也做不到硬拉起他一走了之,“恐怕他不肯跟我走……”
凭琅青的本事,想要脱身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渚玉棠坚持不肯撇下兄长一人留下蒙难,一时难煞了花帝琅青。
“御殿下……你是否能助玉棠……”
琅青转而哀婉地求告于我,望我看在同为天界神族的份上,帮助渚玉棠达成心愿,可是……
唉,我不能啊。
“抱歉——”
我不敢去看渚玉棠为之骤改的悲壮神情,讪然掩敛眼眸,虚茫地瞅着怀里的景儿,莹灿的紫发在眼前拂过,一瞬间,我竟误以为它充满了血光。
漫天的杀气正在渐逼眉睫,渚玉棠这条漏网之鱼这么快就被发现踪迹好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古往今来,也唯有渚玉棠这一个涉嫌谋反的重犯会一动不动地呆等着被捕。

唇边的叹息突然堆凝起许多惆怅,我知道我必须面对不可更改的现实,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到了。
终于,我们还是要见面的……
第十一章 渚海潮(下)
那个男人隔着重重戒严,在远处的人群中瞧见了我飘动的紫发,魁梧的身躯陡然一震,大睁的双眼瞪得几乎快要掉了出来,俊朗气慨的脸孔显露出令我绝难形容的复杂神色,目睹此情此景,我亦然心下凄凉无限。

有时恨着他,有时恼着他,有时怨着他……
究竟存的是什么样的感情啊?他的音容笑貌深刻地烙印进我脑海,无时不在……
当初一昧的憎念,今时今日,才猛然觉察到自己依旧对他抱着强烈的感情,不论是爱是恨,我宁愿自己已经把他淡忘了,只是当年他伤我太深了,深刻得让我忘不了他。

忘却是如此的困难,留有的回忆却是如此鲜明。
劫数磨练着心志,情劫考验着感情,人生有命,神仙有劫。
对我,对他,懵懂着尚是一个深奥难解的谜。
朦胧,含蓄,相望彼此,泅不到圆满的尽头。
憧憬将来的坎坷,不是以悲伤的气氛作为落幕的压轴,尽管心在如此盼望着,我早已明了事实不可能尽遂人意,况且是在我与他之间。
感情啊,从未有过明确的界限,我逃避他,多因是为了逃避我的感情……
“御西罗——我的御西罗殿下!你逃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已经逃回了你的天上去了,那我也拿你没办法,没想到你尚留在人间,这回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那个男人突然转向我所在的方位,一步一步地朝着我稳稳当当地走来,一字一顿地将哑忍的怨气挤出牙缝,两只威武有神的眼睛远远地就死盯住我,那渗透着浓浓酷厉的眼神比之当年更觉恐怖百倍,好象要把我当场生吞活剥了。

“是啊,真没想到会再碰面,虽然我极不愿意再见到你,可是也不得不说一句‘久违了’。”
事到如今,逃避已是无用,我徐徐回过身来,弯腰放景儿下地,然后缓缓直起身子,勉强微笑地看向正步步欺近我的那个男人。
“经年久别,你依旧风华绝代、神采奕奕,让我不得不怀念当初你在我身边的那段日子。”低沉的语调跳跃着一抹缅怀的激昂,随即又恢复为如常的刚毅耿硬,“是我失算了,我没料到当初一心求死的你居然会从我眼皮底下逃走,居然逃得无影无踪。”

暖暖的呼吸喷洒到我的脸上,我这才怔忡地发现他已树立到我的面前,伸手即可搭上彼此的肩头,突地暗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一个不留神,恰巧撞上了拉着渚玉棠躲在我背后的琅青,这下我的后路完全被堵死,委实避无可避。

琅青就在我身后,他身边站的是渚玉棠,那个男人不可能不认识渚玉棠,总不成当着我的面,就这样坐视那个男人把渚玉棠捉走?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看在琅青的面子上,让琅青趁早带走渚玉棠为妙。

“喂,你们认识啊?”琅青不知好歹,支肘往我腰间顶顶,刻意压低声音地问道。
“他是……南陵的丈夫。”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方才毅然地小声答复他,心下免不了有些埋怨他浪费了我挺身挡在他们身前的一番苦心。
“南陵的丈夫?那他不就是……”
琅青花颜骇异,赶紧捂起自己的嘴巴,硬是把下半截话头咽回了肚里,好奇的目光的溜溜地扫向那个男人。
“如果你敢再吐出一个字,我可真要撒手不管了!”
我就知道琅青最会多嘴坏事,所以先他之前严厉地警告他。
“我不说就是了……”
琅青显得委屈似的撅起了小嘴,满腹的牢骚,丝毫不损他的俊美。
“那你们还不快走!”
我急欲打发他们一同离开,免得在此滞留误事。
“走?这个时候,还走得了吗?”那个男人果然听见了我与琅青的谈话,微微侧过身,隔断了唯一的生路,“渚玉棠跑不了,你也别想逃!”勃发的怒气明显是针对我而来的。

“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
我自负地笑了,瞧也不瞧地反手一掌击向琅青,琅青借我之力,带起渚玉棠趁势破窗飞出,蓦地一排密箭袭来,我挥袖筑起一面无坚可催的风盾,替他们挡下蜂蝗箭雨,顺利送他们逃上青云。

两道拔起的身影联袂惊鸿翩飞,疾如离弦的快弩,连闪即没,犹如殒坠天宇的一抹流星,只争刹那辉炽的一瞬。
“不要去追了!”那个男人赶至残碎一地的窗前,朝外大声喝道,登时压下一片鼓嗓。
“我就说了,什么都要先试试看才能知道。”
我嘴里淡淡敷衍着,并非有意要在人前夸耀什么,低头回顾景儿,难得他小小年纪临危不乱,居然能如此气定神闲,那一脸与世无涉的淡泊,好象真的不为任何事物所动摇分毫,心志之毅,胆气之豪,显见一斑。

然而,我只能说——可惜了这副才具、可惜了这副胆略,着实可惜了……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那个男人厉声惊问,竟有点象酷吏逼供的光景。
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为刚才的一幕而摸不着头脑,但他怎能看走了眼,错漏了我的一举一动?
他以往对我的为所欲为建立在我的神通全丧之上,被封印住力量的神祗宛如人类一般脆弱、不济事,面对神力失而复得的我,人类又倏地退回到原先那微不足道的地位。

“在我的孩子出生之时……”
我没有在“我”的后面加缀复词,由他去疑神疑鬼。
“你的孩子?”他或许早就在疑心景儿的眸采怎会与我满头的发色如此相似,此刻乍听之初,犹如五雷轰顶,狠瞪了景儿一眼,蓦吼一声,“这个小鬼是你跟哪个野女人生出来的孽种?”

赫然空白的大脑搅拌着浑噩的浊浆,什么帝王尊严、霸主风范,在他肆无忌惮的淫威下全成了无用的废物,一霎时尽遭炙焰焚毁,悉数化作虚墟上的灰烟。
“与你何干?”
孽种——究竟是谁的孽种?
我的心在冷笑着,一种报复的快感在胸坎里弥漫开来,我抿紧了嘴唇,决不吐露半个字。
要我主动将真相说出来,我说不出口。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他的眼睛泛射出血红的光芒,兽性泯灭了理智,竭嘶底里地大肆咆哮着狂天的怒焰,“说!到底是哪个贱人?”
他接受不了因被背叛而起的激烈感情,势若疯虎地朝我猛扑过来,一下子就把我死死地压制在墙壁上,怒不可抑地逼问着景儿的身世。
我与景儿互握的手腕被他冲过来的身躯撞得飞脱,肩胛骨传来一阵阵剧痛,好象快要被他捏成粉碎。
“我从来就不曾顺从过你,何谈背叛?你不够资格来问我!”冰邃的瞳孔寒烁着星芒,我无视于他的怒发冲冠,斜睨着几乎与我鼻尖相触的英俊脸庞,“严格来说,是你背叛了我,是你背叛了我对你的恩赐!”

“你就那么讨厌我,宁愿和一个女人生下孩子,也不愿意做我皇后?”
裂帛声猝响,他霸道地撕开我合拢的衣襟,当平坦白皙的胸脯赤裸裸地裎映入他的眼帘时,事实证明了忖度,他失控的神情立时大变,双目几欲喷出毒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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