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余波 上——吹不散眉弯
吹不散眉弯  发于:2011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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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我也是,可那帮家伙就是不让我去吃,急得我要死——幸亏雒师傅叫醒了我。”边说边过去端了水盆来服侍

干爹洗手。

阿衡扶着皇甫骏站起来,道:“鸦儿,你也洗洗手,去请顾大侠来一起吃。”顾峋风听见笑声便已到了门前,隔着帘

子看他一家三口父慈子孝,也自欣慰。挑帘进来道:“不用请,我已经来了。”

皇甫骏道:“吃饭你倒来得早,我给人捉去饿了好几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你偏这么晚才来。”

顾峋风“哼”了一声,林鸦儿道:“干爹,是我不好,晚到了一天让你受罪——可是我回来骑上马一路都没停地往回

赶,第二天乘最早一班船赶到回春堂,顾大侠却带了赵龙赵虎出来找咱们了,根本不在岛上——雒师傅带我去找陈先

生,陈先生却也不知顾大侠他们到了哪里。我跟雒师傅直到昨天夜里才寻到顾大侠——顾大侠给雒师傅凑了一万两的

银票,带着赵虎和我们先过来;又让赵龙去找了官府的捕快一起赶过来救你。”

皇甫骏看着阿衡道:“你看,我早说把提银子的印章用法告诉你,你老是不在意!”

顾峋风道:“就算阿衡有钱,你能放心他一个文弱书生带着上万两银子过来?你仗着自己练过功夫就浑不在意,赵龙

赵虎你一个都不带就出来——这回幸好遇上的只是贪钱的小贼,若是穷凶极恶之徒,卸你一条胳膊一条腿都是轻的,

你以为能这么轻易就回来?”

皇甫骏道:“谁知道嘉兴府治安这么差?阿衡,你写个折子送进京,好好弹劾一下浙江督抚,地方上怎么管的?”顾

峋风听他口没遮拦,在桌子下捏住他手臂,扫了林鸦儿一眼道:“你就是当惯了大老爷,不知民间疾苦——“出门在

外财不露白”,你光顾花钱痛快,早被小贼给盯上了——还不如鸦儿一个孩子。”

皇甫骏实在是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一时口不择言,幸亏顾峋风乱以他语,提醒他林鸦儿也在——气哼哼不再言语。

林鸦儿道:“顾大侠,是我不好,干爹做官的人以前没独自出过门,都怪我没提醒他。”

顾峋风没想到这孩子如此乖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瞪了皇甫骏一眼,道:“这孩子为了救你,三天跑了几百里路—

—你有这么懂事的儿子,也算后继有人,以后消停些吧。”

皇甫骏想起曾答应过林鸦儿拜入顾峋风门下的事,遂道:“这孩子好武,峋风,你要看他还不笨,就收他入门,传他

些真功夫吧。”

林鸦儿何等乖觉,早跪在地下,向顾峋风磕下头去。阿衡听了禁不住一呆——林鸦儿不会武功已经如此古灵精怪,若

再跟顾师叔学一身功夫回来,还有谁能管得了他?忙打岔道:“你真想起一出是一出——小山是顾师叔的徒儿,鸦儿

现在跟小山学武,再去拜顾师叔为师,那不乱了辈分了吗?”

皇甫骏道:“我跟峋风是兄弟,他和我的关系可比跟孟小山近得多吧——鸦儿是我的义子,他收鸦儿作徒弟,碍旁人

什么事?”

阿衡心说原来你们是父子兄弟,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旁人”,气得一句话也不想再说。顾峋风早听顾七说了阿衡和皇

甫骏为林鸦儿闹别扭的事,他一向视阿衡如亲子,此刻旁观者清,隐隐看出阿衡的心思,既然他不乐意,自然不会拂

他之意,此事从长计议得好。

想到这里,遂道:“鸦儿不是已经在跟小山学入门功夫了吗?——鸦儿,我收徒弟要求很严,你先把现在学的各门功

课都学好了,回头我、陈先生、七先生都会去义学里,选一些品学兼优的学生收归门下亲自指点——你干爹虽然疼你

,但不能坏了规矩,你要想中选,要靠自己的努力——来,先起来吃饭吧。”

林鸦儿早有心理准备,只能答应一声,起身待三位师长落座,自己在旁盛饭盛汤地服侍。顾峋风方才就喜欢他言语机

灵有眼色,如今看他如此知礼,心中越发喜爱,吃完饭便让阿衡照顾皇甫骏,带了林鸦儿去和自己一屋睡。

皇甫骏这一回吃了大亏,碍于面子虽然不愿宣之于口,毕竟气势大馁;为林鸦儿拜师的事又碰了个软钉子,更觉没有

面子;一身伤痛加上心里不自在,吃完饭往床上一扑,继续闷头大睡。

阿衡想起师父的指点,暗自克制着脾气,劝自己不必理会他那些有口无心之言,收拾起一片矜持先跟他和好,哪知自

己收拾完了他却已经睡了——只觉一张热脸贴上人家的冷屁股,心头又是失望又觉好生无谓,拉开门便冲了出去。

他心头烦乱之极,正在院子里乱转,就听对面熟悉的声音道:“怎么,睡不着觉?”阿衡抬头见不远处顾师叔正静静

看着自己——顾峋风在他心中跟父亲一般,听到他关切的声音,禁不住心中一酸,叫道:“师叔!”

顾峋风道:“鸦儿睡了,我让赵龙赵虎照应着这里,我出去走走,你去不去?”阿衡点了点头,跟着他出了客栈。

(三)

两人默默走了一刻钟,渐渐抛开镇甸到了海边。海水一波一波拍着海岸,明月如银,朗阔无边。顾峋风道:“你会不

会游水?”阿衡道:“小时候学过,不过,游不太好。”顾峋风道:“那就在海边游一会儿好了。”

说话间他已脱去衣服,只留一条短裤下了海。阿衡好静不好动,见师叔在海中游得甚是畅快,挥手招呼自己下去,迟

疑了一阵,一咬牙也脱了衣服鞋袜,慢慢走到水中。

虽是五月天气,夜晚海水还是凉得很。阿衡按照师叔的指点,沿着一片缓坡下去,待海水到了腰际,横着慢慢走了一

会儿,觉出这几十丈都是缓坡,这才放心下水,慢慢沉入海中。

海水浮力甚大,游起来并不需要费多少力气。而顾峋风已经纵着游进海深处几十丈远——远远能看到普陀山的剪影,

越显得海面无边无际!天高海阔,人在其中渺若微尘,几不可见!和亘古不变的山川大海比起来,一生几十年也不过

一瞬间——从上苍的眼中看来,大概就像这一波一波的海涛,冲过来,奔上岸,轰隆一声,撞得粉碎,如此循环往复

,奔流不息!

他沉思一阵,忽然发觉自己伸脚已够不着底,四面一望到处海水茫茫,也不知随波漂了多远,顾师叔矫健的身影也不

在视线之内,禁不住心头发慌——越慌觉得身子越往水下沉,好容易钻出水面,还没辨清方向又沉了下去,四顾茫茫

只有自己一个,禁不住大叫道:“师叔!师叔!”

这一张口,一口咸涩的海水登时灌了进来——阿衡心中恐惧之极,二十年种种经历在心头闪过;师父、皇上、师叔,

这三个他最亲近的人轮番出现在眼前——他拼命伸出手去,心底不住大叫:“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救我!不要抛

下我!”两只手乱抓乱舞,拼命挣扎,正在使劲扑腾,忽觉后颈一紧,被人拎出水面。

清新的海风吹来,阿衡憋得快炸了的胸口陡然得了气息,立刻张口猛吸一阵。觉出撑住自己的手臂甚是有力,半晌叫

声“师叔!”声音兀自发颤。

顾峋风道:“慌了神了吧?”阿衡有师叔在身边,心中大定,一把抱住了他,再也不想放开。顾峋风一笑,伸臂揽住

了他,双腿一蹬,向岸边游去。

阿衡手脚并用爬上了岸,后怕劲上来,只觉浑身都软了——瘫在沙滩上再也不想动弹。海风扑面,吹得他寒颤不已。

顾峋风拿着他的衣服过来,抛在他身上裹住;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握住了他——阿衡只觉掌心一股暖流传来,一瞬间

流过四肢百骸,连打了几个喷嚏,身上登时不冷了。

阿衡转头看着师叔高大的身形,遒劲的手臂,只觉无比安心——这样天塌下来都会给你撑住的男人,什么时候都会让

人觉得可依靠——难怪师父和陈先生会对他如此心折!

顾峋风看了他一眼道:“寒气出来就好了——看来你很少下海啊?”阿衡暗自惭愧,道:“是——师叔经常下海游水

?”

顾峋风道:“我只要是在海边,一天不下水都不舒服——不管有什么烦心事,来回游上几里就没事了。”阿衡奇道:

“师叔也有烦心事吗?”

顾峋风道:“你以为只有你会烦——师叔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没有烦心事?”阿衡道:“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可是师叔你是天下第一高手,我师父和陈先生也都那么大本事——你们还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吗?”

顾峋风道:“阿衡,你是朝廷的探花,一肚子学问,你说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阿衡一呆:“人活着?我最初是

为了吃饱穿暖,然后是希望出人头地,能够做一番事业,青史留名!”顾峋风道:“你已然高中探花,必然名标青史

;皇甫骏更是想不青史留名都不可能——那现在你想要得都做到了,你还想干什么呢?”

阿衡自从罢官回到江南,就是陪着皇甫骏——满朝文武都应该以皇上马首是瞻,何况他跟皇甫骏久别胜新婚,闲来到

义学教孩子们读书也不寂寞,从来没仔细想过自己后半生还想干什么,今日被师叔这一问,不禁心头茫然,道:“我

,我不知道!师叔,那您觉得活着为了什么?”

顾峋风道:“我是个粗鲁武人,以前从没想过这些事,可后来陈湘和你师父都问我——我自己想想,我打小比较幸运

,爹娘没了之后就遇到师父和大师哥——就算家里是平民小户,也没有缺吃少穿过,所以我不象你,既没想过吃饱穿

暖,也没想过要出人头地——对我来说,这世上只有两件事要做!”

阿衡道:“哪两件事?”顾峋风道:“一件是自己想做的事,一件是自己该做的事——想做的好比小时候就想出去玩

;后来看见陈湘,就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该做的就好比小时候师父师哥吩咐下来的功课;长大之后就是该为国尽忠

,为父母师长尽孝,该让自己的家人孩子过得快活!”

阿衡一呆,心下好生惭愧——自己求名求利,一切都围绕自己来想,可没象师叔那样想想该为别人做些什么!

顾峋风接着道:“可是两件事却总是不能平衡好——小时候经常会因为贪玩误了功课,惹师父师哥生气;如今更是悔

不该当初把持不定,同意你师父进门——尽忠尽孝,求名求利都不难,可我让他两个进了门,才发现无论如何不能让

他们两个真的快活!”

(四)

阿衡道:“陈先生、我师父和师叔您都是超凡入圣的人物,寻常人一辈子也难以企及,居然,”顾峋风道:“超凡入

圣?你说陈湘超凡入圣还差不多,我一介武夫,可当不起这个称呼。”

阿衡道:“师叔武功卓绝却淡泊名利,扶危济困而不求闻达——我来南边才几个月,却总听人说起师叔一片热心,为

了老百姓的事终日在外奔波——大家都说您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大侠。”

顾峋风一笑,道:“是么?说我热心倒是不错,整天在外面跑,看见旁人有事自然能帮的就帮一把。”阿衡道:“师

叔整日在外面跑,不觉得累么?”

顾峋风道:“累点怕什么?我不比陈湘和你师父,我是个坐不住的人,再说忙一点也省得胡思乱想,累极了一觉睡到

大天亮,岂不是好?”

阿衡看着他道:“不太忙的时候,师叔就出来游水,就是为了回去睡个好觉?”顾峋风点了点头,站起来披上衣服道

:“是啊,你试试今晚睡不睡得好——快二更天了,回去吧。”

阿衡呆呆看着他——要不是他自己说,谁能想到这功成名就,妻妾双拥的天下第一高手,每天要把自己累到精疲力竭

才能睡得安稳?想到这里,阿衡一把拉住他道:“师叔,你过得并不快活?”

顾峋风一愣,看着他道:“你真是阿七的徒弟!只有你们这些读书人才每天去琢磨自己快不快活——我每天出来,帮

着大伙儿把为难的事解决了,大家都能有饭吃,有衣穿,有田可种,有事可做——大伙儿都快活,我有什么不快活的

。”

阿衡道:“你宁肯每天在外面忙,也不愿意回家,陪着陈先生,或是我师父?”顾峋风脸色一滞,道:“男人大丈夫

,白天晚上的老腻在一起,成什么样子?”

阿衡道:“可是你刚才说——男人大丈夫,除了为国尽忠,为父母师长尽孝,还应该让自己的家人过得快活——你老

躲在外头,陈先生和我师父又怎会快活?”

顾峋风道:“我怎么躲在外头了?除非像今天这样有事,我每天晚上都回去——又不缺手断脚,难道什么也不干,两

个人每天大眼瞪小眼?难道每天寻愁觅恨,琢磨来琢磨去就会快活了?你在这里胡思乱想,回去睡不着觉,愁肠百转

,你就快活了?睡不好觉第二天干什么都没精神,甚至愁出病来,还得让人照顾你,那就快活了?”

阿衡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道:“我不是,我是觉得,有了问题想办法解决才是正理,这样子抛下不管去忙别的,总是

,总是——可是师叔说得也有道理,就好比我在这里生气发愁,皇甫骏却在那里呼呼大睡;我心里很不痛快——可是

即使叫醒了他,两个人也不过吵一架,什么也解决不了——师叔,我就想不明白,人到底怎样才能真的快活?”

顾峋风道:“你说什么叫真的快活?”阿衡一愣,日日追求快活,可真要说怎么才叫快活,似乎也说不上来,他心思

极快,反问道:“可是刚才师叔您自己说无法让我师父和陈先生真的快活啊!”

这话捅到顾峋风的痛处,他长叹一声,道:“他两个人哪一个都是惊才绝艳,得到任何一个都是人间至幸,可是两个

都来,唉,我辈凡夫俗子,哪里消受得来——本不想伤害任何一个,结果是两个人一起受伤!”

阿衡听他意兴萧索——想起是自己哀求陈湘答应师父入门,这件事搞成这样,自己也难辞其咎!讷然劝道:“师叔—

—其实陈先生和我师父都没有怨过您!他二人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是他们自己如此选择,师叔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顾峋风道:“我们三个也是自己做什么都成,所以未免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唉,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我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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