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于水气缭绕氤氲之中,就仿佛在云中翱翔。
琳妃张开双臂搭在碧玉凤凰展开的双翅上,任凤首口中流出的温水缓缓冲淋在她的一头乌黑丝缎般的秀发上,湿热的
蒸汽在她那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凝成细细的水珠,片刻,便又复滴入池中。
探琴跪在池边帮琳妃梳理着长发,一边儿赞叹道:“娘娘的身形保养得真好,十四阿哥都十五六了,娘娘却还像是双
十年华的姑娘家,怪不得皇上这些年就宠着娘娘您一个。”
“女人的容貌保养得再好也终有一天会老去,”琳妃享受着浴水的温软滑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待到那一天,皇
上的宠爱便也不复存在。”说着,捻过一片花瓣儿,在手中把玩着,“你看这花儿,开的时候自然千娇百媚,供人欣
赏赞叹,开败后却是残破凋零,被人弃之如遗。”
“娘娘荣宠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怎么说那些个不吉利的话儿,”探琴见那拉.琳突发感慨
也不由得诧异。
“我心中有数,论青春年华,我是真的不能和即将入宫的那些小主们比,”琳妃想起那几位钟粹宫的小主还未选上,
已是斗得你死我活,不由得淡淡一笑。转头问探琴道:“探琴,你可知道我这十八年后宫生涯,所得最珍贵的东西是
什么?”
“啊?”探琴低头苦思,迟疑道:“莫不是皇上赐的那十粒一般儿大的夜明珠...再不然是才封的贵妃名位...”
“看来你还是不能领会后宫之中生存之道的真谛,”那拉.琳轻轻吹去手中那片嫣红的玫瑰花瓣儿,缓缓儿道:“我最
珍贵的便是我的儿子——弘维!”
“啊...十四爷?!”
“后宫嫔妃如没有儿子,待皇上殡天之后便在宫中没有立足之地,就算有儿子,也得看这儿子是什么名分,太子与皇
子虽只一字之差,际遇却是天渊之别啊。”琳妃轻吁一口气,“我这后宫主位暂时无人能撼,最让我挂念的,便是那
干清宫的太子金册了,也不知皇上......”
探琴这才明白那拉.琳是为着弘维的太子位而操心,便笑道:“娘娘,这还用说,那太子金册上注是十有八九便是十四
爷的名字,不然,为什么没过几日皇上便升了您的贵妃位,可不就是母凭子贵么?!”
琳妃冷然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皇帝,我们十八年的夫妻,他的心我还是略知一二的,若真是册了弘维,皇上断然
不会才隔几日就升我的位,这也太过明显,而皇上现在根本就不想让人猜中他龙心默定的太子人选,怕的是有政党之
争!所以...”那拉.琳轻叹了一口气,“与你说的恰恰相反,金册之上十有八九不是弘维的名字。”
“那...”探琴心头也不由得焦急,“那娘娘预备怎么办呢?”
“唯今之计,”琳妃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只有尽可能的让那些做太子机会较大的阿哥们...发生一些让他们远离
太子宝座的事...”
“娘娘指的是......”
“比如说今儿个才来的娉婷公主,”琳妃心中暗叹一声可惜,“可惜十一阿哥和十三阿哥现在不在宫里头,他们两位
是弘维的劲敌,若是他们现在宫中,我说什么也要把娉婷嫁给他们之中的一个!”
“可是娘娘,这娉婷公主和太子位又有什么联系?”探琴虽说跟了那拉.琳好几年,但还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你怎地总是不开窍?”琳妃轻哂一声,手指尖顺着碧玉凤凰的羽毛纹路轻轻打圈,“娉婷虽好,毕竟是蛮女,哪位
阿哥娶了她注定没福份做太子,大清国不可能让一个番邦女子母仪天下不是?!”
“娘娘思虑深远,岂是我等奴婢所能及的,”探琴忙附合道:“还好十四阿哥年纪小着一岁,算是躲过了这一劫。那
娘娘现下是什么打算哪?”
那拉琳施施然道:“今儿来的几位阿哥中必有一位是要和亲的,若论皇上宠爱,六阿哥弘飞,八阿哥弘笙和九阿哥弘
斌都及不上我的弘维。”
“我瞧着八阿哥弘笙很得外头官员们尊敬的,”探琴忍不住道:“都说八阿哥气质最肖似皇上了,他不可也是十四爷
的劲敌么?”
“外头官员们尊敬有什么用,”琳妃冷笑一声,“皇上从不待见他,听说这次为了一个钟粹宫的秀女钮祜禄.雅元,皇
上虽说口头允了指婚,心里头更是和八阿哥不对路,几次我和皇上谈起这位雅元小主,我瞧着皇上都很有些舍不得的
意思在里头。”
“皇上不是还没定把雅元小主指给哪位阿哥么?”探琴提醒道:“还有十二阿哥哪?”
“十二阿哥弘洋......”那拉.琳微微一笑甩了甩头发,一蹬腿向池中心游去,那无瑕美玉浸着盈盈珠汤,水气蒸腾萦
绕一室,琳妃泳姿曼妙,如同美丽人鱼一般在水中戏耍着,拍起水珠阵阵,水波涟涟。仿佛玩得极为开心,琳妃轻脆
的笑声飞扬在整个殿阁之中。
晚饭过后,八阿哥弘笙和十二阿哥弘洋却又接到了琳贵妃的懿旨,让他们两个陪着娉婷公主参观紫禁城。这道旨意可
算是奇怪之极,试问,哪有让阿哥们陪着参观后宫的礼。
站在储秀宫内的明瑟斋暖阁里候着的两位阿哥心里头已是隐隐觉得不妥,两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彼此都已明了
琳妃的用意,不免脸上都带出了郁闷的神色来,各自懊悔午宴时不该那么起劲。
等娉婷打扮了出来,两个人脸儿上也都是淡淡的,客客气气但却没了午时的那份熟络。
天已经转黑,西边儿的一片云儿像极了一块烙烧了之后又渐渐冷却下来红得透亮的大铁板,褚褐色里透着殷紫的光芒
,照映着重叠如山峦的殿宇飞檐,抹上最后一层淡淡霭霭的晕光。
三个人沿着连绵的宫墙缓缓儿走着,几个宫女太监们提着羊角风灯静静的跟在后头,于一片寂静之中,气氛似乎有些
个尴尬。
还是娉婷先打破了沉默,盈然浅笑着向弘笙和弘洋道:“这么晚了的,还要劳烦两位阿哥陪着我逛紫禁城,娉婷心中
很是不安。”
弘笙想着也不能太过冷落了她,便从容应道:“这没什么,你远来是客,我们做主人的这点待客之礼还是应份的。”
说罢,又问道:“公主怎么现在住在宫里头了么?”
娉婷微一点头道:“本来按着原定的礼制,我该随着父王入住宫外头一早预备好了的驿馆,但琳贵妃娘娘说和我极为
投缘,竟求了皇上将我留在宫中,皇上便指了琳贵妃宫里头的明瑟斋给我居住......”说着脸上飞起一片红云,突兀
地顿住了,其实皇上后头还有一句——“这一住进宫里头,便不用搬出来了,等日后大婚又近又方便......”只是这
话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于昏暗之中,两位心不在焉的阿哥谁都没有发现娉婷的异样,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指着各处宫殿楼台向她介绍着,慢
慢儿地已是来到了钟粹宫。
弘洋突然心中一动,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脸上神秘的一笑,对着娉婷道:“公主,你和八哥先等着,我去叫一个人来
,保管叫你见了大吃一惊!”
“哎...弘洋!”弘笙知道他必是要去叫雅元,想要止住他,那弘洋却已一溜烟儿的去了,留下他和满脸诧异的娉婷两
人站在宫墙外头。
娉婷瞧见弘笙脸上神色古怪,便猜度道:“这宫里头莫不是住的哪位娘娘......”
弘笙强笑道:“这钟粹宫里头住的都是待选的秀女,其中有一位和公主你长得有几分相像,弘洋必是去请了她来想让
公主您瞧瞧。”
娉婷瞧着弘笙说话的神色,冰雪聪明如她便已知道他和这秀女关系必定不一般,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一丝丝的失
落,一时静静无语。
那头弘洋已是拉着雅元的手从钟粹宫里来一路小跑了过来,还未跑到跟前儿已是压低了声音喊道:“八哥,我们赶紧
先走远一些,钟粹宫里头马上就要查夜啦!”
弘笙真是要被他气死了,既然都快要查夜了,还这么胡闹,明目张胆的就把雅元给硬拉了出来!当下也不及多想,便
也一把拉着娉婷公主,一路往偏僻的地方跑去。
直穿过了一个无人的偏殿,几个人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望着彼此的狼狈模样儿,都是忍不住的笑。几人年纪相
仿,又都是少年心境,这一笑之下,竟是把原来尴尬的场面一扫而空。
娉婷这才细细瞧着雅元,果然是和自己容貌颇为相似,不由得心中便生出亲近之意,对着雅元灿然一笑道:“这位必
是雅元妹妹了,刚才八阿哥和我说起,我还不信,现在这么面对面儿看着,竟像在照镜子似的,不过妹妹肌肤赛雪,
这便又比我美多了。”
雅元也早由弘洋告之了娉婷的来历身份,连带指婚的事儿也略提了提,此时却是心下却有丝微微的不安,只淡淡一笑
道:“这是公主谬赞了,雅元如何能与公主相提并论。”
这时雅元的贴身侍女小念儿也娇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对着雅元道:“小姐,你们放心吧,宫里头我已安排好了,只就
不能玩的太晚,回去嬷嬷那里不好交待。”
说罢,瞧见雅元云鬓松散,便上前帮着拢了拢,突然咦了声,问道:“小姐,你头上那支鎏金点翠翟凤簪怎得不见了
,可是一路跑时弄丢了呀?”
“啊!”弘笙听得一愣,忙道:“今儿你戴的是那支簪么,怎么丢了,不行,我帮你去找!”
弘洋在旁撇了撇嘴道:“雅元戴的簪子你又不认得,怎么找,还是让小念儿去就是了。”
雅元一摸发际,果然那支她很喜欢的鎏金点翠翟凤簪不见了,幽幽的瞟了一眼弘笙,便转头对小念儿道:“必是在来
的这一路上丢了,你沿着小径两边细细找找,我们就在这附近逛着,无论找到找不到,你都来回一声。”
“哎。”小念儿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他们几个便仍陪着娉婷闲逛不提。
一路儿找着却都没有,小念儿便又来到了途经的那座荒废已久的偏殿。
这座殿阁好似许久都没有住人了,静得只听得到杂草丛中无名小虫细细的吟鸣,石子小径上都长满了及膝的野草,株
株挺拔一片的暗绿茂密,只有沿路的几小块儿东歪西倒的,便是刚才众人踩过留下的痕迹。
小念儿一路弯着腰拨着草儿细瞧着,来到了偏殿的墙角下,斑驳的灰墙上爬满了薜萝牵牛,窗棂上尘封的蜘蛛网也被
风吹破了,丝丝坠了下来。
突然,小念儿瞧见墙角那边窗户底下的草丛中,有一物隐隐发光,不由得心中一喜,忙上前一步捡起来一瞧,却并不
是雅元的簪子而只是一块细细的手指般长的彩石,也不知染上了什么,竟在草丛子里闪闪亮的。
小念儿心里头一阵失望,这才觉得腰已弯得酸酸痛痛的,正欲直起身来,却听到从殿里头传来两个男人低低说话的声
气。
小丫头好奇心顿起,扶着灰墙朝里看时,殿内却没有点烛,于一片惨淡幽暗中,依稀是两个男人面对面儿站着说话,
只瞧不清长相和服饰,叫人猜不出身份来。
小念儿贴在墙边,听里头那两人喁喁私语着。
“...那两位如今终于在山西现身了...”
“...破的案子都上了邸报...我还能不知道!你们办事也算是无能之极...”
“...爷放心...这回,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嘿嘿...”
“...哼...不是我不相信你...几次三番让我失望...”
“...爷就等着听好信儿吧...那两位阿哥...这回宫的路便是他们的黄泉路...”
小念儿听到殿内传来一阵狰狞的低笑声,不由得无比害怕,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手一抖,手中的那块彩石便“
扑嗵”一声掉在地上。
这边四个人已经是把紫禁城都兜了个遍,看着夜色已深弘笙弘洋便先将娉婷公主送回了储秀宫中的明瑟斋,然后才送
雅元回钟粹宫。
雅元一边儿为着娉婷公主指婚的事儿忧心,一边儿因不见小念儿回来找她,心中隐隐担心不已,整个晚上都精神恍忽
的,提不起一丝劲儿来。
“雅元,”弘笙瞧着她的神色不安,便开口宽慰道:“小念儿这会子还不来,只怕是簪子没找到,你也别急,赶明儿
,我再送一支你就是了。”
弘洋这才明白原来雅元掉的那支鎏金点翠翟凤簪居然是弘笙送的,不免心中有些个吃味,轻哼一声道:“就是嘛,我
瞧着那支簪子也没什么稀罕的,明儿我挑几支上好的送你!保管你喜欢!”
雅元抬眼望了两人一眼,面带忧色道:“簪子倒也罢了,小念儿素来乖巧,我嘱咐过她,无论找不找得到,都让她回
来找我,可都这时辰了,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没事儿,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弘洋不以为然的道:“紫禁城这么大,我们逛得远,她找不着我们也不奇怪啊,必
是先回钟粹宫了,她那么大人了,难不成还会出事?”
正说话间,钟粹宫已是到了,弘笙沉着地道:“雅元,我在先在外头等着,若没事你也不用出来,我只等上一柱香的
功夫就走,若真有什么事,怎么地你也要派个人知会我一下,也好有个照应。”
弘洋瞟了弘笙一眼,忙对雅元道:“即是这么着,我也和八哥一起等上一会子,不过我料着必定没什么事儿的。”
雅元默默地向两人微微一福告别,转身便匆匆向自己房走去。待得推开房门,却只瞧见小侍女棠儿一个人在屋子里头
,心头一沉便急着问道:“棠儿,你小念姐姐到这会子还没回来吗?”
棠儿也是一脸的疑惑,“念儿姐姐不是跟着小姐您出宫去了吗?怎么她没和您在一处么?”
雅元缓缓跌坐在椅子上,心中阴云更甚,沉思片刻,便对着棠儿道:“棠儿,你先去宫门口,和八阿哥十二阿哥说小
念儿还没回来,让他们派些人在宫里头各处找找,她必竟后宫也不熟,许是迷路了也说不定。”
“哎。”棠儿应了一声,便去了。
山西太原。
弘远和弘啸第二天是四更天便起了身,和随身的侍卫们悄悄地离了钦差行辕,连在他们房里头伺候的雪儿、澈澈两位
侍女都还犹在睡梦之中,浑然不知两位皇子已是悄然离去。
一等侍卫坦坤凑过来问道:“十一爷、十三爷,要不要去知会巡抚曹大人一下呢?”
“不用!”弘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个曹树清太让人糟心了,昨儿个要不是为了顺利办下案子,我真恨不得把他
一体给严办了!”
“十三,难道就这么轻易便宜了这家伙不成?”弘远皱了一下眉,又道:“你是不是顾及三叔的面子?”
“不是,昨天堂上那情形你也看到了,若把他也办进去,山西必定通省全乱。”弘啸微昂起头,任零星细雨吹洒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