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弘啸不由得目视弘远嘴角一弯带起微微一笑,却没有答话,心里头不愿打破此时恬静馨霭的气氛。
“十三...”弘远知道弘啸已是不再生气了,顿时连眼角都满含着笑意,双手圈着十三扶在盘龙圆柱之上,任夜风拂起
他金丝玄色绣着火烟狻猊的睡袍衣领,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和宽阔的胸膛上那突兀性感的锁骨。
带着浑身散发出来的那浓郁至极的男性气息,弘远慢慢的贴近弘啸,将他的双手自他脑后拉了下来,十指交叉相握撑
在水亭的盘龙圆柱两侧,附在他耳边低低地道:“十三...干嘛不说话了...”
“喛...这个时候...叫我说什么好呢...”弘啸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嗯...比如...那三个字的...”弘远嘴角绽起一抹坏坏的笑,将身子贴得弘啸更近了些。
“大猪头?”弘啸强忍着笑,故意儿猜道。
“你个小坏蛋!”弘远抵着十三的额头,着恼道:“你到底说不说...再不说我可就要...”
“哥...不要啦...”弘啸哧哧不停的笑,求道:“说五个字的行不行...”
“呃...怎么多了两个字...那先说来听听...如果说得不能让我满意的...”弘远轻轻一笑道:“...从严处治!”
于是弘啸便搂住弘远的脖子,将他的头拉得低些,附在他耳边低低地道:“...永远在一起...”
听了这五个字,弘远顿觉心满意足,心里头就像是被灌了一大碗红豆冰糖般的甜。当下眉开眼笑地在弘啸额头亲了一
口,赞道:“嗯...乖了!”
缅甸王及娉婷公主的来朝,胤顼分外的重视,便要动用迎接外邦国王的仪仗和礼节来迎接。
圣旨一下,举朝忙碌,礼部满汉尚书、各司主事通宵达旦地安排诏书,礼节仪仗、查询礼制还要知会着顺天府驻跸关
防。
这日,丽日晴空,天际万里无云。缅甸王的车马已到了京城,棣亲王允迪便奉旨出迎。外番国王来朝觐见并带着公主
来和亲,这说起来还是大清开国以来的头一遭儿,老百姓们谁不要瞧个新鲜,都眼巴巴地拥上了街等着看热闹。
前往紫禁城的长安街已是肃清,两边都是被顺天府和衙役们拦挡着的百姓,已是热闹得如同开锅稀粥般。一片欢呼鼓
腾的喧闹潮啸中,棣亲王和缅甸王的辇驾已是缓缓前来。
众人都是忙着要看公主,一阵你推我搡之后,都是歇斯底里的攒着劲儿伸长着脖子往前瞧。
一阵锣鼓爆仗声中,公主的鸾驾也已过来了,前后都摆着十八面宫扇,上头绘着百鸟朝凤、凤舞九天的各色图案,幡
飘带舞之中,隐约可见一个身着华丽朝服的美貌少女端坐于高高的鸾驾之上,面带着笑容微微的向周围的老百姓们挥
手示意着,很是气质典雅。
一时,辇驾已是到了崇真门外,棣亲王便携着缅甸王一起步入正大光明殿,并文武百官觐见皇上。另有十几位嬷嬷宫
女们便拥簇着娉婷公主前往储秀宫拜见琳贵妃。
那拉.琳一早在储秀宫偏殿里摆下接风的筵席,宫里头有名份的嫔妃们都被悉数邀请。琳妃另又照着皇上的意思请了六
阿哥弘飞,七阿哥弘炎,八阿哥弘笙,九阿哥弘斌,十二阿哥弘洋这几位做陪,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相亲宴了。
待娉婷进了储秀宫,众人眼前均是一亮,只见她穿着茜红缕金百蝶穿花宫装锦衣,挽着一个如意髻,并无任何发簪钗
饰,只用一朵淡粉的百枝莲插在发际,显得即华贵文雅又清纯可人。
娉婷一早在来的路上就把宫中礼仪背了个滚瓜烂熟,此时便随着宫中嬷嬷的指引按位分高低一一拜见了各宫嫔妃,又
向几位阿哥们请了安。
别的人倒也还罢了,只有八阿哥弘笙和十二阿哥弘洋两位见了这位娉婷公主不由得都面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来。
弘洋很是失礼的直勾勾盯着娉婷瞧了好一会子,又不由自主地去瞧八阿哥弘笙,却瞧见弘笙也正望了过来,两人的目
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心领神会相视会意的一笑。
钟灵毓秀的娉婷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两位阿哥对自己是特别的留意,心中并无他想,便也按着礼数落落大方的向着弘笙
和弘洋盈盈一笑微微点头示意。
那拉.琳瞧着两位颇为失仪的阿哥心头微微不快,只是碍着娉婷公主在场,隐忍皱眉不语。
却也难怪这两位阿哥失态,全因这位缅甸来的娉婷公主居然长得和他们两人心心念念的钟粹宫秀女钮祜禄.雅元有八、
九分相似。那脸庞、那眉眼,尤其是笑起来时那嘴角的梨窝都极为肖似,只雅元肌肤皓白如雪,而娉婷的肌肤却因为
身长于南方的缘故呈浅浅的麦色。
缅甸小国并无清朝这泱泱大国繁多的礼数,是以娉婷公主也不像宫里头那些个公主格格们般拘谨矜持,在席间从容答
着各宫嫔妃们对番邦地理风俗人物的诸多好奇,又讲了好些个他们国度里的典故笑话儿,无不引得席上众人开怀大笑
。
一时席面儿上气氛融洽无比,每一个人都觉得这娉婷公主一点没有架子,妙语连珠甚是聪慧可人,令人忍不住有亲近
之意。
包括弘笙和弘洋,都因她长得像雅元,便也对她倍感亲切。他们两人在席面儿上与娉婷的交谈是最多的,且是自然熟
络得仿佛识相已久似的。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坐在一旁的那拉.琳的眼睛,琳妃握着手中的千叶牡丹白玉杯,轻晃着杯中琥珀色的佳酿若有所思。
山西巡抚衙门。
“十一爷、十三爷,这边请。”山西巡抚曹树清在前头躬着身子引着全挂子朝服打扮的弘远和弘啸经过蜿蜒曲折的长
廊,向着大堂走去。只见过道里、房檐下头纷纷乱乱站着一堆的人,通通都是曹树清、苏哈达、殷碧柳三人从全省各
地调来当“人证”的道州府县的官员们。
可怜这些个官们平日在自己地面儿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到了省城,吃的是衙门下人的饭菜,睡的是议事厅
里胡乱铺就的硬板儿床。熬了这么些个日子,现在一个个俱是乌眉灶眼、委靡不振。
弘啸瞧见那日酒楼上的谭永霖等几人也站在那里,都怔怔傻傻地望着他和弘远两个,便向着他们几个淡淡一笑,微微
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即同弘远并肩昂然走进悬着“正已守道”金字匾额的正堂。
谭永霖望着弘啸从容沉稳的背影,心里头感慨万千,那个酒楼上的言行锋利敏锐,举止洒脱大度的少年果然便是本案
的皇子钦差。回想起那日众人放肆的言论,谭永霖心中一动,喃喃道:“皇上英明...这回算是选对人了...”
一时弘远弘啸随着曹树清步入正堂,只见大堂正中摆着两张公案,自然就是他们两人的位子,靠边摆着一张略小一些
的桌子,是曹树清的位。布政使苏哈达和学政殷碧柳因为是被告,却没有位子只在下头站着。
三人便各自正容就座。那头巡抚衙门的戈什哈见三人坐定便扬声高喊道:“钦差大人升堂!”
守在外边的皂隶们便齐声应道:“噢——”拖着长音的一声喊震摄堂威,接着便手执黑红两色的水火棍进入堂内按班
站定,弘远弘啸的十几位侍卫们悬刀佩剑纷纷站在公堂四角,把堂边架上的刑具碰得叮当作响,一时,堂上的气氛顿
时变得紧张压抑,无比肃杀。
“今日本钦差奉旨审结此案,”弘啸清了清嗓子,缓缓环顾堂下四周,目光所到之处无不让望者心摄畏惧、低头躲避
。便连原告曹树清也不敢正对他的目光。
弘啸面无表情朗朗道:“我的宗旨是就事论事,不纠缠株连,”说罢顿了一顿,又道:“衙内所有人证一概先回任办
差——传我的谕,叫他们即刻启程回任,无须在省府逗留。”
“扎!”一个衙役应了一声便出去传谕,一时便听外头传来乱哄哄的一片欢呼声,一干人证顿时走得精光,一个不留
。
苏哈达急了,猛得上前一步,向弘啸拱手道:“十三爷恐怕过于草率了吧,断案要人、赃、证俱全才是,放了人证,
谁能说得清呢?”才说完,殷碧柳也站了出来道:“十三爷如此处置,下官不服!”
“现在还轮不到你们两个说话!”弘远一声狞笑,大喝一声道:“还不给我跪下听勘!”
两人这才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殷碧柳是正牌进士出身,甚是口齿伶俐,虽跪着嘴里仍嘀咕道:“自古刑不上大夫,
下官们还未革去功名,于理还应给我们留些个体面。”
弘啸嘿嘿冷笑道:“大清律——‘贪赃墨史不事以礼’,你们死到临头,这才想起要体面?已是太迟了!”
曹树清在旁听到“贪赃墨史不事以礼”这一句心头突得一跳,不由得脸上一红,忙轻咳了两声掩饰过去。
“苏哈达、殷碧柳,”弘啸用眼睛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曹树清,依然一脸平静地问道:“你们两个可知罪?”
虽说这句话问的极为平淡和缓,但苏哈达和殷碧柳两人却听得毛骨悚然,不约而同的有一种不祥之感袭上心头,额上
都密密地渗出一层冷汗。
“下官...知罪。”殷碧柳第一个撑不住,颤着身子匍伏于地,心头一阵“砰砰”乱跳。
“既是知罪,还不一一从实招来?!”弘远冷哼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手中警木,“讲!”
“今年...共收受二十一名生员贿金...”殷碧柳偷偷觑了一眼两位钦差的脸色,呐呐地道:“文章差一点的...就收三
四百两,文章好一些的...收几十、一百两不等...”
“这倒也算公平无欺,”弘啸真是哭笑不得,点头道:“你的收条都在这儿摆着,谅你也不敢不认,”说罢指着厅柱
断喝一声:“给我跪到那边听候发落!”
见公案上果然有一叠条子,弘远便顺手取过一张来瞧,只见上头写道:
“今向学政殷碧柳大人借银三百七十两整,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山西孝廉伍晓柏字。”
弘远看不明白,低声问弘啸道:“这凭这借条如何收贿呢?”
弘啸微微一笑,便也低声回道:“这是一个文字游戏,个中另有奥妙。如若这伍晓柏得中举人,学政便可凭条索银,
如不得中,这伍晓柏就不是山西孝廉,借条自然也就无效。”
弘远听罢一声叹息,这科场舞弊还真是花样层出不穷,便又转脸问跪在一旁的苏哈达道:“你呢,你可知罪?”
苏哈达却不似殷碧柳那般脓包熊样,瞧了曹树清一眼便道:“下官知罪,但下官还有下情要禀!”
弘啸眼中精光一湛,随即垂了眼淡淡儿道:“本钦差也不是独断专行,你有什么下情,尽管如实禀明。”
苏哈达便舔了舔唇道:“山西素来灾县众多,有些个官儿就补了缺也是不肯上任,我便在收火耗银前请示宪命,追加
一点银两平兑入藩库,上头也是照准了的。”
“哦?”弘啸扭头便看曹树清,微笑问道:“曹大人,可有此事?”
曹树清已在这官场上打滚了二十多年,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的一个微笑却让他觉得胆战心惊,在十
三阿哥那犀利的目光下之前编好的一派说辞几乎一句也答不上来,只得呐呐地道:“回钦差大人,有是有,但我却是
没有答应。”
“你胡说!”苏哈达气得脸色发白,大声道:“你明明点头答应了的!你这是设陷于前,落井于后!我还送了二千两
银子给你,你敢说没有?!”
“大胆犯官,竟然还敢如此嚣张,厚颜无耻诬蔑上宪,咆哮公堂!”曹树清见他将送银子的事也扯了进来,不由得老
羞成怒,重重一拍手中的惊堂木,喝道:“来人啊——”
“且慢!”弘远瞧他似乎是想对苏哈达用刑,便一声断喝止住了他,板着脸道:“曹大人孟浪了,今儿个你只需在旁
听审便可,不必多话。”
曹树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只得唯唯喏喏的应了,随即恶狠狠地盯了苏哈达一眼。
弘啸瞧着曹树清心里冷笑不已,却也先不去管他,依旧问苏哈达道:“你先回我的话,你共多收了多少火耗银两?现
存于何处?”
苏哈达犹豫片刻知道瞒不过去,便还是从实地答道:“下官共计多收了五万五千多两,现存在福源钱庄。”
弘啸便又紧逼着又问了一句:“我派人查过,福源钱庄是你自家的产业,既是巡抚照准的款项你为何不收入藩库公账
?!”
听着这字字诛心之话,苏哈达最后的防线也崩溃了,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低声道:“下官早已知罪了,只是曹树清他
——”
“住口!”弘远勃然大怒,指着苏哈达问道:“现在是在问你知不知罪!”
苏哈达瞧了一眼凶神恶煞般的弘远,咽了口唾沫,只得老老实实地道:“犯官知罪。”
“很好!”弘啸便命一旁的殷碧柳也跪了上来,缓缓起身目光遥遥望向远方,“我皇一向以宽为政,为得是苍天百姓
,尔等鼠辈竟敢贪墨坏法,置王章国宪于不顾,于天下百姓身上敲骨吸髓以填尔等无边欲壑,罪无可恕!”
弘啸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一具具洪水中的浮尸,驿道旁的插着草标的孩童,人市上衣不遮体的难民......咬牙凝视着
跪在他面前簌簌发抖的两人道:“本钦差今日便要将你们两人就地正法,以谢山西受灾难民及贫苦冻饿沟壑之百姓!
”
谁能想这位年纪尚幼的皇子钦差竟有如此魄力,不请旨就要将两名二品朝庭大员立即正法!一时堂里堂外所有的衙役
、皂隶、师爷、戈什哈及侍卫们几十号人无不面如土色,都用不敢相信的眼神望着这位从容傲立着的十三阿哥。
“来人啊!”弘远也站了起来,厉声喝道:“给我拖出去,立刻行刑!”
衙役们瞧着两位阿哥的脸色,谁还敢有片刻迟疑,几人一哄而上,架起两位朝庭命官便往外拖。殷碧柳已是瘫软如泥
,苏哈达又惊又怒的喊道:“你!你敢!你敢?!”
“呸!”弘远用力的啐了一口,傲然道:“你以为我不敢?!”
此时外头三声炮响,苏哈达和殷碧柳已是人头落地。弘啸和弘远并肩走到公堂门口,曹树清便也慢慢地跟在后头,觑
着两人脸色,默默地不言一声。
外头已是变了天,一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卷起飞沙走石盘旋在半空中,凄厉的呼啸着犹如无数冤魂在太古的荒原中
吹着埙,那异常幽远的低沉。
13 暗杀
储秀宫。
那拉.琳是一个极爱洁净之人,每日清晨及晚饭后都要沐浴,是以皇上便为她在储秀宫北偏殿造了一个玉池供她沐浴专
用。
重重烟色云霞轻纱帷幕之后便是一座整体造型为一只展翅回首的碧玉凤凰玉液池。温热的浴水便从凤首口水汩汩流出
,池水清澈见底,水面儿上散满了各色花瓣儿,映着殿角的烛光在水波之上摇曳生姿。
碧玉池底为了防滑,特意雕琢成凤凰背上片片五彩缤纷的羽毛,在此玉液池中沐浴便如同置身于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