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热火朝天的气氛你小子怎么还能跟老僧入定啊?”
林默看着大熊额头上的汗,笑了。心静自然凉其实真的是很简单的道理,却容易被人忽略。
大熊也不会介意这份炎热,他更享受热闹:“说吧,之前去哪逍遥乐?”
“没去哪儿,在家。”
“在家?难不成你这一个月就在家写作业了?”
林默也不多做解释,只点了点头。
大熊立即痛心疾首起来:“这样可不行啊,会发黴的!今天!今天下午的活动拟可别跟我说你要回家种蘑菇啊!”说
到这里,几乎是语带威胁了。
林默本没多大兴致,但想到今天韩修不在家,回家了也是无聊,便答应了下来。
大熊所谓的活动,其实就是十分老旧的联谊,一群朋友和朋友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凑在一起,虽说不相熟
,但也可以十分热闹。
下午的时候,大家开到了KTV,包了个包厢,便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几个麦霸只差没上演全武行。
林默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觉得新奇却也无加入的兴致,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吹着空调喝着免费红茶听着糟糕的演唱会
。
他这副淡然的模样本来不易入人眼,但因为皮相着实不差,倒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有人说了:“大熊,你那朋友你倒是给介绍下啊。”
大熊一听立马抓过林默,说:“林默,我哥们!”然后顺便把林默那跑了五千米的光辉事迹拿出来宣传了一番。
经他这么一说,林默的形象立即就从白面书生的等级蹭蹭往上跳了好几级,这年头大家都有点偶像崇拜的。几个女生
马上掏出了手机要和林默交换号码。
可林默却说了:我没有手机。“
“没有手机?!”众人皆惊。这年头连小学生都有手机而他没有,十足冥王星人的模样。
林默倒什么在乎。韩修没有提过他也没有想过。反正想见的人每天回家都能见到,和何必需要手机呢?
一顿热热闹闹的晚饭吃完不过八点,有人提议去蹦迪立刻得到了大家的回应。在林默开口拒绝前大熊就一把拉住了他
,眼神里闪烁着“你不去我就跟你绝交”的神情。
没法子只能跟去了,才走到那号称酒吧一条街的路口,林默就停下了脚步。
林默看到了韩修。
即使夜色深沈,他也绝不可能错人的身影。是韩修。
那个早上同他说要参加同学会的男人,此刻正在在某间酒吧的门口,他的身边站了另个男人。
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人。
锺敲过了十二点,韩修还是没有回来。
室内冷清到除了空调的送风声,便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照理说闹了一个下午,应该很疲惫了,可是林默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心里头,脑子里头,全是闹哄哄的。
记得韩修那清秀的脸上,出现了温柔以外的表情,那样看着那个男人,那是一种依赖。
如果说人总是需要与被需要的结合体的话,那么韩修便是自己需要的对象,但自己并不是被需要的。
这样的关系并不对等,林默头一次感觉到了,其实自己无足轻重。
唯一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却是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父子关系。
林默不知道她们俩是什么关系,但最后看到韩修坐上那人的车离开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跟上去,但被大
熊给拉住了。
“怎么不走啊?”大熊在自己的耳边催促,可是脚却跟生了根似的,不愿再往前挪动一步。
最后,即使大熊威胁着“不去就绝交”,林默还是跑回了家。
一直等到现在,韩修还是没有回来。
终於,在林默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响动。
轻轻的开门声,轻轻的关门声,轻轻的脚步声。
韩修想来已经是尽可能地放轻自己的动作,但在清醒异常的林默的耳中,一切都被放大了。
韩修轻轻走进房间,拿了衣服去洗澡。
林默从床上坐起身,听着浴室里的水流声哗哗。
明明只隔了一堵墙而已,但却似乎听到了大洋对岸的声音。
那么近,又那么远。
韩修从浴室里出来,正打算爬上床,却突然发现林默坐在床上。
“还没睡?”他轻声问道。
“……”林默不作声。
“睡不着么?”
“……”林默还是没有答话,但摇了摇头。
“虽然是暑假,但还是早点睡吧。”
说完,韩修就躺平了下去,抖开了毛巾毯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空调的风依旧不紧不慢的吹着,室内的呼吸变成了两个人的。
“同学会好玩么?”林默突然问。
韩修想了想说:“还行。”
“是因为见了很多老同学才这么晚么?”
“是啊……很多人,大家闹了很久。”
这是林默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韩修在说谎。
只是现在室内很暗,他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他说谎的时候是不是还是那副温柔的表情。
但林默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上,又被狠狠割了一刀。
暑假很快过去,可炎夏并没有就此退开。
开学了,林默升上了高二的理科班,课业一下子重了起来,但林默的心情并没有如同那元素周期表或是物理定律那样
井井有条起来,他只觉得自己脑中一团混乱。晚上坐在桌子前写作业的时候,常常会走神,手中的化学方程式写的七
零八落。
他总是格外注意外面客厅里韩修的动静,却又不敢哪怕以倒水喝的名义出去查探,如此患得患失。
韩修待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会关心他的课业,关心他的生活,但心里一旦埋下了阴影,就很难拔去。
每隔一周或两周,总有那么一天,韩修晚上会不回家吃饭。他的说法是公司有事要加班,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哪家
公司每个礼拜固定那天加班?况且这是在那场可疑的同学会之后发生的,就像林默想要把它想得清白,却也是那么无
力。
只要是韩修晚归的时候,林默总是睡不着。他听着时锺滴答的声音,听那轻轻的开门声,听韩修去浴室洗澡,听韩修
蹑手蹑脚上床睡觉。
林默总是背对着韩修,让他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甚至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林默发觉自己变得怯懦了。以前即使日子过得再清苦再艰难,他也没有这种感觉过,即使是母亲去世,他即将无家可
归的时候,他也没有害怕过。
但现在,他很害怕,害怕他会失去韩修。他怕韩修哪天不再看他,即使住在同一个屋簷下,却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光
看自己。
以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不知道失去的可怕所以无所畏惧,但是现在一旦拥有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放手了。
中午的时候,林默还是会上教学楼的天台。被骄阳晒得滚烫的水泥地面已经不能坐了,林默就站在那里,避开日光,
看天空。
天空有的时候很蓝,那种通透的蓝,那种纯净的蓝,仿佛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但林默知道,在目力所不及的地方,地球的外面还有更广阔更未知的世界。
林默一直都困惑於韩修究竟是什么心态在对待自己,对於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一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儿子。是否也
如同这天空一样,在那温柔之下却是更多的无言的东西呢。
而林默终於理清了自己对韩修的感觉,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天,大熊找林默去他家聚会,说是看片。看什么片子,大家也心知肚明。
林默本来不想去,但因为暑假那次自己在大熊说要绝交的情况下还是回家了,让大熊同他冷战了很长时间,直到开了
学两人又是同班这样的缘分才算缓和了点。所以林默还是去了。
几个男生挤在大熊那间小小的卧室,盯着那台电脑。片子是日本的,真枪实弹,女优的表演其实并不那么高明,但血
气方刚的小夥子们还是能看的血液沸腾,一开始的时候室内还是吵吵的,但过了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有人喘着粗气
,有人摒住呼吸。
可是林默,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依旧是那双冷清的眼,那屏幕上的一幕幕,仿佛不过是街头两条小狗那样,丝毫
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聚会散了之后,大熊对林默竖了竖大么指,赞他好定力。
但林默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回到家,韩修还是没有回来。早上出门的时候他没有说今天要加班,林默猜想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被耽搁了。
林默决定先去洗澡,走进浴室,看到了墙上的架子上晾着的毛巾,一块黄色的是自己的,一块天蓝色的,是韩修的。
这个浴室,之前是韩修用过的吧。林默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他伸出了手,摸上了那块天蓝色毛巾,那天空的颜色,此刻是属於韩修的颜色。
一想到自己同韩修如此接近,并排的毛巾,并排的床,而韩修之前在这里洗过澡……想象中出现了一个朦胧的赤裸的
身影,虽然不真切,却识得模样,也撩动自己的心。
林默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到了下身,他不自觉的用手去摸,抓住了自己的下身,几下撸动,便情难自禁的释放了,白浊
的液体溅到了那淡绿色的瓷砖上,十分刺眼。
林默生平的第一次,便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时间短的惊人,收获却也惊人。
那种本该在看A片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却在仅仅闪过韩修一个背影的时候发生了。
那一瞬间,林默突然意识到了,对於韩修,他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生平头一次知道了爱的林默,却生平头一次在浴室里哭泣的像个十六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林默,要来我家么?”放学后,大熊来叫林默。
但林默只是摇了摇头,继续低着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大熊一愣,然后勾上了林默的背,凑近了说:“你小子不会交了女朋友没告诉兄弟们吧。”
后面的那句“所以不参加兄弟们的聚会了”大熊没有说出来,但林默能听懂。
他还是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女朋友。只是这段时间家里有点事情。”
“这样啊。”大熊摸了摸鼻子,“那我们自己去了啊。”
“嗯。”
“不过你如果真的有了女朋友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哦!”
“嗯。”
无论大熊说什么,林默总是笑着点头,但是心里却知道那只是敷衍。
女朋友,大概是不可能了吧。今天放学早,林默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回家。
看着蓝蓝的天空,秋天的天空总是这样明亮,只是心情却并不会好起来。
自从第一次在浴室里发泄过后,一时之间林默陷入了一种恐慌。那段时间,他总是有空就去大熊家,去看他的那些收
藏,惹得大熊一直在感慨这小子是不是突然开窍了啊。
而林默确实是开窍了。他终於明白了,自己的沖动,只是因为韩修。
看着屏幕上交缠的肉体,喇叭里传来的暧昧的呻吟,竭尽所能的挑逗着你的感官,但林默却并没有多少心潮澎湃的感
觉。
倒是在洗澡的时候看到韩修的毛巾,想象中韩修的裸体,还有的时候隔着门板听到的韩修低声打着电话的声音,总是
会引起他的沖动。
当林默终於了解到,自己的沖动全部都来自韩修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大熊家。即使看再多的片子,大概也治不好他
,反而成了一种亵渎。
那是心上的伤。
走了一段路之后,林默又骑上了自行车,转入了平时不怎么走的小巷子。
他本是想避开大马路上的喧闹,可骑着骑着,新鲜出炉的蛋糕香味就飘到了他的面前,然后突然想起,曾经,他也是
骑着车子,带着那个人,在他的指点下经过这里,然后达到了一间蛋糕房,买了那里的草莓蛋糕。
那天,是他十六岁的生日。明明只是半年多前的事情,却像是隔了好久好久,久到了一想起来,居然有了恍惚的感觉
。
在最后一个路口,林默转过了龙头,穿另一条巷子,远离了那爿蛋糕店。
在这样迷惘的日子里,过往的甜蜜,却比最锋利的刀子更加伤人。
又是几天过去,一天中午,班导老师在走廊上叫住了林默。
“林默,你十六岁生日应该过了吧?”
林默点了点头。
“那如果有空的话,去把身份证办了吧。”
老师如此吩咐。虽然要十八岁才成年,但身份证却是十六岁就可以领了的。
於是那天放学后,林默一个人来到了辖区内的派出所,自从搬来同韩修一起住后,他的户口也迁到了这里。
可是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却告诉他,户籍警这天正好不再,让他两天后再来。
临走的时候,林默又问了一句。
“我可以看看我的户籍资料么?比如出生证明什么的?”
值班民警告诉他可以,但还是要两天后等户籍警在的时候才能看。
两天之后,林默又去了。
户籍警是个中年男子,很和善的样子,帮林默拍好的照片,填好了表格,嘱咐他两周之后就可以来拿身份证了。而当
林默提起要看出生证明的时候,他也没有为难,打开了一边的电脑。
“说老实话,要是前几年你说要来看出生证明我们一般不会让你看,因为要去翻纸质的材料很麻烦。不过现在的话,
全部在电脑里面,查起来很方便的。”
“那这个录入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那是当然,记得数据库刚建的时候,不仅是我们,连几个实习生都累到不行啊。”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林默离开了派出所,手里拿着一张打印了的记录了户籍资料出生证明等的材料。
今天的天气似乎并不是特别好,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雨。
林默把车子骑得飞快,却并不是为了赶在下雨之前回家。
回到家的林默,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往床上一倒,拉过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脸。
那一张纸从口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
出生证明中的父亲一栏中,清楚的写着韩修两个字。
直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下了好一会儿,韩修才回来。
听到大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林默把枕头挪开了,捡起了地上那张纸塞到被子下面,又躺回了床上。
韩修开了房门,看到他躺在床上,便唤他:“已经睡了么?先来吃晚饭吧。”
林默起身,跟在韩修的后面来到了饭厅,桌子上几个一次性的餐盒已经剪去了盖子,成了临时的碗碟,韩修正在拿水
壶烧水。
“抱歉回来晚了,就买了点熟菜,再沖个汤吧。”
林默对吃的没什么意见,他只是盯着韩修,衣服和头发都是湿湿的,显然是淋到了雨。
“这样会感冒的。”林默小声的说。
韩修一开始没有听明白,等明白过来林默的意思之后,他笑了,笑得很安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