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任务就交给他了。可是林默捏着那些钱,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不知道该买什么好。
其实韩修的公司有发年货,家里也还有些吃的,而林默也没有过年一定要一身新的习惯,而若用这个钱给韩修买什么
也没有什么意义。
林默一个人,空着手走在街上,他的背影显得很孤单。在走过街角的蛋糕房的时候,林默停下了脚步。已经是除夕夜
,蛋糕店也差不多要打烊了,林默看到橱窗里只有一个草莓蛋糕没有卖出去。
这蛋糕孤伶伶的让他想起了自己,而那上面缀着的红色草莓让他忽然想到了圣诞节。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韩修却是因为工作一直加班到第二天清晨才回家。
他买下了那个蛋糕,然后作为唯一的年货拎了回去。
韩修回到家,便看到桌子中间放着的蛋糕。他的表情显然是愣了一下,才说:“你喜欢吃蛋糕。”
林默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承认还是否认。
“很漂亮的蛋糕,看上去也很好吃。但是年夜饭,还是吃点别的吧。”
林默没有反对韩修把蛋糕收到一边,然后走进厨房,在柜子里翻找出一个电磁炉。
“火锅?”看着韩修把电磁炉放在桌子中间,又把锅子放在上面,林默不知道原来过年有这样的传统。
“或者我们可以叫围炉。”
“围炉?这是传统?”
“也不算。但总觉得这样热闹。”
公司发的年货多是真空包装的食品,并不会特别的美味。而韩修端上来的东西则更加让人感觉到寒碜──一盘豆腐。
“说起冬天,总是会想到白煮豆腐。”韩修这样说着。
林默觉得这话似曾相识,然后才想起来,那是朱自清在《冬天》里说的第一句话:说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
林默之前没有吃过这种白煮豆腐,所以他默默的看着韩修吧水煮开了,然后把豆腐一块一块放进去,又递给自己一个
小碗,里面是放了糖的酱油。
“我以前一直都想在冬天的夜里吃白煮豆腐,只是一个人吃实在是没有气氛。”韩修说着,水也开了,白嫩的豆腐周
围翻滚着气泡,看上去真的很热闹。
韩修先夹了一块到林默的碗里:“吃吃看吧。”
林默小心翼翼的让那豆腐在酱油里翻了个身子,然后夹起来送到嘴边。豆腐外面的热气经一吹便散开了,可里面的热
,直到牙齿咬进去了才挤了出来,一个不小心就被烫到了。
“慢点儿吃。”韩修叮嘱林默,然后才捞了一块到自己碗里。
锅子里烧开的水,蒸腾的水蒸气,很快,小小的饭桌上方就被围绕住了。
林默记得那个词:氤氲。
那氤氲的热气围绕着两个人,或者是那热豆腐下了肚的缘故,身子渐渐感觉到暖了起来。
原来这个,真的是吃了能暖和的。或者其实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吃的关系。
但以前,总是和母亲一起围着一个锅子吃杂烩,却没有现在这单纯的一锅豆腐的感觉。
看向窗外,几乎家家户户都亮了灯,大年夜的时候,人们还是更喜欢在自己家里吃,尽管要烧菜比较麻烦。
但这一锅白煮豆腐,却成了林默对於除夕,最深刻的记忆。
春节很快过去,该上班的要上班,该上课的也到了寒假的尽头。
开学了,林默便到了高一的下学期。对於上学,他没有特别的好恶,只是没想到的是,开学第一周就面临着一个问题
──家长会。
“是要去开家长会么?”韩修看着那张通知书,眉心拧了起来,似乎在考虑自己有没有空。
“不去也没关系的,反正……”林默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口。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在韩修的印象中,家长会不是该考完了试再开的么?
“大概是关於高二分班的事情。”
“哦……”韩修这个是总算是稍微明白了一点过来。现在的高中生真的是很辛苦,高二就要学完整个高中的课程,而
本来该到了高二才考虑的分班问题这个时候也提前摆了出来,想必是为了引起家长的足够重视吧。
“嗯,我知道了。我会去的。”韩修在通知书上确定参加栏里打了勾,然后递还过去。
林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接过那张纸条,回到了房间里写作业。
其实林默并不希望韩修去参加家长会,不仅是因为他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家长,若人家问起,他说是自己的父亲的话
,自己大概又会成为焦点吧。
而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家长会那天是林默的生日。
林默没有同韩修说过生日的事情,也不以为他会知道,而现在,生日变成了家长会,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林默的生活中没有什么纪念日,唯一能算的生日,此刻却不能仅仅被打上生日的印记。
到了家长会那天,学校说是提早放学,却也不过是提早到四点而已。
林默推着自行车,在校门口站着,看着匆匆往门里走的家长们,一个个都是四十开外的年纪,满脸的心焦和沧桑。所
以当韩修那张年轻的与这样的场合绝对不符的脸出现的时候,林默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还穿着上班的衣服,那些深色的西装,手上提着公文包,脚下在赶路,还在看手表。
“呀,你看那个人,好年轻啊!”
“是啊,大概是哥哥之类的吧。”
“啊,谁有哥哥,真好啊。”
身旁传来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林默没有回头去看是谁,他的心里有点堵着难受。
那么帅气,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如果是哥哥,那该多好,或者只是个陌生人,也总好过现在那父亲的名分吧。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林默知道自己该回家了,可是脚下却似生了根似的不想动。
一直到六点半,韩修才从教室里走出来。家长会的内容并不太多,但大概是林默的身世同自己的身份,得到了班导老
师的绝对关注,所以被指明单独留下来谈话了。
出了教室,想着林默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做晚饭,韩修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可一出校门,他就停了下来。
前面,林默扶着车,看着自己。
“在等我?”韩修快步走上前,看到林默的书包还背在身上,这孩子一定是从放了学就在这里等了,“不用等我的。
”
韩修摸到了林默冰冷的手,他不喜欢戴手套,有点心疼。
林默什么都没说,调转了车头,然后示意韩修上车。
“你要带我?”韩修有点惊讶,“还是我带你吧。”
林默摇了摇头,说:“我带你。”
韩修打量着林默,虽然才几个月的时间,可这孩子比刚来的时候看上去要健康多了,虽然个头只长了一点,但身板看
上去不再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了,手上腿上也算长了点肉了。
韩修没有再拒绝,坐到了后座上。
林默等他坐好,调整了一下踏板,就踩着上路了。
这是林默第一次骑车带人,一开始有点摇摇晃晃的,但骑了一段路后就好了。韩修不重,坐在后面并没有多大的重量
,但林默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随着车子的摇晃而不是碰上自己后背的脑袋,因为抓着书包架而挨着自己腰的胳
膊,还有那人无时不在的气息,明明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很奇怪的,就是能够感觉到。
载着韩修在夜幕下,穿行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脚下不断踩着踏板,林默又有了回到了环形跑道的感觉。
多么希望这一路,没有终点。
在快到一个本来直行的一个路口前,林默听到韩修说了声“前面右转。”
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林默还是乖乖转了,又走了一段路,就听得韩修叫停下。
林默刹车,自行车轻巧地停在了一家蛋糕店的门口。
韩修下车,径自推开店门走了进去。林默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跟进,直到韩修又探出头叫他一起进去。
一走进蛋糕店,特有的奶油香扑面而来。林默走到韩修的身边,他正在看着橱窗里陈列的各式蛋糕。
“就买这个吧。”韩修终於选定了一款,回过头来对林默说,“我记得你喜欢草莓蛋糕。”
林默看着那个草莓蛋糕,想到了除夕夜自己买的那个,同那个孤伶伶的不同,这一个周围还有许多的蛋糕,很幸福的
样子。
“……”林默沈默不言。韩修以为他不喜欢。
“你不喜欢草莓蛋糕么,那你选个别的?”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林默不解。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么?”韩修回答说。
最后,他们还是选了那个草莓蛋糕,请店员写上了生日快乐的字样,然后细心的包好。
因为离家已经不远,怕骑车颠坏了,他们俩便走回家。
林默推着车,韩修拎着蛋糕。
“这家蛋糕店虽然小,不过蛋糕很好吃,口味很正。”
路上一直都是韩修在说话,说的都是蛋糕生日之类的事情,关於家长会,他只字未提。
终於,小区大门就在前面了,他们很快就到家了。
“你知道我的生日?”
林默终於问出了那个他一路上一直在想的问题。
而韩修则回答他说。
“我一直都记得。”
回到家后,是一场小小的生日宴会,一碗面条,一个小蛋糕,却也有着独特的热闹。
韩修小心的在蛋糕上插上了十六枝蜡烛,并一一点燃,正要去关灯,却看见林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是该许愿么?”韩修其实并并不是十分了解吹灭蜡烛许愿这一套,他小的时候,生日就是加一个荷包蛋那么简单。
林默抬起头,下一个动作却是一口气吹熄了那些蜡烛。
人们说,要在生日蜡烛前虔诚的许下你的愿望,然后再一口气吹灭所有的蜡烛,那么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即将迈入十六岁的林默,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十六岁,那个总是被人们称为花季的年纪,林默却觉得自己已经苍老。心里一直都在下雨,就如同这三月初春的天气
。
“家长会,都说了些什么?”韩修回来了什么都没说,林默倒是好奇问了。
“啊,是关於分班的事情。你要学文还是理?”
“我不知道……”
“那没关系,其实现在还早,到了高二再做决定也不迟。”
“那个……”
“嗯?”
“导师知道你是我父亲么?”
“啊……我只说我是你的监护人。”
“那个……”
“什么?”
“就是那个……”
“嗯?”
“你是我父亲么?”
终於把这个埋在了心头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林默呼出了一口气。
他其实并不爱刨根问底,只是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把他和韩修联系在了一起。
他并不反感韩修作为一个监护人,只是下意识的排斥着“父亲”,这个字眼。
韩修本来在往嘴里塞蛋糕的手停了下来,那勺子连同那块蛋糕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韩修闭上了眼睛,说:“我是你父亲。”
蛋糕突然从勺子上掉落了下来,但比那更让林默感到沈重的,是韩修那不容置疑的语气。
那天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大家都在刻意回避。
韩修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林默好,每天晚饭至少三菜一汤,整箱整箱的买酸酸乳,每个月就强制带韩修上街采购衣物,
从来不再零花钱上吝啬。
在他的喂养之下,林默也终於显现出了十六岁少年该有的模样,尽管没有长高多少也没壮多少,但脸色明显摆脱了那
黄黄的菜色,露出了清秀的本来面目。
随着衣橱里白衬衫一件一件的增多,林默也越来越喜欢上学校教学楼顶楼的天台,带着一盒酸酸乳。
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件事情。林默一直都没有忘记。
越是多的相处,就能越感觉到他的好。如果从小就有这样一个父亲陪伴在身旁,那自己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
子。
可是,现实并非如此。
那是十五岁的林默,遇到了三十三岁的韩修。
中间隔着的,是十八年的距离,还有一个父亲的称谓。
六月末的太阳已经太过耀眼,太过热辣。
但林默还是会来,每天都来,来着天台上,只是为了让那阳光能够驱走心中的阴影。暑假很快来临,林默两点一线的
生活变成了一点一线,成日呆在家里。韩修不止一次说过不要闷在家里男孩子该多出去玩玩,林默总是口里答应着却
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男生们锺爱的种种娱乐之於他并无太大吸引力,相反,他更愿意留在家里,呼吸着一室的清冷。
喜欢,这种情绪,不知何时在心头埋下了种子,慢慢生根发芽,待到发现时,原来早已深植,一碰就生生地疼,更别
说要连根拔去了。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林默总是喜欢躺在韩修的床上。这张稍显老旧的床只要动静一大就会叽嘎作响,所以林默每次都
只是安静的躺着,枕边叠放着的毛巾毯,上面有着一股叫做韩修的味道。
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靠窗的自己的床铺。
含羞是否偶尔也会回头看向我呢?
林默总是看着韩修。那个人在自己的眼中越来越放大,直至视线中只容得下他一个人的存在。
夏天的时候,韩修在家总是一条长裤上面穿一件老头儿汗衫,明明是很欧吉桑的装扮却因为是这个人而可爱了起来。
暑假过到一半,七月底的时候,到了学校规定的返校日,要给导师检查一下暑假作业完成的情况。
那天是周末,韩修不用上班。林默一个人起来了吃过了早饭,蹲在门口穿鞋。
韩修走了过来。
“去学校么?”
“嗯。返校日。”
“那只用商务吧,下午有什么安排没?”
“大熊说有什么活动,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去。”
“去玩玩也好的。那个……我今天晚上有事情不回家吃饭了,你若要回来冰箱里有菜,记得热了再吃,或者和同学一
起在外面吃了吧。”
说着,他递了钱过去。
林默看着那两张红色的大钞,问道:“要加班?”
“不,是同学会。”
林默听了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伸手接下,说了声“我走了”便推门出去了。
返校日期是很简单,大家把作业摊开了让小组长看下就成,除了少数几个玩过头没写几个字的之外,其他的人都是三
五个一团,说着自己去哪里玩了啊,或者其他什么有趣的事情。
林默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仿佛置身事外。熊明华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