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静静地蹲在树干上，对身边跳来跳去的猴子嚷道：“有完没完哪，拜托你能不能配合一下我的安静？你以为你这

是在给维勒伴舞吗？你的动作未免也太单调了！”

一开始，猴子没怎么理会，仍旧那样跳来跳去，后来却突然蹿到了松鼠面前，瞪着眼睛吼道：“要不你来做猴子好了

！”

松鼠吓了一跳，差点不小心翻下树干去，幸好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一根枝条。

“这么粗鲁的才是猴子！我要做无所不至的飞鸟，永远都不要做猴子！”松鼠叫道。

“吵死啦！吵死啦！榆秋山这么大，偏偏要来这里吵架，真是没公德！”兔子忽然发飙，对猴子和松鼠嚷开了。

随即，兔子又偷偷捂上嘴，乐不可支地坏笑起来，他拉住身边正随着维勒的歌声跳舞的小山羊耳语说：“喂，松鼠一

定是爱上猴子了，你看看松鼠的眼神，就知道了！”

小山羊一脸木讷，抓抓后脑勺说：“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兔子脸红了，小山羊开始没完没了地思考，松鼠和猴子的事到底和兔子有什么关系。

“多多——”王子跳下白马，穿过了灌木丛，朝多多和少年快步走来，猴子机灵地攀着树干跑远了，松鼠躲进了树洞

里，兔子也忽然不见了，小山羊气喘吁吁地钻进了灌木丛里，——刚才热闹的聚会，一下子被突然出现的王子给搅了

。

多多拍拍翅膀，朝王子飞来，落在了王子的肩膀上。

借着月光，王子这才看清了少年的模样。那真是一张英俊无双的脸，一双清澈见底的双眼，绽放着单纯无邪的目光，

有一丝淡淡的惊恐，——几乎也要像其他小动物们一样逃开；又有一丝淡淡的忧郁，——正迎合了他歌声里那些若隐

若现的哀怨；还有一丝淡淡的欣慰，——大概是因为意识到了王子也是那只布谷鸟的朋友。

王子心下里细想着，总感觉自己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这少年，这感觉是如此强烈和熟悉，王子不知不觉地思考起

某个时间地点的组合来。

5

维勒永远不会忘记，十六岁那年夏天的一个黄昏过后，他像往常一样来到榆秋山上的树林里唱歌，就在他和伙伴们纵

情歌舞的时候，盘旋飞走的多多又盘旋飞回，之后，王子出现在眼前，打扰了他们原本热闹欢快的聚会。

夜色月光里，王子英武地站在眼前，镶了宝石的皮帽下，是一张俊朗英气的脸，眉宇间透着刚毅，眼神里透着勇敢。

健壮的臂膀，挺拔的身段，王子占据了男子美的极致。维勒不由地心下细想，定是在某时某地见过此人，不然，这感

觉不会如此亲切和熟悉。

王子定睛望着维勒，维勒定睛望着王子，良久的沉默，静静蔓延。

维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慌乱地躲开了与王子对视的眼神。

王子便也跟着慌乱起来，还好迅速找到了一个话题问他：“为什么，他们会怕我，却没有怕你？——我是说，猴子和

松鼠他们。”

“因为我是他们的老朋友了，他们知道，我对他们没有恶意。”维勒说。

“那，我可以做你们的朋友吗？我喜欢你唱的歌，也喜欢刚才那热闹的场面。我很抱歉，不知道自己会打扰你们，我

只想找回多多。”

“不是你的错。……他叫多多？”

“是啊，我们是四年的伙伴了！”

维勒露出惊异的神情，随之笑了出来：“真不可思议！我以为，我以为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其实，我们才刚刚认识几

天而已。”

“为什么，不继续唱歌呢？”王子说。

维勒笑笑，这便又张开了歌喉：

天黑了我还有双眼在等待黎明，眼闭上我还有颗心在感受光阴；

他们可以阻挡我前行的脚步，却无法冷却我早已沸腾的心。

王子不由自主地随着维勒的歌声跳起了舞，多多在王子的肩膀上没来得及站稳，重重摔到了地上，头脑发昏，又羞又

气。可恨的是，王子依然在投入地跳舞，根本没有发现不幸的多多。

小山羊忍不住笑起来，钻出灌木丛，接着跳起了舞，之后是兔子、松鼠和猴子，大家都先试着探出了脑袋，然后一一

回来，凑起了热闹。

松鼠高兴地跳下树干，在空地上那块唯一的大石头上蹦蹦跳跳。

大石头发话了：“有完没完哪？拜托你停下来，配合一下我的安静好不好？还有，你总是踩到我的鼻子，我实在忍不

住了，想打一个喷嚏，你可能会飞上天的，啊——”

大石头虚张声势“啊”了老半天，松鼠只是静静地等着，却没有丝毫要逃走的意思。

“不配合我安静也就算了，我想恐吓一下，总该给点面子吧？”大石头哭丧着脸说。

“可我真的很想飞啊，想尝试一下，——飞的感觉。”松鼠看着大石头，认真地说。

“你说——你是一只松鼠对吧？一只松鼠说，他自己想飞？是我耳朵不好使吗？”大石头尽力憋着笑。

“是啊，飞！松鼠，是个想飞的松鼠——”松鼠说着，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飞翔的动作，动作不到位，于是毫不客气

地从大石头上摔了下去。

猴子坐在树干上，咧开了嘴笑，大石头一阵眩晕，差点滚下山去，即而大笑起来，都笑出了眼泪。松鼠爬起来，朝猴

子瞪去。

猴子脸上忽然由晴转阴，咬着牙，狠狠地对松鼠说：“别这么看着我！与——我——无——关！”

松鼠努起嘴巴，屁股一撅一撅地，回了树洞。

维勒唱完，王子也跟着唱起来：

华丽的宫殿里没有这样的欢乐，神圣的城堡里没有这样的火热，

十六个春秋浑浑噩噩地错过，错过了伙伴的舞步还有美少年的歌。

维勒的脸红了，并很快转了身，低下头去。王子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唱出的词。

“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知道吗？”王子站在维勒身后，小心地问他。

“我叫维勒，你说你住在宫殿里，你是……”维勒问回来。

“我是——榆秋国王子的侍卫，我叫巴顿。”王子怕造成距离，于是撒了个谎。

那是个难忘的夜晚，星光灿烂的夜色中，王子和维勒，还有他们的伙伴们，唱了一宿的歌，跳了一宿的舞。

三 遗憾不再

6

王子回到城堡之后，年轻的心里再也难以平静。

十六年来，王子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原来如此美丽。

维勒清澈的双眸和英俊的脸庞，不时浮现在王子眼前，维勒美丽的歌声，不时回荡在王子耳边。王子不知道自己这是

怎么了，只是觉得这感觉美妙极了，能让自己从宫殿里的烦闷无聊之中解脱出来，能让自己莫名地快乐起来。

王子想起母后提到过的思念和爱情，难道，这便是自己的思念和爱情？

可维勒是个男孩呀，王子不知道，这是否合理。其实，王子根本顾不得继续思考这感觉的合理性，只是一味地怀念着

榆秋山上的难忘经历。

维勒回到小镇的店铺里，同样也在心动不已。

十六年来，维勒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原来如此美丽。

巴顿英武的身影和俊朗的面孔，不时浮现在维勒眼前，巴顿动情的问话，不时回荡在维勒耳边。维勒不知道自己这是

怎么了，只是觉得这感觉美妙极了，能让他忘记店主的势利和虚伪，能让自己莫名地快乐起来。

维勒想着周围那些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互相倾慕，忽然想知道，一个男孩可不可以那样去倾慕另一个男孩，如果可以，

维勒相信，自己和巴顿初见之时就在互相倾慕呢。

维勒这样一想，心里有些害臊，脸上有些烫了。

7

转天太阳一下山，王子就骑上白马走出城堡，情不自禁地再次往榆秋山赶去。

转天一到榆秋山，维勒就在开始想，巴顿会不会再次路过。

王子想到维勒的时候，维勒一定想到了巴顿；维勒在想着巴顿的时候，王子一定也在想着维勒。

他们从未有过约定，可每天日落之后，总会在榆秋山上的老地方相遇。他们每晚守在一起，唱了半个月的歌，跳了半

个月的舞，各自心动的感觉，一如当日初见之时。

8

这天午餐过后，王子想了会儿维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王子正做着和维勒一起唱歌跳舞的梦时，被多多的翅膀推醒了。

“咕咕，咕咕……”多多拍拍翅膀飞向窗口，王子向窗外一看，太阳已经下山，霞光映在窗台上。王子明白了多多的

意思，急忙忙穿上衣服，挎上宝剑，走出了宫殿。

王子骑上白马走出城堡，跟随多多走在去往榆秋山的路上。

半路上，王子隐约听到了维勒的歌声，心里一阵激动。白马这时也加快了脚步。

做不成一片流云，就去做一场雾吧，做不成一只大船，就去做一张帆吧。

做不成一片沙漠，就去做一粒尘沙，做不成一片汪洋，就去做一朵浪花。

王子几乎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了，因为他希望自己能够立刻出现在维勒面前。

维勒想，巴顿这时候是不是正在路上呢？正想着时，多多扑闪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维勒的肩膀上，气喘吁吁地“咕

咕”乱叫，维勒心中一阵，他知道，巴顿到了！

于是维勒对多多笑笑，继续唱起来：

感谢天神没把爪牙送给残忍的毒蛇，感谢天神没把翅膀献给饥饿的猛虎。

不怪神灵没用永远修饰我们的欢乐，因为神灵不用永远修饰我们的愁苦。

王子终于骑着白马出现了，他穿过灌木丛，停在了维勒面前，定睛望着维勒。

维勒和王子，像往常一样相视而笑，这便开始了他们的歌舞晚会。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里的白马王子啊？”小灰狼碰碰身边的小山羊，问道。

“你怎么敢碰我呢？几十万年以来，我们一直都是天敌啊！”小山羊看着若无其事的小灰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

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能让他的天敌拥有这么大的勇气。

“谁告诉你的啊？”小灰狼笑着问他。

“当然是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叔叔阿姨告诉我的！”小山羊骄傲地说。

“那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遇见了狼要赶紧逃跑，不要这样理论不休啊？”

“那倒没有，他们只说过，我们和你们是天生对立的！”

“那是他们上一辈儿的事嘛，和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我是不会信你的，你再碰我，就别怪我不客气！”小山羊说完，停了停，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挥了挥拳头

对小灰狼补充道：“哼，天敌！”

“懒得理你！我是来听维勒唱歌的！”小灰狼托起腮帮子，转而望向了王子和维勒。

王子和维勒面对面，正快乐地唱歌，伙伴们手牵手，正快乐地跳舞。如果不是有个微弱的声音一直在喊“王子殿下”

，谁也不知道，这歌舞会继续到何时。

维勒听到喊声，停了下来，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似乎同时也在喊着自己的名字。王子也停了下来，他们开始四处寻

找喊声的源头，可附近根本没有别人。

“王子殿下，维勒——”那平静而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还是没能找到源头。

“王子殿下，是我，是多多……”

王子俯下身去，看见了有气无力躺在地上的多多。

维勒瞪大了眼睛，也俯下身来。

“多多，你怎么了？”王子心疼地问道。

“多多，是你在说话吗？多多！竟然是你在喊我们的名字！”维勒抱起多多，这才发现多多已经奄奄一息，“多多，

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你还好好的。”

“维勒，其实，我是你和王子殿下，前世的遗憾……”

“王子殿下？前世的遗憾？”维勒双眼里充满了疑惑。

“多多……”王子走上前去，抚着多多身上已经失去光亮的羽毛。

“你眼前的巴顿，其实是榆秋国的王子殿下，请原谅他向你撒了个谎。当初他想和你认识，却怕造成距离，所以才隐

瞒了真实身份……”多多吃力地说着人类的语言。

维勒吃惊地望了望巴顿，——巴顿的目光，分明是在乞求谅解。

多多继续说着：“歌手维勒和王子殿下的前世，是一对背叛世俗的恋人，世俗之神惩罚了他们，安排他们在一次征战

中双双死去。一个善良的天使舍尽自己有限的力量，为他们安排了今生的相遇，并将他们前世经历的种种，化成了今

生身边的一切，我是你们前世遗憾的化身。现在你们相遇了，遗憾自然就要消失了。王子，再见。维勒，再见——”

“多多……”维勒伤感的目光里，充满了失落。

“多多——”王子失落的目光里，充满了伤感。

忽然，维勒手心里泛出一片强烈的红光，红光里，多多的身体一瞬间化成点点滴滴的星光，飘起，飞升，散落，即而

消失不见了。

维勒落下泪来，王子扶住了他的肩膀。

然后，王子和维勒紧紧拥抱在一起，良久没有分开。

“刚才还自由自在飞翔的多多，现在忽然消失了……”松鼠黯然说道。

“那你现在，还想去做一只无所不至的飞鸟吗？”猴子问他。

“如果这是必须的代价，一辈子我都想！”松鼠坚定地说。

“疯子和傻子的交点，就在松鼠身上。”猴子说完，攀着树干跑远了。

松鼠随即说，猴子是一种思想初级的灵长类动物。

“宫殿里什么都有，为什么你还总喜欢到这荒山野岭上来呢？”

王子和维勒并排坐在大石头上。维勒悠悠地问王子。

“宫殿里的空气没有这里新鲜，宫殿里也没有人会像你唱歌这么好。”王子说，“是谁教你唱这么多的歌呢？”

“没有人教我。我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从十岁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到这里来了，这里能让我忘记很多烦恼，我一快

乐起来，想说的话都能顺口唱出来。”

维勒说着说着就笑了，看上去，这应该是他多年以来唯一的生活乐趣。

9

小山羊实在受不了小灰狼不间断的骚扰，打算回家了。

“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你爸爸妈妈和我爸爸妈妈之间的事，真的就能决定我们自己的事吗？你身体里的思想，又

不是他们的。”小灰狼穷追不舍。

“可我身体里的思想和我爸爸妈妈一样，怎么办？”小山羊耸耸肩，把双手摊开。

“那你最起码可以停下一会儿的时间，听我说几句肺腑之言吧？”

“为了及早离开，只好听听你的废话了！”小山羊转过身来，无奈地竖起耳朵。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发现你了，你留给了我两张对比鲜明的剪影，一直在我脑海里印着，怎么也挥之不去。”小灰

狼凝望着小山羊的睫毛，深情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