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无再也忍不住,清泪纷落,“大哥的坚强都是强撑的,我怕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啊。”
“小扬子聪明绝顶,心里其实早已明白了一切,如果我们这样欺骗,才是真正的对不起他,他也绝对不会开心的。”燕白羽拭去云若无的泪,“别责怪自己,在所有的人当中,你是最无辜的。”
云若无喃喃低语,“老天对大哥何其残忍,为什么?”
天气晴和,云悠扬坐在花园中,晒着暖暖的太阳,身体衰弱到连路也不能走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之灯已快熄灭。
燕白羽抱来一床薄被盖在他腿上,云若无削了一块苹果递来,“大哥,船队刚运来的山东苹果,很甜,快尝尝。”
云悠扬微笑着咬了一口,虚无的目光似乎什么都没看,可是燕白羽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眼中,真切异常。
云若无飞快地瞄了一眼哥哥,小心翼翼离燕白羽更远些。
在哥哥面前,他有一种强烈的负疚感,甚至燕白羽爱恋的目光都会使他自责不已,因而总是不自觉地疏远着情人,唯有如此惩罚自己,心灵上才能得到一点平静。
燕白羽当然察觉了这种冷淡,明知云若无的心情,却不知怎么安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似乎是他,可是他怎么也弄不清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少时怜过的人,如今最爱的人,就在眼前,却恍惚全部远在天边。
三人间的相处微妙而尴尬,各人都在竭力压抑,竭力避免,偏偏老是有无法预料到的事,触动最敏感的那根弦。
最难过的人是赵南威,那三人犹在感情的交流漩涡中,而他,压根已被排除在外,似是陌生人一样无人注意。
无论背负多少痛苦与辛酸,赵南威仍旧执意守在云悠扬身边,像一个影子。只是,每每看到三人相处,便悄然避开,在附近一遍遍徘徊。
受不了沉默的气氛,云若无没话找话:“今天已经年三十了,厨房正在预备年夜饭,你们快想好吃什么菜,我好去开单子。”
云悠扬唇边的笑容始终淡淡如风,“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过今年。”
云若无强笑道:“看大哥说的话,你可要长命百岁的活,比谁都活得长……”越说越乱,手一抖,刀割进了肉里。
燕白羽一声惊呼,不假思索,抢上前抓住他的手,吮去渗出的血,一迭连声问:“疼不疼?”
“不疼。”云若无忽然瞥见云悠扬异样的目光,急忙一把推开燕白羽,“你照看我大哥,我去厨房看看杏仁羹熬好了没有。”
不待回答,扔了苹果,几乎是逃也似的向月亮门奔去。
“别走,若无。”云悠扬的低唤阻住了云若无,仿佛预感到什么,云若无脸色一下子煞白。
燕白羽没来由的心慌,“小扬子……”
云悠扬眸中精光一闪,刹那间,他又恢复了当年叱吒东海的气势,不容置疑地道:“你们要好好听着,还有,南威,你也进来吧。”
守在花园门外的赵南威全身大震,慢慢走了进来。与先前的飞扬嚣张相比,现在的他已褪去了那份少年轻狂,变得成熟,俊美的面容笼罩着深沉的悲哀与忧郁,平添了几分魅力。
云悠扬轻轻握住了云若无的手,第一次,对弟弟流露出爱怜之色,“若无,你瘦了许多,这些日子可苦了你啦。”
热浪直冲进云若无心里,多少年,他盼望着哥哥这样疼他、怜他,今天,他等到了,却是在云悠扬生命的最后时刻。
“不,大哥,我不苦,苦的是你,是你……”云若无喉头梗住了。
“哥以前待你不好,打你,骂你,出卖你。你非但不记恨,还为我伤心,为我做那些不愿做的生意……”云悠扬轻抚着他的头发,“我不是什么好人,老天却待我这么宽厚,给了我一个好弟弟。
“别责怪自己,要好好珍惜喜欢的人,千万不要学大哥,不知珍惜,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
“别说了,哥,都是我不好……”云若无死死咬着牙,只怕一松口,那椎心刺骨的痛就会奔腾而出。
云悠扬的目光转向燕白羽,“谢谢你,在我生命中,唯一纯真快乐的时光是你给我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不过,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珍惜眼前人,我把云家和若无都交给你了。”
燕白羽张口结舌,“小扬子,你……你要我负责整个云家?”
云悠扬轻轻一笑,“你没有资格拒绝,因为,你对我已经食言一次。”
燕白羽倏地明白过来,云悠扬这是在托孤!
云悠扬一手牵过云若无,一手牵过燕白羽,将两人的手按在一处,“答应我,你们一定要活得幸福,不然,我死不瞑目。”
云若无只喊了一声“哥”,泪水已直流出来。燕白羽口中喃喃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这样的幸福,实在太沉重了。
云悠扬压下满怀酸楚,抽出手,眸光转向赵南威,慢慢握住了他的双手,“我一直想去看海上日出,可总也没机会,今天你就带我去吧。”
赵南威握住他冰冷的手,“外面太冷了,你受不了,以后……”
“我不会再有以后了。”云悠扬淡淡地笑。
赵南威喉头一梗,差点哭出来,咬牙道:“好,我带你去。”连被抱起云悠扬,大步出门。
云若无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狠命踢打着燕白羽,“为什么会是你?大哥心里一定爱着他的白哥哥……是我夺走了他喜欢的人……”
燕白羽抱住几近疯狂的情人,“你没错,是老天捉弄了我们,若无……”说到伤心处,亦不禁泪落如雨。
黑夜如漆,涛声阵阵,赏心亭炉火熊熊,厚实的锦被裹住云悠扬衰弱的身体,赵南威拥着他,不住地度入真气。
云悠扬期盼的目光固执地投向深邃的天宇。
“睡吧,到时我会叫你。”赵南威温柔地一吻。
“我怕睡了就醒不来。”云悠扬的声音轻如羽毛,生命正在不停抽离身体,呼吸细若游丝,在寒冷的海风中飘摇欲断。顽强地坚持,十五年前错过的日出,今生一定要看到。
赵南威心内悸痛,柔声道:“对不起……”轻掩住云悠扬的口,“让我说,我怕以后再没机会说这三个字了。”
回忆前尘,才发现有太多的心里话想要倾吐,“我第一眼看见你,那么高傲冷绝,风采出尘,心就乱了,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要把你抓在手中。与你相比,我黯淡平常,如果不是因为镇海将军的身份,你根本不屑理我。
“为了证明自己比你强,我就想方设法征服你,让你臣服于我,你才会永远崇拜我,迷恋我……”
“傻瓜,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云悠扬悠悠而叹,一切都是天意,或者说,是孽缘。
“我要说!”赵南威吻着他的额头,“我的确是傻瓜,爱你却不自知,为了留住你,就拚命折磨你,伤害你。我太自负自大,任性自私,不能容忍失败,闹到最后,终于害了你的性命……”
压抑的呜咽在他胸膛里颤抖,悲伤如海。
云悠扬微微一笑,“我没怪过你,真的。我自愿交易,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赵南威更是悲痛难抑,这淡然的话语中似乎不含任何感情,是否意味着,云悠扬从来没有爱过他?
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怎能让他爱上自己?
赵南威很想亲口问一声,悠扬,你爱过我吗?可是又不敢发问,只怕再次听到令他失望的回答。
天边渐渐发白,晨曦清亮,霞光吐?。
赵南威默默凝视着云悠扬,深思的眸中现出了沉毅。
云悠扬敏锐地察觉了什么,一丝温柔掠过唇角。
一轮红边越出天际,?如玛瑙,从蔚蓝色的海面步步托高,停了停,突然跃出海面,霎时大放金光,照彻天地!
新年的金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光芒晕染,耀如彩虹。
云悠扬眸中似融入了旭日一样异采绚烂,灿亮夺目,抬起手,赵南威连忙握住。
“答应我,替我……替我照顾云家……”
赵南威将云悠扬的手放在心口,毫不犹豫地道:“好,我答应你。”
云悠扬轻吐出一口气,满怀欣慰,这个世上,再没有他放不下的了。
赵南威再也忍不住,低头贴在云悠扬的脸上,喃喃道:“告诉我,悠扬,你,爱过我吗?”
云悠扬唇角弯出一个深深的弧度,笑容灿如阳光,慢慢抬头,菱唇贴在了赵南威的唇上。
刹那间,天地如此甘美,万物为之静默,唯有阳光普照。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威离开了那甘甜如醴的唇,手指静静游弋过他完美的五官,“悠扬,你给了我今生第一个吻,也是最后一个。可是,你仍然没有告诉我,你爱的是谁……”
云悠扬面容沉静,似在熟睡,英俊的眉宇间依旧刚毅果绝,令人着迷。
“对不起,悠扬,我答应你照顾云家,可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走。我知道你其实怕寂寞,渴望别人对你好,只是我太蠢,直到最后才明白你的心意,所以,我决定陪你去,黄泉地府,咱们永远在一起。”
赵南威喃喃着,抱起云悠扬冰冷的身躯,走到崖边,沉默片刻,纵身扑向辽阔的大海。
又是一年匆匆过。
赵南威静坐在坟前,香已残,风正冷,他却毫无感觉。
已经一年了,悠扬,你在天堂过得好不好?可恨那帮手下偏偏救起了我,否则,我们早就团聚了。
我夜夜想梦见你,可你为什么总也不入我的梦?是不是还在怪我跳海,不守信用?如果是你要我活着承受自己犯下的错,我会慢慢熬下去,直到你同意我去找你为止……
云若无和燕白羽提着祭品,并肩走来,一见到那始终守在云悠扬坟前的身影,云若无便沉了脸,正欲冲上,燕白羽忙拉住他,摆上祭品,点香祭奠。
从头到尾,赵南威都是一脸漠然,只是痴痴地望着孤坟。
祭拜完毕,云若无又要发作,燕白羽及时拖着他走开。
“若无,你不知打了他多少次,再打他也不会走。今天是你大哥的忌日,就放他一马吧!”
“要不是他,我大哥会英年早逝吗?”云若无仍然愤恨不减。
“只能说冤孽了,偏偏是他爱上你大哥……”
云若无更生气,“大哥内心的寂寞、孤单只有你知道,为什么你不早点找到他,安慰体贴?或许大哥长寿也未可知。”无处撒气,云若无抬腿就踢。
燕白羽任他乱踢,只是搂住不放,“那已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我爱的人是你,就算你大哥活着,我也不会再爱他。”
云若无明知自己无理,可是想起云悠扬一生凄凉,就忍不住愧疚,“我不管,都怪你这死海盗骗了我大哥!”
燕白羽知道这时跟云若无讲不通,便转移了话题,“我如今不做海盗,改贩私货了。啊,对了,你那小侄子咳嗽未愈,要不要请郎中再看看?”
云若无立时担起了心,“宝宝八个月早产,体弱多病,连御医都看过了,还能再请谁啊?”
“放心,我每年都出海运私货,总会找到传说中的蓝云梦,治好宝宝。不过,我一去就是大半年,老是跟你分离,想得要死,要不等春暖花开,你陪我到龙眠岛散散心?”
云若无顿时红了脸,上次在龙眠岛住了半个月,这家伙日夜索取,在岛上随处欢爱。还好龙眠岛只有他们两个,不然,要是被人看见自己狂欢无度的模样,这辈子就不用做人了。
“死海盗,你再敢提龙眠岛,我就打得你从此变太监!”
“你要谋杀亲夫啊?”
燕白羽笑着蹿走,云若无气得连追带打,两人一前一后,渐渐奔远。
幸福的滋味弥散在冬季的和风中。
燕云劫火辣番外 心之殇
申家因行刺镇海将军一事全部入狱,陷入困境。云悠扬与申家多方商谈,出三十万两买下东海渔场。至此,云家已独霸东海。
为了便於管理,云悠扬成立了恒云行,统一经营。开张之日,遍请东海大小官员、名流士绅前来,一时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赵南威也应约前来,进门就直奔後院。这一个月来几乎没见到云悠扬,每次邀约都以忙碌推托。他知道云悠扬正在收购申家的渔场,勉强忍耐。可是直到恒云行成立,云悠扬也全无消息,只派人送来了一张请柬。
他可以什麽都不计较,就是不能忍受这种冷淡,故此满怀不快,直接来找云悠扬问个清楚。
熟门熟路地来到卧房,一探头便愣住了。
一名风姿嫋娜的美貌女子正在替云悠扬更衣,眸光流转,尽是爱慕。云悠扬搂著她的肩,低声说笑,手轻抚著她的小腹,亲昵之极。
赵南威脑中轰的一响,眼前一片昏黑。
难怪云悠扬久不露面,原来躲在家中与小妾厮混。
无名妒火直冲上九霄,烧得赵南威眼都红了,云悠扬从来没对自己流露过这种幸福甜蜜的温柔,却给了那个女人!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云家势力已成,云悠扬没有再交易的必要了,所以立刻变了脸,弃他如敝履。枉费自己一片真心,整天在寂寞中痴痴守候,可对方却依红偎翠,享尽福,说不定背後还在讥笑自己的愚蠢!
赵南威完全失去了理智,怒吼:「我杀了她!」猛扑上前,一掌便击向青鸾。
云悠扬大骇,生怕伤著青鸾腹中的孩子,一横身挡在青鸾面前,翻腕一引一带,赵南威不及收力,身不由己跌向木柱,肩头正好撞中,痛彻心肺。
这是当初为救云悠扬受的伤,可现在他竟为了小妾打了自己!旧伤再痛也抵不上心痛,赵南威不禁面容扭曲,眼中充满了怨毒。
云悠扬怒道:「你干什麽?疯了不成?」扶住脸色煞白的青鸾,确信她无事才松了口气。
赵南威咬牙切齿,「我是疯了,疯了似的爱你,听你利用,你用不著我就一脚蹬开……」急怒攻心,胸口憋住了气,竟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欺骗!
云悠扬脸色铁青,「你我一开始就说好只是交易,从无其它。」
赵南威气得语无伦次,脱口道:「我……我真心待你好,你、你不也在我怀里高潮兴奋,呻吟不止,分明对我有意……」
青鸾惊呼一声,马上掩住了口。
云悠扬最爱面子,哪受得了这话?羞怒交集,也不想话之轻重,狠狠反击,「你所谓的真心,不过是要我动了感情,昏了头脑,自带家财,倒贴上门,听你摆布。你我均是豺狼本性,就不必假扮善人了。」
犹如一桶冷水浇得赵南威心头冰寒,绝望之极,冷冷看著云悠扬,「好,既然是交易,你我就算一下,你欠我几次。申家一案,我们还没完成交易,你现在就兑现给我。」
云悠扬顿时白了脸,心头没来由得绞痛,一咬牙,命青鸾出去,动手就脱衣。
赵南威见他高傲的样子,更为愤怒,「我要你跪下来求我交易。」